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木花园》作者:白月系
内容简介
一套神奇操控现实的积木
一场针对“三国迷”的连环追杀
是魔幻,是虚妄,还是真实的罪恶?
华语推理新锐 白月系
挑战“暴风雪山庄”经典犯罪模式
获得第七届岛田庄司推理小说奖优选奖
内容介绍
某大学社团“海谷诗社”一行人驾车前往宅邸“七星馆”聚会。前任馆主是个“三国迷”,馆内放置了种种和诸葛亮有关的展品。随着馆主之子驾车撞下山崖,尸体被烧毁,馆内众人陷入恐慌……
推理作家白越隙意外得到一份手记,记载了小学生“阿海”通过操纵积木随心所欲改造现实世界的事,结尾处有一个孩童手掌大小的血印。在侦探谬尔德的建议下,他开始调查手记的内容及来源,渐渐接近一件离奇的命案。
作者简介
白月系,一九九八年生,在职游戏文案,曾以“月辻”等笔名于《推理》《推理世界》等杂志发表作品。喜欢绫辻行人、麻耶雄嵩,结合二者的风格决定了笔名。业余兴趣广泛,曾制作“推理拜年祭”等节目,希望能以多元化的方式展现自己所喜爱之物。


人物表

祝嵩楠 19 大学生,七星馆所有者之子,海谷诗社成员
钟智宸 22 大学生,海谷诗社社长,纨绔子弟
齐安民 20 大学生,海谷诗社副社长,通称“大哥”
林梦夕 21 大学生,海谷诗社成员,青年诗人
秦言婷 21 大学生,海谷诗社成员,警察的女儿
周 倩 23 会计师,海谷诗社前成员,通称“学姐”
朱小珠 21 大学生,海谷诗社成员,存在感薄弱
庄 凯 22 大学生,海谷诗社成员,负责后勤工作
奚以沫 20 大学生,海谷诗社成员,讽刺家
余馥生 21 “我”,大学生,海谷诗社成员,记录者

赵书同 [63] 七星馆的前任所有者
赵 果 [34] 赵书同长女
许远文 [44] 赵果的丈夫,建筑师
赵 乔 45 赵书同次女
赵思远 [25] 赵书同长子
张志杰 22 大学生
陈 诚 24 林业局职员
周向宇 32 量贩式KTV员工
黄阳山 23 建筑工人
邱亚聪 38 救护车驾驶员
阿 海 ?? 写下手记的孩子
谬尔德 ?? 白越隙的合租人,自称侦探
白越隙 22 大学生
*用“[ ]”标注者为享年
手记 积木花园
自从作文得了B的那天起,我就变得讨厌去上学了。
那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梦想》,我在里面写道:“我想当‘感动中国’人物!”我其实没有看过《感动中国》这个节目,只是经常听妈妈提起而已。她说,那是中央电视台每年播出一次的节目,会评选出上一年全国最伟大的几个人。能上中央电视台!光是听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很了不起了。我把这个想法写进作文里,刘老师却写下“太抽象”的评语。真搞不懂要怎样她才能满意。
刚上小学的时候,刘老师就一遍又一遍地在我们耳朵边上重复:学校是学习知识的地方,学生只有学到了知识才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长大报效国家。说完这句话,她还会让我们在座位上摆好姿势,然后逐一检查。左手横着摆在胸前,右手横着叠在左手上面。如果需要举手发言的话,就以手肘为支撑点,让右手的小臂转四十五度,变成立起来的姿势,“举手”的动作就完成了。
每当摆出这个姿势的时候,我都会联想到哥哥给我讲过的“铡美案”,把右手往下落,脑海里想象着“咔嚓”的声音。我没有见过什么“狗头铡”,只是听了哥哥的描述以后,单纯地从家里的裁纸刀上进行联想,认定那会是一种凶暴的武器。哥哥讲故事的时候,还会哼哼唧唧地念出一段词来,不过我听不懂,也不觉得好听。
但是,如果光是想象这种场面而出了神的话,可能会被刘老师点名。刘老师一旦生气了,就会把左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右边的眼睛却是一眨一眨的。爸爸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所以我觉得刘老师生气起来,可能就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我又不想告诉她。
有一次,在上课的时候,她突然把粉笔头从“日照香炉”的“炉”字上挪开,“啪”地朝我丢过来。其实她瞄准的是我身后的晨欣,但她丢得不够准,砸到了我。即使如此,她也没有道歉,所以我讨厌刘老师。
我不想告诉她“右眼跳灾”的秘密,只告诉了家豪这件事。没想到,家豪听了之后,反而对我说:“有这回事吗?”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本以为每个人都知道刘老师的习惯。我想,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吗?这让我感到很高兴,我想把这件事告诉更多的人,但是又担心刘老师知道了会生气。最后,我还是没有告诉其他人。
我讨厌刘老师,但这不是我讨厌上学的原因。讨厌刘老师和讨厌上学,是互不相干的两件事情。就好像我也讨厌上课时把两只手叠在一起的姿势,坐久了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有种想要跳起来大喊大叫的冲动;但这也和我讨厌去上学没有关系。
话说回来,一开始我以为这种姿势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二年级开始就没有什么人坚持这么做了。第一个放弃的人一定是勇士,是他让我们确信,老师们已经不会因为我们把两只手舒展开来而大发雷霆了,所以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如果班里要上“公开课”,大家就又得重新摆出这个姿势。每到那个时候,大家都会非常认真地做好这一点,仿佛整个班级正在面对一个共同的敌人,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打赢这场战斗。
我也不喜欢公开课,但只是“不喜欢”而已,并没有到“讨厌”的程度。对我来说,“不喜欢”和“讨厌”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比如眼保健操是“不喜欢”的,早操就是“讨厌”的。而且我也并没有讨厌学校里的每一件事,至少每天中午的点心我是很喜欢的。老师通常会给我们发馒头,但那种馒头和妈妈做的馒头不一样,里面会夹着咸咸的东西。我觉得那东西很神奇,只是加了那么一点点,整个馒头就变得好吃了。
可是家豪不喜欢吃那种馒头。他总是偷偷把馒头藏起来,放学之后想办法丢掉。我觉得很浪费,但又不好意思对他说什么。他告诉我那个东西是“咸菜”,我也就一直这么叫着,可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那不是“咸菜”,而是应该叫“腌菜”。这是哥哥告诉我的,虽然我也不明白它们之间的差别,但比起家豪,哥哥应该是更为可信的。可是,“腌”这个字好难写,我花了点时间才记住。比起学会点心的正确叫法,学会一个生字带给我的喜悦更大,如此看来,我也不讨厌学习。
但我就是不喜欢上学。
我不觉得学习和上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就算是把我送到学校里去的妈妈,也不会像刘老师那样,把“学校是学习知识的地方”这样的话挂在嘴巴边上。只是学习的话,在哪里都可以做。就算是上课的时候,我也很少去理会老师说的话。
不管是晚上回家之后需要完成的作业,还是考试时发下来的考卷,只要能够做出来,就说明我的学习成果是存在的。而且,我的成绩并不差劲,虽然我的普通话说得还是不好,但语文考试不会要求我站起来讲普通话。我只需要把正确的汉字写上去就可以了,通常情况下我都能写对,所以我从来没有被刘老师批评过。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写作业的过程比上课舒服多了。上课的时候,老师会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也不得不去关注老师的一举一动。但我对老师的一举一动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这让我感到很麻烦。
这种麻烦即使是在下课时间也不会消失,因为除了老师,我的周围还有好多同学。我也不喜欢和他们玩,只有当有人打架的时候,我才会对大家产生一点儿兴趣。这样的事情每周都会有,通常是浩瀚和晨欣他们惹出来的事情。只要他们不来找我的麻烦,事情就还是比较有趣的。
不过,他们有时候也的确会来找我的麻烦。有一次我被打肿了眼睛,只好告诉家里人,那是和家豪玩的时候摔伤的。
家豪是一个例外,因为他家就在我家的隔壁,所以在我眼里,他不是学校里的同学,而是普通的邻居。虽然是邻居,但他从不和我一起上学。在我看来,学校里的家豪和家里的家豪,就好像是两个家豪,彼此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这种感觉很奇妙,而且我依然可以和家里的家豪若无其事地提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尽管和我一起上课的是另一个家豪。
当然,我在学校里也是会和他说话的,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事情。不做这些事情,我一样可以很好地活下去。这大概也是我对上学的看法。
妈妈也没有强迫过我去上学。她很爱我,这一点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用“阿海,妈妈爱你,所以……”这样的句式来开口。她不会像爸爸那样时而温柔时而暴躁,脸上的表情总是差不多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害怕那样的表情。不过这也比姐姐的表情来得好,姐姐总是皱着眉头,好像只是平常地生活着,就已经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每天早上,妈妈和姐姐都会做好早饭给我吃。早饭的馒头没有学校里的馒头好吃,但如果没有进行对比的话,或许我就不会觉得学校的馒头好吃了。这是哥哥教给我的思考方式。我不是很能理解,但哥哥说的应该是对的吧。哥哥也和我吃一样的早餐,但他是初中生,而且学校在镇子外面,需要比我更早起床出门上学。按照妈妈的说法,哥哥是要考高中的。也就是说,家里最聪明的人应该是哥哥,因为除了他以外,还没有人能够去高中念书。
我也几乎没见过哥哥苦恼的样子。不仅如此,他还有好多课本以外的书。他经常借我看画着恐龙或者太阳系的画报,靠着这些好玩的画报,我学会了好多课本里没有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画报的封面上总是写着姐姐的名字。
画着太阳系的画报里讲的内容最为深刻,还能看到一些就连我也记得的事情,比如杨利伟和“神舟五号”。虽然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我还是能隐约想起当时家家户户都在关注这件事的热潮。按照推算,那个时候我只有六岁,还没有开始上学呢。我已经想象不出自己上学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了,对我来说,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办法想象一段不用上学的生活,这是不是说明上学这件事早已侵入我的意识里了?
我对于宇宙的兴趣其实一般,至少不会超过家豪。有一次,我从画报上看到一种叫作“虫洞”的东西,能使人进入另一个时空。宇航员穿过虫洞,就会回到过去的时空,一下子变成年轻人。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神奇,可惜除了想象之外,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但是,我和家豪说起这些想法的时候,他却说并不是那样,宇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能够连接不同时空的虫洞,宇航员变年轻其实是因为一种叫“相对论”的原理。明明自己也没有去过宇宙,却一口咬定虫洞不存在,真是太武断了。就算那个什么相对论是真的,虫洞也一样是有可能存在的呀!我难以赞同他的想法,但也不准备说服他。如果和家豪吵起来了,最后我一定会感到后悔的吧。我没有办法用虫洞回到过去,所以一旦做了什么令自己感到后悔的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家豪不仅懂得宇宙,还懂得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有一个在大城市工作的表叔。从记事起,我们就叫他“表叔”,好像这两个字就是专门为了形容那个留着一字胡的圆脸叔叔而发明的。表叔只在过年的时候出现,每次他出现之后,家豪的家里就会多出一些亮闪闪的玩具。画报里的恐龙和宇宙飞船,在他家都能看见实物。变形金刚和铁甲小宝的模型,也都只能在他家见到。
最让我羡慕的还是家豪的积木。那是前一年春节,表叔带来的。我自己家里也有积木,三角、圆柱、正方的木头,都有很多。但我不喜欢它们,一是因为它们能搭建的造型非常少,二是因为它们都是粉色的。尽管不是明亮的粉色,而是灰蒙蒙的、已经掉色的粉色,我还是不喜欢。我是男孩子,当然不该喜欢粉色了。
家豪的积木则完全不一样了。正月初三那天,我去他家玩,他“哗啦啦”一倒,各种颜色的塑料片就在地板上堆成了小山。我捡起一片来看,发现那上面有一片一片圆形的凸起。我小时候经常吃的药片,看上去也是这个样子的,我曾经很喜欢在吃完药片之后,把那些透明的凸起摁下去,或者撕掉背面那些银闪闪的亮片。
但是家豪拿出的东西则完全不一样,它摁不动,也没有亮闪闪的部分。他把两块塑料片上下扣合,“啪嗒”一声,它们就像被黏住一样分不开了。然后,他告诉兴奋的我,这个东西也叫“积木”。跟我认知中的积木完全不一样,但既然连馒头都有两种,那么积木有许多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很快跟家豪玩了起来。
在说明书的指导下,我们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积木山变成了一艘宇宙飞船。那些说明书对我来说太抽象了,但家豪却能很好地理解其中的意思。飞船的外形和家豪本来就有的宇宙飞船模型差不多,还显得更粗糙一些,毕竟塑料片都是方形的,飞船自然也显得方头方脑的。最后,他还拿出一个穿着宇航服的小人,固定在飞船里面。这下就算彻底完成了。
我们兴奋了一阵子。第二天,我兴冲冲地去找家豪,问他还想不想玩积木。谁知,他却一脸疑惑地回答:“昨天不是拼好了吗?”我进屋一看,飞船正摆在他的书桌上,白色的小人也直挺挺地站在原处。我突然明白了我和家豪的不同:我喜欢把积木组合成各种各样的东西,但家豪眼里的积木,只有这一种组合方式。
真可惜。没有办法让积木按我的意愿组合,对我来说是一种遗憾。但是,我还是不会因此去反驳家豪的。就像当初关于虫洞的争论一样,我不介意家豪和我有不同的看法。他比起我,更相信唯一确定的答案。对此,我只是觉得很可惜,但依然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家豪有那么多的玩具。他和我一样,属于乖孩子,从来不会把那些东西带到学校去。要是带去了,他或许会在班上很有人气的。
虽然“隔壁的家豪”和“在学校的家豪”不是同一个人,但除了他以外,我在学校里也没有其他可以谈论各种话题的对象。比起什么虫洞和宇宙飞船,班里的人对“宇宙”的认知,多半还停留在只知道太阳系的阶段。
晨欣就有一张名叫“黑洞”的卡牌。那是从校门对面张伯的杂货店那里买来的对战卡,属于相当昂贵的玩具,每包卡片里都放着效果不一的卡牌,要抽到什么样的卡牌全靠运气,而“黑洞”更是其中特别稀有的一张——我对这种对战卡的理解也就到这里而已了,毕竟我自己是从来没有机会,也不会想要去接触它们的。
有一天,出现了非常非常罕见的情况,所有的老师都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法来主持上午的第二节 课,班长便宣布我们自习。我之前只是听说过“自习”这个词,还没有实际体验过,所以觉得有点儿新鲜。但大家对自习的看法好像和我不大一样,不出十分钟,教室里就乱成一锅粥了。就在我捂着脑袋趴在桌上,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背上传来了被硬邦邦的物体戳中的感觉。我回过头,发现晨欣正捏着自己的2B铅笔,笑嘻嘻地看着我。
“来玩呗?”
他亮出另一只手,一沓漂亮的对战卡出现在那里。
我如实告诉他我不会玩。他看起来有点意外,也有点生气。“试一下就会了!我教你!来!”他这样嚷嚷着。和他同桌的女生正若无其事地看着手中的课本。本来我也应该是那样的状态,但如果惹怒了晨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情愿地伸手接过半沓洗好的对战卡。晨欣简单地向我说明了一下规则,出人意料的是,那规则怎么听都像是自己编的。用卡片左上角的大数字,减去对方卡片正中央的小数字。他对于对战卡的理解,或许和我对于宇宙的理解一样肤浅。
我到最后也没有对对战卡产生兴趣,但晨欣似乎为找到新的“牌友”而感到兴奋了。那之后,就算是下课时间,他也会主动来找我说话,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他的推动下,我们甚至开始在上课的时候打牌。具体的操作方式是由他将自己要使用的卡牌从后桌传给我,我选择想出的牌,再传回给他。
虽然我对对战卡没有兴趣,但是对待上课的态度本来也差不多,放弃一件没有兴趣的事情,转而做另一件没有兴趣的事情,这是很平衡的。我告诉自己,如果拒绝了晨欣,可能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事实上事情可能没有那么严重,也可能比那还要严重。总而言之,我选了最不费脑子的选项。
随着后背被铅笔戳弄的次数增加,我对这种游戏的熟练度也逐渐提升。渐渐地,我也开始厌恶这样的重复,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拒绝晨欣的要求了。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老师能够把晨欣从座位上叫起来,没收他的所有卡片,终止这种无聊的游戏。
但是,那样的话老师一定也会一并责骂我的吧。我也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我还是认为自己和晨欣不一样,是被欺负的人与欺负别人的人这样的区别。如果老师一直站在讲台上观察我们的话,应该能把这一点区分得很清楚吧?
不过,要是能够观察清楚的话,为什么迟迟没有阻止我们呢?也许老师们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会在课堂上扔粉笔头的只有班主任刘老师,这可能是性格使然。在刘老师的语文课上,晨欣是从来不会用铅笔戳我后背的。
平心而论,晨欣也没有特别地欺负过我。他属于对任何人都会毫不留情地去招惹的人,在这一点上他对待班上的每个人的态度,可以说是一视同仁的。自从成为“牌友”之后,他在我面前的样子也愈加温和,有时候甚至会把卡牌和软糖一起从身后传给我。这是唯一一件让我觉得开心的事情,那一瞬间,我也会对他产生好感,觉得他是一个讲义气的家伙。但为了保留自己“被欺负”的形象,我还是会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好让讲台上的老师看到,我是被迫与晨欣玩牌的。
这样的表演真是太无聊了,可是我又不能不做。只要老师还有可能看到我,我就必须这么做。
爆发的那天终于来了。不知道是谁暗地里把我们上课打牌的事情告诉了刘老师。我猜想是某个科任老师——自己装作一副对学生温柔的样子,暗地里却耍阴招!
刘老师捏着我的脸,把我拉进了办公室。为了保持自己受害者的形象,我挤出眼泪来,在办公室里对她大肆控诉了一番晨欣的所作所为。大概因为我的学习成绩还好的缘故,她最终没有对我下达想象中的严厉处罚,只是对班级里的座位进行了调换。
没有人戳我后背的第二天,放学之后,我在小河边被晨欣和志东拦下了。那一刹那,我心想“这下完蛋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晨欣的表情非常平静,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以为他的心情还好。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告诉我,事情并非如此。
在他准备揪住我的衣领之前,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黑洞”卡牌。这是刘老师没收他的卡牌之前,我偷偷藏下的。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牌,歪了歪脑袋,然后“咻”地往身后一丢。下一秒钟,落在脸上的拳头还是如期而至。我跌倒在地上,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用被2B铅笔戳过无数次的后背抵挡冲击。同时落在我身上的攻击不止两处,恐怕志东这个跟班也出手了吧。
就在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叫喊声。紧接着,攻击的力道突然消失了。我转身睁开眼睛,看见哥哥握着拳头站在我和晨欣他们之间。已经坐在地上的晨欣看了我们一眼,眼里的凶光逐渐消失,又变回了一开始的平静神色。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转身就走,志东也踉踉跄跄地跟着逃走了。哥哥转身把我扶了起来。我们彼此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么回了家。
又过了一天,生活一切照旧。哥哥一次也没有问起过我那天发生的事情,晨欣在学校里也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刘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连着点了我的名字三次,让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没有答出第三个问题,她就瞪大了左边的眼睛,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继续上课。我想,如果我没答出的是第一个问题的话,下场恐怕就不一样了。晨欣就是这样的反面例子,他也被刘老师点了一次,但刘老师似乎懒得对他发火。
连着一个礼拜,晨欣都没有对我发难。从他的日常生活来看,也还是和往常一样,上课做小动作,下课做大动作,看不出和以往有什么区别。
真正发生了变化的应该是我,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注意晨欣这个人了,无目的的上学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但那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填满我的是一种黏糊糊、令人烦躁的情绪,比起无目的,这样的感觉更让我觉得煎熬。
我努力地重复自己以往的行为模式,不让这种变化表露在外。不过,如果心理的变化可以抑制的话,说不定晨欣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呢。
劳动节快到了,我帮妈妈和姐姐干了家里的不少活儿,精力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即使是在学校里,也只想着早点回家睡觉。
那天傍晚,天上下起了小雨。我准备去班级后面生锈的铁架子上取自己放在那里的雨伞回家的时候,晨欣突然现身。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志东那样的跟班了。他把我的雨伞递给我,但自己的手却没有松开,依然揪着伞尖不放。大概是让我跟着他走的意思吧?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可以直接握着伞把朝他的肚子捅下去,然后转身离去。我不想那么做。要是那么做了,之后的日子一定也会和这段时间一样不爽。
我乖乖跟着晨欣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校门外,他才松开我的伞,但也只是撑起自己的伞,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方向走去。我也撑着伞跟了上去。我们穿过村子,一直走到了水泥路上。我突然间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忍不住跟着往前走。眼前的景物没有一样是陌生的,我们好像正在拨云见雾一样,朝着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目标走去。
哥哥就读的中学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想,晨欣的目的地一定就是这里了,由于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或是已经做了什么,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但他并没有在校门口停下步伐,而是继续往前走去。正在我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又突然站在了铁栏杆的边上。我顺着他的视线,朝铁栏杆里面看。盖着半段挡雨棚的塑胶跑道上,三四个高大的中学生正把一个人摁在墙角。
是哥哥。
我差一点儿就喊出了声,但晨欣先一步用沾着泥巴的手捂住了我的嘴,下一瞬间,我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了铁栏杆前。我的左眼眼眶贴着冰凉的铁锈,右眼则猛地睁大了。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刘老师。我总以为“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所以认定刘老师生气的时候会遇上灾祸,可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她平时跳动的是右边的眼睛,对她自己来说应该是左眼才对。原来我一直都搞错了啊,也难怪家豪会那么对我说了。明明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为何我脑子里想着的却是这样的事情。
哥哥已经被打趴在地上了。一直在家里无所不能的哥哥,原来在学校里也和我一样受着欺负。晨欣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来这里观察吗?还是说,他也有一个在这里上中学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