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蒂斯昂憋得满脸通红,他愠怒地瞪着百里。
气氛一时间僵硬起来。老实说,心灵会里拥有机密电话的高级成员不在少数,百里也说不清那通午夜来电有多大价值。
“你们不想听听电话里讲了些什么吗?”百里举起手里的“黑火柴盒”,即使来电者的身份不确定,但是通话内容也是不能忽略的。
这么一说果然有用,道格和巴蒂斯昂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他们走过来,接过百里手里的电话,因为没有外部扬声器,他们只能轮流用耳朵贴着听筒听。
道格只听了一遍就踱步到会议室另一头,巴蒂斯昂部长在百里身边,反复听那段通话录音。
道格教士点起烟斗,一股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寒意如烟雾般飘散。安静到近乎窒息的会议室里可以听见从“黑火柴盒”里传出的电流声。
还有那句临死之语——“jiɑ”“le”“bi”,“mɑi”“zhe”“lun”。
安静了片刻后,道格远远地看着百里问:“你认为这是哪位学者打来的电话?”
“听声音,或许是莫教授。”百里回答道,拿出他的记录本。
“好,就算真的是莫先琳,那么她在说什么?”道格说,“那几个音听起来不像是英语。”
“是的,她说的是汉语。别忘了,她是这次前往湖南的研究队里唯一的中国人。”百里翻到了记有拼音的那一页,说:“一个人在临死前使用的必定是母语。”
道格跌坐在沙发里,低声问道:“她在用母语说什么呢?”
百里长出一口气,摇头道:“我不知道,如果直接音译过来,她似乎说的是‘加勒比’和‘麦哲伦’。”
“加勒比和麦哲伦?”道格教士垂下眼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难道他们在加勒比海?”
“或者麦哲伦海峡。”百里跟着说。
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敢断定什么,一切都是未知数。


第2章 笛卡尔
技术探员推开小型会议室的栎木门时,眼下仿似凝固的空气给了他小小的一惊。
只见代理会长坐在会议室另一端的窗边,闷声地抽着他随身携带的陶质烟斗,薄雾般的烟飘散在众人周围;那个从中国分会赶来的、有个奇怪名字的催眠师在沉默地喝茶,眼睛盯着桌子对面;自己的顶头上司巴蒂斯昂部长手里握了一个黑色方盒,放在耳边仔细听着什么。
技术探员回头压低声问带他上来的丹皮尔助理:“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第三遍了,”丹皮尔推他的背,“进去吧,够你忙的。”
技术探员把装电脑的皮包抱在怀里,小心地走上前几步,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
他的动作很轻,直觉告诉他,一定是有了紧急而且糟糕的情况,现下还是不要打扰这三人的沉思为好。
“谢天谢地,你小子终于来了。”巴蒂斯昂最先发现站在墙边的技术探员,另两人的目光也投向这边。
“对不起,部长,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斯坦福,所以绕道过来有些耽搁,”技术探员尴尬地一笑,“依您的吩咐,我把‘土卫六’带来了。”他指指怀里的皮包。
“很好,很好,”巴蒂斯昂烦躁地站起身,拉过技术探员马虎地介绍道,“这是笛卡尔,我们技术侦查司里最优秀的技术探员,对了,他还是克洛斯·塞勒涅先生的学生。”
百里途打量着笛卡尔,他记得这个估摸有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克洛斯·塞勒涅和他的研究小队从中国传回的研究日志都是由他负责整理的。百里每天都在关注画岩的研究动向,和笛卡尔打过几次交道。他对这个与近代哲学之父勒内·笛卡尔(Rene·Descartes)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他提出了“普遍怀疑论”,是欧洲近代哲学奠基人之一,黑格尔称其为“近代哲学之父”。“我思故我在”是笛卡尔的经典名言。同名的年轻人印象深刻,毕竟能成为心灵会会长学生的人屈指可数。
听到上司对自己的赞扬,笛卡尔脸红了,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拿出手提电脑。
笛卡尔身形颀长健壮,有一头深棕色的头发,硕大的鼻子两边是一对淡蓝色的瞳孔,此时这对瞳孔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望着巴蒂斯昂部长。
巴蒂斯昂握着机密电话的手还放在耳边,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道格,把电话里的来电字码调出来,递给笛卡尔。
“把这个破译了,查出来电人。”
“黑火柴盒?”笛卡尔脸上掠过一丝困惑,他接过电话,敲打着键盘开始工作。
道格从窗边走过来,急切地问:“需要多久?”
“五分钟。”笛卡尔头也不抬地回道。
道格攥着烟斗的手在颤抖;百里紧握着茶杯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巴蒂斯昂则瞪大眼睛,盯着他并不熟悉的密码破译系统。
来电者会是她吗?所有人的心都悬在空中。
这五分钟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原本明亮的会议室里蒙了一层昏暗的雾,让人心头压抑。
“有结果了。”笛卡尔抬起脑袋,目光与站在他面前的巴蒂斯昂相接。
“谁?”道格教士迅速俯身去看电脑屏幕。
“来电人是,莫先琳教授,”还不明就里的笛卡尔困惑道,“奇怪,她不是跟塞勒涅老师一起去中国了吗?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他,巴蒂斯昂走到墙边的阴影里,抱着双臂凝视着道格。百里放下茶杯,目光也聚集在道格身上。
不慌不忙的神态在道格身上消失了,他脸色煞白,双唇哆嗦着,把烟斗放在嘴边时才发现烟丝早已熄灭。
“教士,我们该……”巴蒂斯昂问,道格一挥手打断他的话。
“年轻人,你还能通过这个电话查到什么?”道格面向笛卡尔,强作镇定地问道。
笛卡尔急切地反问:“我想知道,莫教授怎么了?”
“这件事你没有知情权!”道格怒声道,“快告诉我你还能发现些什么线索?”
巴蒂斯昂没有想到自己的部下会惹恼代理会长,即使再迟钝,他也知道该过去打打圆场。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笛卡尔毫不退让地回答道格:“克洛斯·塞勒涅是我的老师,是他把我从希腊带到这里来的,现在他失踪了,而跟他在一起的莫先琳教授又打来这么一个奇怪的电话,我有权知道出了什么事!”
道格窒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技术探员竟敢顶撞自己,一旁的巴蒂斯昂更是惊诧得说不出话。
这时,沉默已久的百里途说话了,他正色道:“笛卡尔说得没错,这件事应该告诉他,或许他也能帮助我们。”
巴蒂斯昂没来得及厘清思绪,只好点点头,赞同百里的意见。
道格重重地叹了口气,胡乱地抬起一只手,示意百里说下去。
“这个电话是我接到的,”百里迎着笛卡尔的目光,概括地说道,“我怀疑来电者——莫先琳教授已经遭遇不测。”
“什么?”笛卡尔震惊地站起身,“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听听电话录音就知道了。”
笛卡尔不顾是否有人反对,摁下机密电话的播放键,把耳朵贴上去。
电流声响过,之后是那两个莫名其妙的词组。
片刻后,笛卡尔放下电话,不确定地道:“怎么……她会不会……”
百里知道笛卡尔要问什么,他断然道:“听她的气息,不大可能还活着。”
“她在说什么?”笛卡尔问,紧张地看着百里。
“莫先琳教授说的是汉语,她好像在说‘加勒比’‘麦哲伦’。”
“加勒比海?”笛卡尔眼中的困惑更深。
“等一下,”道格用期望的口吻问道,“会不会是别人使用了莫先琳的机密电话,我们听见的或许并不是电话主人的声音呢?”
“不可能!”笛卡尔立即回答道,“机密电话同时装有眼瞳识别和语音识别系统,只有电话专属者才能使用,这肯定是莫先琳教授打来的。”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道格拿着烟斗的手紧握成拳。
笛卡尔紧接着问百里:“你是什么时候接到这个电话的?其他的学者呢?”
“够了!”道格失去了耐心,他大声说,“你现在告诉我,这台电脑还能不能查出东西?”
笛卡尔回过头去,不满的视线停留在道格教士的胖脸上。
这一瞬间,百里注意到他面前的电脑上,有一个小窗口快速闪出又关闭,是某个正在后台运行的程序,烦躁的道格完全没有发现。
“抱歉,我们只能知道这么多。”笛卡尔回道,他伸手合上电脑。
道格不再看他,站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行了,这件事我会向教士总会通报,由我们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到了门口,他又回头对巴蒂斯昂吩咐道:“请尽快把安全部的处理意见报告交给我,警官。”
“好。”巴蒂斯昂应着,他忧心忡忡地跟在道格身后,离开了会议室。
笛卡尔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收拾手提电脑。突然,一只手重重地搭上他的肩膀,他全身一颤,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说吧,”百里把凉透的红茶拿起来,喝下最后一口,俯身看着他道,“你对我们可敬的代理会长隐瞒了什么?”
这个凌晨百里途其实很疲惫,接到电话前的冥想修行消耗了不少体力。他强撑着赶到赫宁庄园,在小型会议室里靠喝浓浓的红茶提神,不过摄入体内的茶碱似乎对他疲惫的神经已经不起作用。现在与笛卡尔对视,他仍然觉得眼皮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我没有隐瞒……”坐在椅子上仰视百里的笛卡尔支支吾吾地回道。
必须让他带我去那里!百里暗下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好让大脑活跃起来。现在还不清楚笛卡尔的底细和立场,所以要想办法探一探。
百里隐约有种预感,在营救失踪学者这件事上,笛卡尔能帮上大忙,要争取让他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
“很明显,道格教士不支持我们,”百里退回沙发边坐下,“好像他对救援塞勒涅先生这件事并不热心。”
“我也说不好,或许他也在做努力,”笛卡尔心不在焉地道,他把电脑收进皮包里,“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眼看情形不妙,笛卡尔明显是要跟自己保持距离,百里忙换个话题道:“你是克洛斯·塞勒涅先生的学生?”
笛卡尔点点头。
百里又问道:“刚才听你说,你来自希腊?”
“我刚从雅典大学毕业。”
百里这时才注意到他具有显眼的棕色皮肤和雅典人特有的高眉骨、浓眉毛。
“哦?我不记得塞勒涅先生在雅典大学任教过。”百里好奇道。
笛卡尔低下头,轻声道:“西弗里斯老师在一次事故中救过我,从那以后我才成为他的学生。”
西弗里斯是克洛斯·塞勒涅成为会长前的姓氏。在心灵会里,最高等级的荣誉徽章就是“塞勒涅”这个姓氏,担任会长职责的人都得改姓“塞勒涅”,这也成为心灵会特殊的传统。
百里发现了谈话的突破口,是笛卡尔经历过的“事故”让他同塞勒涅——曾经的克洛斯·西弗里斯先生关系密切的。
他刚要询问来龙去脉,笛卡尔就抬起头,决绝道:“我不想提起那件事。很抱歉,我该回去了。”
说完,笛卡尔起身向门外走去。
百里想不到才说了没几句话就碰壁,看来把笛卡尔和塞勒涅两人的命运绑在一起的“事故”是个禁区,绝对不能触碰。
建立信任的过程眼看就要走到尽头,百里也只好豁出去了,他急忙道:“你是要赶着去莫先琳的尸体所在的地方吧?”
笛卡尔在门口顿住,他虽没回头,但语气里有一丝被揭穿后的难堪,“我怎么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
百里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背上的皮包说:“你刚才用的这台‘土卫六’超级计算机,我曾经在安全部也使用过。”
清扫楼层的胖女人注意那个袋子已经很长时间了。
她是这栋大楼里最勤快的清洁员,每天清晨四点就开始工作,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当她拎着拖把和水桶走进电梯时,还想不到这普通的一天会成为日后挥之不去的噩梦。
一切都缘于那个裹着黑色塑料纸的牛皮纸袋。
走出电梯门的时候,胖女人就注意到这个袋子了,它摆在七十层楼的住户门前,外层的塑料纸潦草地裹着袋中的东西,呈长方形。应该是昨夜才有人放在这里的,因为昨天傍晚下班前例行检查时,她还没发现这东西。
七十楼只有一个住户,是一位从中国来的男子,在这片街区很少露面,从没见有人前来拜访过他,只知道他经常开着那辆普通的银色福特轿车前往海峡对岸的马林县,每次回来都是一张看不出情绪的石头脸,那么会是谁把这奇怪的袋子放在他住宅门口的呢?
对了,只能是快递公司的人。
胖女人一边抱怨现在的快递服务越来越不靠谱,一边开始打扫。
七十层向来都干净得像没人住过,胖女人的工作并不繁重。她清理完室外阳台,思绪又回到那静静躺在门前的袋子上。
这是一栋私人住宅楼,快递员是不允许进来的,再怎么重要的邮件也是放在底层的管理室,等待收件人亲自去取。再说,没有哪家快递公司是在半夜送件的。
胖女人这么一想,目光又不知不觉地移过去。
她发现塑料纸上凸显出来的轮廓有些异常——里面似乎是两条长筒状物。
近年来世界各地频发的爆炸案让她心头一紧,这会不会是一对自制的雷管?
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在距离门口两米远的地方,她闻到一股腥臭,是血腥和腐肉混杂的气味,虽然很淡,但足够让人恶心不已。
胖女人捂住口鼻,起先她还以为是哪个角落里藏有一只死老鼠。等她来到袋子前,发现腥臭味在这里最强烈。
毫无疑问,这个袋子是臭味源,可是里面会是什么呢?
胖女人抑制不住膨胀的好奇心,她决定只看一眼。
弯下腰,一只手拨开外层塑料袋,里面的黑紫色牛皮纸袋露出来,袋口大敞着,刺鼻的恶臭瞬时盈满整条走廊。
破晓的天光穿过身后的窗口,与头顶白炽灯发出的惨白光线一起落在牛皮纸袋里。胖女人强忍着不吐出来,朝袋里看去。
“啊……”
下一秒,一声惨叫声响彻这栋七十层的高楼,胖女人昏了过去。
在她身边敞开的纸袋里,是一双皮肤发紫的手臂,参差不齐的断裂口处还残留着快要凝固的污血,落在纸袋里的天光被这污血浸染成惩罚天火的颜色。


第3章 复活的尸体
“全世界除了‘土卫六’外,没有第二台电脑可以确定‘黑火柴盒’的位置。”百里途说,“实际上你已经定位了莫教授吧?”
笛卡尔不自在地理了理脑后的头发。
拉拢这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应该没多大问题了,百里一颗心放下很多,他诚恳地道:“你是想靠一己之力去救你的老师,对不对?”
笛卡尔轻叹了口气:“道格知道了莫教授在哪儿又能怎样?他不是无动于衷就是自以为是地胡乱指挥,把所有救援工作往错误的路上引,我从不指望他能做对什么。”
百里眯起眼睛:“你对代理会长成见很深啊!”
“从研究队伍失踪到现在,他领导的整个心灵会不一直是这样吗?”笛卡尔颓丧道,“我很担心西弗里斯老师,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一个人行事或许还能起点儿作用。”
果然不出所料,百里心想。他看向安全部大楼的门厅,确定没人偷听这段隐秘的对话。
“不如我们一起干吧!”百里沉声道。
笛卡尔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
“是的,让我们一起背叛道格‘国王’吧!”百里故作轻松道。
“可是……百里先生,我听说,你一直要求心灵会跟军方或者联邦调查局合作,现在,只有我,会不会……”笛卡尔窘迫地说,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在事情毫无头绪时换谁都会想到动用最强大的力量,”百里耸耸肩,回道,“那正好能证明,我想救出塞勒涅先生的急切心情跟你是一样的。”
笛卡尔一愣,随即弯起眼睛笑了。他把背包往肩上拉了拉,对百里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百里跟在他身后,走出安全部的大门。几个小时前,这个被心灵会监视的孤身催眠师独自走进这扇门时绝对不敢相信能在这里找到盟友。
百里向他的福特轿车走去,笛卡尔拦住了他,伸手道:“百里先生,把你带在身上的记事本给我吧。”
百里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办。
笛卡尔扯下本子中间的一页,递给百里看,那张纸除了较厚、颜色更深之外,与普通纸张并无差别。
“这是个隐形定位跟踪器,附带窃听功能,是斯坦福大学电子实验室的最新发明,你的车子上也装了。”笛卡尔不好意思地说,“一直都是我们技术侦查司负责监视你,我很抱歉。”
百里把那张先进的纸张型跟踪器扔进福特轿车,回头打趣道:“你们没有把微型摄像机安在我的浴室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笛卡尔哈哈一笑,带着百里坐进他的道奇越野车,向庄园外驶去。
半小时后,越野车开出了马林县,在加利福尼亚州63号高速公路上朝索尔顿湖方向飞驰。
“该死,怎么我早没想到拉你入伙呢?”先前面对百里还有些拘谨的笛卡尔现在已经放松了很多,“安全部没人不知道你,中国那起凶杀案解决得太漂亮了,想不到你也在安全部工作过。”
百里马虎地笑了笑,他强打精神盯着窗外,心头疑问迭起。
金州加利福尼亚又叫金州。的夏季天亮得很早,晨光熹微,落在公路两旁的树林里,却更显阴森,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深深掩埋了林中的无数秘密。
这是要去什么地方?莫先琳教授在哪里?
笛卡尔还在称赞他怒砸道格的办公室门是多么大快人心,百里打断道:“你走的没错吗?”
笛卡尔扬起左手,他的手腕上是一块方形手表:“看到了吧,这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导航仪,全世界每个角落的电子地图都在里面,‘土卫六’的指令也可以直接传过来。我现在就跟着‘土卫六’的导航走,再有不远就到了。”
百里锁起眉头,他想起中国的那起连环凶杀案,其中每一起命案的抛尸地点或者杀人现场都暗指《天问》的词句,这一次难道也是这样?
然而这荒郊野岭的,又能有些什么诡秘的意义呢?
“我们快要到了。”笛卡尔看着手表说,“只是……”
越野车的速度降下来,向路边的树林一拐,闯了进去。
百里紧抓着安全把手,不解地问:“莫教授在树林里?”
“从‘黑火柴盒’的定位来看,应该是这样。”笛卡尔紧握方向盘,控制住颠簸的汽车。
又走了一刻钟,汽车在一片树木密集的林子前停下。
笛卡尔熄掉火:“看来车子派不上用场了。”
百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的心思更加沉重:63号公路本就人迹罕至,如果因为要隐藏罪行而抛尸的话,没必要把尸体运到如此之深的树林里来,眼下的情况看来真如自己所想,把莫先琳藏在这里定然另有深意。
笛卡尔跳下车,举着手电往前走,不时通过导航手表核对路线。百里跟着他,紧盯着手电光束扫过的每一个地方。
可是除了弥漫在林间的晨雾,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手表屏幕上显示距离目标越来越近,笛卡尔拿着手电的手在发抖,百里凝神看向前方。
他们看见了。
在一块狭窄的林间空地上,平躺着一个人。不,百里心里清楚,那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笛卡尔拔腿跑上前,近了,他能清楚地看到尸体的模样。
百里在他后面还有几步远,这时只见笛卡尔的肩膀骤然一震,手电从手里掉落在地,弹了几下,手电灯头射出的光束凌乱地扫向四处。
安德鲁警长舒服地靠在躺椅上,这是他在这片街区执勤的第151天,再有两天,就可以打破五个月无犯罪事件的纪录了。谁都知道,在多事的旧金山要取得这个成绩有多么不容易。
办公室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5月21日清晨六点半,虽然通宵未眠,但安德鲁却十分精神。这座城市即将进入新的忙碌的一天,根据犯罪学的理论,每天这个时候都是最容易出岔子的,所以他都会亲自坐镇,保证出警的速度。
打破纪录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安德鲁警长有些得意地想。
电话铃突然响了。
“喂,我是安德鲁,请讲。”
“头儿……”是那个毛手毛脚的实习巡警打来的,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什么情况?”安德鲁心里一抖,不禁开始祈祷保住自己的纪录。
“出……出事了,你,你最好来……来这里一趟。”巡警听起来快要哭了。
安德鲁警长面色凝重,右手不知不觉地摸到腰间的手枪上,纪录的事儿从他心里飞到九霄云外。
二十分钟后,旧金山第六大道的平静被一阵警笛声打破。警车停在一座七十层大楼前,安德鲁警长带着一名法医和两名技术警员走下车来。年轻的实习巡警站在大楼入口处等他们,他嘴唇哆嗦着,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惊惧。
“带我们去现场。”安德鲁好不容易才把已到嘴边的那句“你就不能出息点儿”给咽了下去。
“请,跟我来。”巡警带他们走进了位于大楼底层的管理室。
在这里,敏锐的警长第一眼就发现蜷缩在角落里的胖女人,她脸色煞白、眼神呆滞,两个同她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人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只有受到极度惊吓的人才会是这般模样。
“你好,长官。”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站起来,从胸牌上看他是这里的负责人。
安德鲁的视线回到胖女人身上,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一定是有重案发生。他开门见山地问:“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们这里的清洁员,负责打扫高层楼道,”负责人焦虑地回道,“今天早上巡逻保安发现她晕倒在七十楼,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才让她醒过来,结果她就成了这个样子。”
负责人指了指房间另一头的办公桌,那里坐了一个同样魂不守舍的小伙子。
“我在六十七楼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尖叫,就向上一层一层地找是谁出事了,”小伙子接着说,他两手紧捂心口,像是害怕心脏从胸腔里跳出来,“到了最顶层就看到她侧卧在地上,我急忙上去查看,结果在她身边发现了这个。”
小伙子的旁边摆有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塑料袋,袋口被人胡乱地封住,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安德鲁狠狠吸了口气,他的鼻子发出沉重的鼻音。每当他心里紧张时,他都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舒缓情绪。
按理说,一个办了几十年案子的老警长不应该再对血案之类的恶劣事件感到不适,但安德鲁向来准确的直觉告诉他——眼下这袋子里的东西不简单。
他双手伸向塑料袋,小心地打开袋口,一瞬间他的鼻子里盈满恶臭。
那个受惊的胖女人全身开始剧烈地发抖,她瞪大的眼睛看向这边。管理室里的其他人都捂紧鼻子,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