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是。”
“早知道,我自己上了。”
“但人生没有早知道。”
“哦,谢谢提醒。那就先这样,你欠我一个人情。”说到这,老K单方面挂了电话。
吴忌无奈地摇摇头。原本是想卖老K一个人情,现在反过来变成欠老K一个人情。但吴忌向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所以他也懒得去辩解什么,挂了电话。之后,他又喝了两杯吉布森,离开了凯利琼斯酒吧,然后晃荡到其他酒吧,开始买醉。一直到凌晨两点,才摇摆到家。熬夜等待主人回家的泰山立刻在门口热情迎接,不管吴忌是清醒或恍惚,泰山都对他热情依旧,这是吴忌每次回到家最感欣慰的一件事。吴忌给泰山倒了一满盆的狗粮,眼神迷糊地盯着它吃完,然后把它抱进怀里,对着它说了一通胡话后,才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次日,日上三竿,吴忌的手机闹铃响起,他从沙发上惊醒,九点整,起身后的第一件事是给泰山吃早饭,然后才轮到自己去冲澡,洗掉身上的酒味。洗澡的时候他快速过了一下今天的重要事宜:九点半,客户陈怡会过来拿照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今天的公事主要就是这么一件,如果查看账户上是不是多出一万也算的话,那就是两件。
吴忌快速整理好仪容仪表之后,就坐等客户敲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到了十点,门外没有半点动静。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他顺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账户,没有多出一万。但按照袁耀州的说法,他一下飞机就转钱,飞机是洛杉矶时间下午五点半到达的,转换时差,也就是北京时间早上八点半,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袁耀州那边也没有半点动静。
吴忌有点不耐烦了,他给自己又煮了一杯意式咖啡,一饮而尽后,他决定打电话。他先打给了袁耀州,结果得到的回应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吃了一个闭门羹之后,他再打给了陈怡,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吴忌刚想说话,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哪位?”
这个声音……难道是……
“你好,是钱先生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陈总的朋友,原本陈总约了我今天九点半开会,但是我没有等到她,请问……”
钱先生——也就是陈怡的老公——钱易勉打断了吴忌的话。“你不用再等了。”他顿了一下,接着对着电话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她今天凌晨两点的时候去世了。”


第6章 侦探的难处
陈怡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她死在医院的手术台上。虽然只是过了八天,但吴忌对她具体的长相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酒精的稀释而慢慢忘却。吴忌相信人的记忆力有限,如果你记住太多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么你将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记住重要的或有趣或有意义的东西。所以对他不重要或他觉得没有意义的人和事,他的大脑就会像筛子一样漏得干干净净。陈怡就属于这一部分,虽然她是客户,但不重要。如今,吴忌只依稀记得她的大致轮廓和她全身散发的一股怨气,以及她那高耸的假鼻子,一看就知道动过刀。
她是八天前来找吴忌的,目的是请吴忌调查她老公钱易勉在外面的小三。当时的吴忌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什么三不接原则全部抛诸脑后。她还提议付款方式改成收到照片,也即委托完成之后一次性付款,吴忌也一口答应了。
结果吴忌做了七天的偷拍狂,拍了满满一个G的钱易勉和情妇幽会的照片。正准备交货收款的时候,被告知委托人已离世,他不禁觉得有点讽刺,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被命运捉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面对着这些已经没有价值的照片——价值?或许这些照片从来就没有价值,不过一天前它们还能标价卖出,但现在连价格都没有了——,吴忌捋了一把头发,抹了一把汗珠微渗的脸,将照片全部关闭,然后将命名为“陈怡”的文件夹移到了另一个命名为“封存”的大文件夹里。正准备关闭电脑,吴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返回到了陈怡的文件夹内,然后滑到最底下,点击打开最后一张照片。只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怒视着镜头面朝他,她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一条黑色牛仔裤,个子不高但也不矮,清秀的瓜子脸,小巧的鼻子,鼻翼因为生气还有些微微张开,嘴唇微启,似乎在嘀咕什么,不过不用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吴忌对她很有印象,倒不是因为她漂亮的长相和姣好的身材,而是因为她灵敏的嗅觉——对危机的嗅觉。吴忌只不过对着她对面的那个过气女明星,也就是钱易勉的情妇李佳霓拍了一张照片,她就闻到异样了,然后极为迅速地从咖啡店冲了出来。
这样的嗅觉、这样的行动力……简直跟狗一样!这里要多说一句,当吴忌用狗来形容一个人的时候,那意味着赞美和夸奖。而如果他用泰山来做比喻形容一个人的时候,那是对此人极高的认同,不过这样的人还没出现过。
吴忌对着照片嘀咕了一声“有意思”,然后把照片拖出来,放到了名为“碎片”的文件夹里。
关了电脑之后,吴忌拿上狗栓和几只塑料袋——用来装泰山的便便——,带着泰山散步去了,这是泰山一天之中仅次于吃饭最开心的时候,也是吴忌除了看书之外最惬意的时刻。基本上没有委托在身的时候,吴忌二十四小时都和泰山腻在一起。他们会一起去公园溜达,玩球,玩小飞盘;一起去酒吧消磨时光,吴忌喝酒,泰山喝水;一起逛超市,吴忌会把泰山藏在黑色尼龙袋里,放在超市的大手推车上,只有一次泰山悄悄探出头被发现过,其他时候泰山都很配合;如果到了夏天,时间又充裕,吴忌还会带着泰山开车去郊外的溪滩游泳,泰山简直爱死游泳了,它可以呆在水里一个小时不上岸。
如此无所事事地过了两天之后,吴忌在凯利琼斯酒吧遇到了老K,当然泰山那天也陪同吴忌一起来了。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是老K特意在凯利琼斯酒吧守株待兔。
“你来了,还有你的宝贝小狗。”老K一如既往地流浪汉模样,泰山看到他,警觉地盯着他盯了半天才放下戒备。
“它叫泰山。”吴忌介绍道。
老K点点头,跟泰山打了声招呼,然后入正题。“我舅舅失踪了。”
“哦,失踪了。”吴忌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你真冷血。”老K喝了一口啤酒评价道。
“冷血?”
“不过也难怪,一个赌徒失踪了,谁在乎呢?”
“对呀,谁在乎呢?”吴忌抿嘴一笑,“还是一个死不悔改、自私自利的赌徒。”
老K呵呵一笑。“赌徒不都是这样吗?”
“也对。”吴忌喝了一口吉布森,“但是,你确定他是失踪了吗?失踪和躲起来,两者之间有很大差别。”
老K注视着酒杯出神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我确定他是失踪了。原本我们约好,他到了洛杉矶就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但他没有。我今天、昨天、前天一直打他电话,但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有点奇怪。他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如果他为了躲债不接电话,那他看到我电话他了,他也会通过其他方式和我联系。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点消息也没有。更何况他现在没有欠债,身上又有钱,他没必要关机。”
“听起来是有点奇怪。”事实上吴忌从第一眼见到袁耀州起就觉得他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或许是一种侦探的直觉。“不过我以为这是他的一贯作风,真话假话掺和着说,还有点神神叨叨。这么看来你和你舅舅的感情不错嘛。”
“这你就错了,我跟他不熟,我们有时候一年都见不上一次面,倒是偶尔会打打电话,多数时候是问我借钱,但我没钱,但他老忘记我没钱的事,所以会继续打给我。但他已经两年没给我打电话管我借钱了,所以我都快把他忘了。直到前几天他突然来找我要我给他找个保镖,我才记起来我还有个舅舅,且他还活着。”
吴忌略感惊讶。老K看出了吴忌的心思。“我自己也觉得挺惊讶的,好几年没见,结果见了面,我就关心起他来了。因为跟他聊起了很多小时候的往事,我们聊得很开心。要不是他提起,我都快忘了我还有童年。其实他不赌的时候人还不错。所以我想委托你帮我找找他,趁还能找到的时候。”
“如果确定失踪了,你应该先去派出所报案。你为什么不直接找警察?找我得花钱。”
“我从来不交税,所以不能麻烦警察。”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请你找人贵吗?”
“价钱还算合理吧,我觉得。”
“多少?”
“每天一千,封顶一万五。不含打点费。”
“这么贵!”老K发出一个惊吓声,“能不能便宜一点?”
吴忌犹豫了一会儿。“不能,我从来不做打折买卖。”吴忌停顿了一下,“我提供百分之百的服务,然后获得百分之百的回报。应该没有错吧。”
老K点点头。“付出回报,物有所值,没有错。”
“另外你那位慷慨的舅舅说好的一万块也还没付呢。”
“啊,那更加说明他确实是失踪了,他没必要耍赖,他都还了那么多高利贷的债了,不差你这一万。”
“但我跟高利贷不同,我不会去追他讨。”
“说的也是。但他很慷慨,不是小气鬼。所以……”老K没有再往下讲,他现在的思虑重点不在这一万块上,而是在——“可以赊账吗?等找到他了,再一次性付给你?”
又一个委托结束再付款。吴忌在心中嘀咕,现在干侦探真是越来越难了,委托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没钱的没钱。光出劳动力,却没有半点收入。看来日子确实越来越不好过了。
“看在我们过去交情的份上,吴忌,你就帮我一把吧。等找到我舅舅了,我一定把钱给你,但我手头确实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你知道我从来不存钱,过一天算一天。”
“你有心脏病吗?”
“心脏病?不知道,我从来不去医院,如果有,我也不知道。”
吴忌知道再问一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老K比陈怡、比袁耀州还不靠谱,所以这个找人的委托很有可能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拒绝他,拒绝他,拒绝他。”吴忌的理智在大脑里高呼,然后他说:“好吧,我接受你的委托。”


第7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吴忌,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吴忌打通于晨的电话之后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左右。
“哦,抱歉,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于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吴忌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他正在某个喧闹的酒吧内。两个小时前他接受了老K的委托,带老K回事务所签了合同、给泰山喂了晚餐后,就又晃出去了。“哦,我还在外面,刚路过一个酒吧门口。”吴忌拿着手机走到安静的角落,“现在好一点了吧?”
“嗯,听得比较清楚了。”
“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说吧。”基本上于晨对吴忌的请求都是有求必应。
“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的出入境记录,他叫袁耀州,我待会儿把名字发到你手机上。”
“袁耀州?他犯了什么事?”
“他犯过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赌徒,最近失踪了。”
“明白了,有人委托你找他——”于晨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我就奇了怪了,怎么现在的人都喜欢花钱请侦探找人而不喜欢来派出所找警察帮忙呢?”
自从2049年中国正式通过了侦探行业的相关法律规定,侦探不再是灰色职业,成为了正当职业之后,很多警察都有过类似于晨的这种抱怨。
吴忌挠了挠头。“这个……可能觉得花了钱比较安心吧。”
于晨轻声嘀咕了几句,吴忌听不清楚。
“好吧,我明天早上帮你查,今天太晚了,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查一下他近半年里的出入境记录就可以了。”
“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吴忌将袁耀州的名字发给了于晨,然后继续回到座位上喝酒。
次日,吴忌被手机闹铃闹醒,吃了三片海卓道尔(Hydrodol,一种解酒护肝药,澳大利亚进口,酒鬼们的福音),冲了个冷水澡之后,在沙发上发起呆。
这时,一条消息进来。他点开查看,是于晨发的。
袁耀州:最近半年无出入境记录。
吴忌回了一条消息:收到,谢谢。
至此,吴忌得到两个结论:一、袁耀州上周根本没有去拉斯维加斯赌钱,但赢了两千多万人民币或许是真的;二、袁耀州三天前没有上飞机。前一个结论吴忌已经猜到,后一个结论说明袁耀州是在国内失踪的。再结合与袁耀州一起还钱的十个小时所经历的事,吴忌的脑中形成了一个大概的调查方向。不过在按这个调查方向调查前,吴忌得先去一趟机场。
吴忌从事务所门口的隐形摄像头的监控记录中,调出了袁耀州来访当天的画面,然后找到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正脸影像,截取后存在手机里,这样他就可以拿着袁耀州的正脸照去问人了。换衣服前,吴忌打开窗户感受了一下室外的温度:今天体感有些湿热,于是他找了一件短袖白T恤和一条宽松的灰色休闲裤。穿好衣服后,他习惯性地在裤袋里放了一双白色的橡胶手套和常备的开锁小工具(可以开机械锁、密码锁、指纹锁等),最后戴上一顶黑色的高尔夫球帽(挡太阳用),再揣上手机和车钥匙,出了门。
“我大舅叫袁耀州,这是他的照片。”
吴忌将手机上袁耀州的正脸相展示给东林机场治安派出所的民警小王看。在众多的机场民警中,吴忌挑了小王下手,主要原因是小王的面相有三阔:眉毛弯阔、印堂宽阔、鼻孔大阔。拥有此三阔面相的人通常很好相处、待人和善、宽容大量,这话是王泽易说的,不过吴忌在实践过程中验证了这番理论,它确实适用于大部分人。
小王对着照片仔细端详了起来。吴忌继续说着:“他因为忘了拿合同,所以就又从候机厅出来了,又因为走得急当时没有留意,所以一直到家才发现自己的皮夹不见了,皮夹里有护照和五千美元现金。钱丢了他只能认晦气,但护照丢了,重新申请一个,外加签证的问题,就耽误他的事了,所以他就沿路找过去。结果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找到,最后他只能认栽了,老老实实去补办护照了。但昨晚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又提起这个事,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个可疑的事,他说他从安检通道出来到机场外这段路上好像被一个红头发的男人给撞过一下。他越想越觉得蹊跷,最后他认为或许他不是丢了皮夹,而是被人——被这个红头发男人——给扒了皮夹。但他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被扒了。于是作为他的大外甥,我就自告奋勇揽下这个事,帮他来机场问问,或许有人刚好看到呢。”
小王听完之后,呵呵笑了,笑声纯厚。“恐怕这么大海捞针地问问不出什么哦。现在的扒手可精明着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那个扒手是个红头发,这么显眼,或许有人会特别留意呢?民警同志,你看你能帮我问问安检员、周边的商铺店员、还有机场保安吗?我去问,他们可能不会理睬,但你去问就不一样了。”吴忌一边说一边观察小王的脸色,“又或者你只要站在我旁边,我来问,你什么都不用说也行,这样他们起码会配合我回答一下。我想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机场扒手存在,他始终是一个隐患,说不定我大舅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呢。”
其实红头发这个特征词汇是吴忌故意加的,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人,但如果有鲜明特征找起来会方便一点,所以警察下意识地会觉得这个差事不会那么麻烦,也就不会立刻拒绝。
小王听罢,蹙了蹙眉,“红头发的扒手……应该不难找……”思忖片刻后,说道:“这样吧,我去监控室调一下上周四晚上七点半左右的机场监控录像,这样找起来更方便。不过你不能进去,你在外面等着,等我消息。”
这是吴忌求之不得的,他原本想着等到他和这个小王问遍了机场地面人员以后,小王才会精疲力尽地想到走监控这条路;还有可能小王最后连监控指条路都不愿让出来。那吴忌也没办法,只能转而求助于晨。以上这些都取决于吴忌编的这个故事在小王看来有多真实以及小王是否真的愿意帮助市民解决问题外加找出这个机场扒手从而拿面嘉奖锦旗。但现在小王直接走了捷径,对吴忌来说可谓事半功倍。吴忌瞬时觉得找对了人。“那就麻烦您了,民警同志。”
大约半个小时后,小王从监控室出来,对着吴忌摇起头。“没有这个人。你大舅袁州从安检通道出来一直到上了出租车都没有碰到过一个红头发的男人。”
吴忌惊讶地反问道:“那碰到过什么黄头发的人吗?”
“也没有。”
“那有人尾随他吗?我听说扒手都会跟在后面跟一段路再下手。”
“没有人跟在他后面,也没人和他同行,他就一个人出了机场。”
听到这句话,吴忌此行的目的已达到。之后热心肠的小王还给吴忌提了很多建议,比如让袁耀州来一趟派出所,登记一下失物,还告诫袁耀州以后出行要把皮夹看牢等等。吴忌全部答应,还保证说会把话带到。
出机场的时候正当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吴忌不禁抬头望了一眼白茫茫的天空,没有一朵云彩,只有一个火辣辣的太阳,看来这个夏天会很热。出租车等候点的队伍不长,吴忌耐心地排着队,他时不时会扯一扯T恤的衣领,好让空气流通一下,或者摘掉帽子,抹掉额头的一圈汗珠,再戴上帽子。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后,他坐上了车,刚跟司机说完目的地,手机震动了,来电人是于晨。
“吴忌,有个坏消息和好消息,不过在告诉你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说。”
“谁在委托你找袁耀州?”
“一个债主,”吴忌撒谎道,“袁耀州在他那借了钱没还,于是委托我去找他。”
“你不是不接这类委托的吗?”
“那是以前,”吴忌顿了顿,“现在没有三不接原则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你这么回答有种……淡淡的忧伤。”
哦,又是淡淡的忧伤……
吴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忧伤完了吗?可以告诉我好消息了?”
“袁耀州找到了。”
“哦……”吴忌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即他知道了坏消息是什么,“他在哪?我是说他的尸体。”


第8章 不守原则的报应
“这就是你不守原则的报应。”
“什么意思?”吴忌凝视着墙上的一幅《洛神赋图》临摹本,有些出了神。身后王泽易正在书写毛笔字。
“谁让你打破自己给自己订立的三不接原则,既然不能遵守自己的原则,那么就要付出代价。”王泽易说着写完了《洛神赋》的最后一个字——去,然后沾沾自喜地欣赏起自己的毛笔字。
“订立规则不就是为了打破吗?更何况我也不算完全违背,不是还有第三个原则没有破吗?要不我再试试去接一笔商业间谍的活?看委托人会不会心脏病突发或被人谋杀?”
“我估计是委托人的公司会破产。”王泽易无缝衔接了吴忌的问题。
吴忌呵呵笑起来,从画中抽身,走到王泽易身旁。
“你看我写得有进步吗?”吴忌点点头。王泽易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算你有眼力,但还是太晚了,要是早个十年改行做书法家,或许我的字还能卖出点价钱。现在只能当当业余爱好了。”
“但你改行卖这些玩意,我还是不怎么习惯。”吴忌看了一眼四周的古董字画,皱了皱眉。年后王泽易悄悄把他的算命占卜店变成了字画古玩店,吴忌第一次踏入新店面的时候还以为走错地方了。“我倒觉得我之所以一直白干活都是因为你改行了,以前每次我接了委托,你都会给我算一卦,是必走流程。现在少了这一环节,害我这么倒霉,跟我不守原则没什么关系。问题出在你身上。”
王泽易听罢,狐疑地望向吴忌。突然,他上下前后仔细打量起吴忌来。“吴忌,我看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你最近……”
“我最近怎么了?”
“是不是睡不好觉?”
吴忌顿觉眼前一亮。“还真被你说中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睡不好觉吗?”
“为什么?”
“你有心魔。”
吴忌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心魔不除,你这运势就好不了。”
“那有什么办法破解吗?”
“有,当然有,我是谁啊,我是玄学界的泰山北斗王泽易啊!”王泽易一副傲娇脸,“你等我一下。”说罢他走进了里屋,没过一会儿他又出来了,手上多出了一串黑色的佛珠手链,手链很长,被他绕成三圈。“拿着,我专门托人去灵隐寺开过光,黑曜石质地,你知道黑曜石吗?”
黑曜石,吴忌听到这三个字,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戴有黑曜石耳钉的方宸冬。“听说过。”
“黑曜石俗称‘龙晶’、‘十胜石’,有辟邪镇妖之用,它还是墨西哥的国石。”
墨西哥……吴忌对这个国度不怎么喜欢,于是蹙了蹙眉头。
“从今天开始,你就戴上它,保你睡得踏实,工作顺利。”
“这么神奇?”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是。”吴忌从王泽易手上接过黑曜石佛珠手链,戴在了右手上,晃了晃,“还有点不习惯,以前从来不戴这种玩意。”
“很快就会习惯了。一串两千。”王泽易说着,已经拿着指纹机准备收钱了。
“两千?这么贵?”
“已经是友情价了,黑曜石质地,还去灵隐寺开过光呢。物有所值。”王泽易饥饿的双眼紧紧盯着吴忌的手指头,吴忌半信半疑地抬起右手食指,王泽易见状,一把抓起,自作主张地放到了指纹识别器上,“嘀”的一声后,吴忌知道自己账户上的两千块已经易位了。
“如果没有用,我会来退货。”吴忌心有不甘地咕哝道。
王泽易朝柜台一指,只见上面贴着八个大字:本店概不接受退货。
“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光临。”
从王泽易的古玩店出来之后,吴忌信步走回了事务所,途中顺道买了一份牛肉面当晚餐。这会儿他和泰山正一起吃着晚餐。吃饭的时候,他会时不时看一眼右手上的黑曜石佛珠手链,看来要习惯它的存在还需要一点时间。
快速扒完牛肉面——这速度已经赶上泰山的狼吞虎咽了——之后,吴忌打开电脑。这时,泰山三步两步走到他身边,用头蹭蹭他的腿,然后“啪”地卧倒在地,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吴忌看了它一眼,朝它微微一笑,然后回到屏幕前,打开了名为“碎片”的文件夹。里面装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照片,他翻找了一会儿之后,点开了其中一张,这张正是上周三在公交车上拍到的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警觉敏捷女人的照片。吴忌将照片重新命名,输入了一个新的名字:安欣彤。
五个小时前……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遛狗的退休老人。”于晨和吴忌半蹲在袁耀州的尸体旁,吴忌查看尸体,于晨忙着解说,“老人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出来遛狗。因为这一带是危房拆迁区,行人车辆都比较少,比较偏僻安静,所以他很喜欢在这一带遛狗。三天前,也就是五月三十号早上开始,他的狗老是把他带到这个屋附近转悠,他一开始没有留意,直到今天早上他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就在屋子周围转了转,他隐隐闻到了一股臭味,他尝试推了推大门,结果门是虚掩着的,没有上锁,于是他就开门进去了,结果发现了袁耀州的尸体。”
“老人现在人在哪?”
“医院。”于晨捏了捏鼻子,“被吓到心脏病复发了。”
“又是心脏病。”吴忌咕哝一声,用戴着橡胶手套的左手微微抬了抬尸体的头部,只见后脖颈胎记位置处有一个明显的伤口。吴忌又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其他部位,未发现致命伤,但有多处瘀伤,疑似死前遭到殴打。他手上的百达翡丽手表不见了,可能被凶手顺手牵羊拿走了。但夹克内袋的房产证和墓地产证以及委托合同还在。根据尸体表面呈现的尸斑颜色和浓度以及腹部的尸绿扩散情况,吴忌推测袁耀州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到四天前,也就是上周四晚上,也即吴忌将袁耀州送到机场之后的那个晚上。“他很有可能是死于颈动脉破裂引起的失血过多。”吴忌站起身,在尸体周围转了一圈,“凶手从后面朝他的后脖颈胎记位置捅了一刀,刚好捅破了颈动脉。”
真是讽刺,前不久袁耀州还说他不想这辈子像上辈子一样被人用刀捅死,结果他连被人捅的地方都出奇得一致。
吴忌比划了一番凶手的行凶动作,于晨在一旁看着说道:“袁耀州的身高跟你差不多,在一米七八左右。如果凶手举起刀从背后袭击,刀刚好落到袁耀州的后脖颈位置,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的身高不会低于一米七八,但也不会太高,大概在一米八三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