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刚才说江湖上的玄门五脉,山、医、命、相、卜,您老属于哪一脉?”
“我啊,这个,这个玄门分很多脉的,山、医、命、相、卜是五大正脉,除此之外还有四大副脉,御灵、古武、机关、厌胜,又有旁门左道……老子我呢,就是这御灵一派中的老一……”
直到走了很远,才听不见蒋赫地那大嗓门。
等跑到家的时候,爹娘还有二弟弘德正在吃饭,见我回来,老爹问:“怎么这么晚才回?你蒋伯伯他怎么样了?”
“出事了!”我把蒋家村发生的怪事跟老爹一说,老爹也吃了一惊:“尸合?不会是那老东西胡说八道?”
我把现场的情形给老爹讲了一遍,老爹点点头,说:“还真是。”
老二弘德听得俩眼放光:“哥,那媳妇真的脱光了?”
“吃你的饭!”老娘一筷头敲得他俩眼流泪。
老爹说:“走,去看看。”
娘说:“这种时候,你这身份,方便去?”
“汉琪、汉昌(我三叔)都不在家,汉字辈其他的兄弟们,道行恐怕还不够,我不去,谁去?”老爹讲完实情,又安慰娘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娘还是不放心,说:“要不,让我去?”
娘姓曾,名子娥,出身名门,老家是江湖上有名的山脉世族冀北曾家。
我外祖父名讳唤作曾天养,绰号“不死老怪”。
建国之前的民国时期,江湖术界五脉高手曾经齐聚中岳嵩山,在太室岳庙论道参玄,比试高低,最后有六人并雄于中极峻天,远超术界其他人物,被诵为“五行六极”:
东木鬼医青冢生;
南火邪卜太虚子;
西金妖命血玲珑;
北水怪法曾天养;
中土神相陈天默;
逍遥道真陈天佑。
山术又称法术,所以曾天养便为“北水怪法”,也称不死老怪。陈天佑是我二爷爷,因年轻时出家为道,修得六相全功纵横江湖,与我爷爷陈天默并称中土两极。
所以,老爹和娘的结合,其实就是陈家和曾家两大世家的联姻。
家学渊源,娘的山术本领也很高,但还是被老爹给拦下了:“尸合都是老尸抱新尸,这次的尸合是男抱女,那么女是新亡,男是旧死,所以男尸厉害,对你不利。还是我去合适。就这么定了。”
老二也嚷嚷着要去,又被老娘一筷头敲下。
“爹,蒋伯伯说要你给他带酒。”临走的时候,我想起来了蒋赫地的交待。
“这老东西!”老爹说:“带个腿!我都不舍得喝!把老葫芦拿上。”
老葫芦里泡的是老爹配制的药水,还有银杏叶子,我拿给了老爹,老爹系在了腰上。
我和老爹一人一辆自行车,骑得几乎把车轮子给蹬飞,老爹兀自嫌慢,说还不如用腿脚快。
我心想那你骑车干什么?后来又一琢磨,一个老汉在路上健步如飞,得引起多少人围观?还是骑车好,能掩人耳目。
进了蒋家村,还没到河边的案发地点,我和老爹就听见蒋赫地的声音:
“不是跟你们吹,别看老子是玄门副脉的人物,可名头之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真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汉生那老东西,在还没成老东西的时候,跟我初次见面,一看我的面相,哎呀,那个惊得,真是屁滚尿流,五体投地!
“你们猜他说什么?他说我真是福禄寿俱全的好相貌,连潘安、宋玉活过来都会被气死!你们俩别不信!
“不是老子吹牛,老子年轻的时候,来说媒提亲的差点把我们家门槛都踏烂,清一色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站成一排随便我挑……”
远远看见蒋书杰那没心没肺的,一边听,一边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蒋书豪是死了媳妇儿子,正难受,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不动。
他们的娘已经不在那里了,估计是回家给蒋赫地弄饭菜和馍了。
“老陈来了啊!”蒋赫地眼尖,瞧见我们父子,赶紧站起来迎,还左顾右盼看看,说:“酒呢?”
“没有!”老爹说:“你个老东西,不喝酒的时候,嘴上还没个把门的,喝了酒,天晓得惹下什么祸!刚才不是说我见了你要五体投地吗?怎么着,我给你跪一个?”
“哪有,哪有,你肯定是听错了,哈哈哈……”蒋赫地坚决否认,回顾别处:“哎,饭菜来了!”
回头一看,蒋书豪的娘挎个篮子,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不快不慢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没来由的,我看着这老太太,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走路轻飘飘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而且这么安静,丝毫都没有之前的泼辣。
“来人是谁?”老爹也警觉了起来。
“是我娘啊。”蒋书杰说:“来给我叔送饭的。”
蒋书杰之前还骂蒋赫地是老东西,要批斗到死,现在就亲热的叫叔了。
我心里十分不屑蒋书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
只见老爹摇摇头说:“我怎么瞧着你娘有些不对劲儿啊。”
老太太已经走到了我们跟前,可还是低着头,也不动,也不吭声,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等着大人处罚的小孩子。
“娘?”蒋书杰奇怪的问:“你耷拉着头是咋回事?这是陈家村请来的先生,不是外人,你不用羞答答的不敢见……”
不等蒋书杰说完,老太太突然抬起头来,那张脸,满是青气,一双眼,全是血色,五官扭成一团,狰狞的骇人!
“啪!”老太太把篮子盖到了蒋书杰的头上,饭菜淋了一头,热汤浇的蒋书杰“哇哇”乱叫,可声音又戛然而止。
因为老太太的手掐住了蒋书杰的脖子:“这是我的地方!是我的!叫他走!快叫他走!”
老太太嘶声低吼,喉咙里“咯咯”的乱响,我和蒋书豪都惊呆了。
第6章 胎动
蒋书杰慢慢翻起了白眼,舌头从嘴里缓缓伸出来小半截,脸色变得青黑,那老太太兀自双眼暴突猩红,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就像是活蹦乱跳的虫,要从肉里头钻出来!
“你放肆!”
老爹突然厉喝一声,与此同时,手已经老葫芦从腰上取了下来,快如闪电的拧开了葫芦盖子,凑到嘴边一吸,朝着老太太的脸“噗”的喷去。
水雾弥漫,一阵古怪的味道弥漫了开来。
那老太太一怔,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就像是黑暗中突然熄灭的烟头。
老爹大声说道:“滚!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再敢缠人,我下河起了你的老尸,叫你挫骨扬灰!”
老太太双眼一翻,突然仰面摔倒。
“咳咳!咳……”蒋书杰死里逃生,当即弯下腰,捂着胸口,死命的咳嗽了起来。
蒋书豪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太太,惊得面无人色,不敢动弹。
“那是你们的娘,还不扶起来?!”老爹呵斥他们道。
两人这才颤巍巍的去把老太太给扶了起来,可老太太已经晕了,人事不省。
“我,我娘这是怎么了?”蒋书豪颤巍巍的问。
“这可真热闹。”蒋赫地说:“新的老的都来赶事儿。”看看洒了一地的饭菜,蒋赫地又懊恼的说:“酒没喝成,饭菜也吃不着了……”
我也慌忙问老爹:“刚才这老太太是怎么了?”
老爹拧上葫芦盖子,说:“是河里有老淹死鬼,把这片水域当做是它的地盘,嫌这新漂下来的男尸抢地盘,又惧怕这男尸厉害,所以缠上了老太太,想借她的嘴吓唬我们,叫我们移走这男人的尸体。”
人活着住阳宅,死后睡阴宅,阳宅阴宅都是私有领域,不容侵犯。
丧命于外的人,就把死的地方当做是自己的阴宅,人来了害人,鬼来了撵鬼。
这是一个古老的说法。
蒋书杰一脸惊恐:“那我娘刚才是被鬼上身了?”
“废话。”蒋赫地说:“大老远就瞧着不对劲儿了。”
“那我娘还会不会再犯?”
“不会了。”蒋赫地说:“没听见神断说要把那脏东西起尸,挫骨扬灰吗?它还敢来?”
“神断先生。”蒋书豪把老太太轻轻放在地上,站了起来,泪眼汪汪:“您看我这媳妇还有救没有了?”
老爹这才去看那两具尸体,端详片刻,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尸合,不但媾和,还要过阴灭灵换胎,好毒!咦?不对!这尸色透青,有肝郁之状,是含恨而死——”
老爹猛然看向蒋书豪:“你跟这个男的是什么关系?”
“我,我不认识他啊。”蒋书豪连连摇头。
我心里头诧异,之前蒋赫地也这么问过,现在老爹又这么问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听蒋赫地“嘿嘿”的冷笑:“小兔崽子,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说实话!”
“我是真不认识他!”蒋书豪又急又委屈。
“一报还一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老爹目光森冷,钉子一般刺看蒋书豪:“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男的死了有一年多了!”
“啊?”这话说的一干人都面面相觑,就连蒋赫地也吃了一惊:“有这么久?”
我不由得低声问:“爹,一年多了尸体还不烂?”
“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是含恨而死的人,尸身不腐,必有重怨!”老爹盯着蒋书豪:“又跟你媳妇儿纠缠在一起,嘿嘿……”
那蒋书豪干嚎一声:“老天爷啊,我是真不认识他啊!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这位爷台,怨灵在天,且叫我为你开脸伸冤。若有得罪,且勿见怪。”老爹不等蒋书豪把话说完,左手捏个诀,右手翻个大手印,嘴里喃喃念叨着,在那男尸背心一拍,又在那男尸的腰窝上一戳,只听“噗”的一声泄气之音,那男尸的颜色,就开始慢慢变了,原本跟活人差不多没什么区别的红润之色,渐渐变得青灰。
“弘道,过来把这男尸拉开!”老爹吩咐我说。
女尸是裸露的,老爹不看,别过头去了。
我为难的走了过去,忍着恶心,用袖子把手缠了一圈,然后去扳那男尸的肩膀,往后一拉,男尸便扑在地上了,我也赶紧别过了头,不去看那何氏。
蒋书豪早冲上来,脱下自己的衣服,披着了媳妇何氏的尸身之上。
那男尸仰面朝上,打着电灯一照,相貌被看的清清楚楚,虽然已经失了血色,枯槁青灰,但熟悉他的人,还是不难将他辨认出来的。
“蒋书豪,再看看他是谁?!”老爹瞪了蒋书豪一眼。
蒋书豪凑近了去看那男尸,蓦然间脸色一变,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我和老爹、蒋赫地都看在眼中,老爹还和蒋赫地相互颔首,意思是已经明了,这蒋书豪绝对认识这男尸。
“他是谁?”老爹咄咄逼问:“跟你是什么关系?”
“不,不,不认识……”蒋书豪拼命的摇头,神情上的紧张、慌乱,却丝毫掩饰不住。
“不认识?”老爹嘿然冷笑,蓦然间一声厉喝:“那你为什么会害他?!说!”
“啊?!”蒋书豪吓得浑身一哆嗦,惊呼一声,差点瘫倒在地上:“你说啥?”
蒋赫地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兔崽子,老子还真没有看出来,你也是个狠角色啊,是个敢杀人的主啊。”
“不,不,不!”蒋书豪嘴唇干的要起皮,抽风似的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他真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杀的?”老爹句句紧逼,目光如隼。
“我,我真不知道!”蒋书豪仿佛快要崩溃了,一脸的水,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还是鼻涕。
“哎!?”
就在老爹和蒋赫地逼问蒋书豪的时候,蒋书杰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喊道:“大哥,大哥!你快看!嫂子的肚子在动!”
“咦?!”
我也吃了一惊,急忙去看时,果然瞧见那披在何氏肚子上的衣服有所异动,就好像是有一只手在衣服下面来回拨弄!
第7章 尸咬
“老爹,这……”我和蒋赫地面面相觑,又都去看老爹。
老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我知道了!嫂子她没死!”蒋书杰激动的叫了起来:“这,这是俺侄儿在动啊!哥,你的儿子没死!你后继有人了,你不会断了香火!”
蒋书豪也高兴的像傻了似的,喃喃道:“没死,没死,没死……”
只有老爹的脸阴沉着,看上去满含愠怒,极其不悦。
“老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赫地忍不住问了起来。
“四、三、二……”老爹没有回答蒋赫地的话,而是倒着数起数儿来了。
我们都诧异的看着他,只听老爹刚念到:“一!”何氏的肚子突然不动了,衣服下面一如既往般平静!
“哎?这,这……”蒋书豪凑了过来,惊愕的说:“怎么又不动了?”
蒋书豪话音未落“呼”的一股阴风陡起,一道黑影猛然从地上闪出,直扑蒋书豪,顷刻间便跟蒋书豪滚到了一起!
“啊!”
蒋书豪嘶声惨叫,在黑夜里听起来凄厉异常,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定睛看时,才发现是那具男尸,趴在了蒋书豪的身上!
男尸的嘴,正死命的咬在蒋书豪的后脖颈上。
蒋书豪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被咬的,两眼翻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娘啊,诈尸了!”
蒋书杰张大嘴张了半天,才喊出来了一声,然后扭头就跑,我伸手一巴掌把蒋书杰扇了个跟头,然后提着他的衣领子提了回来,喝道:“那是你哥,不管了!?地上还躺着你娘!也不管了?”
蒋书杰这才从惶恐中稍稍回过了点神来:“神断,神断先生!你快快救救俺哥啊!”
老爹脸色凝重,鼻孔里却不屑的“哼”了一声:“活该!我问了几遍,你哥始终都不说实话!这男尸,他当真是不认识?”
“我,我不知道啊!”蒋书杰哭丧着脸:“不过,俺哥经常说瞎话,那倒是真的。”
“呸!”老爹啐了一口,厌恶的看了一眼蒋书豪,道:“这样的人,救他,实在是有辱我的道行,脏了我的手!老蒋,你就不该叫我来!”
“我怎么知道他是这号东西?”蒋赫地也一脸懊悔的样子:“只可惜了这何氏,她不该死?”
“该不该死,只有他们自己晓得。”老爹说:“恶弄人的是,见死不救是我麻衣陈家的大忌——我还不能不出手了!”
转过头来,老爹朝我吩咐:“弘道,你去戳那男尸的后脑枕骨,用浮星指法,以你的力道,阳盛阴气,用五成即可。”
浮星指,以“浮星”之意,取南方火德,是六相全功身相中的至阳指功。
老爹说:“切记是五成。少一成不管用,多一成,就该打碎他的头了——待他松了口之后,拔下你自己三根头发,刺入他的颈下大杼穴。”
“是!”
我应声往前,伸出右手中指,运足了五成力道,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照准了他的后脑枕骨,戳了下去。
戳中之后片刻,那男尸的嘴巴还真如老爹所说,突然一张,松了蒋书豪的后颈,微微抬起脑袋来,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我立刻伸手拔掉自己头上三根毛发,捻成一股,又往下急刺,穿入了他的颈下大杼穴!老爹常说,家传秘籍《义山公录》里记载,人体的毛发皆可用,顶上头发有阳气,颌下胡须有灵气,胯下耻毛有阴气,所以头发又叫“阳毛”,胡须又叫“灵毛”,耻毛又叫“阴毛”,自古以来,头发茂密者,肾元阳气充沛,胡须秀蔚者,才高八斗,耻毛繁密者,精血必足。若将三毛,都取三三之数,用以破敌,不论人鬼,可收奇效。尤其是男童女贞之身,更具效力。
幸亏刚才老爹是叫我用头发,不是叫用耻毛,否则就尴尬了。
阳毛入体之后,那男尸就那么微微仰着脑袋,一动不动了。
但是,蒋书豪仍旧是一动不动,而且在他的后颈之上,还印着两排清晰可见的黑血牙痕,极其瘆人!
“醒过来!”老爹走到蒋书豪身前,在他的天灵盖上屈指一弹,只听那蒋书豪哼了一声,**着,挣扎着,要站起来,但那男尸的身体还压在他的身上,他挣扎不动,只能把头稍稍往后扭了扭——这一下,猛地看见那男尸就趴在他的背上,脸与他正对,嘴还张开着,白牙森森可怖,那蒋书豪吓得“啊”的一声惊呼起来。
我想把那男尸提起来,老爹却朝我摇了摇头,然后对蒋书豪说:“你刚才不说实话,触怒了这男尸,致使他尸兴大发,扑起伤人。现在你已经被他咬中了天柱穴,尸气入侵,肩膀恐怕是不能用了,不信你试试。”
蒋书豪用力想要耸动肩膀,然后发现,果然是一动不能动,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
“神断先生,神断老先生,我,我会死不会?”蒋书豪惊恐的问。
“现在还不会。”
“那他会不会也变僵尸?”蒋书杰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
“这不是僵尸!”老爹说:“蒋书豪,你现在死不了,但是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男尸就又能动了,他还会咬你,他下一口就该咬在你的玉枕穴上了,你知道玉枕穴是在哪儿吗?就在这里。”
老爹伸手拍了拍蒋书豪的后脑勺,说:“他下一口,就咬在这里!到那时候,就算是我们又救了你,叫他把嘴给松开了,你这一块的头皮,恐怕也跟着没了。而你就算不死,尸气从这两处大穴入侵,你脖子以下的身体,估计就再也不能动咯!高位截瘫!”
“不,不,不要啊!”蒋书豪涕泪皆下:“求求你了,老先生,快把他挪开啊!我,我是队长,我不能残废啊,我还要领导我们村集体的小分队搞革命工作……”
老爹丝毫不为之所动,说:“很快了,很快了,他很快就能再咬下一口了……”
第8章 父死子存
老爹说话的时候,嘴角一抽一抽,还带着一丝狞笑,在这夜色里,借着微弱的电灯光,看上去极为渗人。
“啊,不要!”蒋书豪吓得惊叫一声:“书杰!书杰你个王八蛋快过来啊,过来把这死人弄走啊!”
“谁动他,他就咬谁!”老爹冷冷的说了一句。
本来就不敢上前的蒋书杰,听见这话,更是惊恐,不但没过来,反而又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一步:“哥,不知道咋了,我这会儿腿肚子抽筋儿,走不动道儿……哎呀,哎呀,又抽了!”
“去你娘的!”蒋赫地看不下去,一巴掌兜蒋书杰脸上,蒋书杰“嗷”的一声,摔个狗吃屎,腿也不抽了。
老爹阴沉沉的说:“这男尸怨气难消,不咬死一个人,是不会罢休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蒋书豪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老先生,你能治住这个死人对不对?您救救我啊!只要您肯救我,您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我确实能治住他,但是我得知道他的底细。所以,你要对我说实话。”老爹说:“否则,你就让他趴在你身上咬!”
“唉……”蒋赫地也叹了一口气:“你这鳖孙娃娃,何苦呢?其实神断先生都已经看穿了,你还不说,真是想等着这男尸把你活活咬死?”
“我说,我说!”蒋书豪终于顶不住了,妥协道:“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早点坦白,也不用挨这一口了。”老爹呸了一声,问道:“这个男人你认不认识?”
“认,认识——啊不!”蒋书豪话说一半,又赶紧摇摇头:“也,也不认识。”
“说清楚!”
“他不是本地的人,一,一年多前的晚上,他从村子里过,敲了我家的门,说是走过了路,没有地方休息,想在我家睡一晚上。我瞧见他带着手表,上海牌的,兜里也鼓鼓囊囊,像是有钱人,就叫他进来了……”
蒋书豪的话越说声音越低,老爹冷笑一声:“见财起意,杀人越货?”
“哥,你——”蒋书杰也惊愕的看着蒋书豪。
蒋书豪脸色白的吓人,嘴里喃喃道:“那天夜里,我,我喝醉了,喝醉了……”
“你喝醉了?我看是你把人给灌醉了!然后你劫了财,又把人绑了石头,给丢到这河里去了?”老爹目光如隼,言辞如箭:“瞧你眼大无神,白多黑少,帘遮双瞳,恶光外露,正是大凶之目——猪睛!白芒贯穿印堂,直抵山根,乃是身负人命百试不爽的色证!你这妻子背生异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月黑风高杀人夜,是她帮你把此人沉尸河中的?”
“你,你咋,怎么会什么都知道?”蒋书豪惊怖的看着老爹。
“嘿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神目如电,洞察百态!你道我这神断陈的诨号是白给的吗?你道相士只能看相,不能锄奸吗?”老爹劈手一把抓住蒋书豪的衣领,从那男尸身下拉了起来,举到半空中,恶狠狠的说道:“像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人,也配去斗别人?说,这事要怎么办?!”
老爹脸色愤怒的可以杀人,蒋书豪浑身颤抖的如同筛糠。
“动了!又动了!”蒋书杰突然大叫一声:“你们快看,我嫂子的肚子又开始动了!神断先生,你瞧瞧,她,她是不是还没死?胎儿是不是也活着里?”
我急忙扭头去看,只见那被衣服遮着的何氏,肚皮处果然又有异动,而且比上一次还明显,还剧烈,就像是有个小猫钻在里面,一拱一拱的,叫人看的分外仔细。
“爹?”我惊恐的看向老爹。
“是她腹中的胎儿在动。”老爹的语气也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是……”
“哈哈!”蒋书豪突然像疯了一样,往前面一冲,趴在了何氏的肚子上,叫道:“我的儿还在!我的儿没死!我家没有断了香火!”
蒋赫地忍不住伸手在何氏的颈部摸了一把,然后叫了一声:“怪啊!老陈,这何氏是死透了,脉搏都没有,这胎儿就算能动,怎么生出来?”
“《义山公录·邪篇》有载尸合之种种怪状。”老爹说:“孕妇死了,胎儿活着,不足为奇。只不过那男尸的怨气太大,这孩子想要生下来,虽有可能,却也难做。”
“您帮帮我!”蒋书豪回过头来,跪倒在老爹脚下,“啪、啪、啪”的连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匍匐祈求道:“老先生,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但是孩子没有错!您也说过,你们陈家的人,不能见死不救!您救救我那孩子!他马上就要出生了啊!”
“想要那孩子活下来,你得做一件事,可惜,我就怕你做不到啊。”老爹仰面看天,负手而立。
“您说!只要能救孩子,叫我做啥都愿意!”蒋书豪像是突然良心发现了一样。
“四个字。”老爹低下头来,目光中竟有那么一丝吓人的狰狞:“父死子存!”
“啊?”蒋家兄弟愣在当场。
蒋赫地叹息一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老先生,就,就没有别的法子吗?”蒋书杰哀求道。
“想保你哥的命啊?”老爹冷笑:“能保得住吗?他害死的这条人命怎么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可得想清楚了,这件事情要是捅了出去,蒋书豪难逃一个死罪!你们蒋家也就成了出杀人犯的家,地、富、反、坏、右这五大要被革命的成分,你们家最起码要坐实其一!以后你们的日子有多难过,不用我说?”
蒋书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今天夜里,蒋书豪如果是因为受不了妻子的死,而跳河自尽,不但能平息那男尸的怨气,叫那孩子平安产出,还能保全自家的名声!”老爹一甩手,撂下结语:“孰轻孰重,自己决断!”
“好,好……”蒋书豪从地上爬了起来:“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我跳……”
“敢作敢当,不失大丈夫。”老爹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鼓励。
蒋书豪就像个木偶似的,机械地走着,朝河水走去。
“哥!”蒋书杰喊了一声。
蒋书豪并不回头,这一刻,他像是中了邪。
“弘道。”老爹突然又看向我,轻声说道:“拔掉阳毛,放了这个男尸。”
第9章 还未了账
我也不知道老爹是什么意思,当下“哦”了一声,只是照做。
刚刚伸手拔掉那三根深入****的阳毛,那男尸忽的一跃而起,赶了几步,竟跳上了蒋书豪的背!
这一下,惊得我脸色骤变。
蒋书杰也是“娘类”怪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好远。
“去,去,只要一死,生恨死怨,就一了百了。”老爹诵经似的念叨着说:“冤有头,债有主,谁造孽,谁还账,你不死,他也不安生……”
蒋书豪这次几乎是毫无反应,连看都不看,头也不回的背着那尸体,步履蹒跚,朝河里走去。
“哥啊,哥啊……”蒋书杰远远的喊着,叫魂一样。可那蒋书豪仍不回头,更不应声,背着那男尸,走到河边,“噗通”一声纵身跳了下去。
黑灯瞎火之中,我勉强看见一人一尸死死的缠在一起,在河水里打了个楞子,就沉了下去。
我们站在河边,待了许久,终于再没见蒋书豪或者那男尸浮上来。
“哥啊,我里哥啊……呜呜……”蒋书杰还在喊。
“别嚎了!”蒋赫地听得不耐烦,骂道:“娘了个腿!看见尸咬你哥,你说你腿肚子抽筋儿!看见尸扑你哥,你撒丫就跑,蹿的比兔子都快!就你这种人,放在打鬼子的时候,第一个当汉奸狗腿子,现在还天天叨叨叨的搞革命工作,你知道啥叫革命工作吗?娘的,还有脸哭!哭啥哭?老子踹死你!”
“我这不是吓得慌才哭的吗?叔你不哄我咋还踹我啊?”蒋书杰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