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喉间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原来她一直在吟诵《圣经》:“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因为在这日神歇了他一切创造的工,就安息了。”
安德鲁警长听见了这段来自《旧约·创世纪》的经文,他的身子顿了顿,紧接着俯身向塑料袋里看去。
他看见了一双断臂,斑斑血迹遍布于已经发紫的皮肤上,犹如正在燃烧的炽烈火焰。
然而最可怕的是,两条手臂从手腕起到肩膀的割裂口处的皮肤上,有许多刀割的痕迹,黑血凝固在这些并不深的刀痕上,触目惊心。
安德鲁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介绍中国古代刑罚的纪录片,这很像片里讲的“凌迟”之刑。
他摸出眼镜戴上,凝神去看那些刀痕。
霎时,犹如一道惊雷在他头顶炸响,他定在原地,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明白胖女人为什么偏偏吟诵《旧约·创世纪》了。
那些刀痕并不是像凌迟一样随机割上去的,那是用刀刻出的两句英文!
两句诅咒!
这拂晓时分的树林异常地冷,阴风一阵接着一阵。
百里途快步走到笛卡尔身边,弯腰拾起手电,看向摆在地上的尸体。
纵使他已提前做好一万分的心理准备,看到这具可怖的尸体时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该是什么样的凶手,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制造出如此灭绝人性的凶杀案:死者的双臂已被砍掉,污血沾满全身,凝着血块的长发包裹着发乌的脸颊,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被树木遮蔽的天空。
百里把手电光聚在尸体的眼眶处,才发现原来凶手割掉了它的眼皮,这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在中国,人们相信死者的眼睛只有闭上了,他才能斩断与人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安心地去往死后该去的地方。不知眼前这无法闭眼的死者,她的灵魂是不是再也找不到归宿。
在尸体脑袋旁有一个方形黑色金属,笛卡尔捡起来看了看。
“她,是莫教授。”笛卡尔轻声说,“她临死前使用了机密电话。”
“嗯。”百里认识那张失去生气的脸,不会有错,这就是莫先琳,前往中国的心理学者之一。
那张合影就藏在百里的口袋里,上面的一条生命竟以这样惨不忍睹的方式逝去了。
“莫教授的死亡原因是中毒,”笛卡尔蹲下身,检查尸体的口腔,尸体的牙龈和舌头呈深紫色,这是中了慢性剧毒的症状。
百里弯着腰,面朝着尸体说:“看起来我们这里需要一个法医,我想知道莫教授的死亡时间。”
“请等等。”笛卡尔起身向他的道奇越野车跑去,回来时怀里多了一只钢质小箱,他把箱子放在尸体旁。
“我经常看部里的克里斯法医做化验,知道怎么用这套血液成分检测仪。”笛卡尔说着打开箱盖,里面是一套复杂的电子仪器,连接着嵌在箱盖上的液晶显示屏。
他从尸体身上采集了一些血液,滴在检测仪的分析皿里,又向里面加入一定比例的试剂,不一会儿数据就出来了。
百里和笛卡尔盯着显示屏,上面不断跳出血液成分的分子结构。
“慢性砷中毒,死亡时间是昨晚20点至22点。”笛卡尔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那通电话……”
“我是在23点37分接到的电话,在电话里,我听到了莫先琳的声音。”百里接着道,他只感觉头皮发麻,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尸体复活了,给人间打了个电话!这怎么可能?
“你看这里!”笛卡尔指着显示屏上的一组数据,百里扭头看去。
“死者的血液里含有不少肾上腺素,这是……不,我知道了!”笛卡尔站起身,他摆弄着手里的“黑火柴盒”,在百里面前来回踱步。
肾上腺素,能促使心脏快速跳动,为人体提供更多能量的生物激素。百里很快反应过来。
笛卡尔走了五个来回才停下脚步,看起来他终于厘清了思路,他担忧地看向百里,缓缓说道:“凶手是冲着你来的。”
“说下去。”百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凶手之所以选择用砷来毒死莫教授,是因为砷中毒不会立即毙命。莫教授中毒后只是接近死亡,但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凶手把她拖到这里来,往她体内注射肾上腺素,目的就是让她恢复意识。”
百里道:“让她醒来打电话给我,是不是?”
笛卡尔点点头,举起机密电话:“是的,这个‘黑火柴盒’被设置过,莫教授只能拨通一个人的电话,那就是你。”
他转头看着尸体,又疑惑道:“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凶手是谁,其他失踪学者在哪里呢?”
百里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断了手臂的莫先琳挣扎着抬起头,用下巴或脸颊艰难地拨通电话,奄奄一息地反复说那两组古怪的音节。
“jiɑ”“le”“bi”,“mɑi”“zhe”“lun”,莫先琳的最后遗言,她为什么不说明白点呢?
“凶手是心灵会的人?”笛卡尔仍在独自琢磨,“不然怎么能够开启机密电话的定向通话功能?这必须通过总部的中枢计算机才能做到,难道是……”
百里一挥手,打断笛卡尔的自言自语:“请先告诉我,除了你刚才说的,中枢计算机还可以控制机密电话的哪些功能?”
虽然不明白百里的意思,但笛卡尔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中枢计算机可以管理所有的机密电话,这种电话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保密。”
百里忙问道:“怎么保密?”
“只要在中枢计算机上设置了保密关键字词,使用机密电话通信时,与关键字词有关的信息都会被电话屏蔽掉,电话另一头的人永远听不到告密者泄露的秘密。”他越说越慢,终于恍然大悟,“秘密信息被屏蔽时,电话两头听到的都是持续的电流声。所以,莫教授打电话时不是没有说,而是所有信息都被屏蔽了。我们在电话里听到的电流声就是屏蔽关键信息之后的声音!显然,莫教授说到最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就留下一个既可以绕开屏蔽系统又能引导你找到凶手,解救其他学者的密码。”
“jiɑ,le,bi和mɑi,zhe,lun,”百里道,“至少我们现在可以肯定,其他学者不可能是在加勒比海或麦哲伦海峡,这么浅显、直接的信息必然会被机密电话屏蔽的,看来要破解莫教授的遗言我们得花不少工夫。”
笛卡尔咬着牙,恨恨道:“能接触到中枢计算机的人没有几个,凶手只能是心灵会内部的人,你说会是道格吗?”
“不,我认为心灵会以外的人也有嫌疑。你不会知道我们的对手有多么强大,他们完全有可能攻击心灵会的计算机网络,修改中枢计算机的设置对他们来说也许并非难事。”百里没有告诉笛卡尔关于“理想国”的推测,现在没有更多线索,先入为主的猜想反而会误导他们的思路。
“好吧,”笛卡尔悻然道,“你说的这个对手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杀害我们的学者?为什么要让莫教授在临死前打电话给你?”
“我想眼下更要紧的是看看现场还有没有别的线索。”百里蹲在地上,握着手电仔细查看那具骇人的尸体。
在他看来,比起笛卡尔的问题,关于尸体有三个更为重要的疑问:为什么下毒?为什么砍断双臂?为什么割掉眼皮?
刚才已经解决了第一个,接下来的是……
百里用手电照亮断臂的伤口,惨白的皮肉和断骨让人满身寒意。砍断死者的双臂有什么目的呢?既然已经下了毒,没必要再用断臂这样麻烦的方式杀人了啊。
暂时找不到答案,百里直接跳到第三个问题。他把手电光移向死者没有眼皮的眼睛,两只黑色瞳孔已经失去了反应。
笛卡尔道:“机密电话需要识别瞳孔才能启用,凶手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割掉莫教授的眼皮吧。”
百里注视着那对发红的血窟窿,手电光下尸体好像也在瞪着他。
就在右眼靠近眼角的眼白处,他发现了什么。百里索性趴在尸体旁,把所有光线聚在尸体的右眼上。
他看见了,那是一个符号,是刻在眼睛里的符号。
“你找到了什么?”笛卡尔惊呼,他注意到了百里的异状。
百里忙向身后伸手,示意笛卡尔安静。他屏住呼吸,继续查看他的新发现。
那是一个象征雌性的符号——“♀”,在情侣的信物或者学校里流行的各色占卜杂志上随处可见。
用“♀”象征雌性最早出现在遗传学领域,植物学家们用“♀”来指代雌花。这个符号可以被拆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上部的圆,一部分是圆下的十字。圆的含义是卵子,而十字有“固定不变”之意,正好与代表“活泼移动”的雄性符号“♂”相对应,因此符号学家认为“♂”与“♀”就是精子与卵子这两种最能体现雌雄差别的生殖细胞的符号化。
“尸体的眼睛里有一个雌性符号,”百里说,“割掉眼皮,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人注意到这个符号。”
“哦?”笛卡尔凑近了看,果真看到了那个寻常却诡秘的符号。
“这是什么意思?”笛卡尔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百里站起身,重新打量这具断臂的尸体,刚刚在尸体右眼里发现的雌性符号在他脑海里乱窜。
百里逼自己静下心,他闭紧眼睛,那些符号渐渐隐去了。接着,有一尊古希腊大理石雕从心底浮出来。
石雕是一个身材完美的女性,它上半身赤裸,睁大双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卢浮宫雄伟的大厅,爱琴海风格的长裙慵懒地围住它的双腿。在1820年出土时,它的双臂就已经断了,两个世纪以来无数艺术家都在尝试为它复原,但所有形态各异的手臂都不及它断臂的美。
卢浮宫的镇馆之宝,“米诺斯的维纳斯”雕像,正与眼前这具染满污血的尸体重合起来。
维纳斯,古罗马神话中主司爱与美的女神,属于她的神话学符号,正是“♀”。
凶手制造了一个死亡的维纳斯,一个死亡的爱与美的女神。
百里睁开眼,他冷峻的眼神扫过这片阴森的树林。
下毒、断臂、割眼,这三个疑问都有了大致的解答,那么,抛尸现场能挖掘的线索还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为什么把已死的莫先琳放在这里。
“伙计,你的导航手表能告诉我们这里是哪儿吗?”百里问笛卡尔。
笛卡尔对沉默已久的同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明白百里在思考什么,现在听到他这么请求,也只好挽起袖口露出手表,“北纬29度,西经113度,在索尔顿湖东南方向9公里,未经探索开发的无名森林,这里有……咦?”
弥漫在四周的黑色晨雾已经散去,光线从树枝间无孔不入地落下来,天空微亮。
笛卡尔脸色微变,抬起脸看向百里,手表屏光照亮了他充满迷惑的淡蓝色眼睛:“尸体恰好摆放在圣安地列斯断层的起始处。”


第4章 刀割之语
5月21日上午8点26分,马林县。
黑色的别克商务车迎着早晨的阳光,快速穿过茂密的葡萄种植园,驶进赫宁庄园威严的大门。安德鲁警长坐在后排,他使劲揉搓双手,手心的汗还是不停地渗出来。
对于窗外的美丽庄园,安德鲁早有耳闻,准确地说,在整个加利福尼亚警界,赫宁庄园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存在,因为它的神秘,更因为它的重要地位。安德鲁不会忘记就任警长时必须接受的独特命令,也是旧金山、洛杉矶和萨克拉门托的警局官员在入职后都必须遵从的:第一,个人不得进入位于马林县东北角的赫宁庄园;第二,保证辖区内的平民远离赫宁庄园;第三,对前两项命令不得有任何疑问。
人们传言军方在庄园里研究新式生化武器,或者在庄园地底发现了异种生物、外星文明遗迹什么的,但没人能确认这些传言的真实性。安德鲁只知道他的前一任上司,那个立过不少功的老局长,他固执地强调赫宁庄园与旧金山随处可见的小巷子并没有多大区别,不应该大费周章地加以特别保护。他抱着这种态度在职不到三个月就被迫退休了,至于是什么势力在背后操纵这一切,谁也说不清楚。
所以,第一次——可能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来到这个著名的庄园内。安德鲁内心充满了忐忑,他暗自祈祷自己运气够好,能瞥见传言中的变种怪物。可是直到商务车来到最北端的大楼前,他什么都没发现。
汽车停稳了,那个有一头红色卷发的司机过来开门,彬彬有礼地说道:“欢迎来到赫宁庄园,安德鲁警长,请带上你发现的东西跟我来吧。”
安德鲁拎起手边的黑色塑料袋走下车,跟着卷发司机走进了大楼。
两个小时前,也是这个相貌像是卡通人物的男人来到出事的住宅楼前,他自称丹皮尔,来自马林县的那座神秘庄园。
在此之前,安德鲁警长看了监控录像,也询问了经历断臂包裹事件的人们。在得知断臂是放置在七十楼唯一的住户门前时,经验老到的警长自然不会漏掉这条重要的线索。
“请告诉我,七十楼住的是谁?”警长开始做笔录。
“这人是我们的老住户了,这栋楼刚建好他就买下这套房产,但他不常来住。最近好像刚从中国回来,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但我们也没怎么见过他,他不是把自己锁在屋里就是开车去马林县,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回来。”
“等等,”安德鲁停下笔,“你说,他常去哪儿?”
“海湾对面的马林县,”负责人回道,“哦,对了,他曾经嘱托过我,如果有寄往马林县什么宁庄园的信件寄到这里来,必须马上给他打电话。”
安德鲁手一松,笔掉落在地。
这个案子跟那个传言中的秘密庄园有关!
他赶紧打电话给局长,把情况细说了一遍。没过多久,一辆别克商务车停在他们的警车旁,丹皮尔下车诚恳地邀请他前往赫宁庄园。
刚开始安德鲁并不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直到他的局长亲自打来电话,要求他无条件配合赫宁庄园的工作,他这才鼓起勇气踏上车。
此时,安德鲁跟在丹皮尔身后,走进一楼的一间客厅似的屋子。一进门,安德鲁就闻到一阵幽微的清香,有点儿像龙涎香的气味。
“请坐。”丹皮尔指了指沙发。
安德鲁拘束地坐在沙发上,他把带来的袋子放在脚边。
“咖啡,还是茶?”丹皮尔微笑地问。
“咖啡吧,谢谢。”安德鲁回道,他觉得像是在参加庄园主人的晨会,待会儿不知道会在这里见到哪个著名的科学家。
他没有见到任何名人,丹皮尔回来时带来两个陌生男人,一个有一张长脸和浓密的络腮胡,讲一口咬音生硬的法国式英语;另一个身材肥壮,腆着滚圆的肚子心急火燎地走来,坐在安德鲁对面。
“你好,我是代理会长道格·阿利多斯教士,我身边这位是安全部部长巴蒂斯昂,”胖男人首先介绍道,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听得明白,“我接到的电话说你发现了一双,嗯……被砍下来的手臂,是吗?”
安德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会长、部长的,他从没在时政新闻里见过眼前这两人。他有些怀疑这是一出无聊的闹剧,但迫于局长下达的命令,他只好照实说:“对不起,不是我,是一个清洁员发现的。”他把脚边的黑色塑料袋子往前挪了挪,“就是这个。”
道格教士从地上提起袋子,腐肉的恶臭从袋子里钻出来,令他脑袋往后猛缩。他当即放弃了打开袋子一探究竟的念头,回头对捂住鼻子的巴蒂斯昂部长道:“请把克里斯法医叫来,尽快弄清楚这双手臂是谁的。”
巴蒂斯昂拎着袋子走了。道格又问安德鲁道:“警官先生,你查看现场了吗?”
安德鲁呷了一口咖啡,空气里的香味让熬了个通宵的他脑袋发昏,他强打精神回答:“是的,接到汇报电话后,我立马赶到现场,在你们那位先生来之前,我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
道格又问:“好,请告诉我,监控录像拍到放置那个袋子的人了吗?”
安德鲁摇摇头:“对方很狡猾,打扮成大楼的清洁员骗过保安和管理室,推着一架清洁车直接上到七十楼,从车里拿出塑料袋放在门口就离开了。这个人戴着口罩,帽檐压得很低,监控录像根本拍不到他的面部。”
道格:“除了手臂,袋子里还有什么?”
安德鲁:“没别的东西了,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手臂的主人是不是还活着。”
对此道格心知肚明,他避开这个话题,转而又问:“那栋大楼的七十楼只有一个住户,手臂就放在他的门口,是不是?”
“是的,据我所知,那个住户经常来马林县,好像还与你们赫宁庄园有关系,叫我来这里是因为他吧?”安德鲁抑制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
道格心里愤恨地想:百里途,我早就知道是你,这次你逃不掉了!
不过眼下更麻烦的是,不能让这个警官记得他来过心灵会的庄园,还有出现在心灵会成员住宅门口的手臂,那双手臂有可能还属于一个心灵会高级教士,总之不能让他记得这件事,否则已经浮出水面的对手必然会通过他的记忆得知心灵会内部现在已经一团糟。在这一点上道格教士还算聪明。
心灵会的人都有一个共识:无论一个人守口如瓶的意愿有多坚决,高明的催眠师总能从他嘴里套走想得到的秘密,因为他只是显意识的意志决定了把秘密烂在肚子里,潜意识却把他接触过的信息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催眠师只要用最简单的催眠,与他的潜意识直接交流,就能把秘密轻松地取出来,所以心灵会的催眠师会通过另一种方式来保护重要机密。
道格盯着安德鲁的眼睛,用一种缓慢而温和的语调说:“你现在很疲惫,很困,就要睡着了。”
“是啊,是啊,你说得对。”安德鲁觉得面前这个胖子的眼睛仿佛有种引力,要把自己的灵魂给吸进去了。
道格心里早已有了催眠的策略:一个警长能在第一时间亲自赶往案发现场,那么他必然是一个负责任的称职警长,这样的人最在意的是他执勤区内良好的治安秩序,他的愿望无非是在自己的管理下犯罪率降到零。现在,引导他在潜意识世界梦行的过程中直接满足他的愿望,用来作为保护秘密的屏障。
“那就闭上眼睡一觉吧,你会在警察局里醒来,今天上午和往常一样,因为有一个厉害的警长,没有人会来破坏这片社区的平静。”
“好的,没有人,很平静。”安德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道格暗自庆幸安德鲁很容易进入催眠状态,不用耽搁太多时间。他继续下催眠指令:“你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没有,我在警局,睡着了。”
“好,听我数到五,你就会进入平静的梦乡,”道格轻声说,“一、二、三、四、五……你睡着了。”
安德鲁卧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道格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把丹皮尔唤来,说:“把他送回去吧!”
这时,巴蒂斯昂部长脚步匆忙地回来了,他看见沙发上沉睡的警长,知道道格已经把他的记忆潜抑,他不会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其他催眠师一旦让他进入回忆,他就只记得5月21日有一个平安祥和的早晨。
道格看到巴蒂斯昂,立刻站起身问:“检验报告出来了?那东西不是我们的人的,对吧?”
“抱歉,克里斯还在忙,结果还没出来。”巴蒂斯昂面色沉重,嗓音干涩地道,“不过,你应该看看这个。”
他把一张速成照片递上前,道格一手接过。他低头看去,只一眼,他胖滚滚的圆脸上立时聚满了恐惧的阴云。
照片上是那两条污血淋漓的手臂,最瘆人是在手臂皮肤上遍布的刀痕。
道格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些刀痕是两句刻在皮肉上的警告!
两句诅咒!
百里不敢相信地凝视着笛卡尔的手表,在不到两寸的小屏幕上,他看见一条细如发丝的直线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如射线一般延伸出去。
是圣安地列斯断层。
1915年,德国气象学家阿尔弗雷德·魏格纳提出了大陆漂移学说,直到半个世纪后科学界才证实并接受了魏格纳的理论,地理学从此多了一个分支学科——板块构造学。如今,学过初级地理的人都知道,地球的最外层——地壳并不是一块完整固定的岩石板,它是由六大板块组成的。这六大板块相互挤压、碰撞、分离,形成了地表上的许多鼎鼎大名的地理痕迹,如青藏高原、喜马拉雅山脉、马里亚纳海沟,以及圣安地列斯断层。
贯穿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安地列斯断层是北美大陆板块和太平洋板块之间的断裂线,是地球上最长、最活跃的断层之一。不过,让这条断层出名的是在它附近有旧金山和洛杉矶这两座闻名的国际大都市,这两座城市可没少吃圣安地列斯断层的苦头。
现在看来果真没错,和《天问》凶杀案一样,凶手是在用一场杀人事件构建一个密码,下一步怎么走完全取决于如何破解这个密码。
百里回到尸体旁,弓身在尸体周围摸索。没过多久,他的手指就感觉到一道明显的凹陷,隐藏在林间的衰枯草木和泥石之下。
莫先琳的尸体不偏不倚,正好躺在这道大地的凹陷之上。百里站起身,眯着眼睛重新审视尸体,一阵模糊的幻象出现在眼前,他仿佛看见断层在地表上的裂缝从死者的头盖骨中心穿过,从正中裂开脖颈,裂开胸腹,裂开两边的森林和山脉,向远方绵延而去,直指灯红酒绿的城市,断层过处,城市只剩一片荒凉废墟……
笛卡尔埋着头,没发现百里的异样,他也注意到尸体刚好放置在断层凹陷的正中,问道:“你认为,这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百里被拉回现实,他看了笛卡尔一眼,定了定神,反问道:“凶手杀了人,带着尸体不顾麻烦和被人发现的风险来到这里,随手一放就能把尸体如此准确地放在断层凹陷上,你愿意相信这种概率近乎为零的巧合吗?”
“好吧,”笛卡尔肩膀一沉,泄气道,“那你说这会是什么?”
“这是个密码。”百里紧紧拧着眉头道。
“又是密码?”
“是的,这回是凶手在跟我们玩密码游戏。砍断手臂、眼睛里的雌性符号、圣安地列斯断层,所有这一切都组成了一个密码。”
笛卡尔对百里的“密码”一说并不太信服,他又问道:“照这么说的话,那解开密码后我们能得到什么?凶手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百里径直向尸体走去,双膝弯曲跪在莫先琳的额头前,低垂着脑袋,过了半晌才接着说,“别忘了,失踪的研究队有五个人,莫先琳只是其中之一。”
说完,他想起莫先琳的遗言,想起那个听着很像是“麦哲伦”的词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你的意思是,莫教授的尸体,还有死亡现场能告诉我们西弗里斯老师,还有剩下的学者在哪里?”笛卡尔追着问。
“我不敢完全确定,我们只能尝试着先解开一个密码。”这话与其说是回答笛卡尔,不如说是百里在自我宽慰。
“你的说法太不可思议了,我还是不敢相信。”笛卡尔摇摇头回道。
百里不再浪费时间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把注意力放回尸体上。“你带相机了吗?”他问笛卡尔,眼下固定抛尸现场也是紧要的工作。
笛卡尔从包里拿出一台便携数码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