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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心中沉重的感觉却并无减轻,他是更迷惘了。“姨父对敌人送给他的荣华富贵视如粪土,不惜散尽资财,弃家远走,他岂会勾结敌人,陷害于我?哎呀,只怕我是当真杀错了人了!”“我亲眼见的绝不会假。妈妈,王安,小凤这三条性命,分明是被秦家的透骨钉和点穴法害死的,杀人的凶手,不是表妹便是姨父,这又怎么说呢?”“还有,我要偷赴江南的消息,除了妈妈之外,只有表妹一人知道,不是她泄漏那还有谁?”

  火光穿过屋顶,火势迅速蔓延,烟雾弥漫,耿照只觉日来所遇的种种事情,也是如烟似雾,真相难明。

  耿照正在心乱如麻,百思莫解,村子里已经有人发现了秦家起火,大嚷大叫地跑来救火了。有人叫道:“咦,这不是耿家的大少爷吗?喂,你为什么还不赶快救火,呆在家门口作甚?”有人问道:“你姨父呢?他已经走了吗?”原来这些人都是得了秦重的好处的,也知道他是要在今天离家远走的。

  如在恶梦之中被人唤醒,心中忽地起了一个念头:“我不能任凭自己糊涂下去,我一定要寻觅玉妹,问个水落石出。”“可以想象得到,这把火是她自己放的。她一定伤心透了,恨我极了!”

  耿照记起了李家骏所说的话,说是姨父曾经吩咐过他,叫他在办妥了事情之后,便赶到马兰谷的天宁寺和他们父女相会。马兰谷是在蓟城西北三百里外的一个地方,“如今姨父死了,表妹不知还会不会去天宁寺?但这是唯一的线索,要找她只能到天宁寺去试试看了。” “她走得不远,也许我还能追上她。”

  想至此处,耿照哪里还顾得救火,立即展开轻功,翻过山坡,往西北方向急走。村民们都诧异不已。李家骏这时亦已赶到,瞧见地上那一滩血迹,惊惶得大叫道:“耿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我师父呢?弄玉师姐呢?喂,你为什么只是奔跑,不理我呀?”耿照似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头也不回便跑了。

  耿照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表妹的踪影,兀是未曾发现,这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在这个春耕时节,将近中午的时候,也正是田野间最热闹的时候。田头陇畔,到处是忙于工作的农夫,还有给他们父兄送饭来的孩子,嬉戏田头,笑语嘻嘻,构成了一幅农家乐的图景。

  可是在耿照经过之处,登时破坏了这和谐的气氛,农夫放下了锄头,孩子停止了嬉戏,人人都在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大人在窃窃私议,小孩子则哗然大呼:“捉小偷呀!捉小偷呀!”有几个大人忙道:“小孩子别胡说,这不是小偷,小偷的衣裳不会这样好的。”有个小孩子辩道:“你瞧他是光着背脊的,分明是给人抓破了衣裳,使劲挣脱的,他又这样没命地奔跑,那还不是怕给人追上吗?”另外一个孩子向后头望了一望,说道:“但后面却并没有人追他呀。”

  耿照听了这些言语,心头一凛,想道:“我这副样子的确惹人注目,碰上了金兵,可是麻烦。须得换过一身衣裳才好。”

  他发力狂奔,走上了一条小路,转瞬间就把这群农夫抛在背后,四顾无人,便走到一处小溪旁边,将衣裳上的血迹洗涤了,然后又抓起一把污泥,涂在背后衣裳破裂之处。

  他放慢了脚步,再向前行,沿途虽然碰到了几个路人,对他注目,但却也并不怎样惊诧了。

  不久到了一个小市集,耿照找到一家成衣店,便走进去,不待店伙发问,解释道:“我是往三块村走亲戚的,不幸在路上摔了一跤,勾破了衣裳,不好看相,你们店里有现成的衣服吗?”店伙看他是个公子哥儿模样,对他的话当然完全相信,心里暗暗好笑:“你这样的公子哥儿,却何苦悭几个钱,出门也不雇一辆车子,在路上滑倒那是活该,却照顾我们做一笔好生意。”当下眉开眼笑地说道:“有,有!但只怕质料欠佳,不合你老的心意。”耿照道:“临时替换的那也不必这样讲究了,你就给我随便挑一件吧。”那店伙给他挑了一件湖水蓝的湖绸长衫,又献殷勤用湿手巾替他揩拭了背上污泥。耿照脱下上衣,穿上这件长衫,正好合适,很是高兴。那店伙狮子大开口地要他一个价目,比原来的价钱要贵一倍有多,耿照毫不讨价还价,便即付钱。

  正要出门,忽听得蹄声得得,有人叫道:“这小伙子就在这里!”耿照一看,只见两个骑着马的金兵,已来到了店门口,冲着他大喝道:“小伙子,你干的好事,快跟我走!”原来这两个金兵是听得线人报告,说是发现有这么一个形迹可疑的小伙子,他们就赶来想敲竹杠的,他们还未知道这个“小伙子”就是杀了蓟城兵马司都监的那个耿照。耿照听了却是大吃一惊,以为行藏已经败露。

  那两个金兵跳下坐骑,取出手铐脚镣,便要来拘捕耿照。耿照大吼一声,劈面一拳,就将提着脚铐的那个金兵打翻了,另一个金兵大叫道:“反了,反了!竟敢拒捕!”耿照大笑道:“当然是反了!”劈手夺过他的手铐,当作铁鞭使用,唰的一鞭,将那金兵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耿照打翻了这两个金兵,胸中闷气,发泄了出来,哈哈大笑,抛下了手铐脚镣,大踏步走出门来,那些看热闹的人,又是惊骇,又觉痛快,当然无人拦阻。

  那两匹马还在门前,耿照选了一匹毛色比较好看的,便跨上去,朗声说道:“看在你们给我送来了脚力的份上,饶你们不死!”双腿一夹,将那匹马催得疾走如风,跑出了市集。

  跑了一会,忽听得背后马蹄之声,有如暴风骤雨,耿照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武士装束的金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如飞赶来,耿照见他只是单身一人,哪里放在心上,当下朗声说道:“你想来送死吗?还是赶快回去吧!”

  那武士忽地一声冷笑,策马疾冲过来,他手中提着一条长鞭,呼的一鞭,人未离鞍,就向耿照扫去。

  耿照早已拔剑在手,使了个“镫里藏身”,一剑斜削出去,他这口剑乃是一口宝剑,倘若给他削中,武士那条长鞭必断无疑。

  哪知道武士的鞭法精妙之极,矫若游龙,耿照一剑削去,他那条长鞭突然打了个圈,呼的一鞭,正中马颈。耿照一剑削了个空,立知不妙,正要拨转马头,那匹马受了一鞭,痛极难禁,已猛地跳了起来,将耿照抛离了马鞍。说时迟,那时快,那武士的第二鞭又到,耿照控制不住坐骑,难以抵敌,只得跳下马背,只听得那匹马一声哀鸣,原来已给那武士一鞭打碎了头盖,倒毙路上。

  那武士纵马过来,践踏耿照,耿照大怒,使出滚地堂的功夫,一剑贴地削去,将他那匹骏马的前蹄削断,那武士一声大吼,也跳下马来!

  耿照一个长身,跳起来抢上前去,唰唰唰便是连环三剑。那武士侧目斜睨,冷笑说道:“耿仲的六十四手天龙剑法,本来也足以自成一家,可惜你这小子火候未到,又岂能奈得我何?”他随随便便若不经意地跨出三步,便把耿照这连环三剑,都闪过去了。

  耿照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想道:“我父亲的天龙剑法,除了几个至亲戚友之外,从未向外人抖露,这厮却怎生知道的?”这时他已与那武士打了一个照面,只见那武士的相貌甚为奇特,看来不过三十左右年纪,但两条眉毛却是纯白如雪。这武士不但相貌古怪,鞭法尤甚精奇,他从容地避开了耿照三剑,这才还了一鞭。

  这一鞭打出,竟似波浪形向前推进,一圈接着一圈,带着尖锐啸声,恍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耿照一剑刺去,竟被那武士的长鞭圈住,那武士大喝一声:“撒手!”鞭梢颤动,有若长蛇缠树,勒紧了耿照的手腕。耿照的腕骨,给勒得“格格”作响,痛极难禁,不由得五指一松,宝剑坠下。

  耿照腾出左手,急忙接着宝剑,也大喝一声:“撒手!”一剑削去,将那长鞭削下了一段,剩下的那一段虽然仍缠在腕上,却已松开了,只见手腕勒起了一圈红印,有如给烙过一般。

  那白眉武士怒道:“好,你这小子确是顽强,算得是一条好汉。看在你这点硬份,我倒不忍伤你的性命了。你乖乖地跟我走吧。你败在我的手下,决不是丢脸的事情。我劝你无谓跟我赌气了,免得你的皮肉受苦。”

  耿照大怒道:“大丈夫宁折不弯,宁死不屈。我堂堂大宋男子,岂能向你金狗乞怜,看剑!”一招“乘龙引凤”,再次向那武士挑去。

  那武士眉头一皱,说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好,你自认是大丈夫,我就要你这大丈夫双膝屈下,看你是服也不服?”唰的一鞭,向耿照横扫过去,耿照右手腕骨破裂,动弹不得,左手持剑,已是不能随心运用。他知道对方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数倍,要想取胜,那是千难万难,当下横起心肠,拼着与敌人两败俱伤,硬冲过去。

  那白眉武士冷笑说道:“好小子当真要拼命么?”猛地大喝一声:“跪下!”长鞭打了一个圈圈,似要向耿照颈脖套下。耿照使了一招“举火撩天”,宝剑上撩,仍然脚步不停地向那武士撞去。不料白眉武士这一鞭变幻莫测,长鞭一抖,忽地伸直,化作了一杆长枪,自上而下,迳戳下来,“啪”的一声,正正打中耿照的膝盖,膝头骨也被打碎了。耿照双膝一软,身子摇摇欲坠,猛地想道:“我决不能向敌人屈膝!”用了全身的气力,挺直腰板,身向后弯,这么一来,膝盖受伤之处,痛得更为厉害,“力勒”一声,骨头拗断,终于仍是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可是终于也保住了尊严,没有屈膝,而是脸部朝天,平倒下去。

  那白眉武士哈哈笑道:“有种,有种!”提着长鞭,便向耿照走来,耿照早已把生死置于度外,但见敌人向自己龇牙露齿地狞笑,却也不由得感到一丝恐怖,心中想道:“但愿他一鞭将我打死,只怕他有意将我折辱,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是可虑!”

  眼看那武士只有几步就要走到身边,耿照正在担忧,忽见那武士猛的一个转身,挥鞭向空中一击,噼啪作响。耿照大为奇怪,心里正自想道:“这厮捣的什么鬼?”只听得那武士已在大骂道:“躲在暗处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有胆的出来!”

  耿照心中一动,想道:“是谁在暗算他?啊,莫非就是昨晚助我脱险的那位高人?”

  那武士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已在接着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好汉,你骂我我不在乎!”眼前一亮,只见树林中走出一个女子,杏黄衫儿,红绸束腰,凤簪镇发,长眉入鬓,体态轻盈,竟是一个美艳非凡的少女,把那武士看得呆了。

  那少女格格笑道:“你不是要我出来么?现在我出来啦,请问将军有何指教?”

  那武士呆了一呆,道:“我要先请问姑娘,你和这小子是亲是故?”那少女道:“非亲非故。怎么?”那武士道:“这小子是我要捉拿的钦犯,姑娘既然与他非亲非故,何以出手阻拦?用暗器向我偷袭?”

  耿照这时也是惊奇之极,那武士的所问正是他心中的疑问:“是啊!我与她素不相识,何以她屡次救我,又不让我知道?”他的惊奇还有一个原因,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在暗中相助他的,一定是个前辈高人,所以才有这样鬼神莫测的本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心目中的“前辈高人”,却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美貌少女!

  那少女笑了一笑,不答武士那句问话,却缓缓说道:“东南西北四霸天,技压尉迟北神鞭。将军刚才那一招鞭法是‘八方风雨会中州’吧?使得真是妙极!看来,将军你一定是人称‘技压尉迟’的‘北神鞭’了,否则决不能使出这一招。”

  那武士听得这美貌的少女夸赞他的鞭法,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惊奇,想道:“这女子好厉害的眼力,竟然一眼就看出我的鞭法。”当下说道:“多谢姑娘给我脸上贴金,不错,我就是大金国御林军的总教头北宫黝,‘技压尉迟’这个称呼,是江湖上的朋友给我捧场的,叫姑娘见笑了。”

  耿照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想道:“原来这人就是北宫黝,怪不得如此厉害!”要知北宫黝身为金国的御林军总教头,在金国是数一数二的好汉,耿照对他是早已闻名。但那少女所说的“东南西北四霸天”,这北宫黝当是“北霸天”,还有其他东、南、西三霸天是谁?耿照却不知道了。

  耿照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女已在说道:“将军过谦了,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那岂是假借得来的?实不相瞒,我就是因为见了将军如此高明的鞭法,这才动了求教之念,特来向将军请教!”

  北宫黝怔了一怔,道:“姑娘,你是谁?不说明白,我可不愿与姑娘交手!”那少女笑道:“哦,你这条鞭是不打无名小卒的,我本来不配作你的对手,但我却是你要缉捕的人,所以虽然是无名小卒,但你拿不到我,就无法交差,你总要和我动手了吧?”

  北宫黝心中一凛,双眼圆睁,冷冷道:“哦,原来京都和密云这两件案子都是姑娘干的吗?”那少女道:“不错,将军还说漏了一件,前两日你们从京都派到蓟城的三位高手,也是我杀掉的,你还未知道吗?”

  原来上个月在金国中都,发生了一件震动朝廷的案子,有四个御林军军官,奉了大将军蒲卢虎的密令,要到蒙古办一件事情,就在动身的前夕,这四个军官都莫名奇妙地暴毙了,事后验尸,验出尸体一片瘀黑,显然是给人用剧毒的暗器射死的。过了几天,有个蒙古使者经过密云,中都派出两个军官迎接他们,这三个人也都在密云到中都的大路上给人害死。这两件案子震惊了金国的朝廷,中都的七大高手全都受了命令,要查缉这个凶手,这北宫黝也是接受了命令的高手之一。

  这次因为耿照“谋叛”的案子,蓟城的兵马司都监扎合儿,从中都请来了三位高手,协同缉捕,这三位高手,在包围耿家之役,全部死亡,北宫黝怀疑这件案子与上面两件案子有关,故此特地到蓟城调查。调查的结果,证实了这三个高手,还有蓟城本地的几个武士,果然也都是中了剧毒的暗器死的。

  北宫黝一路暗访明查,恰巧在这个小市集碰上了耿照击倒金兵,抢夺马匹的事情,于是北宫黝飞骑追踪,终于赶上。起初他还以为耿照就是那个凶手,后来交上了手,见耿照的剑法虽然不错,但功力却不太高,又始终没有用过暗器,以这样的本领,决不能杀得那几位高手,这才知道不是。

  现在这少女突然出现,一口承认这几件案子都是她一人干的,北宫黝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到了此时,形势急转,这少女和耿照虽然同是“钦犯”,但这少女却比耿照重要得多,变成了“正点儿”(江湖术语,意即主角)了。

  北宫黝虽然心内暗惊,但他究竟是“四霸天”之一,武学名家的身份,神色上丝毫也没有显露出来,当下仍然气定神闲,既不惊惶,也不动怒,按照江湖的礼节,一拢长鞭,拱手说道:“姑娘年纪轻轻,就干下了三件大案,当真是巾帼出英雄,英雄在年少!姑娘既要较量我的鞭法,敢不奉陪。请姑娘亮出兵器来吧,姑娘远来是客,北宫黝先让三招。”

  那少女道:“多谢了,将军你也不必客气。”她顿了一顿,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用什么兵器好呢?今日匆匆忙忙的出来,竟忘了携带兵器了。”北宫黝不欲占她便宜,一指耿照说道:“这小子用的是把宝剑,姑娘你可以借他的一用。”那少女瞥了耿照一眼,笑道:“不错,果然是把宝剑,但我一来不欢喜用人家的东西,二来不想在兵器上占你的便宜,三来将军是在鞭法上称雄,不如我就在鞭法上向将军请教吧!”

  北宫黝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只要他瞧了对方一眼,对方身上是否藏有兵器,藏有什么兵器,他都可以了如指掌。但见这少女的衣服甚为贴身,里面不似藏有什么软鞭之类,心中正在奇怪,只见那少女解下了束腰的绸带,微笑道:“我是班门弄斧,鞭法使得不到之处,还望将军指教。”

  北宫黝这才知道,这少女竟要把绸带当作软鞭,来与自己较量!他号称“技压尉迟北神鞭”,鞭法的造诣何等深湛,平生纵横南北,大小数百仗,只输过给三个人,但那三个人都是用别种兵器打败他的,若然彼此用鞭的话,他有生以来还当真未曾遇过对手。

  如今这少女却要用绸带来对付他的“神鞭”,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有点惊异,同时也就禁不住心中有气,心里想道:“多少英雄在我这鞭下求饶,你这黄毛丫头,竟敢小觑于我!”但他以武林高手的身份,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心中虽然有气,仍保持着一份矜持,长鞭一拢,淡淡说道:“姑娘能用这种‘软鞭’,技艺定然是高明的了。请赐招吧!”

  那少女笑道:“你是鼎鼎大名的北神鞭,我不先行献拙,想来你是不肯赐教的了。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先献拙了!”红绸一挥,登时卷起了漫天红影,但见四面八方,都是这少女的影子,好似有几十个人,同时持着绸带卷来,北宫黝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大声赞了一个“好”字,身似陀螺乱转,接连打了十几个圈圈,好不容易才从漫天红影之中脱出身来,避过了她这一招。那少女格格笑道:“将军小心,后面就是鱼塘了,留心不要跌下去。”原来北宫黝虽然避过了她这一招,但已是不知不觉地退了十几步,退到了路边了,后面正好是农家的鱼塘。

  北宫黝面上一红,连忙向前一跃,说时迟、那时快,少女的第二招又已发出,“嗖”的一声,绸带抖得笔直,直刺过来,北宫黝连用几种身法,那条绸带仍然似影随形地追着他,只听得“嗤”的一声,北宫黝长袖一挥,想拂开她的绸带,哪知衣袖已给“刺”穿了一个小孔。一条轻飘飘的绸带,经这少女运用起来,竟然变作了利剑一般,可以刺穿别人的衣袖,内力的强劲,确是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北宫黝有言在先,说要让这少女三招,那招才不过是第二招,他就先已吃亏。那少女将绸带一卷,笑道:“将军还不肯亮鞭赐教吗?”蓦地把手一扬,绸带又再撒开,屈伸变化,莫可名状。一个圈圈接着一个圈圈的北宫黝卷来,北宫黝不知这少女还有什么古怪的招数,顾不得食言,只好将长鞭挥出,用了一招“霸王鞭石”,鞭风呼呼,将那少女的绸带荡得随风飘舞!

  那少女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这一鞭内力充沛,霸道非常,且又招里套招,式中套式,北神鞭果然是名不虚传。”

  鞭风呼响中,但见那少女身似花枝乱颤,恍如迎风起舞,衣袂飘飘,那条绸带随着鞭梢飘飘荡荡。北宫黝这一招“霸王鞭石”,虽是力道强劲,确有碎石拔树之能,但那条绸带轻飘飘的全不受力,而那少女的身法又轻盈之极,善于趋避,北宫黝竟是莫奈她何。

  北宫黝鞭影翻飞,从“霸王鞭石”疾变为“云麾三舞”,改“扫”为“卷”,要把那少女的绸带卷出手去。那少女机灵之极,绸带一挥,俨似一条蛇,忽屈忽伸。忽地“嗖”的一声,抖得笔直,使出了钢鞭招数,用了“压”“转”“推”三字诀,轻软的绸带,刹那间变成了坚硬的钢鞭,笔直压下,反手一转,迅即一推,一招三式,一气呵成,把北宫黝的长鞭推了开去。

  北宫黝最初还不大相信这少女能用一条绸带使出精湛的鞭法,到了此时,才知道这少女确有奇能,不由得暗暗心服。这少女的绸带不但可用作软鞭,而且还可以用作钢鞭,内力的运用当真是妙到极点,绝不在北宫黝之下。

  北宫黝知道遇到了敌手,精神倍振,将九九八十一路天龙鞭法使开,虎虎生风,一招一式,稳如沉雷,疾似骇电。少女的绸带随风飞舞,忽迎忽拒,或卷或扫,卷起了漫天红影,和北宫黝打得难解难分。

  耿照躺在地上,看得眼花缭乱,连疼痛的感觉也失掉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盼望这少女得胜。他未曾练过鞭法,看不出两人之间盈虚消长的变化,但见北宫黝的攻势一直都似凌厉强劲,又不禁暗暗替这少女担心。

  其实北宫黝此时正是心头焦躁、感到进退维谷的时候,他的九九八十一路天龙鞭法,已使到了七十二路,仍然觅不到那少女的破绽,深惧一世英名,从此尽丧,但就此罢手,又有不甘。

  九九八十一路天龙鞭法堪堪就要用尽,北宫黝起了一拼的念头,猛地大喝一声,长鞭一圈,带着尖锐的啸声,竟似平地上卷起了骇浪惊涛,一圈接着一圈的向那少女卷去。这一招正是他天龙鞭法中的精华所在,也即是那少女称赞过的那一招——“八方风雨会中州”。

  刚才耿照就是在他这一招之下,被打碎了膝头骨的。北宫黝情知这少女不比耿照易于对付,但心想她纵能化解,也难免要给这一招迫得后退,那时他稍稍挽回了面子,也就可以罢手了。至于要活捉“钦犯”的念头,他是连想也不敢想了。

  哪知这少女竟是毫不退让,不但不退,反而迎上两步,绸带抖得笔直,竟然就从北宫黝长鞭抖起的圈圈中钻了进去。

  绸带的一端有五色丝线结成的彩绦,不过一支香粗细,绸带攻进了长鞭抖起的内圈,那条彩绦也忽地挺直起来,钻进北宫黝的鼻孔。这一记怪招大出北宫黝意外,鼻孔一痒,“阿嚏”“阿嚏”就打了两个喷嚏,他正在全力与这少女争持,这两个喷嚏一打,虽然对身体并无伤害,但却登时泄了气。那少女抓紧时机,蓦地一声娇斥,绸带反卷过来,将北宫黝的长鞭裹住,北宫黝方觉不妙,心头一震,那条长鞭已给她卷脱了手。

  少女将长鞭一抛,格格笑道:“领教了,北神鞭果然名不虚传。”北宫黝面色铁青,接过了长鞭,呆了片刻,说道:“请姑娘留下芳名,北官黝学艺不精,贻笑大方,倘有寸进,异日有缘,再来领教。”那少女大大方方地答道:“小女子贱名连清波,一时取巧,承大将军让了一招,侥幸取胜,惭愧惭愧。大将军什么时候有兴致前来指教,小女子一准奉陪。青山绿水,后会有期,恕不远送了。”北宫黝收拢长鞭,拱了拱手,回头便走!他心中气怒之极,但仍不失名家身份。那少女笑了一笑,也自回身过来,向耿照走去。

  耿照大喜,便要起来道谢,忽地“哎哟”一声,又倒下去,原来他刚才是聚精会神地观战,忘记了疼痛,如今紧张的情绪已松懈下来,再一挣扎,震动了碎裂的骨头,任他是铁打的身躯,也禁不住失声呼叫。

  那少女连忙将他按住,说道:“别动,别动,别拘礼了,待我看看。”耿照虽然与他表妹两情眷恋,但平素以礼相待,最多耳鬓厮磨,却从来没有这样亲近地接触过对方的身体,但觉得缕缕幽香,沁人心脾,不禁满面通红。但知她是一番好意,为自己验伤,心里又是暗暗感激。

  那少女道:“哎哟,伤得还真不轻呢?左腿膝盖骨和右手腕骨都碎裂了。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我还懂得一点接骨之术,你躺着别动,我给你敷上了药,接好断骨,三日之后,包保你行走如常。”耿照只好依言,任她施为。那少女在他的伤处摩挲了几下,挑了一点药膏替他敷上,托起他的左腿,对准了骨头一合,跟着依法施为,将他的右手腕骨也接好了。她又把绸带撕作两条,作为绷带,给他缚上。

  那少女道:“此地不可留,你不能走动,我去给你找一辆车来,就在附近的村子里,你倘若发现有敌人,可以用这枝蛇焰箭向我报警。”说罢,将一枝短箭放在耿照未受伤的那只手中,说道:“你只要将这枝箭稍微用劲向上一抛,它就会发出一溜青色的火焰,我也就会知道了。”耿照心想:“这少女看来与我的年纪差不多,想不到却是一个老江湖,什么古怪的玩意儿她都备有。”

  少女去后,耿照心潮起伏不定,心想:“这真是一个奇遇。”他对这少女当然是感激得很,但也感到这少女的行径古怪。

  那药膏果然甚是灵效,敷了不久,便觉痛楚大减,耿照忽地心念一动,想起了表妹送给他的那瓶“生肌白玉膏”来,想道:“奇怪,这两种药膏不但功效相同,而且一敷上伤处,便有遍体生凉的感觉,这种令人舒服的感觉也是相同的!难道她给我的就是生肌白玉膏?但这种药膏乃是秦家的秘制,她怎么也有?”随即想到:“大约上佳的金创药都是差不多的,我不必瞎猜疑了。”

  这两日来,耿照对他表妹的心情已起了几度变化,由爱而恨,随后又变为爱恨难明;当他来找表妹算账的时候,本来认定她是杀母之仇敌的;后来听了李家骏那番话,又觉疑云重重,难以断定,所以才想到天宁寺去查个水落石出。这两日来,他每一次想起了表妹,心头上就似被戳了一刀似的,感到非常痛苦,因此他已决意抑制自己,在水落石出之前,是决不再想她了。

  但现在由于敷上药膏的感觉相同,思念一起,难以阻遏,他想起他所挚爱的人,竟是杀母的疑凶,而一个陌生的女子,却救了他的性命,不禁大为感慨。猛地又想道:“当晚在我家中杀掉那些金国武士的,既然是这位连姑娘,问一问她,或者也可以知道一点真相。”

  他心念未已,只见那少女已驾着一辆骡车来到、笑道:“真是巧得很,我刚走了不远,就碰见这辆骡车,主人是做小买卖的,正要到蓟城去买货,是辆空车,我给他加倍的银子,就将他这辆车子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