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凌冽话一出口,又立刻改态度,从胸口掏了一个纸袋子来,把唐谨当成一个平常人一样,递给了他。

  唐瑾这一路中倒是认真的观察过凌冽,确定他出去打水时从身前衣服的厚度上能看出来他还没有这东西,很可能是这个店里有接应。

  他接过来一看,这袋子用火漆封了口,有一本书那么大的,拆开以后,掏出了一本小册子。这本倒是比上次的厚了点,书页那里被封住了。

  唐瑾去掉封泥,打开看。

  前边讲的是汤甫身亡表情详细的内容,唐谨只看了一点,就抬头问:“在店里遇到你家公子时,怎么不把这本给我?”有什么必要要分开两次来说?

  凌冽笑了笑:“有些事,不适合让汤公子知道。”

  唐谨看到中间,注意到小册子后边还有几张纸,他看完册子拿了纸一看,发现自己的猜测竟然成真了。

  俞观之叫他去江南,除了查案子的事之外,还有两件事。他自己总结起来,一件事就是让他收集江南士族和各官员的情报;另一件事就是叫他就盐税进行改革。

  唐瑾气笑了。

  平章事那么大的官,什么样的情报收集不到要他收集?

  再则,他为官几十年,谋算权势心计样样不缺都没做这事,却叫他来做?

  他把书和纸放在桌上,用食指压着推到了凌冽面前:“满朝文武大臣都想不出来的事,我哪里懂?你家大人对我的期望太高了,回去告诉他,我做不到。”

  凌冽笑笑:“小的也不知道里边写的什么,大人说了,让您先了解情况,以后再说,实在做不了也没有关系。”

  唐谨有些无奈,把话说成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是可以别拒绝的,不过他以后要在官场,这方面的肯定得了解。

  “我见到的汤玄是真人吗?”唐谨这时突然问。

  凌冽一怔,笑起来:“自然是真的,你应该见过汤公子本人。”

  唐谨不置可否,见过没见过有什么关系,这世上有些假的事跟真的一样。他就问:“那何必让他亲自去呢?又远又是一个人,太孤独了。”

  凌冽笑了笑:“主子的想法,我们这些下人们怎么会知道呢?”

  唐谨知道,汤玄身边明面上就算没有什么人,私底下也有人保护他,这是肯定的的。他看凌冽嘴风紧,也不再问了。

  俞观之能让汤玄真人去,他猜测一是去锻炼汤玄的能力,毕竟汤玄以后也是要为官的;再一个可能是要用这样的方法将汤玄隐藏起来保护他。

  凌冽见唐谨不再问,就再就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小沓纸:“明天就要到地方了,这是我们过些日子要做的。”

  唐瑾拿来看了,发现上边都是对他新身份“小牛”进行的锻炼。

  “小牛”是江南大族家里一个管事的孩子,从小被拐到川省深山里,养父曾是秦省人,是以他要学会川省方言,要晒黑,要……学会熟练的用左手!

  这身份曾经是个左撇子!

  唐谨细看下来,细节很完美,不过这方言学起来、习惯改起来可不容易,要费大功夫了。

  他挥了挥手,让凌冽退下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唐谨不仅想起自己和唐家以后的命运来,还有唐家那些宅子铺子房子。

  远在京城里的西十八街的第九街里,左家老太爷刚好也在听晚归的儿子讲这房子。

  这大老爷怕被问起出去做的事,只对着父亲道:“今年跟朋友一起出去喝酒,听人说起这次童科的状元唐谨,席间有人说起以前的唐家,我想着咱们这宅子不是唐家的吗,会不是这个唐家?”

  左老太爷有些意外,躺在躺椅上,考虑了一下后,才道:“以前唐家在京时间上百年,连坟墓都定在了京城,我也没查出来唐家祖籍到底在哪里。如今你这样一说也是个方法,唐谨的祖籍好查,派人去试探一番就成了。”

  左家大老爷意外极了,他只是随口一说啊:“我有必要吗?我们如今连房契都想办法补办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是咱们左家的宅子。再说了,唐谨再是个七品官,可一般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他是救过三皇子的人,真出了什么事儿不好。”

  左老太爷冷冷的瞪了长子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了,只是过去暗中试探,真要是了,把房契骗过来一把烧了岂不是安生?就算是真闹起来了他们没有证据,我们只说他们胡诌此事,也是半点不担心他唐家能翻出什么花来。”

  左家大老爷点了点头,觉得这理儿也对着。

  左老太爷就吩咐儿子去办。

  左家大老爷答应是答应了,不过也没当成什么紧要事儿,只等着闲了再说。

  过了两天,就快把这事儿忘记了,左老太爷年纪大了,也到该死的时候了,一天晚上突然在夜里睡梦中死去了,左家乱成一团。

  等丧事办完,总算人心安定下来了,左家大老爷的悲伤过去之后,都已经冬天了,他有一日这才想起这宅子算是他爹在世时吩咐给他的最后一件正经事,就让人查了唐谨老家地址,派了个厉害人物过去秦省试探唐家人去了。

  他派人起程去秦省奉天县,唐谨这边已经“训练”完毕,起程往江南去了。

  (第1部 完结,第2部在专栏里。)

第200章 番外1:看过别买

  县试是一件全国性的大事,凡家里有考试的人,亲戚们都会被这事牵着心神。

  全国各地,每日里都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奉天县里的人都在猜着这次谁一定能考中县试,对于唐家参试的三人的争议却是最大。

  支持的道:“咱们秦省自立国以来唯一的一个状元就是唐家的,都是一个老师教的,状元郎的叔叔们肯定学识好,一定能中。”

  反对的道:“唐大人中的是童子科的状元,比不得常科的状元;再说侄子书念的好,叔叔却不一定念的好。况且这几十年来,也不见唐家人下场过,定是没有信心,这次怕是中不了。”

  支持的道:“人家唐家肯定是想一鸣惊人,才不是没有信心。”

  反对的道:“一鸣惊人也不用蛰伏三四十年吧?除了唐大人,这几十年间唐家有哪一个人下过场?”

  能教出一个童子科状元郎的人,几十年间却从不叫儿孙下场,这倒是一个让人奇怪的地方。

  一般人奇怪过后也就过去了,调查唐家的白氏父子却在讨论这件事的因由。

  父亲白忠道:“因昭仁太子逼宫之事,太宗说不许唐家八代以内科举入仕,那个唐家和这个唐家要真是一个,那么到唐大人这里才是第七代吧?他们怎么敢去考试?”

  儿子白金团摇了摇头,有自己的意见:“这都七十年了,谁还记得当年的事?说不得他们胆大。再说了,试卷上只写祖宗三代的名姓,秦省的官员怕是连这事都不知道,更别说记得了。”

  白忠觉得也有这个可能,不过:“看别人对唐家的评价,皆是谦逊内敛,又不像是会做出出格之事的人家。可要说他们不是吧,唐家这几十年都没有下过场,今年一下场却是要三个人一起考。”

  这不读书全家男人都不读书,读起来又是全家一起读,按常理来说,也不对劲啊。

  白金团对这一点倒是没有怀疑:“唐家男人是最近六七年才开始读书的,以前也没见过他们读书啊,没读过书怎么考试?再说了,县试也要掏银子,他们家以前很穷的!”

  白忠只觉得这事不好办。

  白金团继续翻着查来的情况,想看一下关于唐家家境的具体情况,突然吃惊的道:

  “爹,这唐家白有了一个童子科状元郎的县长1,没想到竟然这么穷!在县城里连一个宅子铺子都没有!比咱们这些奴才秧子还不如!”

  “有的官员比较死板,半两银子的好处都不会收,自然过的苦了。不过,过个几年十几年,说不得贪的比谁都多。”白忠皱着眉道。

  “那老爷交给你的差事就算做完了?”白金团疑惑的问。说起了这个,他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问,“老爷到底为何要查唐状元的家有没有钱啊?”

  白忠迟疑了一下,白金团立刻顺着竿子上,缠着他爹问,保证的话说了一堆,白忠这才松了口:“你知道的,老太爷原只是一个六品官,女儿进宫后才升了京官,一大家子进了京,三进的小宅子哪里住得下?”

  白金团猜着:“姑奶奶命好,进宫不久就生了汉王,现在住的这宅子是那个时候太上皇赐下的吧?”

  白忠却摇了摇头,说出一个连左家年轻一辈都没有人知的隐秘:“现在这宅子原是空置着的,找不到主人家,老太爷他们就先住着,想主人家找上门来了租了或者买了,谁知十几年都不见有人来问。”

  白金团奇怪的问:“可是我听说咱们主子家这宅子是有房契的啊!”

  “那是后来买通人补办的。那唐家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死绝了,这几十年来也没见音信,他们世居京城,连祖坟也在京城外的山上,老太爷他们也查不出来唐家人祖籍,不知他们去了哪里,也没见人来问,没有法子,只好这样做了。”

  白忠平静的叙述着,把自己抢占别人家宅子的主子说的无辜极了,真真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才占了别人家的家产。

  白金团也没觉得他爹这说法有问题,这个时候全懂了:“你是说咱们主子家这宅子以前是唐家的,老爷怀疑这个状元郎唐瑾就是以前唐家人的后代?要真是了就要把房契弄到手,以防万一他们拿着房契闹去了皇帝那里咱们有麻烦?”

  白忠认同的点点头,也没有觉得儿子这说法有什么问题。

  白金团心里的话冲口而出:“这不可能!那宅子要真是唐状元家的怎么不见他们上门来问?!平常人不知道咱们可是知道他救了太子的!他一开口陛下还能不管这事儿?!”

  这笃定的语气和不自觉拨高的声音,气的怕外人听到的白忠抬手就扇了儿子一个耳刮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蠢货!让你凡事多思量多思量,你怎么总是不动脑子!”

  白金团捂着脸,不敢吭声。三十岁的人了,心里还是有些委屈。

  “愣着做什么?!拿了老爷的拜帖,咱们去拜访这奉天县的县令。”白忠呵斥着儿子去办事。

  要说这奉天县里谁对唐家最了解,除了村子里的村民外,就要数县令应禹海了。

  父子两收拾好了,就去拜访应县令,询问唐家的情况。

  从县衙出来了以后,又直奔长安城,找人给唐家设套去了。

  而县令应禹海这一边,送走了白氏父子,也没迟疑,就写了一封信。

  装信封的时候却变了主意,怕这信万一没被唐家人烧掉最后到了左家人手里给自己惹事,找了师爷过来把信死背过后烧掉了,重新写了一封让他带到李家村唐家。

  唐爷爷接到信以后,有些意外。

  虽然自从孙子唐瑾考上了童子科状元郎当了官以后,家里拜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只是这县令写信却是第一回 。

  拿了信看了以后,唐爷爷奇怪,这信就是个日常问候,也没有说什么啊。

  这就大大的不对了,他问应禹海的师爷:“县尊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秦师爷这才把烧掉的那封信背了一遍,唐爷爷连忙感谢他,最后又把那信交还给了他,并道:“小人一介平民,受不起县尊写信问候。”

  秦师爷一怔,笑着接过,也不要唐爷爷送的银子,就出了唐家。

  回到了县衙里,秦师爷把这事说了,评价道:“这唐大人的祖父虽是一介布衣,却是心思通透的很。”

  县令应禹海点头,也才觉得不妥:“这不年不节的,我没事给他写信确实不对,被知道了会引人怀疑是不是与县试有关,更是不妥。他没把信烧了却是还给我,更是不得了。”

  秦师爷也很赞同:“他烧没烧了信我们并不知道,把信还给我们却是让我们感受到了他心思的慎密,知道他稳妥可靠,这样以后再有什么事我们也敢给唐家报信。”

  应禹海沉吟着点头:“嘴里传话毕竟不稳妥,有时一字之差意思就有不同,他这样行事,便是告诉我们,以后有事就算我写进了信里也不怕,他识趣儿的很,会把信还回来,不会给我们添麻烦。”

  “言传身教之下,这唐大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难怪连俞大人都对他青眼有加,真是前途无量。”秦师爷也跟着点评。

  应禹海点头,要不是唐瑾救了太子有前途,又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俞大人的青眼,自己是俞大人这一派得了吩咐要照顾着唐家,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去通风报信。

  坏左家的事,就是不给汉王面子啊。

  汉王那是去年差点就当了皇帝的人啊。

  只是……

  “这样看来,左家来查唐家定是有什么因由。”

  秦师爷笑了笑:“这搅合进去了可不好,咱们管他什么因由,只是不知道。万一真要有什么也不关我们的事。”

  应禹海便把这事扔过脑,不再想了。

  其实唐爷爷并没有两人说的这样想这么多,他只是真心待人行事小心,觉得信留在唐家不妥当罢了。

  他还信的行为,不像应禹海和秦师爷说的那样脑子里有清晰的条理,只是凭着处理事务的经验来做的。

  秦师爷走了以后,唐爷爷自己坐在堂屋里想了一阵,也没想出来他们唐家跟京城汉王的外公左家有什么瓜葛。

  他把孙子唐瑾和儿子回来时在路上写的京城事儿的两本小册子拿出来翻了翻,也没见里边跟左家有什么牵扯,就想去问弟弟是不是以前有什么关系。

  他们兄弟两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在京城生活过,或许他弟会记得一点他娘以前说过的什么事。

  不过想起他弟媳那性子,觉得这事还是隐秘一点不要被家里人知道的好。再想着自己的记性也不差,他不记得他弟十有八九也不会记得,也就没找。

  最后,唐爷爷叫来了唐三叔,又详细的问了一下他在京城里发生过的事,和册子上记着的事一比,只有少的没有多的,也没听说有关左家的事儿,就皱着眉。

  唐三叔疑惑的问:“爹,出了啥事儿?”

  唐爷爷一抬眼,没好气的问:“你书都背好了?这次下场能考个童生回来?”

  唐三叔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想起他们唐家好不容易“解了咒”,他们兄弟能下场考试了,别说童生了,连县试能不能过都还不知道,连忙跑去温书去了。

  凶走了二儿子,唐爷爷又叫了刚回来的大儿子唐转,问起了他陪唐瑾考试时在京里的见闻,也没听说到跟什么左家有牵扯的地方。

  唐转如此被问,早就猜到家里有什么事了,询问着:“爹,这是出了啥事儿?”

  唐爷爷考虑了一下,这才把县令叫人来报信的事儿说了,唐转听了以后也是莫名其妙:“没跟左家有什么来往啊,更别说汉王了,左家查我们家干什么?”

  找不出头绪来,唐爷爷便道:“汉王曾和陛下争皇位,我们家又和太子关系好,不管左家查我们家有什么原因,十有七八不是什么好事儿。”

  唐转也认同这个想法。

  这时候家里人叫他们吃晚饭,吃过饭以后,唐爷爷把家里成了亲的男人都集中在了堂屋里,对着他们道:

  “过上三日,老二老三老四要下场考试,你们知道咱们家的事儿,都给我把皮儿绷紧了,凡事谨言慎行,万一要是引起了谁的注意考不成试,那你们这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唐二叔忙点头:“伯你放心,我们都知道厉害的,谁会拿自己的前程命运开玩笑,我们做事一定内敛再内敛!”

  唐爷爷点头,不放心的又嘱咐他们:“要是听到任何挑衅的话,只当自己是聋子瞎子,没听见也没看见!要是别人问起你们怎么这么些年不下场考试,只说以前忙于生计读的书少自认考不上才没考,如今学了几年才想试试,再问他家的事儿把话头转开。”

  这些都是之前说过的,家里的八个男人都应下了,唐爷爷又对着子侄道:“回去都管教一下自家娃,让他们戒骄戒躁,不可妄言。”

  有孩子的四人都应下了,唐爷爷才让他们都散了。

  唐家有三人要下场考试,这是唐家今年最大的喜事了。有着唐瑾在童子科里一举夺魁得中状元又封官的盛况,家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期待的很。

  要考试的三人更是埋头复习,半点不敢浪费时间。

  他们却不知道,一封举人的举报信递到了知府万茂通的手里。

  信里说,唐家违背太宗口谕,擅自入场考试,请府尹秉公办理。

  万茂通拿着这封信问身边的师爷左振雄怎么看。

  左振雄考虑了一下:“这府里的情况咱们都了解,没听过这种传言,也没见有什么以前的公文下来说是唐家人不能考试啊。这县试都还没开始,不去县里举报却举报到咱们这里来,怕是别有用心。”

  万茂通冷笑一声,伸手不耐烦的拨弄了一下那封信,对于举报的举人有了恶感:“姓董的与唐家无怨们仇,又没有亲戚在奉天县,更不可能是替人报仇,管这闲事不是收了好处就是有所图,这是拿我当棋子使呢。”

  左振雄已经想到了处理的方法,对着府尹说着肯定的话,却是询问的意思:“我一会儿再去查一查历年公文确认一下,要真没有,这事就得报到提学那里去,或许他们那里有公文呢。”

  这样一来,这件事就算是扔到提学那里让他去处理了。

  万茂通满意的笑了:“是这个理儿。”

  唐家人不知道这些事,全家人的心神都放在了家里人的县试上。

第201章 番外2:看过别买

  怕早上赶路来不及,二月初八下午,唐爷爷就打算带着唐二叔唐三叔唐四叔去县里找了个地方住下,临行前家里人都殷殷叮嘱。

  等到了县城外,从西城门进城的时候,赶车的唐三叔看到城门口有一个人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发现果然是唐五叔的岳父沈秀才。

  “爹,我沈叔在城门口呢。”唐三叔对着让唐爷爷道,停下了车。

  沈平已经看到了唐三叔,快速的迎了上来,看到唐爷爷正下车,连忙笑着问候:“唐兄好。”

  唐爷爷是个平民,没有功名,笑着说了句“不敢”后,就问沈平:“亲家这是……”

  “特意等你们呢,请你们到到我家里去住。”沈平笑着说。他原也是邀请过的,不过唐家人没有同意,他才在这边等人来了。

  唐爷爷推辞不去,沈平热情得不得了,最后还是住去了沈家。

  第二天早早的起来,吃过饭,天还黑着,在车前挂了灯,沈平和唐爷爷就带着唐三叔他们坐了车去往县衙。

  正科的县试自然要保人,比起唐谨考的童子科要严很多,沈平就是唐家给三兄弟找的保人。

  到了县衙前,下车前先检查一遍试票和笔墨吃食等物,见妥当了才下得车来。

  拿试票入场,认保,找坐位,等待考试。

  这第一场考的,是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

  唐家三兄弟的紧张心情在看到题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认真答起题来。

  县衙外的一个茶楼里,白金团对着父亲白忠道:“爹,咱们找的这董举人看来也没什么用啊,唐家人都入了场了,可见他写的信这咸阳府的知府并不在意,没让人夺了他们考试的资格。”

  白忠拿眼冷冷的剜了儿子一眼,白金团心里一突,知道自己话说的不对,立时不敢吭声了。

  白忠这才训斥他:“你多大人了,做事还这么沉不住气。这日子还长着呢,你急什么?”

  白金团带了点讨好的对着父亲笑:“就是这样才要跟在爹的身边,让你管教着。”

  白忠伸手在儿子头上拍了一下,叹了口气:“哎,蠢的你!这要是一般人了,为免麻烦自然是宁可弄错不可放过,可这考试的是谁?是朝廷命官的亲叔叔!即使知府的权利比县长大太多,没有利益关系的时候,知府也不会轻易去得罪一个县长。”

  白金团点着头,看似听懂了,其实心里不敢问,为何知道没用还来做这样的事。

  父子两见唐家人入了场,就离开了,等着看明天唐家人上不上勾。

  这一场考完,唐家三兄弟出来后就相互讨论着,被唐爷爷问起,一个个脸上都是带着笑,说觉得题简单。

  第一场考试的成绩是第二天出来的,阅卷快了早上就能出来,阅卷慢了要等到下午。

  急着看成绩的人自然是在县衙外各处茶楼小店里等着,三五一群的聚着,喝茶聊天。

  茶喝的多了免不得要出恭,唐二叔解完手出来,就见一个下人打扮的人挡住了他,问:“可是唐大人家的?我家老爷有事找你呢。”

  唐二叔有些讶异,不过听对方口称“我家老爷”,知道至少也是一个举人了,还是跟着过去了。

  路上问过了,这举人姓董。

  进了雅间,唐二叔做了揖,桌旁的董举人便笑容可亲的道:“不必多礼。来找你们,是有一事。我最近要搬去京城居住,以后不回来了,在长安城的三进的宅子要卖了,就想一千两卖给你们,也好和唐大人结个善缘。”

  三进才一千两,大小不同平时最低也要四五千两了,这……这相当是白送唐家三四千两银子啊!

  唐二叔的心咚咚咚的直跳,没想到天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先觉得这事不对,再一想自从唐瑾做了官,多的是送宅子送铺子送田地送银子想要跟唐家结缘的,这董举人怕也是这一类的。

  要是不要钱的话,可能会被外人说行贿,自家掏了钱的话,就有理有据了。

  这样想着,唐二叔还是问:“我们两家又不认得,我侄儿虽说是县长,却只有八岁,一时半会儿也帮不上您的忙,您为何不找一些成年的大人……”

  董举人笑的和蔼:“这全省统共才多少进士?我熟悉的真是没有,这不是看有亲戚在奉天县,觉得跟你们家近,这才来问的啊。”

  唐二叔觉得这个事儿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便道:“老爷,这事我做不了主。”

  “那你现在就问问你的长辈,看他能不能看上我的宅子。等你回了我,我也就走了,知道这宅子该怎么办。”

  唐二叔回去了以后把这事给唐爷爷小声的说了,并劝他:“伯,这房子太便宜了,我们哪怕是借点钱也要把宅子买到手。这样的话,一转头都能卖个三四千两银子。”

  唐爷爷也有些心动,但很快就把这念头灭下去了,再想起应禹海的那封信,更是觉得不妥,他皱着眉道:“咱们家没有这么多银子。”

  唐二叔有些意外,若说以前没有,可他侄儿当了官以后,有很多进项,就算没有一千两,七八百两也有的。

  他怕这事不成,一着急之下,声音就微微有些大:“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咱们借点钱也好啊,以咱们家如今的身份,要借钱还不简单?”

  唐爷爷觉得现在谈论这些事也不妥当,就道:“回去以后再说。”

  唐二叔更加急了:“人家等着回复呢,要是不行就回长安去了。咱们就算是先应下来,再筹钱也行啊。”

  唐爷爷一听别人等着回复,那一点点不妥当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问:“你们两个怎么看?”

  唐三叔道:“爹你拿主意。”

  唐四叔有些迟疑:“这买了,好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也分情况,要是他侄子没当官,那这事铁定是个套,现在嘛,拿着东西上赶着讨好的人多的是。

  唐爷爷银皱眉思索了一下,摇着头:“不好。”

  他拉着唐二叔坐下,在他耳边轻声援道:“不说这事可靠不可靠,就算是真可靠了,也做不得。你忘了,你爷走的时候都说过什么?别说是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了,就是做一点出格的事都不行。”

  唐二伯觉得是这个理儿,但实在是心痛极了。

  唐爷爷安慰他:“外来的都是虚的,我们自己考了秀才赚的钱岂不是实在?!咱们不能移了性情。”

  最后八个字,他说的很慢,音也不重,唐二伯突然警醒过来:他不能被利益蒙蔽,慢慢堕落成仗着侄儿身份捞取钱财的人,这会让人变得不思进取,他是要考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的,怎么能为了利益让自己坚定的心志被动摇?

  此时他也不想着贪别人那些钱了,低声道:“是我不对,我这就去回了他。”

  沈平没听到唐爷爷和唐二叔的话,不过他在一旁大概听到了一些,道:“这……我手里也存了一些……”

  唐爷爷伸手制止了他的话,笑道:“都说威武不能屈,这钱财也不能屈啊。”

  沈平哈哈的笑了:“说的好。”

  唐二伯去回了话,董举人也没再说什么,等唐二伯一走,一会儿后就有一个下人进来了,把在大堂里偷听到的唐家人的对话说了。

  坐在屏风后的白忠走了出来,客气道:“麻烦董老爷了。”

  董举人笑了:“这是为左大人帮忙,不麻烦。那我这就走了。”唐家人没同意了就好,要是同意了,他可没有房子卖给他们,还得把这事给搅黄,少不得要和唐家结怨。

  白忠又拿了一包银子给董举人,送了他离开,回到雅间里,皱着眉不语。

  白金团小心翼翼的问:“那要不见见这县令,把唐家的往事戳出去?”

  白忠脸一板,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白金团一个机灵,快速道:“成绩还没有出来,现在也见不到县令,要做的话在考试之前就要做,现在有些晚了。”

  白忠摇了摇头:“这什么时候都不晚。”

  白金团考虑一下,问:“是不是不论何时说了,他们都会调查,最后这个唐家是不是那个唐家,就有结果了?”

  白忠总算满意了一回:“差不多吧。”

  两人结了帐,也没兴趣看唐家人考的怎么样,先回了自己租住的房屋里。

  下午的时候,县试第一场的成绩终于出来了,大家都挤着向前看。

  唐三叔他们三兄弟力气大,很快就挤到了前边去,旁边一个没挤过他们的恼怒的骂:“什么贱民敢挤你爷爷,主簿可是我舅舅!”

  唐三叔被骂有些生气,回嘴道:“我亲侄儿还是县长呢!”

  姓刘的书生嗤笑一声:“别笑话我了,满县里的进士两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可没有当县长的。”穿的这样穷酸,怎么可能是个衙内。

  唐三叔骄傲道:“我侄儿是去岁童科状元郎,如今是木饶县县长!”

  刘书生这才想起真有这么一回事,一下子被堵住了,他面子上过不去,恼道:“得意什么,你还不是个没功名的平民,见了县太爷照样得跪!”

  这说的是事实,但唐三叔心里还是不舒服,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至少也得考个秀才出来,免赋税徭役,见官不跪。

  “呵,说的好像你自己见了县太爷能不跪似的。”唐四叔把眼睛从圆案上转过来,回了一句。

  唐二叔不管这些,只找着自己的名字,这个时候一拍手,兴奋的大声道:“哈哈我中了!

  “第几?”唐三叔唐四叔立时没有空去理闲杂人等了,唐三叔边找着看边问。

  虽然现在县试前三四场并不排名,不过圆案都是从北向东向南向西再向北写的,一般前边的都是成绩好一些的,可以数一数。

  “第八名!”

  两人已经看见唐二叔的名字了,一数,果然见他是第八名,喜的都笑了,又立刻找起了自己的名字来。

  “我也中了,第十二名!”唐三叔高兴极了。

  “我第二十名。”唐四叔也咧开了嘴。

  三人再三确认后,觉得没看错,都挤出去了。

  刘书生听了他们的名字,一去数,见第八名是唐平,第十二名是唐安,心里突的一下,再去看第二十名,果然也是姓唐的,叫唐康。

  都姓唐,那就是唐家人,刚才人家没有说错,他们的确是状元郎的亲叔叔。

  刘书生心虚极了,偷偷望了唐三叔他们一眼,见人都快挤出人群了,没理他,松了一口气。

  他舅舅的主簿是门荫得来的,这辈子也就一直是个主簿了,而唐大人以后肯定会升官,他们比不得的。

  唐三叔三人挤出来后,见了唐爷爷,一个个都笑吟吟的。

  唐爷爷也稳不住了,急声问:“可是中了?谁中了?”

  “我中了。”

  “我中了。”

  “都中了。”

  三人齐声道,喜得唐爷爷眼睛都笑眯了,不住的连声说“好”,说着说着,鼻子发酸,眼里就有了雾气。

  唐三叔转移起了他爹的注意力,笑道:“我哥第八,我排十二,我弟二十。”

  唐爷爷有些惊喜的望着三兄弟,对着唐二叔道:“第八好,努力努力,府试过了就能中个童生了。”

  唐二叔高兴的很,直点头:“我三弟考好了也能中童生呢,都是要努力。”

  他没有提唐四叔,是大家都知道,县试第一场考了个二十名,府试怕是要到一二百名了,一般来说考不中的。

  唐四叔也知道这个理儿,不过他能中第一场,就说明这几年的书没白念,往后去也有机会,并不失落。

  唐爷爷怕小儿子失落,安慰唐四叔:“你也不差,府试在四月呢,好好学,也有很大的机会能考中。”

  唐四叔笑着点了点头:“我就是考试时有些紧张,没答出最好的水准。”

  “你就是字写的不好。”唐三叔在一旁揭他底儿。唐四叔的字不难看,但在几个兄弟里,基本上算是最差的了。

  等几人最大的高兴劲儿过去了,沈平这才给唐爷爷道喜。

  唐爷爷为免沈平心里有意见,笑着对他道:“老五念书好,跟在我爹身边学,以后肯定能童生秀才连中。”

  沈平高兴的哈哈笑了,心里自在的很。唐老爷子能教出一个状元郎来,唐五叔跟在他身边,的确是能比其它兄弟学的多一点。

  唐爷爷心里高兴,就早早的在外边吃了饭,才回了沈家。

  这个时候,白忠又拿着自家主子的拜帖,找上了奉天县的县令,说了唐家人不能科举的事。

  应禹海道了声知道,就让人送走了两父子。

  人一走,他便问秦师爷:“这左家跟唐家到底有什么过节啊,跑了千里远就为了不让唐家男人考试?”

  秦师爷点了点头:“虽说不能科举的确是一件大事,但唐大人都做了官了,左家目的达到了,也只是让唐大人恼怒,跟他结怨而已,又不能伤筋动骨。”打击敌人,自然要用狠的方法,做这种无关痛痒只能恶心人的事有什么用。

  应禹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中间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儿,我得写信去京城问问。你一会儿去查一下往年的公文,看有没有这事儿。”

  “这左家下人说的是‘不得科举入仕’,那其实唐家人考中举人进士,只要不做官,都没有关系吧?这只算科举,不算‘科举入仕’。”

  应禹海把这一点忽略了,闻言后笑着点头:“唐谨那个小人精,说不得在救下太子的时候,都已经向着圣上说了这件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写信给京里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