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齐听到“还钱”两个字,弯成一条线的眼睛眨了眨,“哦,那恭喜你啊,看来最近手气不错啊!老袁。”说着,老齐站起身,走到门边,朝外面喊了一声“小陶”,然后走回座位。他刚坐回他的皮椅子,小陶就走进来了,她是外面两个女人中短发的那个。
“老板。”小陶声音挺甜美。
“老袁,你有印象吧?”小陶看了一眼袁耀州,点点头,“我们的老主顾了,你去把老袁二月初的账单调出来,算一下,到今天为止,他要还多少。”
“知道了,老板。”小陶说罢快步走了出去。
吴忌拿出手机点开计算器,推算了一下这个地方的利息,按照袁耀州方才的说的数字反推,最后计算机显示的结果是月息八分利。吴忌看到这个数字蹙了蹙眉头。
“最近还在那赌呢?还是挪地方了?”老齐吐了一口烟圈。
袁耀州斜眼瞟了一下吴忌。“早挪了,我现在去拉斯维加斯赌,那边有几个华人开的赌场很正规。”
老齐眼珠一转。“哦,现在这么洋气了啊,都跑美国去赌了。下次也带我去见见世面啊。”
“看你这话说的,你才是老江湖啊。”
确实都是老江湖,吴忌看着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相互使眼色,心中已知几分。什么拉斯维加斯,袁耀州一定撒谎了,他去的地方一定不是拉斯维加斯。
两人正互相吹捧着,小陶已经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了。“老板。”她递给老齐一张纸,老齐定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没错,一百三十六万零五百,但我们都是老交情了,零头就不要了。”
“谢谢啊,老齐。”袁耀州掏出手机,“那我现在就汇款给你。”
老齐朝小陶使了个眼色,小陶点点头走了出去。
“转好了。”袁耀州晃晃手机,于是老齐也拿起手机,等待了将近一分钟后,老齐凝视手机的脸再次展露笑意,然后他俯下身子。吴忌这才发现他的黑色皮椅后面、办公桌下面还有一个保险箱。他这会儿已经打开保险箱,在里面寻找什么,没过一会儿,他关上保险箱,抬起身子,手上多出了一张A4大小的纸,然后欠身。
袁耀州见状,立马跟着起身,走上前。
“给,原件无误。”
袁耀州从老齐手里接过A4纸,不用看吴忌都知道,那一定是借据,是袁耀州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不过吴忌没有看到任何抵押物证明。
袁耀州对着灯光细看了一下签名处,鉴定是自己的笔迹无误后,宽慰地折起借据,塞进裤袋里,然后双手握住老齐的手,用力摇了摇。“好哥们。”
老齐拍了拍袁耀州的背。“下次再来啊,老袁,你知道,我们三花财务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知道,当然知道,哈哈。”
从三花财务离开的时候是十一点整,然后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高利贷还钱地点——同样位于南烟区的极易贷。根据袁耀州的描述,这个高利贷还发展了网上贷款和还款服务,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袁耀州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把钱还上,拿到实实在在的借据。袁耀州在极易贷也借了一百万,且是在前不久的五月二十一号,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星期。袁耀州说在极易贷借钱,如果一个星期内还清,可以不用付利息,只需要付一笔一千块的手续费即可。当初,他就是冲着这个优惠政策才在极易贷借了一百万,结果靠这一百万翻了身。但极易贷跟三花财务不一样,他得抵押点东西才行,所以他把他妈留给他的一套房子的房产证抵押在了极易贷。
极易贷的门面比三花财务好太多,所在的办公楼也比三花财务干净体面。但袁耀州显然跟里面的人不熟,不像先前见老齐的时候,两人称兄道弟;在极易贷,袁耀州等了很久才见到负责人,见面的时候也用“经理”称呼。接待他们的是一个比吴忌还年轻的小伙子,袁耀州称之为王经理,大概二十出头,剪了个新潮的发型,穿了一身的潮牌,走路外八字。他把袁耀州带进一间小会议室,袁耀州说明来意之后,这个王经理立刻笑逐颜开给袁耀州办理还款手续。还款流程比三花财务复杂,钱似乎不是进入这个王经理自己的口袋,所以袁耀州等了一小会,让王经理去查账。等待的期间,袁耀州喝着茶,跟吴忌聊起天。
“现在的高利贷越来越年轻化,我听说这家极易贷的老板就是像这样的小年轻。”
吴忌点点头。“现在什么行业都在年轻化。”
“对,赌徒也在年轻化,我在赌场经常看到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不,或许他们才刚满十八岁也说不定。”
“酒鬼也在年轻化,以前我总能在酒吧找到几个同龄的人聊天,现在全是一群说着我听不懂的词汇、夹杂着各国语言的年轻人。无法沟通。”
“你说这些年轻人的家长都知道自己的小孩在外面干什么吗?”
“我想不知道,又或者……这些人的家长本身也是混混。”
“所以是基因遗传吗?”老袁歪了一下脑袋,“你说再这么发展下去,以后会不会有赌徒基因、酒鬼基因、毒虫基因?”
“有可能,我不是很懂遗传基因学,但我觉得有可能。”
“所以我不打算结婚要孩子,我自己都混成这样,我怎么教育孩子,你说是吧?”
“有点道理。”
“还是一个人好,自由自在,没有太多包袱,哎,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有女朋友吗?打算结婚生孩子吗?”
吴忌摇摇头。“没,没想过。”
“如果你哪天想做爸爸了,最好别再干侦探这一行了,找个稳定一点的工作。还有如果遇到了好女孩,就要牢牢抓住,这年头好女孩越来越少了,错过一个,可就再也找不到咯。”
我已经错了一个。所以我再也找不到了。
吴忌没有回应。
此时,王经理再度返回了会议室。“袁哥,钱到账了,这是借据和产证,您收好。下次想借钱了,一定要来我这啊,多观照观照小弟我,我不会亏待您的!”
袁耀州拿过借据和房产证原件,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点点头,折好借据放进裤袋,将房产证原件塞进夹克里袋。吴忌这回明白了,或许他冒着汗流浃背的不适感穿这件夹克就是为了装这本房产证的。
两人再寒暄了一番后,王经理将袁耀州送出了大楼,原本王经理还想请袁耀州吃顿午饭,但袁耀州婉言谢绝了。
“你饿了吗,吴忌?”
“不饿。”
“那我们去最后一个地方吧。”
“行。”


第4章 保镖的一天(下)
曾经做警察的时候,吴忌带队剿过几个黑社会性质的高利贷据点。当你以警察的身份和这帮人接触的时候,他们的反应都比较激烈,不是抄起家伙跟你火拼就是立马掉头开跑。那时的吴忌从没想过他可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这群人和和气气沟通,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也颇为惊讶。
“对,我也挺意外的。”吴忌一边开车一边和袁耀州聊天,“但好像就是这样,很快就转变了。几乎没有过渡期,当我脱掉警服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我不再是警察,然后一切就很自然地往前走。”
“老K跟我说你以前做过警察的时候,我还怕跟你不好说话,因为我是个赌徒,经常遇到赌到一半被警察围剿赌场的事,嘿嘿,我是说那些不正规的地下赌场。”
吴忌点点头。“其实我不做警察快五六年了,五六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可以有很多改变。”
“对有些人来说会,对有些人来说不会。拿我来说吧,我就是过五六十年也戒不了赌。赌博就跟毒品、酒精一样,很容易上瘾,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瘾的,我从三岁起就会打麻将玩扑克,跟我爸学的,我爸也是赌徒外加酒鬼,妈的,我说不定就是遗传了他的赌徒基因,而老K则隔代遗传了他的酒鬼基因。”
“那他现在还在赌?”
“不知道,我很久没有和他联系了,可能死了吧。”
吴忌斜瞟了一眼副驾驶座的袁耀州,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袁耀州似乎发现了吴忌的反应,突然笑起来。“跟你开玩笑呢,他早就老年痴呆不知道怎么赌了,现在住在养老院,我一年去看他个一次吧,还没死,活得好好的。”
“那你呢?”
“我?”
“你还要继续赌下去?直到……老年痴呆?”
“如果我说我还完这笔钱之后再也不赌了,你相信吗?”
吴忌犹豫了。
袁耀州见状,哈哈笑起来,“这么难回答吗?我想也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说的话。”笑声戛然而止,袁耀州鬼鬼祟祟地朝车后偷瞄了几眼,“吴忌,你觉不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后面那辆货车好像一直从南烟跟到这了……”袁耀州紧张地抬了抬屁股,松了松安全带。
吴忌往后视镜看了几眼。“嗯,我知道。”
“啊?你知道?什么时候?”
“从我们离开极易贷的时候,它就跟着。”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还没到时候。”
“什么叫没到时候?”
“我们开的这条路有很多这种货车,说不定它只是刚好跟我们顺路,等我们上了小路再看看。”
袁耀州咽了咽口水。“我总觉得不踏实。”
“如果真的有人要跟踪我们,也不该选目标这么大的货车跟踪,这是跟踪大忌。”吴忌再次看了一眼如坐针毡的袁耀州,“那就提前测试一下吧。”说罢,吴忌突然一个左转,驶入了一条小路。后面的大货车丝毫没有改变车速也没改变方向,匀速朝前开去。车上的驾驶员甚至都没往小路上看一眼。
“现在踏实了吗?”
袁耀州呼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我们可能要绕一下远路了。”车内导航已经改变路线。
“没关系,安全第一。”
最后一个要还款的高利贷名叫“凌江互助商会”,在西锦区的一个普通住宅小区内,小区虽不大,但容积率很高,楼层平均高度在三十层,看着很压抑。
“不用坐电梯,这里电梯很慢,走楼梯就好,就在三楼三〇四。”袁耀州带吴忌走进其中一幢楼后说。
吴忌点点头,选这样的低楼层作为据点很常见,住得太高,不便于逃跑,而从三楼跳窗也不至于丧命。
“应该不止三〇四一个房间,至少还有两个房间也有他们的人。”吴忌走在袁耀州前面,确切的说是袁耀州有意走在吴忌后面。
“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像锡安五个中心城区里都有他们的据点。”
看来这个商会的规模还不小。
“你好像有点怕这个商会的人?”吴忌一步一回头道。
袁耀州缩了缩脖子。“借的时间有点长,还被他们催过几次债,本能反应,嘿嘿。”
两人已经走到三〇四房间门口,吴忌正准备敲门,门却先开了。
这是一个颇为滑稽的瞬间,两个壮汉突然从门内蹿出,直接越过吴忌,抓住了袁耀州,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着袁耀州,把他扛回了房间,正准备关门,吴忌一只脚及时挡住了门,然后闪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我是来还钱的,江哥!我是来还钱的,江哥!江哥!”袁耀州大声嚷嚷起来。
两个壮汉将袁耀州扔在了客厅的沙发旁,沙发上坐着两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个剃了个光头,神情严肃;一个染了一头黄毛,嘴上叼着一根烟。袁耀州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沙发上的两个人,弯起嘴角道:“发财哥,豹哥,你们也在啊,哈哈,今天什么日子,可以凑一桌麻将了,哈哈。”袁耀州边寒暄边左顾右盼边站起身,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立刻朝窗边走去。只见那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扎着一撮小辫子,穿着一身烫得笔挺的棕色西装,身高不高,但身材比例还不错,脚下的棕色皮鞋锃光发亮。
“江哥!”袁耀州弓着背点头哈腰地喊了一声,男人转过身,两鬓已发白,脸上挂着笑,棕色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无法读出眼神。
江哥伸出手,食指上的金戒指又大又耀眼,他拍了拍袁耀州的脸,就像主人拍宠物一般。“小袁,终于想起来还钱了?”
袁耀州任其拍打,还笑脸相迎。“江哥,您看您说的,我一直都记得,从来没有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一有钱就给您送过来了。”
江哥点点头。“发财,小袁欠了我们商会多少钱?”
光头男掏出手机,似乎在查账,几秒后,他回复。“去年十月初借了一百万,到今天为止,应该还一百八十八万五千四百。”
数字出来后,袁耀州的笑脸僵住了,片刻后,他强颜欢笑地小声回问:“不是一百八十五万零八百吗?怎么多了三万多?”
光头男严肃地神情转为愤怒状。“怎么,你质疑我算账的能力?”
“不敢不敢。”袁耀州立刻服软,“你说多少就多少,我现在就转。”
“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突如其来的插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说话人身上,江哥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因为吴忌被身前的两个壮汉挡住了,所以江哥一开始没有发现。
袁耀州急忙走到吴忌旁,将他从壮汉中间拉出来,“我大外甥,吴远。”说完,他凑到吴忌耳边嘀咕了一声,“算了,才多三万多,已经不错了。”
吴忌听罢,耸了一下肩,轻声道:“那可是你说的,出去后别后悔。”
袁耀州点点,“没事没事,我大外甥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江哥,我现在就转钱。”袁耀州满脸堆笑,拿出手机准备转钱。
“大外甥说的对,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发财,给他们说清楚。”说这话的人是江哥,袁耀州吃惊地望向他,只见他朝光头顶了顶下巴,光头龇牙咧嘴地摸了摸油光发亮的脑袋。“既然是江哥开口,我就给你大舅算算账。去年十月初你大舅在我们这借了一百万,月息八分利,到今年三月底就是一百五十八万六千八,从四月开始利息涨到九分利,所以到五月底就是一百八十八万五千四。听明白了吗,大外甥?”
袁耀州听罢,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四月开始利息涨了……”
“你当初不知道?”吴忌问道。
袁耀州摇摇头,马上又点点头。“现在说清楚了,我立刻转。”
“等一下。”江哥打住道,“小袁,你大外甥问你当初知不知道,你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没有回答清楚啊。”
袁耀州不知道江哥到底在跟他玩什么把戏,他吞了吞口水,“我,我当初知道,我知道。”
“你确定知道?”江哥再次询问,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不含半点情绪,但能令听者毛骨悚然,吓出一声冷汗。
“江哥,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好,我知道,我确定知道,是我的错,没算好账,您大人有大量,我下次一定记清楚!”袁耀州两腿发软,哆哆嗦嗦,就差没有下跪求饶了,“我现在先把钱还了,立刻还。”他浑身颤抖着把钱给转了,中间输密码还输错了两次,把他急得直跺脚。“转,转好了,您查查。”
江哥不动声色,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悠闲地抽起烟。“最近在哪个场子玩?看来赚了不少啊。”
“前几天去拉斯维加斯赌城玩了几把,就赚了一点点,刚够还钱的。”
“哦,跑美国去赌了啊?”
“偶尔换换环境,手气会不一样。”
江哥微微颔首。“大外甥,以前没见过啊。”
“他刚来锡安,我带他到处见见世面。小远,叫江哥、豹哥、发财哥。”
吴忌依次喊过去。当他叫到发财哥的时候,发财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到账了,江哥。”
江哥听罢,朝豹哥努努嘴,豹哥起身走进了里屋。
“大外甥做什么的?”江哥继续聊着。
这个袁耀州和吴忌之前没有商量过,不过吴忌早有准备。“以前在老家帮人跑跑腿,送送东西。现在跟着大舅来锡安看看。”
江哥点点头。“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商会?”
吴忌含笑道:“我不行,我什么都不懂。”
“不懂可以学。”
“但我太笨了。”
“我们这一行不需要太聪明的人,太聪明反而干不了。”
“那我考虑考虑。”
吴忌话音刚落,光头男突然站起身,他一起身,两个门口的壮汉立即往前迈了一步,随时待命的样子。“别不识抬举,江哥是看得起你,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队想进我们商会吗?你小子给我识相点。”
吴忌连连点头。“那我这么插队不太好,我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去排队比较好。”
光头男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黄毛男已经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张纸和一个证件原本,那张纸应该是借据,但证件看着比通常的房产证要小一倍。黄毛将借据和证件交给江哥。
江哥看了一眼,递还给黄毛,然后他走到吴忌跟前,朝吴忌吐了一个烟圈。“大外甥,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加入我们商会了,你就来我这拿回你大舅的借据和他老爸的墓地产证。”
此话一出,袁耀州急了,吴忌却有些傻眼,原来那个小本证件是一本墓地产证,现在墓地都有产证吴忌倒是没想到,而袁耀州竟然把自己的老爸的墓地产证都抵押出去,如果他老爸没有患老年痴呆,估计会被活活气死。袁耀州立刻将吴忌拉到一边,附耳道:“你就暂时答应他,拿回借据要紧啊!”
吴忌拍了拍袁耀州的背,“别急,交给我。”吴忌走到江哥跟前,“江哥,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地穷小子,哪值得您这么盛情邀请?如果我加入了你们商会,传出去,大家会质疑江哥的选人标准,因为我什么都没干,没为商会做过什么贡献。说不定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还以为我是您的什么情人相好,这反而有损了您的名声。您说呢?”
江哥听完这番话,紧绷的嘴角终于再次咧开。“算你小子有种。阿豹,把借据给他。”
“就这么给了?”黄毛似乎不确定,再询问了一次。
“给。”江哥回答得很干脆。于是黄毛撇撇嘴,把借据和墓地产证递给了袁耀州。拿到借据和墓地产证的袁耀州快速浏览了一下,确定是原本后,立刻将借据折好放进裤袋,将产证放进夹克里袋。“谢谢江哥!谢谢豹哥!谢谢发财哥!那,我,我们就先走了。”说罢,袁耀州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就在吴忌准备离去的时候,江哥再次叫住了他。“大外甥,我记住你了。”
吴忌朝江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也是。”
待到袁耀州和吴忌走后,黄毛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那小子很嚣张啊!”
江哥发出一声嗤笑。“那当然,他是个警察。”
“什么?警察!”黄毛和光头大惊!
“曾经是。”江哥补充一句,然后将抽到一半的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第5章 轻松的差事
从凌江互助商会出来一直到上了车出了小区,袁耀州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但虎口脱险的紧张刺激感令他很兴奋。“刚刚吓死我了,我怕你要跟他们打起来。”
“那我铁定要被打死。一对五,输定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让你先答应着再说。”
“答应着再说?一旦加入他们商会,你觉得还能抽身?你见过哪个混黑社会的人可以全身而退的?”
“我是说暂时、假装、应付一下那种。”
“你确定这种事可以用暂时、假装、应付一下解决?”
袁耀州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当时那么说是出于自私,只想着自己拿回借据,不管吴忌死活。于是他略感难为情地摸起了脖子,当他碰到后脖颈的胎记时,他岔开话题。“你看到我这块胎记了吗?”他指给吴忌看。
“早就注意到了。”
“你观察真仔细!”袁耀州咧嘴一笑,“你知道在我们老家老人是怎么说有胎记的人吗?那些老人说有胎记的人不配做人。”
吴忌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略感新奇,微微颔首。“还有这种说法?不过我听到的版本是有胎记的人,上辈子胎记那里被人捅过。”
袁耀州一脸好奇。“那如果那种胎记很大的呢?我见过有些人整个大腿或半张脸都有胎记,所以这意味着被人捅很多刀?”
“那就是被火烧过,上辈子。”
“有意思。所以按你的说法,我上辈子脖子这里被人用刀捅过。”袁耀州摸着自己的胎记若有所思,突然,他挤眉弄眼地抓耳挠腮起来。
“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我胎记这很疼?就像……就像……被人用刀捅了一下。”
吴忌没好气地往车窗外瞟了一眼,没有去理会。
不过一会儿,袁耀州自顾自乐呵呵笑起来。“大外甥,你别这样,跟你开个玩笑嘛,缓解一下气氛,你看你一脸严肃的样子。所以上辈子我是被谋杀的,我只希望我这辈子不会,我希望我能死在赌场上。啊,说到赌场,差点忘了,”袁耀州从裤袋里掏出那三张借据,看了一眼车外,“前面路边停一下。”
吴忌照做,靠边停车。袁耀州下车,走到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下,吴忌跟在他后面。只见袁耀州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将三张借据凑到火焰上,火苗立刻跳跃至借据,将它灼烧干净,化为灰烬。
袁耀州将余火踩灭,再伸了个懒腰。“啊,真是神清气爽。”
“你可真行。”
“怎么说?”
“连你老爸的墓地产证都抵押出去。”
袁耀州呵呵一笑。“现在不是拿回来了吗?”
“现在连墓地都有墓地产证我倒是不知道。”
“我以前也不知道,我爸还没糊涂前自己给自己预先买的,你别看这么一块小小的墓地,可贵了,所以这产证还值不少钱。现在什么都在涨价!或许我也该考虑一下给自己提前买块墓地。”
吴忌点点头,突然他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也生出提前给自己买墓地的念头。
“大外甥,肚子饿了吧?”袁耀州拍了拍吴忌的背,“走,我们先去吃一顿。”
这是吴忌吃过的最晚的一顿午餐,差不多四点才开始上菜,在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的,因为已经过了午餐饭点,没有什么可挑选的菜了,所以只能将就着点了几个,都是家常菜:红烧狮子头、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干煸四季豆。不过厨师手艺不错,又或者俩人真是饿过头了,五盘菜被全部清光。席间,袁耀州不停地念叨,在美国绝对吃不到这么便宜又好吃的中国菜。于是吴忌问他为什么要去美国?债都还清了,完全可以呆在中国。袁耀州只是呵呵笑,没有回答。吃完中饭后已经是五点,差不多要去机场了,吴忌问袁耀州要不要回家拿行李,袁耀州摇头说没有行李,于是俩人直接去了机场。
吴忌陪袁耀州换了登机牌,将他送到安检通道门口之后,算是正式结束了一天的保镖工作。
“那我就送到这了。”吴忌拍了拍袁耀州的背,“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你啊,大外甥。”袁耀州抱住吴忌,带点小激动,“我到了那边之后,立刻给你转钱。”
“那我就先谢谢大舅了。”
言闭,袁耀州放开了吴忌,朝他挥挥手,走进了安检区。吴忌驻足片刻后,也转身离去。男人之间的道别就是这样,简单干脆,不拖泥带水。
“所以总体来说,这趟差事有惊无险。”林霄听完吴忌的叙述后总结道。
“可以这么说,我原本以为他借的三个高利贷都会很难搞,但没想到现在的高利贷还挺守江湖规矩。”吴忌喝了一口吉布森,“其实完全没必要找保镖陪同,他这是变相给我送了一万。”
“话别说太早,他还没给钱呢,说不定上了飞机就忘了,他们健忘起来比鱼还快。”
“其实我没指望他会给我钱,我帮他纯粹就是卖老K一个人情。”吴忌刚提到老K,一个匿名号码拨进来了。吴忌很有预感地接起电话。“老K,晚上好。”
“晚上好,吴忌,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应该屏蔽了号码显示。”
“纯瞎猜的,你也可以称之为心灵感应。”
“我可不想跟一个男人有心灵感应。”老K用嫌弃的口吻回应,“他上飞机了吗?”
“应该上了,我把他送到了安检区,之后我就走了。刚刚我查了航班,没有延迟,所以现在他应该在飞机上了。”
“怪不得我打他电话没接。”
“老K,到底是你提议找个保镖保护他还是他找你要保镖?”
“有分别吗?”
“有。”
“是他自己提的。”
吴忌捏了捏鼻子,蹙了蹙眉。
“分别在哪?”
“分别在是你想送钱给我,还是他想送钱给我。”
老K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的理解力真不是盖的,很快就懂了。“这趟差事这么轻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