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满脸愁容地看了看爸爸,道:“这事儿,怎么办呀?”
爸爸没吭声,只是阴着脸。
妈妈又问:“孩子会不会真是……”妈妈欲言又止。
爸爸反问道:“真是什么?”
妈妈小心翼翼道:“撞了邪?都说那地方邪性……”
爸爸眼皮霍的跳了一下,沉默片刻,道:“我翻进屋子里的时候,他是晕倒在屋门后面,脖子上还有一道黑色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掐出来的!老话不是说什么鬼的手掐人才会留下黑色的痕迹吗?”
“天啊!”妈妈惊叫了一声,道:“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也惊呆了。
爸爸看了我一眼,道:“我当时用手去擦了擦,那黑痕慢慢就消失了,所以我也没说。但是现在用用坚持说屋里有鬼,我看……这事情真不一般。”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些欣喜,我道:“爸爸,你相信我的话了?”
爸爸瞥了我一眼,说:“我是怕你回去再发烧,烧来烧去烧成了个傻子!”
爸爸这话说的有些逗人,我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妈妈用指头戳了我一下,道:“别笑了,真跟傻子似的——这咋办啊?”最后一句话是问爸爸的。
爸爸沉吟道:“要不,去找找张嫂?”
“她……”妈妈有些迟疑道:“她行不行?”
爸爸道:“就她懂这个,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张嫂是个六十多岁的寡妇,丈夫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据她自己称,是她天生有灵力,一般人降不住,所以克死了自己丈夫,也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是我们村里有名的“半仙儿”,也就是神婆。
她整天神神叨叨,附近的庙宇来回窜,据说她长有一双“通仙眼”,什么妖魔鬼怪脏东西都能看见,而且还能跟这些东西沟通交流。
相当一部分大人都对她嗤之以鼻,说她是个疯子,我们这些小孩子则是半信半疑。爸爸提出来要找她帮忙,看来也真是心里害怕了。我是他的独苗,病急乱投医,关心则乱,正是如此。
事不宜迟,我们商量好之后,当即就行动,从医院里出来,也不回家,直接往张嫂家里去。
到她家的时候,张嫂正准备锁门出去,我爸妈赶紧拦住了她,道:“张嫂,您先别忙着出去,有急事找您。”
张嫂一看是我们,又瞥了我一眼,就“哦”了一声,道:“你们来了啊。小用这精神头不对,别忙,让我看看。”
还没说明来意,张嫂就看出来我有问题,真是个半仙儿!我爸妈脸上立即都泛出了喜悦的光芒,我也充满了希望。
“呸!呸!呸!”
张嫂先是伸出手,摊开手掌,然后在掌心里吐了几口吐沫,最后在自己眼上抿了抿。
这行为让我感到一阵恶心,但是看到张嫂一连严肃的表情,我又不由得肃然起敬。
抿完之后,张嫂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眼珠子几乎都冒出来了,半晌也不说话。
就在我被她看的有些发毛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这孩子撞了邪,有个小鬼跟着他,那小鬼生前是被烧死的,很难缠。”
简直是神了!
我们什么都没说,她就什么都看出来了,看来通仙眼不是传闻,是真的!
爸爸赶紧问道:“张嫂,这这怎么办啊?”
“大兄弟别着急。”张嫂宽慰爸爸道:“这在张嫂眼里就不是个事儿,小鬼难缠,撵走就是了。”
妈妈紧张道:“怎么撵?”
张嫂看了看我,道:“小鬼应该是藏在你家里吧?”
我忙不迭地点点头,连连说:“是,就在我家里。”
张嫂道:“走吧,去你家一趟,我把那小鬼亲自赶走。”
见张嫂如此笃定,又这么古道热肠,不但是我心中欢喜,爸爸、妈妈脸上紧张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有了“高人”坐镇,我也不再害怕,当下一溜小跑,走在最前面,领着张嫂去我们家。
远远看见家门口时,我又怂了,虽然是大白天,也没看见有什么人影站在门口,但是我还是很害怕,我自己一人不敢过去。
张嫂从我身边走过,回过头来道:“这孩子,怎么不走了?”
我指了指大门口,道:“他老是站在那里。”
“这有什么!”
张嫂不屑地翻了翻白眼,然后大踏步走到院子门口,站在门中间,闭上眼睛,絮絮叨叨、咕咕囔囔就念诵起来,我离她不远,但是也听不清楚她念得是什么,总之像和尚念经,还像道士念咒,仔细品品,却又都不像。
一直等到我爸妈也都走过来的时候,张嫂终于念完,眼睛立即睁开,瞪得滚圆,眼珠子都快冒出来的那种浑圆,骤然之间,吓了我一大跳。还没等我怎么反应过来,张嫂厉声大喝道:“呔!”
这一声喊又尖锐又高亢,再次把我吓得不轻,呆呆傻傻之际,只见张嫂伸出左手往左边一指,“呸”的啐了一口吐沫,又伸出右手往右边一指,还是“呸”的一声吐出来一口吐沫,然后双手收回,在胸前缓缓下压,嘴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瞥了目瞪口呆的我们一眼,气定神闲道:“好了,进来吧!”
“什么好了?”爸爸愣愣地问了一句。
张嫂道:“你家用用说那个小鬼总是站在这里,我刚才已经作法把他撵走了,他不敢站在这里了。”
“刚才那是作法?”爸爸咽了口吐沫,东瞅瞅,西看看,然后道:“不用烧纸贴符什么的?”
张嫂不耐烦道:“我修炼了几十年了,吐沫里含有我的神力!随便吐两口,就能把妖魔鬼怪吓得屁滚尿流,还用得着烧纸点符?你们进不进来?”
“哦,哦……”我们生怕得罪了张嫂,她一生气就不管我们了,所以我们赶紧忙不迭地点点头,道:“进去,进去。”
进了院子之后,张嫂四下里都转了一圈,还有模有样地俯身在地上看看,听听,还摸摸,嗅嗅,妈妈在一旁低声对爸爸说道:“还是人家张嫂,你看这做派,就是跟咱们不一样。”
爸爸低声道:“也不知道她能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闻出来什么?我感觉这地上除了土啥也没有。”
妈妈瞪了爸爸一眼,道:“你懂什么!张嫂的眼睛、耳朵、鼻子跟咱们的都不一样!那是练出来的……”
虽然妈妈这么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张嫂趴在地上来回闻的样子很像一条狗。
“这地上有股骚味。”半晌过后,张嫂站起来,淡淡地说道:“刚死没多久的人才变成的鬼,往往会带有骚味,这就说明你们家里真是有脏东西。”
“啊?”妈妈被张嫂的话吓得脸色发白,张皇道:“那怎么办?”
“放心。”张嫂笃定道:“老鬼我还不怕,更不用说新鬼。等我再看看你们屋里,然后再做打算。”
说着话,张嫂就往屋里走去,爸爸看见,连忙抢先一步把屋门打开,张嫂背着手,攥着拳头,昂首挺胸地进了屋子。
我瞥了瞥张嫂刚才嗅过的地面,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偷懒,不爱去厕所,总是在那里悄悄撒尿。
不过,这话我也没敢说出来。
我也挺佩服张嫂,鼻子真的很灵。
第五章神婆手段,异样母亲
进了屋子之后,张嫂转了几圈,然后走到卧室,四下里一看,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低声阴沉说道:“你们这个屋子的阴气好重!看来是真的有鬼!”
我一听这话,吓得赶紧藏到我爸爸身后,爸爸也紧张道:“张嫂,鬼在哪里?你能看见鬼吗?”
“就在你的后面!”张嫂瞪着大眼突然转向爸爸。
“妈呀!”
我就在爸爸身后站着,听见这话,吓得差点没跳起来,惊叫一声,赶紧就跑。
爸爸也白着脸挪开了身子,他的背后是一面窗户,就是农村那种老式的木扇纱窗,可以往内开关的。
因为屋子外面有棵大树,遮天蔽日,而房檐又长,将外面的光线挡的很严,所以窗户那里还有室内都很暗,即便是在白天,看起来也是阴森森的。
“别怕!看老娘我把这恶鬼给赶出去!”
张嫂大声喊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是王母娘娘座下大仙师,妖魔鬼怪全都给我滚!”
声音又尖又厉,震得我鼓膜一阵乱响。我暗自咂舌,这张嫂的作风虽然有点像高人,但更多的是像村里的泼妇。
叫喊声中,只见张嫂把手往前猛然一伸,又一挥,只听一阵“哗哗”的怪声乱响起来,我吓得面无人色,爸爸和妈妈也惊得瞠目结舌,张嫂却拍拍手,回过头来,云淡风轻地道:“好了,鬼已经跑了。”
“跑了?”爸爸和妈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我也有些惊疑不定。
“是啊。”张嫂道:“你们没听见声音吗?哗哗的响,那就是鬼从窗户里跑出去时发出来的声音!”
“哦!”我们恍然大悟。
张嫂指着窗外,道:“看见外面是什么天了吗?”
爸爸道:“白天。”
“对!”张嫂道:“外面是青天白日,大日头毒的很!这鬼在屋里被我逼的没法儿,只好从窗户里逃出去,但是外面又有这毒日头,他一出去就会被晒死!你们家从今以后可算是安生了。”
我半信半疑道:“真的?”
“这孩子!”张嫂瞪着眼道:“当然是真的!我会骗你?”
爸爸还有些吃不准,道:“那还要不要做点别的啥?”
“当然要了。”张嫂道:“这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是修道之人,虽然打鬼是这个……份内之事,但是也属于杀戮嘛。这个……孤魂野鬼也都是些很可怜的东西,不能简简单单灭了他们就行了,我得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好好投胎转世,然后下辈子统统做好人。”
妈妈听得连连点头,道:“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张嫂道:“因为这些个鬼在你们家闹的,所以你们也得出点力。”
爸爸道:“需要我们做什么,张嫂尽管吩咐。”
张嫂道:“那行,我也不多说了,我要做法事,香、纸、蜡烛、馒头、大肉……都得买,这钱我蛮想替你们出了,不过冤有头债有主,鬼是最看重这个的,如果出钱的人不对,他们就算是死了也不收,投胎转世以后,下辈子还得跑你们家闹。”
“张嫂不用说了,这钱得我们出。”爸爸听得一脑门子汗,道:“您就说要多少钱吧?”
张嫂伸出五个指头,说:“少了不够,多了也没用,不多不少给五十吧。”
“五十?”爸爸、妈妈都吃了一惊。
在这个年代,五十块钱对于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来说,算的上是大数目了,很多人拼死干活,一个月的工钱差不多也就这些。
张嫂却撇了撇嘴,翻着眼道:“怎么?嫌多?不愿意?那也没什么,这法事不做也行,就是以后有啥事……”
“不多,不多,应该的。”爸爸赶紧道:“张嫂等一下,我这就给你拿钱。”
张嫂这才不说话了。
等爸爸心疼地把钱递给张嫂时,张嫂往裤兜里一塞,道:“好,那我就去买东西了,到时候直接在庙里把这些个在你们家闹腾的孤魂野鬼给超度了。”
“好,好。”爸爸、妈妈唯唯诺诺的,一直把张嫂送到大门外,当然我也一直跟着。
等张嫂走了以后,爸爸、妈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愁容满面。
“唉……”爸爸叹了一口气,道:“五十块钱,不知道要卖多少斤小麦。”
“别算这个帐了。”妈妈虽然也是肉疼不已,但还是劝慰爸爸道:“用用没事了才是最好。”
“但愿不会再有事吧。”
“嗯,我看张嫂挺有本事。”
爸爸、妈妈说着话,我默然无语。
这是白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我也感觉经过张嫂的一番作为之后,心里确实安定了不少。
但是,我的忧虑并没有全部消失。
我几乎是在煎熬中渡过了接下来的白天时间,然后在既期望又害怕的复杂情感里等到了夜晚的降临。
期望,是因为我想看看,经过张嫂的施法,那些东西到底被祛除干净了没有。
害怕,是因为我怕那些东西并没有走。
夜里,爸爸、妈妈都没有出去,可能是怕我出事,他们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从六点开始,到吃完晚饭,这期间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屋里看着黑白电视,也不知道各自心里都想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不在焉,还是忧虑过度,精神不济,看着看着,我就有些想瞌睡了。
“呵……”
“呵……”
我的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妈妈说:“用用,瞌睡了就去睡觉吧。”
我赶紧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道:“我不,我不一个人睡。”
妈妈说:“走吧,我陪着你。今晚,咱们一家三口睡一个屋。”
“好!”我这才高兴地站了起来,拉着妈妈的手往里屋走去。
起身的时候,见爸爸还坐着不动,我说:“爸,你什么时候睡觉?”
“就去,再看一会儿。你们先睡吧。”爸爸说。
我“哦”了一声,跟着妈妈走了。
里屋的灯没有亮,走进去的时候,我想去开灯,妈妈说:“别开灯了,又不是不知道床在哪儿,脱了衣服过来睡吧。”
说着,妈妈就拉着我的手往里走,也不让我碰电灯的开关。
我跟着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妈妈的手怪怪的,摸起来不像是手,仿佛是……是一根木头,还是烧成炭的那种!
这么一想,我立即就想到那个烧死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妈妈问道。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生硬,语气冷冰冰的,完全不像是以前她对我说话的样子。
“妈,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我越来越害怕,话没说完,就赶紧往外抽我的手,我想去开灯,更想去找爸爸。
“我的手怎么凉了?”妈妈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她死死攥着我的手,不松开。
我更加害怕,嚅嗫道:“你的手摸起来也很奇怪……”
“奇怪?”妈妈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凄厉,她说:“那有什么好奇怪的,烧死的人,手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听见这话,我的头皮仿佛一下子炸开了,我拼命挣扎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你不是我妈!”
“放开你干什么?你要去开灯?”那冰冷的声音戏谑似的说道:“想开灯看看我是谁?你不是见过我很多次了吗?”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下子就亮了,但不是电灯亮了,而是有一种奇怪的亮光出现在屋子里。
我一下子就看见了抓住我手的那个人,那个自焚而死的孩子!
大大的脑袋,圆圆的眼睛,怨毒的眼神,诡异的笑容,发黑的脸,还有烧化的身子,烧短的手,就在我跟前!
极度的恐怖,一下子击溃了我的精神,天旋地转,我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第六章 对天发誓,自食恶果
“用用!”
“用用!”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阵急切的叫声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我恍恍惚惚地再睁开了眼睛,然后看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床,一屋子的灯光,还有爸爸、妈妈的脸。
轻轻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我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药水味,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站在一旁,正向我投来古怪的目光。
我认识他,他也认识我,这几天夜里,我几乎天天都来,这里是医院,我又被爸妈送到医院了。
“用用醒了!”
“谢谢医生!”
爸爸、妈妈谢天谢地,几乎喜极而泣。
医生道:“我建议你们还是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吧,最好是给这孩子做一个全身检查,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呢,夜夜发烧昏迷,白天又能醒来,真是奇了怪了。”
妈妈眼里噙满了泪水,呜咽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明明是在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然后就躺地上了,嘴里一个劲儿地喊,手乱晃,脚乱踢……”
我虚弱地说:“妈,那个小鬼还没走,他变成了你的样子。”
医生听见,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句:“赶紧去市里看看吧。”说完就走了。
爸爸却骂了一句:“奶奶的张嫂他妈的骗老子!她就是骗钱的!”
妈妈也恨恨道:“骗钱是小事,糊弄人才是大事,这要是把用用耽误死在家里,我跟她拼命!”
“呸呸!”爸爸连啐几口唾沫,道:“你别说骚气话!”
“哦……呸呸!”妈妈也赶紧吐了几口吐沫。
我渐渐恢复了些力气和精神,这时候也忍不住奇怪道:“那为什么咱们刚到她家,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爸爸道:“这没什么奇怪的,肯定是听二娃子说的,再说这几天你天天晚上住医院,街坊邻居谁不知道!”
我又问道:“那她在屋子里一挥手,窗户就‘哗哗’的响,那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也一直想不明白,刚才才算是想通了!”爸爸愤愤地说道:“她在院子里的时候不是趴在地上来回看,来回闻,还来回摸吗?”
“嗯。”我应了一声,心想张嫂还闻到了我的尿骚味。
爸爸接着说道:“她那是有目的的!她在地上摸了一把土,藏在手里,然后在屋子里朝着窗户一撒,可不就‘哗哗’响了。”
“哦!”
我和妈妈顿时恍然大悟。
这都是假的,那她说要五十块钱超度亡魂什么的,肯定也是假的了。
我们三个越说越气愤,到后来,我直接一拍大腿,道:“爸、妈,咱们回去找她算账!”
妈妈愣了一下,道:“现在天还黑着呢,再说,你这不刚退烧吗?还是休息休息吧。”
我说:“只要不在家里,我就没事。都是那小鬼闹的!现在天黑不正好,要是张嫂说她没骗人,那咱们就让她再趁着天黑回家里去试试。”
“对!”爸爸也赞同道:“就这样。”
我们说走就走。
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义愤填膺,怒气冲冲,可是一到村里,我就又怯了,心里还想起了一句在书本上读过的话,叫做“近乡情更怯”,虽然感觉这么用着不是太贴切,但是也还凑合。
我是坚决不回家的,我连家的大门都不敢看,因为我怕看见那个烧死的孩子就站在我家门口。
我死死拽着爸爸的胳膊,几乎是被他一路提溜着走到了张嫂的家里。
“砰砰!”
张嫂已经睡了,院子里黑灯瞎火,爸爸却毫不客气,使劲地敲打着门。
“谁呀!”
过了好半天,张嫂才在屋子里喊了一声。
爸爸没有做声,还是一个劲儿地敲门。
“天杀的鳖孙……奶奶个腿……”
屋子里的灯亮了,张嫂终于忍耐不住,一边大声咒骂,一边拖拖拉拉发出走路的声音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张嫂就准备破口大骂,但是却一眼看见是我们三人怒气冲冲站在那里,便吃了一惊,半天才嚅嗫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你说我们怎么来了?”爸爸怒道:“我儿子晚上差点死在家里!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也就不讲街坊邻居的情面了,现在就让你好看!”
“啊?”张嫂假装吃了一惊,连连道:“大兄弟别急,别急,有啥话好好说,我都糊涂了。”
“张嫂,你也太缺德了。”妈妈伸着指头,指点着张嫂道:“你说你为了骗五十块钱,坑这么多年的老街坊,你亏不亏心?”
“哎呀,大妹子!”张嫂叫起撞天屈来:“谁要是骗你,谁就是吃屎喝尿长大的!”
“说这牙疼咒没用!”爸爸愤愤道:“你现在说怎么办吧?”
张嫂眼珠子转了转,道:“可能是白天我疏忽大意了,漏掉了一个脏东西,要不这样,我现在就跟你们回去,重新再撵一遍!”
“中!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捣什么鬼!”爸爸喝道:“走吧!”
张嫂应了一声,准备要走,又突然折回了屋里,喊道:“我准备些厉害的东西!”
我们都不知道她要准备什么东西,也不好催,只是愣愣地看着。
不一会儿,张嫂从屋里端出来一个大瓮,离近了,骚气冲天,我们仨都捂着鼻子躲了开来。
妈妈埋怨道:“张嫂,你端着你家的尿缸子干什么?”
张嫂道:“这东西最能破邪!你们等着!”
说着,张嫂又一溜烟跑到了她家的茅厕,吭哧吭哧了半天出来,得意洋洋道:“光有尿还不够,再弄点屎更厉害!”
也不顾我们说话,张嫂就一溜烟地往我们家跑。
我们仨面面相觑,我道:“她不会要把屎尿抹咱们屋里吧?要那样还住不住了?”
妈妈道:“屋子锁着呢,咱们不回去,她进不去。”
爸爸突然一拍大腿,道:“哎呀!坏了!”
我和妈妈齐声问:“怎么了?”
爸爸道:“刚才急着送用用到医院,屋门都没有锁!”
“哎呀!”妈妈叫道:“赶紧回去!”
爸爸要跑,我却拉着爸爸,道:“带上我,我自己又该撞邪了,我也不想回家。”
爸爸、妈妈无奈,只好拖着我一起往家走。
刚接近我们家院大门,还没看见张嫂的人影,我就听见屋子里一声鬼哭狼嚎:“哎呀!妈呀!”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撞到什么了,再然后就无声无息了。
我们仨也不敢进院子了,都吓得面无人色,我直想打摆子。
半晌,妈妈才嚅嗫道:“刚才是不是张嫂在叫?”
“嗯。”爸爸沉声应了一个字。
妈妈又问:“张嫂那是咋了?”
“撞,撞鬼,鬼了?”爸爸说着,竟然也有些哆嗦。
妈妈咽了口吐沫,道:“那,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要去!”我坚决反对。
爸爸突然说:“不用了,她好像自己出来了。”
我和妈妈连忙抬头看时,只见月光之下,张嫂披头散发地从我们家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走得很慢很慢,一步一挪,浑身僵直,眼神痴痴呆呆,嘴角还一抽一抽,仿佛中风了似的,看上去分外瘆人!
她的头发和身上都湿淋淋的,嘴角抽搐着,还有黑黄的东西吐出来。
那是……
屎!
稀烂稀烂的屎就糊在张嫂的头发上、脸上,还有嘴角!
我顿时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但同时,我也更加害怕。
张嫂刚刚发过誓,自己要是骗人,就是吃屎喝尿长大的,现在就应验了!
“爸,快跑!”
我拉着爸爸催促道。
爸爸、妈妈也被张嫂的形容吓坏了,抱起我就跑。
结果,这个晚上,我们是在同村的乡亲家里度过的,我们谁也没敢再回来看看张嫂到底怎么样了。
第七章 神婆荐人,赌鬼引路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兢兢战战地往家赶,同来的还有收留我们住宿的乡民,一路上,别的村民听说,也都跟过来看热闹。
张嫂就躺在我们家的大门口,满身屎尿,一动不动,直挺挺的,翻着白眼,好像死了一样。
围观的村民看了一会儿,终于有大胆地走上前去,把手放到张嫂鼻端,试了试,然后说:“还有气儿!还没死!”
爸爸、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张嫂死了,麻烦可就大了,虽然不是我们害死的,但是其中原因我们也不好说清楚,就算能说清楚,也不一定有多少人信,尤其是公家人。
“给她泼盆水!”有人提议道。
很快就有人提过来一大桶水,然后兜头泼在了张嫂身上。
这一桶水下去,片刻后,张嫂就动了,她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蠕动着,抬起头,“呕”的一声,又吐出来一大口脏东西,恶心的围观众人都纷纷后退。
“我不行了……”
张嫂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这鬼的道行太高,我斗不过他。老吴,你还是请高手吧,我把这五十块钱还给你。”
说着,张嫂从身上摸出来那五十块钱,她的手上也是屎尿,把钱拿出来后,钱上也沾满了屎尿,爸爸本来想接,一看这情况,就黑了脸,道:“钱不要了!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算是你的辛苦钱。”
张嫂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大兄弟,你还算是有良心。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能人,让他来吧,他一定管用。”
“谁啊?中不中啊?”爸爸对张嫂的话并不信任。
“往东三四里地远,颍水边上的陈家村,村里有个老族长,叫陈汉生,就他!”张嫂一提到陈汉生这个名字,仿佛瞬间又恢复了力气和精神,道:“他是麻衣陈家的头头,麻衣陈家知道不?天底下最厉害的相术家族!陈汉生陈老爷子的外号叫做‘神相陈’,也有人喊他‘神算陈’!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他的名声?看相测字,观风望水,那是万中无一的高手!驱邪避凶,捉鬼打怪,那更是不在话下!你要是说连他也不中,那就没有中的了。要是他来也管不了你们家的事儿,那你就准备后事吧!”
“神算陈中!”
“神算陈啊,厉害!”
“十人坡那块就是人家神算陈看出来是风水恶地的,三番两次跟上边说,没人肯信,也不愿意改!”
“老吴,快去找他吧!”
“……”
村民们都纷纷嚷了起来,似乎大家都对这个大名鼎鼎的神算陈陈汉生无比推崇,信任有加。
爸爸迟疑道:“那去找人叫他过来?”
“小吴你糊涂啊!”村里德高望重的吴大爷朝爸爸瞪眼道:“这样有能耐的人,你去请还不一定来,还找人叫他来?你带着用用亲自去陈家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