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和平(Forever Peace)
作者:[美]乔·霍尔德曼
内容简介
公元2043年,恩古米战争横扫整个地球,战场上作战的士兵是“兵孩 ”,它们是由人类士兵在数百英里之外的地方遥控的战争机器。朱利安· 克莱斯是操纵兵孩的人类士兵中的一员,对他来说,战争就像地狱一般残酷。大脑与兵孩联接在一起时所产生的心理压力,以及他们给敌人带来的可怕的种族灭绝,这一切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现在他和他的情人阿米莉亚·哈丁博士有了一项可怕的科学发现,这个发现有可能让整个宇宙重新返回到刚刚开始的那一瞬间。但是,对朱利安来说,这个发现并不可怕,它充满了诱惑力……
作者简介
乔·霍尔德曼:出生于1943年。曾获激光物理学学士和天文学学士学位,1970年开始写作,自1983年起在麻省理工学院任兼职教授。
乔·霍尔德曼是一位以质取胜的作家,作品数量不多,代表作《千年战争》及《永远的和平》被誉为“最值得回昧的战争小说”。其中《千年战争》获得了“星 云奖”和“雨果奖”双重大奖;而《永远的和平》不仅获得了上述两大科幻奖,更被美国《出版商周刊》评为最佳年度小说。
乔·霍尔德曼曾参加过越南战争。并获得紫心勋章。也许只有真正参加过战争的人才能写出如此深刻而有震撼性的作品。
导读
乔·霍尔德曼与《永远的和平》
科幻文学生涯已经超过三十个年头的美国著名作家乔·霍尔德曼,在科幻文学领域赢得了无数荣誉。他最优秀的作品之一《永远的和平》为他赢得了1998年的雨果奖、星云奖和约翰·W·坎贝尔奖,这是自1972年以来,在科幻界同时赢得“三重桂冠”的第一部 作品。
但是,这部伟大作品的出版并非一帆风顺,约翰·W·贝尔就曾拒绝出版它,因为他不能容忍这部小说中的荒谬情节:美国妇女以士兵身份参加第三世界国家联盟之间进行的战争,并在战斗中牺牲。最后,这部小说被曾经担任过美国科幻作家协会主席,并多次获得雨果奖、星云奖的科幻作家本·波瓦所接受。
虽然乔·霍尔德曼曾说过,《永远的和平》并非他1975年所写的小说《千年战争》的续集,但是从作者的观点来看,《永远的和平》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一些延续性,它以全新的视角审视了《千年战争》那部作品当中的某些问题。
作为一名曾经荣获过紫心勋章的越战老兵,霍尔德曼的很多小说都与战争有关。在《千年战争》中,作者描绘了惨烈的战争场面,记述了战争给人类心灵造成的难以弥合的创伤。书中的主人公经过漫长的战争回到地球时,发现自己的家园早已经物是人非。这种描写颇有些两汉乐府作品中“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的悲凉意境。
而在《永远的和平》这部小说里面,作者不仅仅描述了战争的残酷场面和战争给人心灵带来的伤害,同时还提出了终结人类战争的伟大设想——通过在人类大脑植入一种能够让人类的心灵相互连接在一起的仪器,让所有的人都成为无法伤害别人的“和平主义者”。
在《千年和平》英文版的扉页上,霍尔德曼引用了一段马丁·路德·金的话:“诞生之初的人类是野蛮的,当时杀害他的同类不过是家常便饭。但是他逐渐拥有了正义之心。而现在,伤害别人就像是吃别人的肉一样,是无法被接受的,这样的时刻已经降临。”
的确,“和平是人类最持久最朴实的追求。和平意味着生存的机会。人只有在和平的状态下才能正常从事一切有利于生存、发展的建设性活动,生命的尊严也只能在和平状态下才有条件得以普遍展现”。然而不幸的是,人类的历史一直与战争相伴,曾有人计算过,人类历史上没有战争的时间加起来几乎不到一百年。
为了实现和平,更多的人选择了以暴制暴,这样做带来的结果是交战双方都得不到安宁。正因为如此,马丁·路德·金相信,以暴力手段反抗不公正所造成的问题将超过它能解决的问题。
在《永远的和平》一书中,霍尔德曼提出了用科技来永远终结人类战争的构想。最终实现这一梦想的是一群很普通的人类,他们曾经在战争中亲手杀害过无辜的平民,曾经面对爱人的背叛,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曾经想到过利用掌握的科技毁灭整个宇宙,但是,他们最终克服了来自人类心灵的黑暗面的诱惑,成功地实现了和平与爱的理想。
有趣的是,《永远的和平》除了延续作者对战争的思考之外,同时也延续了对同性恋者角色的描述。霍尔德曼的朋友和学生当中都有同性恋者,在《千年战争》中,主角是整个故事中唯一的异性恋者,这在当时七十年代的科幻小说中还是非常大胆的;而在《永远的和平》中,同性恋的描述则要简单、平淡得多。
霍尔德曼1943年6月9日出生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俄克拉荷马城,1967年毕业于马里兰大学天文系。在出版了小说《战争年》(War Year)以后,1973年霍尔德曼来到素有“写作培训班中的麻省理工”之称的爱荷华大学作家研修班。在这里,他获得了文学硕士学位,并且完成了为他带来巨大荣誉的《千年战争》——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部作品其实是他的硕士毕业论文。
在生活当中,霍尔德曼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物。他几乎从来没有过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在他的简历上面,我们可以看到,他曾利用业余时间做过统计师助理、图书馆管理员、编程人员、吉他老师甚至工人。
霍尔德曼酷爱旅行,在半个多世纪的生涯中,他游历了大半个地球。除此之外,他还喜欢博览群书,不论什么书籍,他都会尝试阅读;而且不管时间多忙,他每天都会自己制作美食。他还喜好玩纸牌游戏,并在巴哈马首都拿索夺取过扑克牌锦标赛冠军。此外,爱好绘画、吉他弹奏的霍尔德曼,还喜欢钓鱼、划独木舟、游泳和潜水。
自1983年以来,每当新英格兰地区进入美丽的秋季,霍尔德曼都会到麻省理工学院讲授三个月的科幻写作课程。而在做教授以外的九个月时间里,他则会以作家身份专心从事创作。
世界恐怖作家协会奖得主、著名作家彼得·斯卓勃曾说:“霍尔德曼很长时间以来都是我们当中最具洞察力的作家,他能够深入地探查到我们人类的集体意识,更为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创作灵感来源于战争幸存者来之不易的智慧。”
也许,正是这种用鲜血换来的智慧,才使霍尔德曼在小说中深刻表达出对人类的持久和平及充满激情的建设性生活的向往。
作者简介
乔·霍尔德曼
(Joe Haldeman)
乔·霍尔德曼,出生于1943年,曾获激光物理学学士和天文学学士学位,1970年开始写作,自1983年起在麻省理工学院任兼职教授。
乔·霍尔德曼是一位以质取胜的作家,作品数量不多,代表作《千年战争》及《永远的和平》被誉为“最值得回味的战争小说”。其中《千年战争》获得了“星云奖”和“雨果奖”双重大奖;而《永远的和平》不仅获得了上述两大科幻奖,更被美国《出版商周刊》评为最佳年度小说。
乔·霍尔德曼曾参加过越南战争,并获得紫心勋章。也许只有真正参加过战争的人才能写出如此深刻而有震撼性的作品。


正文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淡淡的蓝色月光穿过树冠枝叶间的缝隙倾泻到大地上。这里从来也没有真正安静过。
一根粗大的树枝突然从树干处断裂,噼啪的声响消失在浓密的树荫当中。一只雄性吼猴从睡梦中醒来,向树下张望。下面有一团漆黑的东西正在移动,吼猴鼓足自己肺里的空气,向地面上的怪物发出吼叫。
空气中传来一种像是报纸被撕裂的声音。黑色的血液伴随着支离破碎的内脏喷溅出来,吼猴的腹部消失得无影无踪。断成两截的尸体从树杈之间重重地摔落下来。
你就不能放过那该死的猴子吗?
闭嘴!
这里是生态保护区。
不关你的事,闭嘴。射击练习而已。
这团黑影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像一只巨大的爬行动物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过这片丛林。即使有人站在两码之外,也无法看到它。在红外线探测器里也看不到它,雷达同样无法侦察到它的存在。
它嗅到人类血肉的气息,停了下来。猎物应该就在逆风处三十米左右的地方,雄性,它闻到了他的汗酸味和呼吸时发出的大蒜气味,闻到了枪油和无烟火药残留物的味道。它测试了一下风向,然后后退,追踪着猎物的方向,绕道而行。那个男人也许正看着这条小路,所以从树林中接近是个好办法。
它从背后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就像掐落一朵枯萎的花儿一样扯掉了他的脑袋。这个男人的尸体抖动着,屎尿齐流,鲜血汩汩地涌出。它把尸体放倒在地上,把他的脑袋放在两腿之间。
干得漂亮。
谢谢。
它捡起男人的步枪,将枪管弯成九十度直角,然后轻轻地放下武器,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
接着,又有三个黑影从树林中钻出来,它们全部聚集在一间小木屋旁。木屋的墙是用砸扁了的铝罐钉在厚木板上搭成的,屋顶则是廉价的胶合塑料。
它一把将门扯掉,打开了比阳光还要强烈的头灯,头灯上响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警报声。屋里帆布床上的六个人害怕地缩成一团。
“——不要抵抗,”它用西班牙语说道,声音低沉,伴随着回响,“——你们将接受《日内瓦公约》条款中规定的战俘待遇。”
“他妈的(西班牙语)。”一个男人抓起一颗聚能炸弹朝着灯光处扔了过去。眨眼之间,它将迎面而来的炸弹重重地击了回去,就像用手拂开一只昆虫似的。爆炸摧毁了整个木屋前面的墙壁,剧烈的冲击波将屋里所有的人都击倒在地上。那个扔炸弹的男人身体爆裂的声音比报纸的撕裂声更大一些。
这个黑影察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只有拇指和食指可以活动,手腕旋转时会发出噪音。
反应很快。
哦,闭嘴。
另外三个影子打开头灯,掀翻了房子的屋顶,将其余的三面墙壁全部推倒。
屋里的人看起来都已经死了,血流成河,一片寂静。不过,这几个机器人还是开始逐个察看他们。一个年轻的女人突然翻过身来,举起藏在身下的激光狙击步枪。她用步枪瞄准了那个手受到损坏的机器人,在被粉身碎骨之前开了一枪,那机器人的胸膛上激起了一股烟尘。
检查尸体的那个机器人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上一眼。“无人生还,”它说,“全都死了。没有地道,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武器。”
“好吧,我们给第八支队留了点儿事情。”它们关掉照明灯,同时向四个不同的方向撤退。
那个手受到损坏的机器人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后停了下来,用微弱的红外线检查自己的伤口。它用那只手向自己身体的侧面拍打了几下,但还是只有两根手指可以活动。
好极了,我们不得不把它带回来。
你还能干出什么事情?
谁在抱怨?我的十天轮班时间里有几天可以待在基地的营房里了。
这四个机器人沿着四条不同的路线到达了一个没有树木的小山顶上。它们站成一排,举起手臂,几秒钟之后,一架货运直升机在树梢一般高的低空中飞掠过来,迅速将它们带走了。
第二个人是谁杀的?那个手受到损坏的机器人想道。
一个声音同时出现在四个机器人的脑子里,“贝里曼最早做出反应,但是霍格思开火让猎物彻底死去。所以按照规矩,它们俩平分秋色。”
夜色沉沉。在树梢高的低空中,悬着四个兵孩的直升机呼啸着顺着山坡下掠,向东朝着友邻巴拿马的方向驶去。
我不希望斯科维勒在我之前使用兵孩。在接手兵孩前,你必须连续二十四小时追踪监控前任机械师的作为,做好接手的准备,敏锐地察觉到自从你上一次轮班结束后兵孩发生的变化,比如三根手指失去功能之类的事情。
当坐在热身座椅上时,你所要做的仅仅是观察。你不能与排里其他战友接驳,这样会使局面变得混乱不堪。我们按照严格的作息时间轮班,因此,这个排里其他九名兵孩的操作机械师同样需要跟在上一批值班人员后面等待轮换。
你肯定也听说过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轮班工作不得不在仓促间进行。这很容易理解。即使抛开被下一班机械师追踪监控的压力不提,最后一天也将是最糟糕的一天。有人会出现精神崩溃、心脏病发作或中风的状况——通常这种情况会发生在任务开始后的第十天。
在波特贝洛基地的深处,机械师们并不存在任何身体上的危险,但是,我们的死亡和伤残率却要高于常规步兵。不过,并不是子弹伤害了我们,这伤害来自于我们自己的思考和情绪。
对于我以及和我一组的机械师来说,接斯科维勒所在排人员的班是件倒霉的差事。他们属于猎手/杀手组,而我们干的是“干扰与拦截”的活儿,简称为“H&I”;有时候我们也被借调到心理战行动组。我们并不经常杀戮,也并非因为杀戮的才能而被选入机械师行列。
我们组的十名兵孩在几分钟内全部进入了库房。操作它们的机械师们断开接驳,机械师们身上的外甲松开了,斯科维勒的战友们都从里面爬了出来。尽管经常在做运动,而且也适应了疲劳抑制剂,但他们看起来还是像老头儿、老太太。看到他们,你会不禁觉得自己也在同一个位置上坐了整整九天。
我中断了接驳。我与斯科维勒只在很浅的层次上进行链接,完全不像同一个排里的十名机械师之间那样有几近心灵感应似的深层链接。尽管如此,我在中断接驳之后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思维仍然十分困难。
我们置身于一间巨大的白色房间中,里面有十个机械师外甲,以及十个理发椅模样的奇特的热身座椅。在这些装置后面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型的哥斯达黎加背光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光线显示出兵孩和空兵孩单元的作战位置;而在另几面墙上,则覆盖着各种各样的监视器和有着专业术语标记的数据显示器。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们在四周走来走去,检查上面的数字。
斯科维勒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朝我走来。
“很遗憾你不认为最后那点暴力行为是必须的。我觉得在那种形势下需要采取直接的行动。”天哪,斯科维勒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真可以拿到这方面的博士学位了。
“你经常这么干。如果你在外面事先警告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有时间考虑当时的形势,选择投降。”
“就像他们在阿森松岛那样吗?”
“那种情况只发生过一次。”敌人的核陷阱使我们失去了十名兵孩和一名空兵孩。
“我不会让悲剧在我的排重演。世界上又少了六个姓佩德罗斯的人。”他耸了耸肩膀,“我要去点上一支蜡烛。”
“还有十分钟就进入校准时间。”一个扬声器里传来指示。这点时间还不够冷却外甲呢。我跟着斯科维勒进入更衣间。他在房间的那一头穿上他的便服,我则到这一头加入我的排。
萨拉快要脱完衣服了,“朱利安,你能帮我‘做’吗?”
当然,就像我们多数男性与一位女性相处一样,我非常愿意,这点她也知道,但那并不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她摘掉假发,把剃刀递给我。三个星期时间,她的头皮上已经长出了金色的短发。我轻轻刮掉她后脑勺上输入口周围的短茬。
“他们的最后一次行动实在是太残忍了。”她说,“我想,斯科维勒需要那些尸体来凑数。”
“确实如此。再有十一个人他就可以达到E-8级别了。他们没有路过孤儿院已经算是万幸了。”
“他一心想着升为上尉。”她说。
我刮完了她的短茬,她开始帮我检查,用她的拇指摩挲着我的输入口周围。“很光滑。”她说。尽管光头对于校园里的黑人来说并不时髦,但我还是在不轮班的时间里坚持剃掉那些头发。我并不介意那些浓密的长发,只是不喜欢整日里戴着让人热得难受的假发跑来跑去的。
路易斯走了过来。“嗨,朱利安。帮我刮刮,萨拉。”他身高六英尺四英寸,而萨拉是个娇小的女人——当她打开剃刀时,路易斯往后缩了一下。
“让我看看。”我说。他的植入装置一侧的皮肤有些轻微的红肿,“路易斯,估计你要有麻烦了。你应该在热身前刮掉那些头发的。”
“也许吧,你总得做出决定。”一旦进入操作室,你就得在里面待上九天。像萨拉和路易斯这种头发长得快、皮肤敏感的机械师,通常只在热身和轮班中间刮一次头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说,“我会从医生那儿要点儿护肤膏的。”
朱利安排的成员间关系一向很融洽,这大概也有几分机缘巧合的因素。我们都是从入伍者中挑选出来的,身材得适合操作室的大小,还需具备H&I能力。我们排中,有五个人都是最初那批选拔出来的人当中的幸存者,包括坎迪、梅尔、路易斯、萨拉和我。我们从事这项工作已经有四年时间了,工作十天,然后休息二十天。感觉好像已经干得太久了。
现实生活中的坎迪是个悲伤咨询师,而我们其余这些人都是某一领域的学者。路易斯和我从事自然科学研究,萨拉主攻美国政治学,梅尔则是一名厨师,即从事所谓的“食品科学”——他可真是一个极棒的厨子,我们每年总要去他位于圣路易斯的家中举办几次宴会。
我们一起回到操作室。“好了,听着,”扬声器里传出声音,“第一作战单元和第七作战单元受到些损伤,所以现在我们先不用校准左手和右腿。”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需要几个给我们‘吹喇叭’的?”路易斯问。
“不,我们不会安装‘排水管’。如果你能坚持四十五分钟的话,也行。”
“我当然会试试看的,长官。”
“我们现在要做一下局部校准,你们有九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也许会是两个小时。在此期间,我们将为朱利安和坎迪的机器人安装上新的手和腿。接下来我们将完成校准工作,接通能量;然后你们就可以离开到集结待命区去了。”
“安静些吧,我的心。”萨拉喃喃地说道。
我们在各自的操作室里躺下,把手臂和大腿塞进僵硬的套管中,技师们将我们接驳进入操作系统。校准工作开始时,我们被调整至涉入程度为百分之十的作战接驳模式状态,所以我几乎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只有路易斯一声微弱的“你好”就像从一英里之外的地方传来一样。我集中精力,大喊了一声,也向他问好。
对于我们这些工作了数年之久的人来说,校准工作基本上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但是,我们确实有两次需要停下来并退回去帮助拉尔夫。他是在理查德退出后加入我们排的新手,仅仅只有两次轮班经历。其实我们十个人所要做的就是在某一固定时间内同时挤压同一肌肉群组,直到头顶上方的红色体温计与蓝色体温计的数据相匹配。但是,除非你熟悉这一切,否则你就会由于挤压力度过大,使得温度超出预期数值。
一个小时过后,他们打开了操作室,断开我们的接驳。我们可以在休息室里度过懒散的九十分钟。虽然实在不值得为重新穿好衣服再浪费时间,但我们还是那么做了。这是一种礼节。我们即将在彼此的体内生存整整九天,这足够我们受的了。
就像人们常说的:日久生情。有时这句话的确很对,一些机械师彼此间成为了情侣。我曾试着和卡罗琳建立这种关系(她在三年前去世了),但是,我们永远无法跨越作战接驳状态和作为普通公民时的鸿沟。我们试着通过寻找倾诉对象解决这个问题,但其他人从没有过被接驳的经历,所以想跟他说清楚这事,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不知道我与萨拉之间的感情是否应该叫做“爱”,但那只是理论上的探讨。我并不是能够吸引她的那种类型,或者说我们之间缺乏共性,当然,她也无法隐瞒这些感觉。但是,从身体的接触上来说,我们比任何一对世俗的情侣都要结合得更为紧密,因为在完全作战接驳模式下,我们大家共同构成了一个奇异的生命:拥有二十条胳膊和大腿,十个大脑,还有十个生殖器。
有些人称这种感觉为与神同在,我想可能确实存在具有类似结构的神。陪伴着我长大的那个神只是个白种男士。
我们已经研究了作战命令,当然,还有我们九天值班期间的一些特别指示。我们将继续待在斯科维勒排原来所在的地区,不过我们的工作是H&I,让哥斯达黎加雨林地区的形势变得更加复杂。这并不是一项特别危险的任务,却十分让人讨厌,就像在以强凌弱,因为敌军并没有任何一种类似于兵孩一样的远程武器。
有一次,我们坐在餐桌前喝着茶和咖啡时,拉尔夫就对此颇有怨言。
“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让我心烦,”他说,“就像上次行动中树上那两个人。”
“确实令人讨厌。”萨拉说。
“那两个杂种是自寻死路。”梅尔说。他呷了一口咖啡,愁容满面地盯着杯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向我们开火的话,也许我们还不会注意到他们。”
“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是孩子,所以让你感到心烦?”我问拉尔夫。
“是吧。难道你不也一样吗?”他揉搓着下巴上的胡茬,“她们还是小女孩啊。”
“拿着机关枪的小女孩。”卡伦说,克劳德用力点了点头。他们两个在排里待了一年多了,是一对情侣。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说,“如果我们知道她们都是小女孩会怎么做?”她们大约只有十来岁年纪,藏在树上一间小屋里。
“在她们开始射击之前还是之后?”梅尔问。
“就算是之后,”坎迪说,“仅凭一把机关枪,她们又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呢?”
“她们给我造成的伤害不小了!”梅尔说。那次行动使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个嗅感器。
“她们很清楚在攻击些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坎迪说,“反正你有备用件。”
“对我来说问题就大了。”
“我知道,当时我在场。”当一个传感器失灵的时候,你并不会感觉到疼痛,只会有一种和疼痛一样强烈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却难以言表。
“我想如果她们出现在开阔地的话,我们不一定要杀了她们的。”克劳德说,“那样的话,我们能够看清楚她们只是些小孩子,而且携带的只是些轻杀伤力武器。但是该死的,我们全都以为她们是军官,随时可能召来战术核武器。”
“在哥斯达黎加?”坎迪说。
“这种事情确实发生过。”卡伦说。三年以来,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没有人知道造反者们是从哪儿弄到的核武器。那次他们付出了两座城市的代价:一座是当他们启动核武器时兵孩所在的城市,他们与兵孩一同化为了灰烬;另一座则是我们在报复行动中摧毁的。
“是的,是的。”坎迪说,仅仅从这两个词语中,我就已经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一个核武器对我方造成的损失不过是十个机器人;而当梅尔焚烧掉树上的小屋时,烧死的却是两个小女孩,她们还太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当我们链接在一起时,坎迪的思想里总有一股潜流。她是一个出色的机械师,但你总不禁要问:为什么不给她分配一些其他的工作。她太富有同情心了,肯定会在服役期满之前精神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