“你不去就算了。”韩方说,“昨天我跑步的时候,碰到咱们班团支书蒋雪婷了,她约我今天一起去跑步,顺便谈谈我们班下周聚餐的事。”

“蒋雪婷?真的?”刘烨来了精神,“你昨儿怎么不说?走!”

 


他们穿好衣服,走过宿舍楼的过道,还没出门刘烨就感觉到了不对,似乎大部分宿舍的人都醒了,有的宿舍开灯,有的没开灯,但都能听到里面热闹的说话声。平常可不是这样,这个点多数人还在睡觉,这些懒鬼男生不到九十点钟是根本不会起来的。

一个宿舍的门开了,一个男生拿着一卷纸奔向厕所。刘烨认得,是政府管理学院的管经纬。他看到韩方又停住脚步,勾着韩方肩膀,挤眉弄眼地说:“听说你昨儿和陶莹那什么,结果被人一枪…哈哈哈!”

韩方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管经纬兴致勃勃地追问:“话说,你和陶莹怎么勾搭上的?”

“这个…偶然遇到而已…”

“陶莹?你们是说教英语的陶老师?”刘烨忍不住插嘴,“你和她怎么了?”

“一会儿再说吧…”

管经纬奇怪地看了一眼刘烨,向韩方投去询问的眼神,韩方肯定地微微点头,管经纬好像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拍了拍韩方的肩膀就走了。刘烨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根本不是这里的一分子,虽然这里明明是他住了两年多的宿舍,他几乎认识本层楼所有的人。

怎么会这样的?

 


他们走出宿舍,刘烨站在门口,迟疑地左右张望着,一大早,天刚刚亮,周围还看不清楚,但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往日这时候人不多,但是跑步的人,晨读的人,一早起来上自习的学生,路边的清洁工人,送报纸的小贩…正是那些不起眼的晨景赋予这所百年大学以生命的脉动,但如今这种曾经的生命力却在无形中消失了,或者变成了某种他认不出的东西。外面倒是有不少人,但没几个看上去正常的。有的人穿着睡衣懒洋洋的像在梦游,有的赤着上身就急匆匆地向外跑去,远处有人像疯子一样大笑大叫,还有几个人躺在路边不知道干什么…那种违和感无处不在。

“那些人在干吗?”刘烨吃惊地问。

“活着。”韩方简单地说,“走吧。”

他们向校园北部的湖区走去。刚走过一栋楼,他们看到对面楼顶的一个阳台上,门打开了,一堆电脑和书本杂物噼里啪啦从楼上坠下来,散落在地上。刘烨吓了一跳,想问什么,但看了韩方一眼,又讪讪闭上了嘴。

他们来到校园里唯一一条商业街上,往日虽然是清早,这里几间早点铺早已经开门,热腾腾的馒头包子粽子已经放在了外面,早起的学生都在买早点了,但此刻却毫无动静。街上只有寥寥数人,鬼气森森。他们走到百货店门口,店门已经不知被谁砸开了。韩方让刘烨等在那里,大摇大摆地进去,很快拿了两瓶水和一包小蛋糕走了出来。

“你没给钱?”刘烨实在忍不住问道。店里灯都没亮,显然没人。

“免费的,爱拿什么拿什么。”韩方说,扔给他一瓶水。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绕过一个拐角,刘烨忽然“啊”地惊叫起来,退了几步,指着前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是…”

路中央躺着一具似乎被车子碾过的尸体,已经肠穿肚烂,鲜血流了一地,侧卧在地上,眼镜掉在脑袋边上,依稀看得出是个大学男生的模样。韩方瞥了一眼,平静地说:“别管他,走吧。”

“你说什么?我们不用报警吗?”刘烨不敢相信地问韩方。

“不用。”韩方说,“你就是打报警电话也不会有人接的。”

“可是…”

“要知道的话,跟我走吧。”

 


刘烨总算听从了,他们又向湖区走去,和昨天一样,湖边没什么人。刘烨终于有些明白了,迟疑地问:“那个…蒋雪婷的事,你是骗我的吧?”

“如果你愿意…”韩方头也不回地说,“下午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你也许可以和她缠绵一番,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刘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没答话,空中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他们抬头看去,一架醒目的“歼十”战斗机正飞过头顶,飞得异乎寻常地低,大概只有几百米高,上面的“八一”标志都能看到。飞机的引擎声震耳欲聋,但它显然已经失控,在空中打着滚,穿过长空,坠向西边去了,杂乱的尾迹横贯长空。没过几秒钟,西方升腾起一道夺目的火光,随即隆隆的爆炸声如同远处的雷霆响了起来。

刘烨呆呆看着,浓浓的黑烟在几公里外升了起来。韩方只看了两眼,熟视无睹地继续走下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全世界都疯了吗?”刘烨忍无可忍地大叫着,站住了。

韩方有些烦恼地停了下来,他觉得让刘烨活到现在可能是一个错误。他应该听马小军的建议的,一早就用小刀扎进他的脖子。这是他每天应有的宿命。

如果生活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上是一种痛苦,那么身边有个每时每刻都惊恐不安、不断大声尖叫的无忆者至少增加了一倍这样的痛苦。

“坐。”韩方指着湖边一块平滑的大石头说,“现在我告诉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并肩坐在石头上,韩方忽然想起来,刚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宿舍里几个同学来到湖边,也是这样坐在这块石头上,吃着花生米,喝着汽水,畅谈理想和未来,后来又碰到了蒋雪婷她们几个,一起去西门吃鸡翅…说来至多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但仿佛已经隔了几世几劫一般古远。毕竟那都是公元纪的事了。

韩方沉默着,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刘烨疑惑地望着他,“小方——”

“烨子,你知道今天几号?”韩方打断了他,有些突兀地问道。

刘烨愣了一下,“不是刚过完国庆么,10月12号吧…星期五。”

“哪年?”

刘烨盯着韩方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2012年…你问这干吗?”

“你认为今天是2012年10月12日。”

“当然啊。”

“不,你错了,今天是2012年10月11日,星期四。”

“那不是昨天么…难道我记错日子了?”

“不是记错的问题…”韩方顿了一下,踌躇着怎么开口,“是我们在虚空纪。”

“虚…什么?”

“虚——空——纪。”

 


韩方用这三个字开始了他的讲述,远方飞机的爆炸和燃烧声渐渐小了下去,枫湖边恢复了平素的宁谧。秋日的晨风掠过湖面,带起一片波光粼粼。一片落叶在风中飘飞片刻,坠入清冷的湖水,打着转慢慢沉下去。身后的小树林中有什么鸟儿在忧伤地鸣叫着。朝阳初升,透过雾蒙蒙的天空,投下苍白的阳光。

像任何一天一样,第238日是普普通通,毫无差别的一天。

 

 

第一部 停转之日


我所看见的那踏海踏地的天使向天举起右手来,指着那创造天和天上之物,地和地上之物,海和海中之物,直活到永永远远的,起誓说:“不再有时日了!”

——《启示录》10:5-6

 

 

第1日 征兆


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韩方曾经千百次地回忆起那一天,试图找出这一切的根源。而每一次都会追溯到那个梦境。那个梦似乎悬在公元纪与虚空纪之间,在时间断裂的虚无之中浮现,饱含深意,却无法捉摸。

那是一个只有场景,却记不清情节的梦。在梦中,韩方发现自己伫立在一座悬崖上,场景有些熟悉,似乎是以前去过的什么地方,但他记不清了。周围是漆黑一片,只有天上的星星发出微光。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一个纤细的女性背影在他面前站立着,就在悬崖边缘,一头长发随风飘扬。

不知怎么,他知道他认识那个女子,他们彼此相爱,似乎已经有很久很久。他仿佛在叫着她的名字,她答应着转过身,向他走来,他看到了她纯净无瑕的容颜,绽放出带着哀伤的微笑。但事后,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她的样子,她的声音。

他们拥抱着,她的心脏在他胸膛之上跳动。他抬起头,看到悬崖下是黑暗深邃的大海,仿佛创世前的深渊。海上悬挂着漫天星斗,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星星,但却排列成陌生的图案。还有一条横贯天空的乳白色的朦胧光带,在天心凸出一个两头尖中间厚的巨核。他好奇地望着那个核,慢慢地,他看到了,在那个核的中心,是一片圆形的深深的黑暗,黑暗,但有某种隐藏的生命,仿佛是一只凝望着他的巨大眼睛。

整个夜空宛如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面只有一只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韩方始终没有搞明白,那声巨响是什么。他甚至记不清具体的声音,只觉得极其洪亮,又异常尖锐,这巨响像从世界之外伸出的一只巨手,撕裂了诡异的星空,划破了他的梦乡,让他一个激灵,在蒙眬中醒来,睁开眼睛。

天还是半黑的,宿舍里仍然一片静谧,几个同寝还在熟睡中。韩方看了一下手上的荧光表,清晨6点47分,离起床时间还早着呢。巨响消失了,远远地仿佛有一些较小的响动,但韩方不能确定是真有声音,还是他在梦里的幻听。他实在太困倦了,重新闭上了眼睛,不久又进入了酣睡。后来,他又梦见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括和暗恋的师姐成功约会,但没有再重续那个神秘的梦境。

正当纪冰师姐亭亭玉立地站在韩方面前时,他却再次被外面的噪音吵醒。窗外的嘈杂响声像潮水般涌入,有人声也有车声,好像确实出了什么事。韩方烦躁而又好奇地支起身子,看到室友谢东已经起来了,正拉开窗帘往外看,清晨的光线直射进来。下铺的马小军还没起,用手挡住眼睛,发出咕哝不清的抱怨声。

“咋了?”韩方懒懒地问,还带着初醒的倦意。昨晚他干什么去了,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一时也都想不起来。

“我看看。”谢东四处张望着,很快发现了目标,“看那边!”

韩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立即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睡意全消。他们的宿舍在校园边缘,靠近墙边,可以看到墙外的半条街道。韩方看到一辆看不出牌子的汽车斜斜地横在街心,头部撞在街心的绿化带护栏上,已经毁损得不成样子,后面的车都因此停下了。但这并不是问题的根源,街道前方黑烟滚滚,隐隐还可以看到火光,好像出了什么更大的事故。但是出事的地方被斜前方的另一栋宿舍楼挡住了,无法看到。

“天,不会真出大事故了吧?”韩方喃喃说。

马小军坐了起来,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形,顿时大为兴奋:“我靠,牛啊!”他跳下床,套上拖鞋,只穿着一条内裤就向外跑去。

“这小子!”谢东苦笑着摇头,“不就是个车祸,看把他激动得!”

“哪儿出车祸了?”宿舍另一边传来了刘烨懒洋洋的声音。

“还能哪儿,小西门那边呗。”谢东说。

“小西门那儿撞车还是个新闻啊?”刘烨不以为意,“今年都第三回了吧。”

韩方盯着窗外说:“不过这回看上去…好像比前几次都严重…”

 


“不得了,不得了了!”马小军又从门外蹿回来,大叫大嚷着,“绝对是超级大事故!我刚到走廊那头去看,至少六七辆车撞在一起,横七竖八的,火都烧到天上了,几百人在那里围观,我看弄不好会死几十个人!”

谢东冷哼了一声,“我前几天就说,小西门外那路口不好好整修一把,肯定还得出大事,结果怎么着,说中了吧!”

韩方问:“警察和救护车呢?”

“好像有几个警察,救护车还没到呢。不过来了也没用,那几辆车都快烧成灰了,里面的人能活着才怪。”

“应该还有其他受伤的人吧?”刘烨问。

“可能有吧,不过离得太远,烟火又大,看不清楚。”马小军一边说一边穿衣服,“我现在出去看看,你们去不?”

“行。”谢东说,“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小方呢?”

韩方犹豫了一下说:“我就算了,那种场面,看了得做几晚上噩梦。”

“我也不去了。”刘烨说,“不凑这种死人的热闹,我打算早上看那本《丰乳肥臀》呢。”

“啥书?丰乳…”马小军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想哪儿去了。”刘烨有些不悦地说,“那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名著!”

谢东笑着说:“烨子你还真能附庸风雅,人莫言昨天刚拿诺贝尔,你就去图书馆借了一堆他的书回来。”

“什么叫附庸风雅,我也学习一下大师的作品,再过三十年,说不定下一个得奖的就是我呢!”

“你还是再睡个回笼觉吧,梦里准保能拿诺贝尔,拜拜!”马小军拉着谢东,嘻嘻哈哈出了门。

“没心没肺的家伙…”韩方无奈摇头,凝视着窗外的黑烟。许多条生命可能刚刚逝去,他们的一生,各种喜怒哀乐,就这样在一个平静的清晨画上了句号。但对于马小军和谢东这样不相干的路人来说,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或许哪一天,当他死去的时候,对别人来说,也是无关痛痒的噱头。在这个世界,人们彼此都是陌生人。

 


“咦,我的书呢?”刘烨的叫声把韩方游散的思绪拉回来,“怎么一本也没有了?”

“什么书?”韩方回头问。

“我昨天借的那几本莫言小说:《红高粱》《檀香刑》《丰乳肥臀》…怎么一本都找不到了?”

“你记得放在哪里吗?”

“就在桌子上。”刘烨指着自己的书桌说。宿舍里每个人都有一张小书桌,上面有两排简易书架,用来放教材和图书馆借来的书,十分方便。

韩方下来看了一眼,“你确定没错?也许放在书包里或者抽屉里了。”

刘烨也有些不确定,按照韩方的建议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忽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是马小军搞恶作剧给我藏起来了!”

“小军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不是他是谁?你看他最后那挤眉弄眼的样子,这家伙,等回来我跟他算账!”

韩方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去盥洗池刷牙,忽然想起来,昨天旧牙膏用完了,已经扔掉,还没买新的。

“烨子,你牙膏借我——”韩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卡住了,对着牙缸里插着的一管皱巴巴的牙膏发怔。他昨晚用完后,明明随手就扔了的,怎么还在这里放着呢?

一定是记错了,韩方想,但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哎呀!”刘烨坐在电脑前,大叫一声,“小方,你快来看!”

韩方凑到他电脑前面,看到打开的是新浪首页,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怎么了?”

“莫言得诺贝尔奖的新闻!全部都没有了!昨天晚上还铺天盖地都是呢!你看,新浪、搜狐、网易…都消失了!百度都搜不到!”

“怎么回事?都被删除了?”

刘烨挠挠头,“不太像。莫言也没啥大问题啊,昨天还大幅报道呢,奇怪,真是奇怪,这究竟是碰到哪根线了…”

他们还没搞明白这个问题,就从外面传来了各种嘈杂纷乱的语音,似乎有人在吵架,有人在惊叫,有人在高呼什么口号,还有人在砸什么东西的声音。

“难道又是在抗议食堂饭里吃出虫子了?”刘烨也感到讶异,“昨天还没听说啊?”

“我出去看看。”韩方说。

“我跟你去。”刘烨说,站起身来。

【“等等!”韩方说到这里,刘烨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莫言得诺贝尔奖什么的…那不就是昨天的事么?你说的好像是…”他竭力想找一个合适的字眼形容似的,“好像是昨天和今天之间不存在的一天似的。”

“当然,你可以说那一天不存在。”韩方说,“因为那是虚空纪的第一天。”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可是如果有那一天,为什么我没有任何记忆?”

“这个说来话长,但比起这来…”韩方惘然长叹,“更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我们竟然会记得那未曾发生过的一切。”】

 

 

第1日 异象


韩方刚走出房间,就差点被疾奔过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他急忙闪避才躲过去。韩方定睛一看,原来是住在420宿舍的管经纬。

“老管,你干什么呢?慌里慌张的?”

“那里…那个…”管经纬指着身后,结结巴巴地说,目光中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惊愕。

“我看到了,那边出车祸了。”韩方说。

“不,不是车祸…”管经纬拼命摇头,“是…疯了,简直疯了。”

“谁疯了?”韩方越发莫名其妙。

“我疯了。”管经纬说,表情怪异地抽搐着,“我他妈的一定是疯了。”

他甩开韩方的手,跌跌撞撞地跑下去。刘烨刚出来,一头雾水地问:“老管这是怎么了?一大早抽什么风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韩方说,望着有些阴森森的走廊,忽然多了几分惧意,他努力把心头涌起的恐惧感压下去,“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他向管经纬跑来的方向走去。

 


迎面又来了一个人,是管经纬的同寝李永利,同样是面色煞白,魂不守舍。韩方注意到,他连鞋子都没有穿。

“永利!你干吗呢?你们寝管经纬是怎么回事?”刘烨问。

李永利好像没看到他们一样,他们叫了几声,才抬起头来。

“是你们?”李永利总算认出他们。

“你小子怎么了?”刘烨问,“搞得跟丢了魂似的?你和管经纬…”

李永利苦笑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宿舍,“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吧,我…我可不敢进去了。”

韩方和刘烨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进李永利的宿舍,预备着在里面发现一头猛虎或一个裸女。

 


结果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正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韩方,刘烨?你们怎么来了?”男生兴高采烈地招呼他们,“进来坐!”

“郑志啊。”韩方松了口气,“你们寝看来就你一个正常人了,其他人都是怎么了?”

“啊——”刘烨却一声惊叫,吓了韩方一跳,只见他脸色大变,指着郑志说,“你、你不是住院了吗?”

 


“你说什么,郑志住院了?”韩方忙问刘烨。

“是啊,”刘烨的目光呆呆地凝视着郑志,“他昨天下午在体育场跟人踢球的时候小腿骨折,被送往校医院。上了石膏,还要留院观察几天。谢东昨天还和我们商量,说今天要不要买点水果去医院看郑志。”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上你不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韩方一时想不起自己昨晚干吗了,但现在,郑志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只穿着条短裤,韩方往他腿上扫了一眼,两条健壮的粗腿上都是腿毛,看不清细节,但显然没有任何受伤包扎的痕迹。怎么可能骨折呢?

“郑志,刘烨他们说你住院了,是哪里搞错了吧?”

“昨天我确实住院了。”郑志却一口承认,“左腿胫骨折断,钻心地疼,心里快烦死了,你说这腿一断,下礼拜的球赛怎么办?结果今天早上起来,你猜怎么着?哥们儿好端端地躺在宿舍里,什么事也没有!”说着还蹦了两下。

“等等…”韩方觉得自己有点晕头转向,“你是说,你昨晚还躺在医院里,腿还断着,今天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宿舍床上,而且腿也没事了?”

“可不,高兴死我了。”郑志开心地说,“可那帮人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真菜!”

“可是…”韩方实在忍不住,“你难道不觉得,你说的这件事…是违反起码的常识,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吗?你就算在梦里被人扛回来了,也不可能把腿伤变没啊!”

郑志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可发生就发生了,总比让我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强吧?反正我求之不得呢。”

“你…还真是天生的乐天派。”韩方苦笑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管经纬和李永利都跟见了鬼一样。

 


楼外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比刚才响亮了许多。

韩方对刘烨使了个眼色,顾不上再问郑志详情,只匆匆说了句“那你保重吧”,便转身出门下楼。这一系列怪异的答案或许就在外面。

出了楼门就像被抛入沸腾的海洋。外面的情形简直是世界末日,韩方一抬头,就看到马路对面的一栋商厦在熊熊燃烧,火光耀眼,要在平时已经是天大的新闻,但此刻竟并不能吸引太多人的注意,许多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一些人亢奋地大叫大嚷。韩方依稀听到“世界末日到了!”“人类要灭亡了!”“回去了,回去了!”“让一切再来一次吧!”“打倒周校长!”完全不知所云。

 


韩方环顾四周,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几个相熟的同学,奔过去问:“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啊。”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他们都是被吵醒之后下楼来看的,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经历大同小异。

说了几句后,周围的人流越来越拥挤,现在,大部分学生都开始感到异样,从宿舍里出来了。很多人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加入到人群中后,也被人流的情绪所感染,或恐慌,或惊奇,或亢奋,跟着大叫大嚷起来。

韩方看混在这里不是办法,转身对刘烨说:“咱们——”但一回头,发现刘烨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被人流冲散了还是自己跑去找其他人了。韩方喊了两声,但早被周围鼎沸的声音淹没,也没有人回答。好在刘烨是成年人,韩方并不太担心。他想了想,虽然心中忐忑,还是决定出学校看看,看能不能和谢东马小军他们会合。

 


大街上的情形,比起校园里的更加疯狂和混乱。马路中央都是撞上墙壁、护栏以及其他被迫停下的汽车,边上是许多东倒西歪的自行车,整条路上堵得死死的。前方有好几辆车撞在一起,已经烧成了铁架子,面目全非。汽油味和焦煳味弥漫在空气中,这里就是刚才他们看到车祸发生的地方。但韩方意识到,一次普通车祸不可能是这一系列异象的根源。

那究竟是什么?

必然有某种非常恐怖,非常奇特,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但现在,韩方没有一点头绪。而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有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他茫然站立,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滴到自己身上,急忙退了几步。这才看到一滴滴的殷红液体落到地上,形成了水洼。抬头看去,梧桐树枝上挂着一具血淋淋的尸首,头发长长的好像是一个女人,整个腹腔都破裂了,肠子像悬着的香肠一样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