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这次与叫做约翰的杀人恶魔的会面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他因为一点被刮的涂层,把两个人鞭打致死。她会给他戴上包含了一个LED显示屏的护目镜,给他的头垫上枕头,然后将他的上半身滑进像甜麦圈形状的核磁共振机器里。然后她会标记基线,最后开始收集数据。
例行公事一般很简单。
但是事情进展得并不是如此。约翰坚持要继续交谈。跟他以往的方式不同,话题也不同。三十分钟以后,他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他好像非常懊悔,艾琳相信了他。
不可思议的是,这样形势的变化,让她兴奋起来,也恐惧起来。
3
“你一定是学校里最努力的女学生,”丽莎·雷纳说道,“肯定有问题。”
艾琳·帕尔默微笑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停不下来,但是我觉得我没有那么糟呀。”
她们到达了目的地,校园外围一家温馨的希腊餐厅,等候入座。
“你开玩笑吧,”丽莎说,“跟你合租一间公寓,就像是我自己一个人租了整套私人公寓一样。”她咧嘴笑着说,“除了这位神秘的合租人付了一半的租金。真是不错的买卖。”
艾琳哈哈大笑。实际上她觉得她自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个人。能跟丽莎·雷纳一起真是太好了。艾琳几年的室友两个月前终于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完成了博士学位,并且在美国的另一头找到了博士后职位。艾琳跟平时一样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后知后觉地发现几乎没有跟她足够亲近的人可以跟她合租现在的房子,她必须得打广告找合租女生,还特别急,不然只能到大街上去讨钱了。
大家都是知道的,研究生工作量大还没两个钱。艾琳的情况是有一些奖学金的资助金,还有一些给本科生上课的课时费,但是如果想要过得潇洒点,她还得努力赚钱才行。丽莎作为历史系三年级研究生,也发现自己总是入不敷出,所以七个星期前,她们可是一拍即合。
丽莎可能是艾琳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了。她勤奋并且自觉,积极向上、充满活力。艾琳知道这样的性格都是她所需要的。丽莎二十四岁,比艾琳小三岁,正好跟艾琳的妹妹安娜同岁,艾琳自己也感到吃惊,她这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可爱的历史系女生。
“好吧,我是经常工作到挺晚的。”艾琳承认了,“但是你搬进来以后,我已经改变了很多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在这儿吗,对吧?周一,跟朋友在一家餐厅坐下来谈心、分享美食。”
女服务员出现得正是时候,把她们俩领到了一张靠窗的独立小桌。
她们坐定后,丽莎轻轻摇了摇头,嘴唇一抿,一副经典的我该拿你怎么样办的样子。“我非常感谢你能拨冗来与我共进午餐。”她说道,“但是其实我是拿着枪逼你来的。”
“嗯,我很高兴你这样做了。”艾琳说道,“不断迫使我记住我还是人类群体中的一分子。”
丽莎乐了。“你一周上一次课,对吧?所以每周上课的时候都过来吃怎么样?”
艾琳意识到换做三周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过现在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因为无法想象的事儿发生了,她得到了她一直为之努力的结果。
也许,初步的结果是令人激动的、真实的,但是他们还是处于初始阶段。她必须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对这些结果进行仔细严格的确认、完善以及统计。只有做完了这些她才可能大声宣布“找到了”对她自己,或者对着休·瑞本。但是如果她的初步成果可以复制、重复,她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下下,享受一下生活。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同意,半开玩笑也绝对不行,“每周一次午餐?”她笑着说,“有点异想天开。”
“对你有好处的,”丽莎说道,“你自己都承认了。只是把你的工作时间分成两块,利用这个时间跟你的室友聚一聚。来吧,你工作的时候有人来看过你吗?”
“嗯,有一个人,在1943年……”
丽莎大笑起来,招待员拿点菜单过来。丽莎点了一大盘食品,艾琳只点了三明治和水,丽莎再三催促,她也没有点开胃菜或者至少一两个小菜。
“我要是身材跟你一样多好,”服务员走了丽莎就说道,“我要把菜单上的都点个遍。”她皱了皱眉,“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没有你这么火辣的身材。”
艾琳忍住没笑,“别这样,丽莎,你又没超重。我敢说咱们俩肯定体重一样。”
“是的,但是你比我高几英寸,然后你的体重……额……分布得更均匀。”她叹了口气,“我就面对现实吧,要是让我每天都进监狱去,我肯定不用天天把胸裹起来,穿着你的那件难看得像手提袋一样的外套,我的胸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根据你告诉我的,德里克好像挺满意你的身材。”
艾琳的室友扬起了眉毛,“他是不是有点贪得无厌了?”
德里克快要完成他的MBA,他和丽莎四周前才开始约会——不过他们见面次数越来越多,似乎就要走上正轨了。
“那他今天给你打电话了吗?”艾琳问道。
丽莎满脸笑容,“他打了。我觉得我真的喜欢他。我的意思是真的喜欢他。”她摇摇头,皱着眉,“但是艾琳,你真的把我吓着了。在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的,精神变态。我会写成神经病,而不是精神病。”
丽莎凝望着天空,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些是过去的好时光了,”她说道。“六个星期以前,我还根本不知道这个词,也对有百分之一的人都是精神病这个事实毫不知情。现在我完全成了妄想症了。我觉得到处都是精神病。我是说,拿职业政客来说吧,他们其中有人是精神病吗?”她摇了摇头,“都拜你所赐,艾琳。”
“这样说就不对了,是你问我的有多少人是属于精神病,不是我要主动告诉你的呀,我难道该对你撒谎?”
“是的,”丽莎一本正经地说,不过眼神里透露着使坏的小眼神。“我真的喜欢他,”她又说了一遍,“但是他符合你告诉我的精神病的特点。他阳光、帅气、圆滑,社交场合游刃有余,音调……”
“听上去像是真正的怪物,”艾琳打趣地说道。
“我是认真的,”丽莎抱怨道,“你不是说这些人都很擅长操控人喜欢他们吗?”
“听着,不是说精神病有这些特点,正常人就不能有这些特点了。实际上,拥有这些特点的正常人比精神病多多了。只是他们多了灵魂。”她的眉毛一挑,“这总是好的特点。”嘴角微微翘起愉快地笑了,“但是有时候咸菜就是咸菜。”
“与精神病形成鲜明的对比?”丽莎说道。
“是的。”
丽莎思索了一下,“好吧。不过他还是可能是,对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琳,“你总是一周90个小时工作时间忙活着,这个周末你必须见见他。我不管是把他拖到你的实验室,还是把你从电脑旁边架走。我是说,如果有人能区分他到底是正人君子还是恶魔,你肯定能做到,对不对!”
服务员端着他们点的菜出现了,放在他们面前,然后离开了。
“嘿,即使是专家都可能被糊弄的,”艾琳说道,“非常容易被蒙骗。我的意思是我确实能看出来的机会比你大,但是我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你上谷歌搜索这个人了吗?”
“当然了,”丽莎打了一个响指,就好像艾琳觉得她是白痴一样。“没有在他的冰箱里发现被冷冻起来的碎尸——至少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她身子往前倾了一下,“我都不能想象跟这些变态一起工作这么多年。我要是都有妄想症了,我可以想象这对你的理解。我的意思是,你还能相信谁?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你没有男朋友呀?”
艾琳刚撕下来一大块三明治,递给她的朋友,给她几秒钟咀嚼吞下去的时间,然后她把三明治放在盘子里说道:“好的,我得承认信任不是我的强项,但是我以前交过男朋友。真的。”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丽莎毫不客气问道,喝了一小口她点的可乐。
“两年以前。”
“所以……怎样?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搞一夜情了?”
艾琳转动着眼珠说,“是呀,一夜情最适合不相信人的这类型了。不用跟完全陌生的人回家。”她摇摇头,“我可不是搞一夜情的女人。”
丽莎眼睛睁得大大的,迅速吞下她刚刚咬的一口三明治,“那你两年都没跟男人上床啦?你在开玩笑吧?怪不得你总是看上去紧紧张张的。你没爆炸我觉得太奇怪了。你已经压抑坏了吧。我们得给你找个男人。”
“两年又不是很长,”艾琳说道。
丽莎完全不理会她,“我们要给你找个男人。”她重复了一次。
“呃……谢谢,”艾琳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机缘来的时候,我自己知道把握。我们还是来说说德里克吧。”
“哇,这样转变话题的尝试是我见过最蹩脚的。你不会得逞的。你就是工作狂,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喜欢你,所以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不帮你的。我都不能想象必须天天对着杀人犯和强奸犯工作是多么的压抑。我把自己当作是能抵消那个鬼地方的阴霾的一道阳光,就把我看作是你生活中的一缕阳光好了。”
“你做得很好,”艾琳说道,“说真的,我都想改口叫你‘阳光’了,”她停了一下,“现在我们可以换个话题了吧?”
“好吧,”丽莎说道,“不过我已经把给你找男朋友列为了我的使命之一,我警告你哦。”
“警告收到!现在我们来谈谈德里克吧。”
“好的,为啥不谈呢,他才是我最喜欢讨论的事儿呢。”她盯着她的室友,“给我点建议吧。一定有方法来鉴别精神病的。”
“精神变态,”艾琳纠正道。
“好了,我知道了。精神病是说的疯子。你告诉过我啦,但是我说的时候指的是你研究的那类人,好吧?神志正常的恶魔。好吧,你是怎么鉴别出他们的?”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可行的方法,但是你不是专家。你一定会乱贴标签的。”
“就算你是对的吧。不过先快告诉我吧。你现在是在吊我胃口。”
“那好。你知道人在说话的时候,手是怎么动的?人类在这方面非常容易兴奋。即使你是在打电话,别人看不到你的时候——即使我们从来都没想过或意识到过。当我们想要克服一个比较困难的概念时候,手势就会增加。下次要是有人在找一个合适的词儿,或者话都到嘴边了,你注意到他们的手上动作。手会比平时都要活跃得多——就像是这样活动能够帮助他们找到记忆或者传达意思。我说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
“很好。如果你使用你的第二语言不如你的母语一样自如,你的手部活动就会大量增加。很可能是由于相同的原因。情感是精神变态者的第二语言。他们是真的没有感情的,就像他们听得见歌词不懂得旋律一样。给正常人的脑袋戴上脑电图,他们的大脑对于‘椅子’的反应就跟听到‘折磨’的反应不一样。但是精神变态者不一样,他们对于这两个词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就像是不会区别颜色的色盲一样。所以当他们想要传递某种感情,他们会比平常人的手上动作更多。”她扬起了眉毛,“就像我说的,感情是他们的第二语言。”
“太神奇了,”丽莎说道,“跟地狱一样恐怖。不过你是对的。这没什么用。我根本不知道正常人使用手势的频率。我是说我现在开始注意,但是我不想把德里克归为一类的,因为他喜欢边说边手舞足蹈的。”
艾琳笑了起来,“我觉得德里克肯定也不喜欢。”
“我知道我们可以做什么,”丽莎继续说道,“如果德里克和我正式交往,你可以把他放进你的核磁扫描仪然后对他的大脑进行扫描。我们就可以确认了。”
“你告诉过他我是研究什么的吗?”
丽莎皱着眉头,“是呀,你说对了。我神秘的室友。那么他一定会想得出我们是想干什么,他一定不会喜欢他女朋友觉得他是一个精神病。”
艾琳正要张嘴回答,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面振动了起来。她拿了出来看着来电显示,“不好意思,是我的导师,我必须得接。”
通话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但是和丽莎热烈讨论时出现在艾琳生活里的阳光瞬间消失了。
“艾琳,”丽莎担心地叫道,不是身体语言方面的专家,丽莎也看得出很不对劲。
“不好意思,但是我必须得走了,”艾琳说,把最后一点三明治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水送了下去。
“怎么了?”
“好像是系主任想在我导师的办公室跟我见面谈谈,”她回答道。“而且是马上。”
“关于什么?”
“我也不知道,”艾琳回答道,她眉头紧蹙,然后说道,“不过,他显然不是乐天派。”
4
艾琳和她的导师坐在系主任理查德·波兰德的办公桌前,两把棕色皮革椅子看起来非常高大上且舒服,不过你可不能“以貌取椅”。设计这把椅子的人一定是人体结构方面的专家,居然可以设计出这么让人不舒服的椅子。
艾琳望着系主任怒冲冲的脸,想着他肯定是故意买的这么不舒服的椅子来整他的访客们。不过现在不用椅子帮忙,就凭他一己之力就可以让访客们坐立不安了。
艾琳刚坐定,系主任马上递给她一份《华尔街日报》,其实几乎就是摔到她的身上。她低头看了看,这份全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的周末版,占了整个头版还有第二页的封面新闻是“我们身边的精神变态者”。
艾琳把报纸递给了她身旁的阿普卡,她知道他为什么也对系主任会叫他们来毫不知情,为什么系主任这么不高兴。阿普卡也扫了一下标题。
“这篇报道你们看过了吗?”主任问道。
艾琳和她的导师都摇了摇头。
“没看过?”主任有意指向艾琳说道,“真是难以置信。”他怒冲冲地朝着她,“里面引用了你的话。”
艾琳脸色变得刷白,“你说什么?”
“别跟我说你很无辜。”
“我确实不知道。我没有读过这份报纸。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要是接受过那个《华尔街日报》记者的采访,我肯定会记得。”
“理查德,能给我们几分钟读一读这篇报道吗?”阿普卡说道。
主任显然很生气,但是他点头同意了,从桌上拿起另外一份相同的报纸递给艾琳。艾琳和阿普卡安静地读着,主任的手指不耐烦地在桌上敲击。
报道是关于精神变态方面的研究进展,特别关注的是大脑生理机能方面的不同,这些年来该方面的进展每年都在不断涌现。然后,报道转向艾琳,在第二页引用了她的话。报道中她是亚利桑那大学的研究生,研究领域是精神变态和正常人之间的大脑结构的不同,以及对于固定刺激的脑电波反应的不同,然后报道继续写道:帕尔默女士说她的终极目标是完善诊断方式——从脑电波区别精神变态——并且通过远程的方式。“科技还没有达到那一步,”她解释道。“但是在两个研究领域的进展非常大。一是科学家们已经发现如果从大脑中找到控制假肢、游戏等的电脉冲。如果我们可以无线下载电影,我们应该也可以无线监测到脑电波——至少从比较近的一个距离。关键是要找到精神变态和正常人之间的电波区别,这也是我正在作的研究。我的终极目标是能够研发一种挂在钥匙链上的装置,当一个精神变态离你五十英尺远的时候,这个装置可以振动提醒你,就像是一个预警系统。”
报道继续,转向了精神变态研究方面的另外话题。她和阿普卡同时读完报道,后面没有再提到她。
艾琳瞄了一眼她的导师,他的面部僵硬,然后她转向主任,“这是几年以前的事儿了,”她解释道。“准确说是三年以前的事儿了。这是当地报纸的一次采访。”她脸色阴沉。“记者能这样做吗?”她质问道,“记者能把我三年前跟另外一个记者说的话直接拿来用,就好像是刚发生的一样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主任不满地摇了摇头,“我猜记者可以这么做,”他打了一个响指,“这篇报道就这样做了,”他看了一眼阿普卡,“为什么三年以前没有告诉我有过这样的采访?”
“当时无伤大雅呀,”阿普卡回答道,“直到那家报社把它放上网上我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只是一家小报社。就是放在网上,点击量也不多。我已经告诉过艾琳,她是走进了一片雷区,绝不能再说出那样的话来。谁会想到三年以后会上了全国性报纸?”
主任没理阿普卡,把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艾琳身上,“你这次可真的是脱不了干系了——无论是这个周末还是三年以前的。都一样。好像你的研究还不够有争议。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代表今天一早上都在给我打电话,还有一堆的新闻网站、报社。你知道你是靠资助才能进行研究的吧?我们进行的是扎实的研究。不是招摇撞骗的研究和有争议的研究,而且我们不刺激大众的神经。”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想要干吗?”阿普卡说道。
“你觉得呢?你知道你三年以前就该告诉艾琳这是一片地雷区。他们很生气!我也不能怪他们。说到侵害公民自由。艾琳说的以亚利桑那大学名义进行的她想要完成的研究——看在上帝的分上,完全是现代版的《红字》。”
“听着,我明白那样说为什么是错的,”阿普卡说道,“但是艾琳心态是在正确轨道上的,尽管她的思想对那些喜欢挖掘新闻的记者疏于防范。但是我保证大多数的读者是想看到这些项目取得成功的。精神变态者毁掉生活,即使那些并不是暴力犯罪的。在一个完美的世界里,知道哪些人属于精神变态非常有用。”
“我想也是,”波兰德说道,“然后你们就能歧视他们,他们从来没有被捕或是被判有罪甚至是做错事。这种装置可以把每个人都变成他们自己的私人警察,光从脑电波就认定并终身屏蔽其他人。如果测试完全正确还好,但是万一误判了呢?哪怕一百个中有一个出错——你能想象后果吗?妻子们离开她们的丈夫。哇,他可是有爱的丈夫和爸爸,但是我的钥匙链报警了——他一定是精神病。谁说得准呢?”
主任生气地摇着头,“我看过系里面每个学生的研究提案,但是从来没人提过这个。你们俩都想瞒着我吗?这是什么机密项目吗?”
“不是,”阿普卡坚定地说道。“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项目。艾琳只是在猜测。三年以前,她确实想进行研究的第二阶段,对于精神变态的无线检测。但是她从来没有写过或是跟我讨论过。当我在网上读到的时候,我跟她说的跟你说的一模一样。这样的项目将会是充满争议并且带来许多意外的麻烦。她明白我的意思,并且同意我的说法。是的,她现在还是正在努力区分精神变态和正常人的脑电波的不同。但是目的不是为了开发一个远程诊断装置。我向你保证。”
“也许是这样吧,”主任说道,“但是这也改变不了现实,没人会相信的。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我的解释吗?——这是一个被误导的项目,只是一个尚未成为研究生的学生的灵光一现,三年以前还没开始就已经放弃了?该死的《华尔街日报》昨天还引用了她的话,说这是她的研究目的。而且是亚利桑那大学支持的研究目的?”
艾琳早就明白大多数的人听到这样随意的描述后心惊胆战的心情。可不是么,十几分钟以前,她的室友就大呼小叫地想要知道如何判定一个精神变态。更不要说一旦有错误发生,生活将会被完全打乱。但是她同意主任的说法。她的想法远不是主任或者导师想的那样,而且她也确定她正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感情上的代价。
三年前,阿普卡确实让她深入审视了这个研究课题,她也一直不断在继续审视,对于哲学伦理的深入研究完全颠覆了她的看法。现在她完全接受了阿普卡的,现在是主任的观点。主任接到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和其他相关组织的电话投诉是情理之中的,毕竟他要避免系上和学校卷入争议的旋涡之中。
艾琳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可以要求更正,”她说道,“我认为他们不能这样未经授权随便刊登。”
“呵,祝你好运,”波兰德主任不屑一顾地说,觉得她简直太傻太天真。在这一点上,她确实不够成熟。媒体确实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她最不需要的是更多的争议——或者说是对这个话题的更多曝光。
“从杰森完成他的工作后,”主任继续说道,“我就一直跟那些保守的团体打交道,担心如果我们证明了精神变态真的是大脑结构异常,这些魔鬼会利用此进行庭审辩护,说他们对此无法控制。现在又多了一个自由派担心对于精神变态的人格歧视,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我真是美梦成真了,成了两派政治斗争的出气筒。现在就毙了我好了。”
“听着,”阿普卡说道,“我明白你觉得就像是我们捅了马蜂窝一样。也许我们确实是。但是我觉得很快就会平息的。我敢保证。”
“是的,我也觉得会平息的,那是因为我决定终止艾琳的项目。”
艾琳气得眼睛鼓了起来,“什么?”她说道,“你不能那样做。”
即使她这样说道,她双重性格的另一半,一个疲倦的声音说道,放手吧。这是为你好。她真的很累。厌倦了欺骗,厌倦了罪恶感,厌倦了在伦理和道德问题上的挣扎,就像是荆棘最多的玫瑰遇到了软乎乎的枕头。要放弃多么容易,用这个作为借口停下现在所做的,将踏空在深渊上的一只脚重新收回来是多么顺其自然。但是她内心的另一部分不让她这么做——不会在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以后——尽管已经付出了这么惨烈的代价,她也不会让事情无疾而终。
“艾琳,你听着,”主任说道,“我是在保护你。你已经得到了你拿到博士学位足够的东西了,就继续做正事吧,就你手上的数据开始写论文吧,找到一所好大学——只要不叫亚利桑那大学就行——然后去做博士后。杰森六个月以前就应该让你写论文了。”
“但是我现在正处在研究最关键的阶段,”艾琳说道,尽力让声音保持平和。
“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主任强调说道。
艾琳心里在迅速地翻腾着。最完美的是她还可以进行两到三个月的研究。用来确认、打磨、提炼、完善她的研究。用科学完全解释这一现象。但是她也可以作出快速不光彩的结论。不会完美,但是必须这么做了。
艾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吧,”她小声说道,“你说得对。”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留出时间让主任接受她没有进行持久战就放弃了的事实。“给我两个星期让我做完现在手上的事儿。”她随意地说道,就像是这是一个超越了合理范围的要求,“然后我就会停止。”
“不行。你现在就得停止,马上停止。会议开完,我就会回几通电话。毫无疑问的是我会告诉他们我一知道事情以后,你就马上被从项目上撤掉了。这是危机公关的开始。鬼才知道我应该怎么解释为什么我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