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说。周遭喋喋不休的讨论声就这样继续着。
“他们不注重效率,”托比亚斯说,“他们在乎的是达成一致。仔细瞧着。”
不远处两个穿黄色衣服的女人站起来,加入了一个男子三人组的讨论;一个小伙子挪了挪位置,让他那一组并入了旁边的小组,变成一个圆圈。就这样,慢慢地,整个房间里的小组都在扩张增大,但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只剩下三四种不同的声音。我只零星听到几个词儿:“和平…无畏派…博学派…避险屋…参与…”
“太诡异了。”我说。
“我倒觉得很好啊。”托比亚斯和我唱反调。
我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他微微笑了下,“每个人在政府中都扮演平等的角色,承担相等的责任,这让他们同样用心,也让他们更友好宽容。我觉得这很好啊。”
“我认为这种模式难以成立。”我反驳道,“当然,友好派这样做完全行得通。万一不是人人都喜欢弹弹班卓琴,种种庄稼呢,那会怎么样?万一有人做了坏事,单单讨论也解决不了问题,那会怎么样?”
他耸了耸肩:“到时候就知道了。”
终于,每个大组站出来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跨过杂乱的树根,朝约翰娜走去。我本以为他们要对我们这些人说点什么,但他们又跟约翰娜及其他发言人围在一起小声讨论起来。我心里生出一种感觉: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他们不会让我们为自己辩护的,对不对?”我问托比亚斯。
“估计是。”他说。
我们完了。
围着约翰娜的人轮流发表意见后都坐回原位,留她一人在屋子中央。她双手交握在身前,侧身对着我们的方向。她如果撵我们走,我们又有什么去路呢?难道要回危机四伏的市里?
“自有记忆以来,我们与博学派都建有亲密的伙伴关系,我们相互依附才能共生,我们向来互助合作。”约翰娜开口说话了,“但在过去,我们与无私派关系也非常紧密,而在此时收回伸出已久的友谊之手,我们友好者认为这样也不正确。”
她的声音如蜂蜜般甜美,说话的方式也如蜂蜜般,缓缓地,轻轻地。我抬起手背擦了擦发际线上的汗珠。
“我们认为,唯一能不与任何一派绝交的方法就是保持中立,不参与任何冲突。尽管我们欢迎你们的到来,但这的确把事态搞复杂了。”
终于要宣判了,我心想。
“因此,我们达成了决议。我们要将友好派总部设为所有派别的避险屋。当然,这是有先决条件的。首先,辖区内不允许出现任何形式的武器;其次,只要发生严重冲突,不论是言语上的还是肢体上的,我们会请相关人士离开此地;再次,任何人不准以任何形式讨论刚过去的冲突,私下讨论也不允许;最后,所有人必须参与劳动,为我们的环境做贡献。我们会将这个结论尽快告知博学派、诚实派,以及无畏派。”
她的目光飘向我和托比亚斯,停留在我们身上。
“当且仅当遵守我们定下的条件时,欢迎你们也留下。”
我想起了藏在床垫下的枪,想起我和皮特,以及托比亚斯跟马库斯之间紧张的关系,顿觉口干舌燥。我真不怎么擅长避免冲突。
“看来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太久了。”我低声对托比亚斯说。
片刻之前,他还带着一丝微笑,此刻微笑已从嘴角消失,眉头皱起:“没错,不会太久。”

第三章 无私派的秘密

那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间,我伸手到床垫下面摸了摸,看枪还在没在。手指碰到扳机,喉咙突然如过敏般发紧难受。我慌忙缩回手,跪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那种感觉逐渐退去。
你这是怎么了?我摇摇头。振作起来。
那种整理心绪的感受,就像用一根鞋带把全身散落的各部分穿起来,拉紧。虽然我还是觉得呼吸困难,但至少不再虚弱。
有什么动静从我视线边缘一闪而过,我急忙从正对着苹果园的窗子望出去。只见约翰娜·瑞斯和马库斯·伊顿并排走着,在香草园停下来,从薄荷上往下摘叶子。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为什么要跟踪他们,就已经跑出房间了。
我飞快地跑过大楼,以免跟丢了他们。一过大楼,我就更得小心了,蹑手蹑脚地走着。我绕着温室的远端走,一看见马库斯和约翰娜的身影消失在一排树后,我便悄悄地溜到旁边那一排树后,希望枝叶能挡住我,以防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转过头。
“…让我困惑的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发动进攻?”约翰娜说,“是珍宁完成计划水到渠成了?还是有什么煽动事件?”
透过分叉的树干,我看到马库斯的脸,他使劲抿着嘴,“嗯”了一声。
“我想咱们可能永远蒙在鼓里了。”约翰娜挑了挑那条完好无损的眉毛,“对不对?”
“是,很有可能。”
约翰娜把手搭在马库斯胳膊上,转身面向他。我吓得僵在了那里,怕她一眼就看到我,可谢天谢地,她目光只盯在马库斯身上。我蹲了下来,朝着一棵比较粗的树爬过去,希望树干可以掩护我。树皮蹭得我的脊背痒痒的,但是我动也不敢动。
“可你肯定知道。你知道她为什么发动攻击。虽然我不再是诚实派,但有人向我隐瞒真相,我仍然可以看得出。”
“约翰娜,打探别人的隐私是一种自私的行为。”
如果我是约翰娜,一定会厉声呵斥他这种言论。可约翰娜只是好声好气地说:“我们友好派仰赖我给他们提供建言,如果你知道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那我必须也要知道,如此一来,我才能和他们分享。马库斯,我相信你了解这一点。”
“我所知道的那些事,而你不知道,这是有原因的。很久以前,无私派受托保护一些敏感资料,珍宁攻击我们就是为了盗取这些资料。如果我稍有不慎,珍妮就会毁了它。抱歉,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可是——”
“不。”马库斯打断她的话,“这资料的重要程度超乎你的想象。这个城市的多数领导人为保护它免遭珍宁毒手,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我绝不会为了满足你自私的好奇心而危及它。”
约翰娜沉默了片刻。周围一片黑暗,我几乎看不见自己的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苹果的气息,我大气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们发现。
“抱歉。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不可信赖?”
“上次我就是太信任某个派别领导,透露了这些信息,结果我那些朋友全部遭到屠戮。我现在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马库斯回道。
我忍不住探头张望,想看清树干周遭的情况。马库斯和约翰娜太专注于他们的谈话,没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他们站得很近,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我从没见过马库斯这样疲惫,也从没见过约翰娜如此愤怒。但她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再一次摸了摸马库斯的胳膊,这次有些爱抚的意味。
“为了和平,我们首先要有信任。”约翰娜开口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改变心意。马库斯,要记住,我一直是你的朋友,在你身边没几个朋友的时候便是如此。”
她靠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走向果园的尽头。马库斯在原地站了片刻,显然有些震惊,接着朝辖区走去。
过去这半小时听到的真相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挥之不去。我原以为珍宁袭击无私派是为了夺权,但她这么做实际是为了盗取资料——只有无私派才知道的机密。
一想起马库斯的话,我心中的烦扰就平息下来:这个城市的多数领导人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它。这其中,是否也包括我的父亲?
我必须要搞清。到底是什么资料如此重要,值得无私者为它舍命,又引得博学派为它大开杀戒,我必须要查明。
举手正要敲托比亚斯的房门,我停了下来,听了听屋里的声音。
“不是,不是这样的。”托比亚斯笑着说。
“什么叫‘不是这个样的’?我明明就是照你那样做的啊。”这是迦勒的声音。
“没觉得。”
“好吧,那你再来一次。”
我推开门,托比亚斯坐在地上,一条腿伸平,正拿着黄油刀向对面的墙甩过去。刀插进他们摆在梳妆台上的一大块干奶酪,刀把朝外。站在一旁的迦勒,难以置信地看着,先是看看干奶酪,接着又转头看着我。
“快跟我说他是无畏派的奇才。”迦勒说,“翠丝,你也能办到吗?”
他气色比之前看起来好多了,眼睛里的红血丝消退了,又有了原来那种好奇的光芒,好像他对这个世界又重新燃起了兴趣。他棕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衬衫的纽扣也扣错了。他就是这样,总有种漫不经心的帅气,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用右手投的话应该可以。”我说,“但没错,老四的确是无畏派的奇才。那我能问问你们为什么往奶酪上扔刀子吗?”
听到我喊“老四”,托比亚斯和我的眼神瞬间对上,可迦勒并不知道,一直以来,托比亚斯的绰号都是代表他惊人的才华。
“迦勒来找我讨论些事情。”托比亚斯头倚在墙上,看着我说,“不知道怎么就说到扔飞刀上来了。”
“常有的事。”说着,我脸上缓缓漾开了笑意。
托比亚斯看起来一身轻松,头微微后仰,胳膊搭在膝盖上随意垂着。我们两个凝望着对方,久到有些过分。迦勒清了清嗓子。
“好吧,我该回自己房间了。”他说着,眼光在托比亚斯和我之间扫来扫去,“我最近在读一本有关滤水系统的书,送我书的那个小孩用那种眼神看我,觉得我是疯了才会想看这种书。我觉得这书很可能是维修手册,不过内容还是挺有意思的。”他顿了一下,“抱歉,你们八成也觉得我是疯了。”
“绝对不会。”托比亚斯假装真诚地说,“你也该读读那本维修手册,翠丝,听起来像你喜欢的类型。”
“我可以借给你。”迦勒说。
“以后再说吧。”我说。迦勒一把门带上,我就瞪了托比亚斯一眼。
“多谢你啊。我做好耳朵生老茧的准备吧,他肯定会没完没了地给我讲滤水系统原理还有运作方式了。算了,比起他真正想跟我谈的事,我还是更喜欢这个。”
“哦?关于什么?”托比亚斯皱起眉头,“复合养殖吗?”
“复合什么?”
“他们这里种植粮食的方式之一,你肯定没兴趣。”
“说对了,我确实没兴趣。他来找你谈什么?”
“你。无非是以大哥身份说的那种话。‘别乱搞我妹妹’,诸如此类的吧。”
他站起身。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他朝我走过来。
“我告诉他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就这么说起了飞刀。我还跟他说我不是在闹着玩儿。”
听到这话,我觉得全身暖暖的。他双手环抱住我的臀部,轻轻地把我推在门上,嘴唇贴上我的唇。
我不记得来这里的初衷。
而且我也不在乎。
我用没受伤的那条手臂抱着他,拉着他紧紧贴到我身上。我的手指慢慢摸索到他T恤的边角,手慢慢滑了进去,在他的腰上游走。他的身体是如此强壮。
他双手紧紧搂着我的腰,再次亲吻我,这次更激烈。这一刻,他的气息,我的气息,他的身体,我的身体,我们如此贴近,已然合为一体再没分别。
他往后退了下,也只离开了几厘米,可我连这几厘米的距离都觉得太远。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吧。”他说。
“嗯。”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管他呢。”
我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拉着他,让嘴唇再次向我的贴近。他并没有抗拒,过了几秒钟,他贴着我的脸含混地说:“翠丝,告诉我。”
“好吧,好吧。”我闭上眼睛。他说得没错,我是来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我今天偷听到的对话。
我们并肩坐在他床上,我便从头说起。我告诉他自己如何跟踪马库斯和约翰娜到果园去,讲起约翰娜对进攻时机的质疑,马库斯的回答以及他们之后的争执。一边说着,我还有意观察他的表情,却没读到一丝惊愕或好奇。只是每当我提及“马库斯”,他的嘴都痛苦地噘着。
“说完了,你怎么看?”我问。
“我觉得,马库斯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显得更重要而已。”他小心地说道。
这完全不是我期待的答案。
“所以呢…什么意思?你认为他在胡说?”
“或许珍宁确实想得到无私派独有的机密,可我觉得他夸大了这机密的重要性。他就是想让约翰娜以为他手上有她想要但他又不给的东西。”
“我不…”我紧缩眉头,“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像很能说谎的人。”
“你没有我了解他,他很善于说谎。”
他说得在理,我确实不了解马库斯的为人,更不用说跟他比。但直觉告诉我马库斯这次没有撒谎,而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许你说得对。可我们是不是也要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保险起见?”
“我倒觉得应付眼下的状况更重要。”托比亚斯说,“先回市里,探出那边的情况,想办法制服博学派,把这一切都解决了,再去查清楚马库斯所说的事。这样好吗?”
我点点头。这计划听起来还不错——也算是比较巧妙的计划。只是我不相信他说的,我不认为向前推进比查明真相要更重。当我发现自己是分歧者…当我发现博学派计划攻打无私派…这些真相改变了一切。真相总能改变人的计划。
要让托比亚斯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恐怕很难,而在只有直觉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要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我点头表示同意,但我的心意并没有改变。

第四章 三重特性

“生物技术存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效果一直不理想。”迦勒边说边啃起烤面包皮来,先把中间的部分啃掉,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在餐厅靠窗的一张桌子旁,我们面对面坐了下来。木桌子边上刻着两个字母“D”和“T”,中间用一颗心连着,刻得很小,小到我几乎没看见它们。边听迦勒说话,我边用手指沿着细小的刻痕抚摸。
“好在不久前博学派科学家发明了一种高效矿物溶液。比土壤更好,可以代替土壤进行植物种植。”他说,“它能促进细胞再生,还记得敷在你肩上的药膏吗?那算是它的改进版吧。”
他眼神中闪过一抹对新知的狂热,我越发觉得,并非所有博学者都如珍宁·马修斯一般渴求权力又缺乏良知,也有迦勒这种人,单纯以追求知识为乐,对世间的一切都很着迷,不搞清其中原理便不满足。
我把下巴搁在手上,冲他微微一笑。他整个早上都神采奕奕的。我很高兴他能找到一些事让心思从悲痛中转移出来。
“也就是接下来博学派和友好派要密切合作喽?”我问。
“友好派算是与博学派合作最为密切的派别。不知你还记得不,‘派别历史课’称他们为‘不可或缺的派别’,没有这两个派别,人们将无法生存。有的博学派文章 还把它们称作‘致富派别’。而博学派的使命之一便是要两者兼具,既做到不可或缺,又可以致富。”
没有博学派我们这个社会就不能维持,这种说法我不太能接受。但他们的确不可或缺:没有他们,就没有高效的种植技术,没有足够的医疗资源,更谈不上科技进步。
想到这,我使劲啃了一口苹果。
“你的烤面包不吃了?”他问。
“味道怪怪的,你想吃就拿去吧。”我应道。
“友好派的生活方式真让我眼界大开,”他拿过我盘子里的面包,“这里完全是自给自足。他们有自己的电源、水泵、水源过滤系统,以及食物来源…完全独立自主。”
“自力更生,与世无争。多好啊。”
我发自内心地说,好极了。至少从我所见来看,确实如此:桌旁的大窗子让阳光洒进屋里,我恍然有种坐在室外的错觉。餐厅里,友好者成群结伴地聚在其他餐桌旁,有说有笑,红黄色的衣服衬着晒成古铜色的健康肌肤。可黄色穿在我身上就毫无生气了。
“所以我猜你的个性测试里没有友好派倾向。”迦勒咧嘴笑着说。
“没有。”这时,坐在我们不远处的一群友好者爆发出一阵大笑。从我们坐下吃饭之后他们就再没往这边看一眼,“小声点好吗?我可不想大肆宣扬这事儿。”
“抱歉。”他隔着桌子把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那到底有哪些派别?”
我立马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你问这干什么?”
“翠丝,我是你哥,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
他那绿眼睛一点都没有动摇。为了搭配无私派的灰色上衣,他已经不戴只象征博学派身份实际没用的眼镜了,头发也理成了无私派特有的小平头。他现在和几个月前一样,当时我们住的房间在彼此对面,两个人心里都备受煎熬,想着转派的事,却没勇气告诉对方。不够信任他,没告诉他我的想法是个错误,这个错误我不想再犯了。
“无私派、无畏派,还有博学派。”我说。
“什么?三个派别?”他挑起了眉毛。
“是啊,怎么了?”
“这种情况还真不多见。在博学派接受新生训练时,每个人都要选一个研究方向,我恰好选了个性测试的情境模拟,所以很了解它的设计原理。一个人有两种结果就已经很少见了,实际上系统不允许这样的结果出现。可三种结果…我都觉得不太可能。”
“执行测试的人切换了情境,”我解释说,“她强行把我切换到公车情境,如此一来她就可以排除博学派,不过,博学派显然没被排除。”
迦勒用拳头撑住下巴,若有所思地嘀咕道:“系统覆盖,真厉害。可你的测试员怎么知道这一招?他们训练时可没学这个。”
我皱了皱眉,也有些纳闷。托莉只是个文身师,测试员工作也只不过是志愿工作,她怎么会知道如何切换个性测试的情境?如果她碰巧是电脑高手,那电脑技术只不过是她的业余爱好;可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若单纯对电脑有兴趣怎么可能更改博学派设定的情境模拟?
就在这时,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我们有次谈话时她提到的事:我跟我弟弟都是博学派出身。
“她是来自博学派的转派者,那或许就是原因所在了。”
“可能吧。”他的手指从左到右在自己脸上轻敲着。我们似乎话说得太认真,完全忘记了摆在面前的早餐,“难道你大脑中的化学物质或骨骼结构跟常人有什么不同?”他问。
我轻笑一声:“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情境模拟中我可以保持清醒,有时候还对模拟免疫,比如攻击情境。”
“你怎么把自己从情境模拟中唤醒的?是怎么做到的?”
“我…”我努力搜寻关于情境模拟的记忆,上一次接受情境模拟测试不过是几周前的事,却总感觉是很遥远的事,“不好说,只要平静下来,无畏派的模拟就算过关了。可有一次…我靠意识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只把手放在水箱上面就打碎了玻璃…托比亚斯也就是那时发现我是分歧者的。”
迦勒的神色忽然变得恍惚,眼光怔怔地投向远处。我知道我刚刚所描述的事他在情境模拟中都没有经历过。所以他有可能在想那该是怎样的感觉,也可能是在思考这其中的原理。他在分析我的大脑,就像分析一台电脑或机器一样。想到这,我的脸变得温热起来。
“喂,别发呆。”我说。
“抱歉。”他的眼光终于又落在我身上,“我只是觉得这实在…”
“太神奇了,对不对?你老这样,每次碰到自己感兴趣的事都像被勾了魂一样。”
他大笑了几声。
“能换个话题吗?虽说这里没有博学派和无私派的叛徒,可公然这样讨论,还是觉得很怪异。”
“好吧。”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餐厅的门开了,一群无私派的人走了进来,他们跟我一样都穿着友好派的衣服,也跟我一样,一眼就让人看出他们究竟属于哪个派别。他们都很沉默,但并不沮丧,走过友好者身边时他们笑着点头示意,有几个人还停下寒暄了几句。
苏珊一如既往地梳着发髻,面带浅浅的笑意,走到迦勒身旁坐下,金色的头发如金子般闪着光芒。她和迦勒之间的距离比普通朋友要近一些,却没触碰对方。她向我微微点头,打个招呼。
“抱歉,没打扰到你们吧?”她柔声问道。
“当然没有。你好吗?”迦勒说。
“我很好。你呢?”
我正想着逃离这种彬彬有礼又小心翼翼的无私派式对话,托比亚斯一脸疲惫地拖着脚步走了进来。他今早一定是在厨房干活了,这是我们跟友好派谈定的条件,我也不例外,明天我要去洗衣房劳动。
“怎么了?”他在我身旁坐下时,我关切地问。
“友好派那么热心于避免冲突,可他们显然忘了——胡乱干涉别人的事只能引起更多冲突。”托比亚斯说,“如果再在这儿待下去,我一定会出手揍人,到时候场面就不好看了。”
苏珊和迦勒都挑眉看着他,坐在旁边的几个友好派的人也停止交谈,都盯着他看。
“你们都听到我说什么了吧!”托比亚斯对着他们说。他们也就把目光移开了。
“我说,”我慌忙抬手掩住笑意,“到底怎么了?”
“待会儿再说。”
我猜一定跟马库斯有关。托比亚斯不喜欢无私者听他提及马库斯的冷漠残暴时,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而苏珊就坐在他对面。我把双手夹在膝间。
无私派的人和我们坐同一张桌子,但中间还隔着两个座位,这是一种比较礼貌的距离,不过大部分人都朝我们点头示意。他们或是我父母的朋友和同事,或是我们的邻居。从前,有他们在场,我更要安静、低调,可如今我偏想大声讲话或大笑,想要离那个我曾经归属过,而现在却给我带来无限痛苦的无私派标准越远越好。
托比亚斯僵在旁边;同时有一只手搭在我右肩上,一阵剧痛传遍右臂。我咬紧牙关,忍着没出声。
“她右肩中枪了。”托比亚斯冷淡地说,都没看一眼我身后那个人。
“我道歉。”马库斯抬起手,坐在我左边,“早。”
“你想干什么?”我说。
“碧翠丝,”苏珊轻声说道,“没必要…”
迦勒悄悄打断了她:“苏珊,拜托别说了。”
她把嘴抿成一条线,目光也转向别处。
我皱眉看着马库斯:“我问你话呢。”
“我来是找你商量件事。”马库斯表情很平静,但他生气了——是语气的生硬出卖了他,“其他无私者跟我商议过,决定不留在这里。市里可能还会有继发冲突,其余同胞在市里受难,我们却在逃避,这是一种自私行径。因此希望你们能护送我们出去。”
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马库斯为什么急于回去?这真是无私派的集体决议,还是他想展开什么行动?难道这和他口中的“机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