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今天的治疗了吗?”艾琳保持着平静的声调问道。
“当然了,”约翰热情地回答,“期待已久了。”
是的,他曾经完美无缺,帅气优雅让人心跳。也是正是优雅的他在三年前,用轮胎撬棒将一对年轻夫妇打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酱。那对夫妇外出约会,闲逛时停下来热吻的时候,倚靠在了他的车上,不小心将他的车刮花了……
完事儿后,约翰冷静地把作案工具轮胎撬棒带到附近的空地烧毁,然后回到住处冲澡,将身上大量的血迹洗刷干净,然后点了一份意大利香肠披萨——因为耗费了不少体力——最后竟然很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点播有线电影来看。
因为发生在深夜,没有目击证人,警察全凭运气而不是技巧在五个月后将他抓获。当被问到他是否因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懊悔时,他满脸疑惑地说道:“我为什么要感到悔恨?他们罪有应得。我才把我的车重新保养了。他们都不在乎我,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
艾琳每次见约翰都要努力提醒自己约翰为什么进的监狱。他朝她友好地微笑着,“我们开工吧,”他说道,整了整他的橘色囚服。
艾琳点了点头,表情保持平静,她冷冷地想,是的,这个约翰真是容易迷惑人。她深吸一口气,将他带进拖车,她在后面跟着。
亚历亨德罗看着他们俩进去后,等着门关闭后,然后自觉回到拖车入口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2
艾琳已经读研究生五年多了,她早就应该完成论文了,但是现在还有至少一年的样子。事实上她并不在意。她有更大的目标,所以她不着急。即使她的论文导师杰森·阿普卡教授苦口婆心地催她尽快完成,她做得非常出色。但是被几次跟她的工作无关的突发的不幸事件耽搁了。研究生就是苦力,她不需要任何监督,有着比尖刀还细腻的心思,比学校里任何人都投入。她知道阿普卡不会催她拿到博士学位。
约翰正在填写一份标准问卷,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杰森·阿普卡的时候。那时她被六个研究项目录取了,她在回复学校之前,她跟杰森约见。她第一次来到亚利桑那大学。她第一次来到亚利桑那州。
学校坐落在图森索诺兰沙漠里的一片绿洲之中,一平方英里大小,围绕图森有五座小山脉,学校就在其中一座贫瘠的小山脉脚下。主校区很大一部分是一个植物园,周围的植物,许多仙人掌标上了记号,可以自行参观校园。
这里不是录取了她的普林斯顿大学或是芝加哥大学,但是这里对于她的专业来说,却是学术水平最高的,生机勃勃的学校园区有四万名学生。是的,夏天的时候这里热得像太阳表面一样,不过每一学年的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是充满阳光的,气候宜人,而且她确认了学校对于空调问题非常重视。
在参观了校园后,顺便吃了点午餐,她走向阿普卡博士的办公室赴约。跟她握了手后,他示意艾琳就座,面前一大张书桌堆满了学术论文和一些文具,博士必须把其中两摞书移开,他们才能面对面看着对方。
“谢谢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阿普卡博士。我非常感激。”
“不用谢,”他回答道。“叫我杰森就行了。”
她应了他的要求,他继续说道,“我们系已经录取你了,但是你还没有接受。”
“还没有。我想亲自见见你,然后再作决定。”
“那就是说你对我的研究有兴趣咯?”
“很有兴趣,”艾琳答道,“我怀着极大的兴趣读了您所有的论文。你和监狱犯人的接触非常吸引人。不只是那样,”她重新整理了下言辞,“是开创性的。”
阿普卡忍不住微笑起来,“谢谢,”他说道。“我非常赞同你的说法,不过我还是得谦虚点。”
艾琳大笑。
阿普卡扬起了他的眉毛。“艾琳,学院非常期待你的加入。他们发给了我关于你的资料,我可以看出原因。GRE高分,成绩优异,所修的专业课程非常广泛,神经科学与心理学结合,甚至还有分子生物学。你的课程难度超越了大多数学生,而且表现优异,令人吃惊。”
她点头表示感谢。
“那么你想让我给你解答些什么问题呢?”他说道,“我可以告诉你研究课程的要求,研究要求,教学要求——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还可以向你介绍校园文化、气候,任何有助于你下定决心的问题。”
“谢谢,嗯……杰森,”她的语气怪怪的。“但是我其实真的想做的是进一步了解你对监狱犯人的研究。你的方法和结论挺直接的……具有深远意义。但是我有一些问题是关于您研究的具体细节。”
“好的。”
“我知道你对囚犯进行核磁扫描。我也知道你所发现的成果。但是你怎么做的?实际是怎么进行的?是你进入监狱里面?还是犯人被带到医疗机构?”
“整个研究都是在监狱实地进行的,”他回答道。
艾琳慢慢地点了点头。“对,为了安全着想。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在防卫森严的监狱搭建起核磁扫描设备。”
阿普卡微笑了一下,“没有搭建设备。但是有几家公司提供移动式核磁扫描设备出租。出租设备挺不错。就像是在十八轮胎拖车里面搭建一个医生办公室。你只需要预订一台。司机就会开到监狱,经过安检扫描,开过大门,然后把拖车固定在监狱院子里,然后把车头开走,拖车可以在那里停留几个月几年都行。”
“一定很贵。”
“没有想象中那么贵。”他说道,“我的实验室获得的研究经费不少——负担这笔费用没有问题。”他顿了一下,“顺便说一下,我在中等安全级别监狱进行研究,不是最高级别安全防护。”
艾琳的眼睛眯了起来,“我不太明白。你的论文里面写的你研究的都是强奸惯犯、杀人犯还有虐待犯。这些人难道不是在安全级别最高的监狱?”
“你对精神变态知道多少?”教授问艾琳。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她本想她应该跟博士知道得一样多,“一点点,”她撒了谎。
“如果你了解一点,我相信你应该知道精神变态者不是精神病患者。很不幸这两个词很相近,不过这在一般公众中引起了非常多的混淆。人们用一个“精神病”来统称这两种情况,不过公众一般用‘精神病’这个词表示疯子。对于精神病患者来说,他们确实是疯子。他们杀人是因为他们心里的小绿人叫他们那样去做。而精神变态则是正常的,他们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们只是不在乎,他们没有一点良心。”
艾琳点了点头。
“他们是现实中最具有操控性的人类。最狡猾的说谎者,他们感觉不到害怕、内疚、懊悔或怀疑。如果你们将赤裸裸的谎言当众揭穿,他们一点也不会感到尴尬——或是感到受挫。他们只是开启机关,用更大的谎言来掩饰。”他顿了一下,“他们从来不会认为应当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或者自责。约翰·韦恩·格斯虐待并杀害了三十三个年轻人,有些还只是男孩,埋在他的地下室,但是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受害者而不是行凶者。”
艾琳极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充满兴趣的样子,尽管她熟悉这些信息就像熟悉自己的名字一样。“非常有趣,”她说道。
阿普卡点点头。“回到你的问题,”他说道,“囚犯被安置在什么样的监狱并不是完全根据他们所犯的罪而决定的,还要考虑到他们在狱中的表现。我所接触的这些犯人都是从安全级别最森严的监狱开始的,我向你保证。”
艾琳点了点头。如果他一句话就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可能立马就能掌握大致的情况。但是她现在知道她必须耐心地等待阿普卡把点串成线。
“精神变态不是疯狂的,他们可能是这个星球上最有魅力、最具合作性的生物,他们能得到他们所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他们精于操控别人。他们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为模范囚犯。以便被转移到中级安全级别的监狱。他们参加心理辅导、去上课,假装成重生的基督徒,做任何可以操控这个体系的事儿。不是所有的暴力罪犯都是精神变态。那些被留在最高安全级别监狱里面的犯人因为其他很多原因使用暴力,但是他们没有精神变态者的操控的天赋。”
“我明白了,”艾琳微笑着说,“你这样解释,中等安全级别就能说得通了。”
“但是不要误解我的话,如果你从来没有去过监狱里面参观过,中等级别对于你来说都像是最高级别。中等级别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依然是高高的围墙、层层的铁丝网、警卫和进入监狱需要通过的各种各样的门。”
“让精神变态参加您的研究困难吗?”
他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困难。我们付给他们一小时一美元,即使我们不给钱,他们也乐于参加。不然他们能做些什么呢?”
艾琳扬起了眉毛,“一小时一美元?”
阿普卡微笑道,“我们实际上争论过价钱是不是太高了。我们付给学生是每小时二十五美元参加研究。但是对于这些平时在监狱做一天工才有二三美元的囚犯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他们可以在监狱餐厅或者是其他地方花,除此之外,我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花。价格高了是不符合职业道德的,因为价格太高,在他们签署受试者同意书时就好像是强制性的。”
“不过无聊并不是他们愿意帮忙的唯一原因。参与进来给了他们另外一次进行操控的机会,进一步了解系统的机会。所以他们非常乐于接受集体治疗以及其他监狱提供的康复疗程。相信我,他们并不想变好。他们对自己挺满意的,从来不质疑自己的行为,他们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有益的。集体心理治疗只会让他们更糟糕,因为他们能够把这种治疗作为学习的经历。他们并不会从自己的错误中学到什么。”
他们学会怎么样更好地运用心理学来操控或蒙蔽其他人。就像是他们还不是太善于这方面一样。研究证明那些参加过这类心理辅导比起那些没有参加过此类辅导的犯人在释放后更容易重新犯罪。
艾琳知道她应该表现得对此研究结果很吃惊的样子,因为怎么会有监狱的康复计划会对精神变态者有如此的反作用呢,但是她太想回到主题。“好吧,”她说道,“那么你们进入监狱,穿过各种厚重的大门和检查点,然后又怎么样了?你进入到拖车,然后警卫根据安排将每个研究对象带来?”
阿普卡点点头,“没错。”
“我试着想象这个画面,那么他们的手有被铐在身后吗?或者就铐在前面?戴脚铐了吗?”
阿普卡摇了摇头,被逗乐了,“没有,对他们没有任何手铐或者脚铐。”
艾琳消化了几秒,看上去好像不太相信阿普卡。“那么有多少警卫跟你一起进入拖车呢?”
“没有,”阿普卡说道。
“没有?”艾琳怀疑地重复了一次。
阿普卡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的是汉尼拔在监狱牢房里,脸上戴着那些可怕的面具。那样的精神变态者会一接近你就杀掉你。不过现实生活中不会这样。”他停顿了一下,“至少现在还没有发生,”他添了一句,“吉人天相。”
“但是这些人犯下了野蛮残酷的罪行。”
“我必须得承认确实花了时间去适应。我第一次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和一个因为虐待和谋杀而入狱的人独处时……我有点紧张。”
“有一点?”
“好吧,我其实压力非常大。不过挺过来了。以前也有研究者和这些囚犯独处,还没有意外出现过。如果伤害研究员,对于这些囚犯来说失去的要远大于能够从中受益的。他们能够赚点钱——至少可以改善下监狱生活——他们还有消遣的活动。如果出了任何岔子,他们就会重返最高安全级别监狱,而且别想再出来了,漫长的单独拘禁时光。”
“但是,我觉得还是至少应该有一名警卫。”
“我也这么想。相信我。特别是最初的时候。但是我不能。工作必须在学术保密情况下进行。所以没有警卫、没有视频监控、没有录音。只有我和暴力精神变态者。这是最好的方法。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我不能泄露任何他们所说的,向我炫耀他们曾经犯的罪。强奸、谋杀、抢劫……不能对别人说,只能匿名,这充实了我的研究成果。如果警卫在场,他们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我必须承认这是我所没有想到过的。”
“他们非常喜欢我必须保密这点事实。这是一开始就向他们详细解释清楚了的。除非他们告诉我现在某人正处于危险之中、或者涉及越狱或者他们计划好要进行的暴力行为——其他的都必须保持沉默。”
艾琳试着想象与这些囚犯坐在监狱中的一个拖车里,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们对人的操纵性已经达到了难以置信的境界,”阿普卡继续说道。“你以为你准备好了,然而并不是如此。即使是毕生都在研究精神变态者的学者也难逃于此。”阿普卡坐回了椅子,“早一点的时候,我没有看一个囚犯的档案,就先跟他见面了。他完全让我相信了他是被诬告的——是事件的受害人。他花了一个小时叙述事情发生的详细细节。他爱上了一个据称自己已经二十岁的女孩。但是其实她只有十七岁。被她爸爸发现后,她爸爸无理取闹,誓言要让他获刑法定强奸罪的最长刑期。那位父亲有些关系,所以硬是让这位可怜的人锒铛入狱。”
阿普卡停了一下继续回忆,“除非你就在现场,不然很难跟你解释他口才多么好,多么具有说服力。在会面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要冲进典狱长的办公室,为他争取自由,做他的辩护律师。然后我查看了他的档案。”他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那个人强奸虐待了三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女孩。档案里面有照片。”他微微颤抖,“他用剃刀割她们,女孩子们的脸就像是错放在了锯木机的一头。她们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艾琳的眼睛中闪过愤怒的火焰,但是只是短短一秒,即使近距离观察,阿普卡都不会来得及有所察觉。
教授从书桌上一摞资料里快速翻出来一张单页,“我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蠢的傻瓜,居然相信了他,不过后来我跟业内人士交换过很多类似的故事,我们都被骗过。所以在跟这类精神变态者打交道时,你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他把手上拿着的那页纸递给了艾琳,“这里写的就是我所读到的。在我教授的研究生课程上我也使用。精神分析850。”
艾琳低头看着这页纸,开始朗读。
好人很难怀疑:他们不能想象其他人做着他们自己不能做的事儿。那么所以呢,正常人通常认为“精神变态者”外表和心理一样畸形,但是事实却远不是如此……这些恶魔在现实生活中通常看起来以及他们的行为都与常人无异,就像是你的亲兄弟姐妹一样;他们比好人看起来更像好人——就像是假花看上去比真花更逼真好看一样,假花更加接近人们对美的完美追求,而不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有一定缺陷的真花。
艾琳读完后,又抬头注视着阿普卡。
“知道是谁写的吗?”他问道,“出自是哪篇小说?”
艾琳立刻就认了出来,是威廉·马尔希的《低级种子》。她面向着阿普卡,摇了摇头,“不知道。”
“是威廉·马尔希写的,《低级种子》的作者。小说改编成了电影和百老汇舞台剧。你应该找个时间读读。”
艾琳暗想道,不用了,谢谢。“好的,我会的。”她说道。
“不过,我知道很多人都对跟精神变态杀手一起进行研究很感兴趣。听我的,我做这个研究的时候,还挺出名的,在宴会上绝对是关注的焦点。就像你一样,每个人都好奇我进入监狱后发生的事情。但是当我发现他们的大脑结构与常人相比的差别后,我已经转向了其他研究项目,我已经六个月没有研究他们了。”
阿普卡在接下来的三十五分钟中继续讲解着其他几个研究项目和他以后的计划。
艾琳礼节性地问了一两个问题,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在聆听他讲述。她一开始就想加入他的实验室。整个过程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个性,她对所见的算评价很高。她其实不需要喜欢他。只需要的是不恨他就行了。刚聊了几分钟她就下了决定,跟他一起工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当阿普卡介绍完他的最后一个研究项目,艾琳朝前探身过去,专心致志地盯着他,“阿普卡教授……杰森,”她纠正了自己,“你觉得再收一个研究生如何?我希望你能做我的论文导师。如果你觉得可以,我可以立马接受亚利桑那的录取。”
“我很荣幸,”阿普卡说道,“能够有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加入,我非常欢迎。我的实验室现在有六名研究生,不过我知道怎么让他们中一半的人有项目干。你想加入我的哪个研究项目呢?”
艾琳顿了顿,“我希望能重新开始你和那些精神变态者的工作。进一步明确他们大脑结构的不同。测试他们的大脑对于其他各种不同刺激的反应。我希望百分之百投身于这一领域。”
阿普卡的眼睛眯了起来,整个脸皱成了一团表示不同意,“我以为你问那些问题是因为和其他人一样的原因。我没想到你会想要亲自来做这个工作。”
阿普卡往后仰靠在椅子靠背上,下意识地挠着脑袋。“你要知道你得和我一样经常去到监狱里面——才行。坦白说,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再继续这个项目了,虽然还有相当多的领域需要深入研究。我不想再花时间在那样的环境里工作。”他咧开嘴笑着,“不只是穿着毛呢夹克叼着烟斗装范的教授。”
艾琳也笑了,他的个性确实跟这样的典型形象差不多。
“你真的准备好了一个人在监狱里,一对一面对着精神变态杀手?”阿普卡严肃地再问了一次。
“是的,”艾琳说道,但是她说出来后显得有些胆怯,比她想象的还不确定,“是的,”她又重复了一次,这一次更加确定勇敢,“我都等不及了,”她表情冷冷的,扬起了眉毛。
他仔细观察了她几秒钟,“那么为什么对精神变态这么感兴趣?”他问道。“我的意思是,当你问一个小女孩长大后想要干什么的时候,通常与精神变态杀手一起工作肯定不会出现在她们的备选项里。”
艾琳垂下眼帘,努力隐藏自己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所勾起的强烈情感伤痛。那么她会告诉他什么呢?她亲眼目睹自己一家人被残忍地杀害了?她为此受到了精神伤害很长时间?她只能靠发誓要毕生投身于研究这些恶魔为什么会让她和她的家人遭此厄运才能让她表面勉强恢复了正常?
她要不要告诉他她花了多年的时间刻苦训练她的胆识和身手,让自己不再无助,成为多项徒手格斗和各种器械格斗的专业人才?
不,暂时不能。她非常了解阿普卡的过去。在他开始研究精神变态者之前,他是大脑成像技术方面的开拓者,绘制了大脑图位,对情感反应进行了大量研究了,对于精神变态者的研究是他之前研究的延展。他对此并没有兴趣,进行该项研究的动机完全是学术性的,而艾琳的更加出于本能。
如果知道她的过去,现在她所表现出来的兴趣是不可能的。阿普卡可能会质疑她的参与是想进行一次仇杀而不是推动人类认知的进步。他可能不会担心囚犯会对她做些什么,而是担心她会对囚犯们做些什么。
无数的科学家经常会在个人的悲剧中找到自己的使命。研究帕金森病或是阿尔茨海默病的研究人员,通常都亲眼目睹过自己的父母或者祖父母深受疾病折磨。又有多少肿瘤学家选择这个研究领域是因为他们眼见着自己所爱的人慢慢地被癌症夺去生命却无能为力?艾琳的选择与此无异。阿普卡或许也会这样想。
但是可能他不会这样想。很多人可能觉得她研究精神变态者的动机与肿瘤学家因为癌症夺走爱人的动机不同。阿普卡可能也是其中一员。所以她不会给他最诚实的回答,冒这个险。幸运的是,所发生的这一切,还有她接受的心理治疗都被封存了。她想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坟墓里。
所以隐藏了真相,她用了一些陈词滥调的说辞回答了他的问题,接触到他的工作,认识到研究的突破性。看了电影《沉默的羔羊》或者其他电影后,被精神变态者所吸引。
当她说完,他又观察了她几秒,这次思考了更长时间后才说道:“你应该意识到电影和媒体故意渲染了这种耸人听闻的情况。你可能知道,有百分之一的人可以被列为精神变态者,其中只有非常非常少一部分,可能是汉尼拔那种类型。少之又少。即使在囚犯中。”
“是的,但是即使是那些可以将整个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医生、律师和政治家——都是接触到的反面的事实,或者是白领犯罪,又或是不道德行为。他们一时兴起就可能把别人的生活搞得千疮百孔。”看到阿普卡的眼睛鼓了起来,艾琳赶紧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得猜,是不是?至少我会,或者我错了?”
“没有错,”阿普卡乐呵呵地,“猜得好,我都没有你说得好。”他叹了一口气,“你至少让我试一试说服你不要进行这项研究?”他问道。
艾琳摇了摇头,“请不要这样,”她回答,然后灿烂地微笑着说道:“就像你所说的,人们会一直感兴趣,我也许是在一个你叫做……艰苦的工作环境,但是我至少会成为聚会上的焦点。”
阿普卡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他还是没有被完全说服。“听着,先说明一下我的婚姻生活很愉快,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但是你一定知道你自己是一位美……额,挺有吸引力的。这类研究还没有出过岔子,原因我已经解释过了。但是精神变态者的冲动控制非常糟糕。而且他们毕竟是男人。他们年复一年被拘禁在全是男人的监狱环境中。让你进入那样密闭的空间和他们独处太冒险了。你必须要认识到你对他们的影响。即使让你和有很好自控力的正常男人独处一室,我都不放心。”
艾琳眉头紧锁。她皮肤白皙,身材更是让比基尼模特都会嫉妒,多年的格斗训练和其他自卫训练让她身姿优雅敏捷。深栗色的头发散发着健康活力的光泽,气质独特分明。
“我之前一直认为囚犯们会被铐上,”她很不情愿地承认,“还会有一个警卫跟着你。”她坚定地摇着头,“但是无论如何,我相信我会找到方法克服这个小……问题。我保证我会把自己弄得挺丑的。我可以穿上衣服让囚犯只能分辨出我的性别而已,不会让他们看出我具有女性的吸引力。”
阿普卡叹了一口气,“冒着被性骚扰的投诉的风险,还是没有成功说服你。”
艾琳温柔地回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夸奖,”她说道。然后停顿了几秒,比悄悄细语的声音稍大,但是充满无法拒绝的坚定口气,“但是我想你会发现我要是下定了决心,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
***
艾琳思绪又回到了眼前。真的已经过了五年了吗?有时候就好像才五天。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今天感觉好像是永远那么久。她给自己判的终身监禁,就像是法官给她定的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