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会,东园望所受压力越来越重,一股腥味冲上喉头,一口鲜血就要吐了出来,东园望不肯在敌人面前出丑,紧紧咬住牙关,把那口鲜血又吞下去,正待把真力慢慢收回,自断经脉,就在此时,忽听得一阵幽微的笑声似在远方摇曳而来。声音虽细,却是清亮之极!

  笑声忽地拔高,宛若从天而降,倏地变为大声狂笑,当真是山鸣谷应,响遏行云。公孙奇面色大变,刹时间,只听得四面八方都是笑声,明明是一个人的笑声,却好似同时从许多不同的方向进了城堡,随着那笑声起处,四面八方,人声脚步声乱成一片,不问可知,那是因为各处的守卫都以为发现了敌人,倾巢出动了。

  公孙奇夫妻心里一惊,劈空掌力不免稍稍减弱,东园望缓了口气,好生诧异:“这是谁人?竟有如此超凡入圣的神通!”

  公孙奇面色铁青,大喝道:“华谷涵你捣什么鬼,要来便来吧!愚夫妇已在此恭候多时了!”话声未了,只听得笑声已到门前,宛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饶是东园望这等功力,也自觉得神摇魄动,暗暗吃惊。

  忽地笑声嘎然而止,就在余音袅袅之中,一个丰神俊秀的白衣书生走了进来,正是那笑傲乾坤狂侠华谷涵!

  华谷涵笑道:“东园先生,这位公孙堡主与小可有约在前,请恕小可僭越,要抢来接这一场了。”说话之间,他已走到三人中间,长袖一挥,将公孙奇的掌力隔断,他说话甚为得体,保全了东园望的颜面,东园望从容退下,好生感激。心中想道:“原来他就是笑傲乾坤华谷涵,想不到如此年轻!我只道人言失实,却原来果然名不虚传!”

  桑白虹道:“久仰大名,拙夫也曾蒙指教,今日得华大侠光临寒舍,幸何如之!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双掌一揖,合成一个圆圈,她的“大衍八式”,功力运用得神妙无比,她本来是与丈夫并肩而立,站在华谷涵的对面,这双掌一挥,一股阴柔的内力,已无声无息地绕过了华谷涵的正面,突然从他背面袭来。这一种正面发掌而能袭击敌人后心的打法,乃是桑家的不传之秘,当真是天下无双,人间仅有!

  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即使功力高于桑白虹的,突然受到这背后的攻击,也一定是防不胜防,非吃亏不可,但华谷涵是何等人物,衣袖一甩,斜斜地跨出一步,表面看来,是不敢受她的礼,故此避开,其实已是将她这股内劲暗中卸去。但桑白虹这一掌迫得华谷涵不能不立即闪避,华谷涵也禁不住心中一凛,想道:“怪不得桑见田当年号称天下第一魔头,武学上果然是有独到之处!今日之战,倒是不容我掉以轻心的了。只不知这妖妇得了她父亲几成功夫?”

  心念未已,公孙奇已是一声大喝道:“华谷涵,你今日欺上门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招!”双掌借这一喝之威,猛地拍出。在桑白虹发掌之时,夫妻俩心意相通,公孙奇已料到他妻子发的是何种掌力,也料到华谷涵必定闪过右边,他这双掌正是朝着华谷涵迎面打来,双掌齐发,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桑白虹身形不动,双掌一招,招数已变,掌力分成两股从背后包过来,分袭华谷涵两胁要穴。

  华谷涵哈哈大笑道:“江湖传言,贤伉俪联手,天下无敌,今日见识了!”倏地一个盘旋,长袖一挥,将桑白虹所发的两股掌力卷在一起,单掌拍出,又接了公孙奇双掌的掌力。

  只见他掌袖翻飞,狂飙骤起,公孙奇那么刚猛的掌力汹涌而出,却竟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而桑白虹所发的掌力,却感到似乎是碰在钢墙铁壁之上,竟然给反弹了回来。

  原来华谷涵竟是在同一时间,发出刚柔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对公孙奇的是用“以柔克刚”,对桑白虹的却是“以刚破柔”,公孙奇还好一些,虽是被对方克住,尚足自保;桑白虹的武功虽然神奇,但内力修为,与对方相差甚远,却感到有点吃不消了。

  桑白虹退了两步,笑道:“笑傲乾坤,果然名下无虚,好厉害的金刚掌力!”华谷涵见她忽然稳住了身形,言笑自如,心里也好生诧异,仔细一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桑白虹退了两步,后背已靠着一根柱子,上乘武学中有一种“借物传功”,“移花接木”的功夫,可以将本身的内力传到一件物体之中,用以伤害敌人,是为“借物传功”;也可以将己身所受的敌方力道转移到另外一件物体上,是为“移花接木”。桑白虹自知功力不及对方,因此只能施用“移花接木”的功夫,背靠木柱,将华谷涵攻来的金刚掌力,转移到木柱上。这种功夫,华谷涵当然也懂,但却不及桑家秘传的神妙,心里想道:“这妖妇可惜资质较差,内功始终练不到最上乘境界,功力比不上她的丈夫;但若论到武学的造诣,她却要胜过丈夫许多了。怪不得公孙奇当年受她诱惑,宁愿舍弃家庭,与她私奔。”

  桑白虹以“移花接木”的本领,接去了华谷涵六成以上的内力,公孙奇登时转守为攻,相持片刻,两人的头上都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看来是半斤八两,哪一方想要取胜,都是不易。

  桑青虹踏上一步,正要拍出一掌,助她姐姐,但她手掌刚刚扬起,东园望已拦在她的面前,说道:“贤侄女,叔叔刚才接了你一杯茶,尚未还敬啊!”桑白虹道:“青妹,退开,不用你多事!东园叔叔,请你也不要以大欺小。”东园望笑道:“你们夫妻和华大侠比武,旁人自是不该插手。但倘若你们恃多为胜,那我也就顾不了以大欺小啦。”言下之意,只要桑青虹不插手,他也不插手。桑青虹自忖打不过东园望,只好讪讪退下。

  其实此时东园望已受了相当严重的内伤,正凭着本身深厚的内功运气自疗,倘若真打起来,他还未必是桑青虹的对手。而华谷涵此时正全力与公孙奇夫妇相持,哪一方有人相助,哪一方便可以取胜了。但桑青虹却看不出东园望已受内伤,被他吓住。

  再过片刻,忽听得“喀喇”一声,那根柱子当中断折,屋顶也塌了一块,瓦片纷落,尘土飞扬,随即又听得“叮”的一声,桑白虹头上的玉钗坠地。原来木柱已断,失了凭藉,她身上所受的内力,无可转移,便波及了头上的玉钗了。

  公孙奇自忖内力比不过对方,说道:“华谷涵,咱们再来领教你兵器上的功夫。你远道而来,咱们理该陪你打一场痛痛快快的。”华谷涵笑道:“不错,我也很想打一场痛痛快快的,客随主意,你们要如何便如何吧!”

  公孙奇虚拍一掌,“铮”的一声,解开了腰带,却原来他的腰带,乃是一柄软剑。与此同时,桑白虹也拔出了佩剑,她的佩剑更为古怪,剑尖上透出一层墨绿的光华。

  华谷涵见多识广,一看就知是把淬过毒药的宝剑,却也不惧,当下哈哈一笑,取出一把扇子,轻轻一摇,说道:“客不僭主,请贤伉俪进招吧。”

  武林中原有“折铁扇”这门兵器,但华谷涵这把扇子却并非铁扇,而是一把雅致的湘妃竹扇,扇骨极薄,看来似乎吹弹得破。华谷涵书生打扮,丰神俊秀,配上这把扇子,自是更增几分“雅”气,但用来御敌,却是匪夷所思。东园望虽然已知道他的武功超卓,也不免为他暗暗担心。

  公孙奇夫妻站好方位,布成犄角之势,公孙奇左手持剑,桑白虹右手持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华大侠接招!”双剑同时刺出,剑尖晃动,激动气流,嗤嗤声响,俨如两条毒蛇,突然窜出,择人而啮。剑气纵横,华谷涵全身的穴道经脉,都在他们剑势笼罩之下。

  原来公孙奇夫妻这套剑法是专为对付华谷涵而设的,他们一持左手剑,一持右手剑,双剑合壁,可以同时在一招之内,遍袭敌人的奇经八脉,剑尖可以刺穴,锋刃可以切削,同时具有判官笔与宝剑的功能,当真是厉害无比。

  华谷涵凝神应敌,一飘一闪,就在这瞬息之间,公孙奇的软剑倏地伸长,如一条白练,袭击华谷涵的阴维、阳维、阴矫、阳矫四脉;桑白虹的招数更为奇妙,短剑盘旋飞舞,宛如一条墨龙,凌空伸爪,疾刺华谷涵的任、督、冲、带四脉的奇经大穴。华谷涵是个武学大行家,知道只要他们夫妇双剑一合,虽然未必能制自己死命,但要解拆,那就难得多了。当下也不敢怠慢,折扇一挥,长袖飞舞,也同时发出两招,将公孙奇两夫妻隔开,不让他们双剑合壁。

  只听得“叮”的一声,公孙奇的剑尖触着他的折扇,竟然穿不进去,反而给他的扇子轻轻一引,带过一边。

  原来华谷涵的内功深奥神奇,早已到了随心所欲,运用自如的境界,他使出上乘卸力消劲功夫,扇子一拨,便已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劲力化开。公孙奇的剑锋虽利,但触及扇子之时,劲力已消,也不过等于柔枝轻拂而已,还焉能将他的扇子刺穿?但公孙奇也好生了得,一觉不妙,立即收回,摆脱了华谷涵扇子上发出的粘黏之劲。

  桑白虹的毒剑则被华谷涵的短袖荡开,华谷涵对付桑白虹的方法又有不同,他经过了刚才那一场比试内力,已知桑白虹武学的造诣颇深,招数也很奇妙,但内力却是较差。因而华谷涵也就不必用卸力消劲的功夫,干脆就来个硬打硬接,使出铁袖神功。

  衣袖本是柔软之物,但经过华谷涵的内力运用,登时坚逾精钢,只听得“当”的一声,竟如金属交击,把桑白虹的宝剑荡开。他的“铁袖神功”已练到刚中有柔,柔中有刚的最上乘境界,与宝剑一碰,立即又趁势反弹,夭矫如龙,倏地又变成软鞭招数,横卷桑白虹的脚踝,桑白虹跃起闪避,宝剑下撩,当的一声,又碰了一下,这一下桑白虹身体离地,气力自是不能全部使出,只觉虎口发热,宝剑险些就要脱手飞出。

  公孙奇大喝一声,长剑一指,一招“星海浮槎”,疾刺华谷涵的带脉四穴,同时剑中夹掌,发出刚猛异常的金刚掌力。

  这一招“星海浮槎”极为奇妙,剑花朵朵,宛如洒下了满天星雨,四面八方都是剑光人影。原来公孙奇领过一次教训学了一次乖,这次改用了游身晃斗,闪缩不定的剑法对付华谷涵,同时以刚猛的掌力荡开他的扇子,目的在不让他的扇子粘上自己的软剑,乘暇抵隙,有隙即钻。

  岂知华谷涵的内功轻功俱臻佳妙,打法也是不拘一格,他先赞了一声“好剑法”,随即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看看我的点穴功夫!”身形一晃,竟在剑光笼罩之中,倏地欺到了公孙奇身前,折扇挟着一股劲凤,疾点公孙奇顶门的“百会穴”。这“百会穴”是人身死穴之一,公孙奇的长剑已攻出去,急切间撤不回来,只得将捏着剑诀的手指弹出,明知功力不如对方,手指可能断折,但为了救命,那也顾不得了。

  桑白虹在半空中倒翻了一个筋斗,一招“鹰击长空”,毒剑向华谷涵背心插下,她刚刚受了华谷涵内力的震荡,居然立即又能使出如此凌厉的攻击招数,华谷涵也不禁暗暗喝彩:“这婆娘果然了得!”桑白虹这一招攻得恰是时候,华谷涵反手挥袖,对正面敌人公孙奇的攻击就不能不略略放松,公孙奇霍的一个凤点头,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了华谷涵的一击,连手指也保全了。

  这几招兔起鹘落,惊心动魄,旁边观战的东园望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惊险的大场面,这时也看得目眩神摇,矫舌难下。但见华谷涵的身法宛如行云流水,忽攻忽守,倏进倏退,虽在凶险绝伦的搏斗之中,仍是不减其潇洒从容之态,东园望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暗自想道:“笑傲乾坤已是胜算在握,看来最多半个时辰,公孙奇夫妻定然落败!”

  哪知心念未已,忽见华谷涵眉头一皱,身法略见迟滞,若非东园望这样的高手也看不出来。公孙奇夫妻登时转守为攻,剑光大炽!但华谷涵长袖挥舞,仍然把他们隔开,不让他们夫妻俩双剑合壁。不过这时主客之势已变,华谷涵已渐渐落在下风,是否能将他们夫妻一直隔开,那却是难以逆料了。

  再过片刻,只见华谷涵眉心隐隐现出一丝黑气,淡得似有如无,若非东园望这样经验丰富、目光锐利的人,当真还不能发现。东园望不觉大为奇怪,他知道桑家有使毒的功夫,桑白虹现在所用的这把短剑就是毒剑,但他一直在旁边凝神观战,双方任何微细的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桑白虹用的虽是毒剑,却从未接触到华谷涵的身体,她也一直凭着武功搏斗,并未发过暗器,也未撒过毒粉、放过毒烟,但华谷涵却又分明似有中毒的迹象,东园望百思不得其解。桑青虹冷笑道:“东园叔叔,你紧张什么?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原来她是怕东园望上前插手。东园望“哼”了一声道:“你们纵有千般伎俩,华大侠也未必会输。你瞧着吧!”

  华谷涵虽然眉心隐现黑气,但双眼仍是神光奕奕,显然并未受到多大损伤,功力还是深湛之极。原来桑白虹擅于“隔物传功”,她的毒剑虽然未碰过华谷涵的身体,但却触着了他的衣袖,她一口气吹去,将衣袖上所沾的毒吹得向上蔓延,沾着了华谷涵的肌肤,本来以华谷涵的深厚内功,皮肤纵然沾毒,也决计侵不进他的体内,但桑白虹又用“隔物传功”的本领,内力从毒剑的剑尖上迫出,透过华谷涵的衣裳,催那股毒气向华谷涵身体侵袭,如此一来,华谷涵同时要应付两方面的进攻,又要运功御毒,纵有天大神通,也难照顾周全,终于侵进了一丝毒气。

  华谷涵内功卓绝,侵进这丝毒气当然不能制他死命,但也总是受了一点影响。他以一敌二,本来只是稍占上风,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形势逆转,就变成是他屈居下风了。

  东园望空在一旁着急,却是无计可施。一来他已有话在先,只要公孙奇夫妇这边没人帮手,他也决不插手。他是何等身份,岂能自毁前言?二来他现在的功力,不过恢复三四成,还未必是桑青虹的对手,若是双方添人相助,对华谷涵反而不利。因而东园望只有希望华谷涵在功力未曾怎样耗损之前,速战速决,将公孙奇夫妻任何一个击倒。

  但华谷涵却并不采取速战速决的方法,反而将招数放慢,但见他的折扇东指西划,宛如挽了千斤重物,举步维艰。公孙奇趁势狂攻,剑招有如暴风骤雨,东园望正在为他着急,忽听得“铮”的一声轻响,华谷涵的折扇已搭着了公孙奇的长剑,公孙奇连用几个手法都摆脱不开,转眼间双方的兵器——长剑与折扇便似胶在一起,彼此都不能移动。

  原来华谷涵渐渐感到喉干舌燥,亦知不妙,久战下去,必会吃亏。但他经过了这两场激战,对公孙奇夫妻的武功深浅摸得比东园望更为清楚,深知双方相差不远,速战速决,决不可能。

  要知单以功力而论,华谷涵单打独斗,自是可以胜得过公孙奇或桑白虹,但他们夫妻联手,双方的实力便已相差不远,何况他们夫妻练成了这套剑术,乃是专门对付华谷涵的,只因华谷涵武功超卓,始终将他们夫妻隔开,这才削减了他们双剑合璧的威力;但倘若华谷涵全力抢攻,防守方面势必露出破绽,这就很可能给对方以可乘之机,一旦他们夫妻俩双剑合壁,华谷涵就更难支持了。华谷涵深通武学,想到了这层道理,决定了采用“半守半攻、个别击破”的战术,先行示弱,诱公孙奇来攻,然后突然以闪电的手法,用折扇胶着了公孙奇的长剑,加上了几分内力,令他再也摆脱不开。

  桑白虹暗叫不妙,挥剑急攻,剑剑指向华谷涵的要害穴道,华谷涵施展铁袖神功,长袖飞舞,呼呼风响,将桑白虹挡在离身一丈之外。片刻之间,只见华谷涵、公孙奇两人的头顶都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一颗颗黄豆般的汗珠从额角上滴下来,显然两人的内力都在一点一滴地消耗,所不同的是公孙奇以全力与华谷涵比拼内功,而华谷涵除了要损耗内力应付公孙奇之外,还要应付桑白虹的毒剑猛袭。

  这样激烈的拼斗当真是危险非常,华谷涵对公孙奇主攻,对桑白虹主守,他七成功力用来对付公孙奇,可以稳占上风;但只剩下三成功力来应付桑白虹,却是微嫌不足,铁袖神功发挥得淋漓尽致,也只有招架之功。

  桑白虹加紧运用“隔物传功”的本领,内力透过剑尖,将毒气迫入华谷涵体内,过了片刻,华谷涵的一处穴道被她攻破,又侵进了一丝毒气,迫得将用来对付桑白虹的三成功力又移了一成来抗毒疗伤,桑白虹一步一步迫近,到了他身前七尺之内。但另一方面,公孙奇亦已显出不支之象,汗下如雨,身子也似矮了半截,原来他以全力支撑,双足已把方砖踏碎,陷入泥中。

  这形势摆得鲜明:倘若公孙奇的内力先被耗尽,华谷涵再对付桑白虹就可以轻易取胜;但倘若华谷涵抵御不住桑白虹,先中了她毒剑的话,那么就要一败涂地了。这胜败之间,相差不过毫厘,就看谁先得手了。东园望一生纵横湖海,胆气豪雄,号称“四霸天”之首,这时在旁边观战,却也不禁胆战心惊。

  双方越迫越紧,眼看胜负就可分明,忽听得外面金铁交鸣之声,如雷震耳,不问可知是堡中来了强敌,公孙奇心中一凛,心念未己,只听得“砰”的一声,那是板门破裂倒塌的声息,敌人已攻入内院,公孙奇冷笑道:“华谷涵,你好啊!真是英雄,真是好汉!原来还埋伏了这许多人!”话犹未了,只见一大群人已一窝蜂涌入。正是:

  虎斗龙争犹未已,腥风血雨又吹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欲图霸业挥神剑

  初识佳人奏玉箫

  这群人中有“风火轮”宋金刚;青海三马:马奔、马驰、马行;彝山双雄:娄师陀、盘大王;“关东铁汉”铁大鼎;东园望的大弟子杜永良等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成名人物。原来这些人都是公孙奇的仇家,他们从杜永良处得知消息,趁着东海龙来向公孙奇寻仇的机会,大举而来。无巧不巧,恰值华谷涵也是今日来到,其实华谷涵之来,这班人事先是并不知道的。

  堡中的守卫因为华谷涵刚才一闹,四处听得笑声,疑神疑鬼,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早已四处分散,搜索敌人,因此宋金刚这班人从正门攻入,竟然势如破竹,很容易就攻到了内院。

  这时形势非常明显,胜负无待卜龟,公孙奇夫妻已被华谷涵累得筋疲力倦,再加上这一大群龙精虎猛的生力军来到,公孙奇夫妻纵有天大神通,三头六臂,那也是性命难保的了。

  宋金刚等人本以为这个时候东海龙大约还在与公孙奇激战之中。谁知到来一看,东海龙却站在一边,和公孙奇夫妻激战的却是一个少年书生,而且看来双方正是功力悉敌,都不禁大为诧异。

  就在此时,华谷涵忽地哈哈一笑,道:“华某岂是以多为胜之人,公孙奇,咱们彼此同时收招吧!”公孙奇哪敢相信,心念方动,陡然间忽觉压力一松,华谷涵的扇子忽地移开,拨开桑白虹的毒剑,跃出了圈子。公孙奇因为不敢相信,内力尚未来得及撤回,身向前倾,立足不稳,正好碰上马奔的长剑,“嗤”的一声,肩头的衣裳已被挑破,只差半寸,险些就要穿过他的琵琶骨,幸而公孙奇内功精纯,沉肩一引,这才把马奔凌厉的剑招化解了。

  公孙奇夫妻又喜又惊,喜者是劲敌华谷涵竟不乘人之危,反而在利唾手可得之际走开;惊者是他们已累得筋疲力倦,而来的这一群人,又个个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桑白虹长袖一挥,遮拦着立足未稳的丈夫,毒剑倏地从袖底刺出,指东打西,剑尖刺向马奔穴道,剑身平削马驰手腕,倏地收剑,剑柄又撞到了马行的胁下。三马之中,马行本领最弱,“咚”的一声,肋骨已被剑柄撞折一根,翻了一大筋斗,幸而剑柄无毒,肋骨虽断,尚非致命之伤,公孙奇早已趁此机会,吸了口气,稍稍调匀了紊乱的内息,“呼”的一掌打出,碰着了盘大王的开山掌,双方都退后三步。

  盘大王的掌力有开碑裂石之能,被公孙奇一掌震得几乎跌倒,吃惊非小。但他却不知,公孙奇比他吃惊更甚,原来公孙奇这一掌打出,发觉自己的内力,剩下的已不到三成了。

  铁大鼎手持独脚铜人,一招“泰山压顶”,向着公孙奇天灵盖猛磕下来,铜人的手臂又插到了公孙奇胁下,中指尖对着他的“愈气穴”。铁大鼎号称“铁汉”,这铜人用力磕下,没有千斤,也有七八百斤气力,而且不单是兵器沉重,他还可以用铜人点穴,兼有武学中的“重、拙、巧”三者之长,当真是厉害非常,公孙奇挺剑一挡,“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摇摇晃晃,又退三步,看来已似步法凌乱,但却刚好避过了铁大鼎的铜人点穴。桑白虹抢上两步,挥袖拂开马驰的斫山刀,一剑刺出,刺中了铁大鼎的铜人,“当”的一声,火星蓬飞,铜屑纷落,这一剑将铁大鼎的猛劲引过一边,铁大鼎收势不及,身子倾侧,跄跄踉踉地奔出两步,也几乎跌倒。宋金刚双轮平举,挡住了桑白虹的毒剑,喝道:“公孙奇,你已是网中之鸟,釜底之鱼,快快扔剑求饶,或者我们还可以从轻发落!”公孙奇厉笑道:“大丈夫死何足俱,嘿嘿,只是你们这一班下三流的脚色,想要取我项上人头,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他嘴角满是血污,这一笑牵动脸上的肌肉,狰狞可怖,宋金刚也不觉心头微凛。只听得“嗤”的一声,公孙奇出剑如电,在杜永良的手臂划了一道伤痕,回剑又削到宋金刚的左肩,宋金刚双轮攻出,急切间未及回防,幸而他功夫老到,百忙中用“铁板桥”身法,双足钉牢地面,腰躯后弯,几乎贴着地面,只听得“唰”的一声,公孙奇的剑锋削过,将他的衣裳削去了一幅,却没伤着他的皮肉。

  华谷涵道:“东园前辈,我看这里的事,不必咱们理了。”东园望点点头,叫道:“永良,咱们走吧!”要知东园望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他当然也不愿意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趁此时机,以多欺少,故此叫他的大弟子随他回去。

  杜永良中了公孙奇一剑,如何肯退?说道:“弟子已与宋大侠他们相约,生死与共,患难同当,临阵退缩,舍弃朋友,是为不义。请恕弟子不能遵命了。”东园望道:“好,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原来他已看出目前的形势,公孙奇夫妻在恶斗华谷涵之后,力竭筋疲,固然是性命难保;但困兽之斗,仍是极为凶狠,只怕群雄也难免死伤惨重。这杜永良是得了他衣钵真传的大弟子,他实在不愿见他丧命,但江湖上以义气为先,杜永良说的也是正理,东园望不愿勉强他,心里暗暗叹气,只好转过了身,低声说道:“华大侠,咱们走吧!”就在这时,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原来是宋金刚与铁大鼎联手夹攻桑白虹,宋金刚的日月轮已锁着了桑白虹的剑尖,铁大鼎的铜人又在她的剑身上猛力一撞,桑白虹在连场恶斗之后,功力亦已削减了一半有多,挡不住两人的猛力,毒剑竟被震落!

  宋金刚双轮推出,他绰号“风火轮”,出手自是快到极点,只听得“嗤”的一声,他日轮的轮齿,勾破了桑白虹的裙带,可是仍然给桑白虹避开了。宋金刚叫道:“铁大哥,并肩子上啊!”

  忽听得杜永良大叫道:“铁大哥,你怎么啦!”只见铁大鼎状如醉酒,打了一个盘旋,铜人忽然脱手飞出,娄师陀、杜永良心知不妙,连忙抢来扶他,公孙奇一掌拍出,娄师陀给他打中,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幸而公孙奇功力只剩三成,要不然这一掌就能送他性命。

  盘大王气力最大,连忙接下铜人,免得误伤同伴。宋金刚随即飞步上前,挡住公孙奇。就在这时,只听得铁大鼎一声厉呼,忽地拔出一支匕首,左手持刀,“喀嚓”一声,将右手手腕斩断,原来他与桑白虹硬拼了几招,被桑白虹用“隔物传功”之术,毒气已攻入他的腕脉,他只好采用“毒蛇啮臂,壮士断腕”的方法,以阻止毒气向上蔓延。

  “隔物传功”甚是耗损真气,桑白虹虽然迫得铁大鼎“壮士断腕”,但她的功力又已减了一成,而且失了毒剑,形势更是不利。两夫妻背靠着背,抵挡群雄的围攻。

  华谷涵、东园望二人见他们厮杀得如此惨烈,也觉目不忍睹。但以他们的身份,绝不能乘人之危,何况又已有话在前,自是不便相助宋金刚这一班人。华谷涵心中想道:“这一班人除了宋金刚算得是侠义道外,其他诸人都是介于邪正之间的人物,也罢,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吧!”东园望心悬徒弟的安危,却是欲行又止,举步踌躇。

  华谷涵道:“东园前辈,还是走吧。”两人刚走到门口,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华大侠救我!”却是个女子的声音!

  原来珊瑚懂得“冲关解穴之法”,但公孙奇独门点穴的手法何等厉害,她运气冲关,穴道始终不解,不过已能开口说话。

  桑青虹在旁监视他们,她正想加入战团,助她姐姐,听得珊瑚叫嚷,猛地起了杀机,一声狞笑道:“已经迟啦!”倏地便是一掌击下,她正站在珊瑚的身边,华谷涵距离尚远,回身来救,已是不及。

  眼看这一掌就要击碎珊瑚的天灵盖,忽听得呼的一声,耿照一拳捣出。原来耿照练了那“大衍八式”之后,功力已是胜过珊瑚,他虽然也是同样的被公孙奇点了穴道,但公孙奇点他的穴道用的是隔空点穴的功夫,内力并未深透,耿照的解穴本领虽然不及珊瑚,却比珊瑚先解开了穴道。

  拳掌相交,“蓬”的一声,耿照给震得倒退几步,但在他倒退之时,也把珊瑚拉开了。桑青虹大怒,上前追击,华谷涵身形一晃,已拦在她的面前。

  桑青虹正自一掌击出,眼看就要拍中珊瑚的后心,华谷涵忽地打开扇子,隔在当中。桑青虹这一掌,立心要取珊瑚性命,用尽浑身气力,即使是碰着一堵墙也会给她打塌,哪知华谷涵这一把薄薄的湘妃竹扇,竟胜似铁壁铜墙,桑青虹的掌心被扇子一按,竟不能再向前推动分毫,幸而华谷涵没有运劲反击,只是将她的内力卸开,否则桑青虹不死也得重伤。

  桑青虹知道厉害,又惊又怒,急忙将掌力收回,斜跃一步,怒声说道:“华谷涵,你说过袖手不管的,这话算不算数?”华谷涵笑道:“这一场打斗我说过绝不插手,但这两个人是局外之人,你要加害他们,我可不能不管。”

  桑白虹叫道:“青妹,让他们走吧!”就在这时,只听得“唰”的一声,杜永良一剑削去,桑白虹霍地一个“凤点头”避开,但头上的一缕青丝已被他剑锋削断,随风飘散,有几条沾上了桑青虹的头面。

  桑青虹虽然是舍不得让耿照离开,对珊瑚也是抱着满怀妒恨,但眼看姐夫姐姐已是岌岌可危,何况此际华谷涵又已出头庇护他们,自己亦是无计可施,权衡轻重,审度利害,只好抑下刁蛮的性子,恨恨地盯了耿照一眼,转过身相助姐姐。

  公孙奇夫妇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在群雄围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桑青虹加入战团,也帮不了多大的忙,群雄分出马家三兄弟来阻截她。马家三雄的功夫,虽然没有一个及得上桑青虹,但他们兄弟配合有素,三兄弟布成犄角之势,使用三种不同的兵器,同进同退,互相呼应,三兄弟联手合斗,三种不同的兵器,配合得丝丝入扣,登时将桑青虹围在当中,桑青虹无法突围,根本不能与姐姐姐夫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