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也觉得孟钊实是“过份”了些,本来也想出声喝止的,但见桑青虹如此神态,显然是对耿照还有无限情意,孟老太又不禁心头生气,想道:“这小子是该受顿痛打。”登时板起了脸孔,对秦弄玉的说话,只当是听不见。秦弄玉又是气急,又是伤心,心道:“原来干娘对我施恩,不过是为了自己打算,并非真的疼我。”

  孟钊大喝道:“给我跪下!”一招“弯弓射雕”,双臂横伸,将耿照的双掌封住,叫他无法招架,一脚就向他膝盖踢去。他气量浅窄,刚才膝盖险被耿照掌锋削着,这回就有意踢碎他的膝盖骨头,叫他非跪倒不行。

  秦弄玉一声惊呼,跳出去正要拉开耿照。忽听得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耿相公,你别害怕,这人无礼,我叫他给你磕头!”声到人到,只听得“咕咚”一声,跪到地上的果然是孟钊而非耿照。他是给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子点中了膝盖的“环跳穴”,不由自主地跪下的。

  耿照脚步未稳,怔了一怔,猛地叫道:“你这妖狐!”声音中充满气愤,一掌就向那女子打去。就在此时,秦弄玉与桑青虹也都大声喝骂,双双拔出剑来,向那女子攻击。原来这女子是“玉面妖狐”连清波。

  秦弄玉是为了杀父之仇,桑青虹则为了连清波是公孙奇的情妇,公孙奇害死了她姐姐,实是连清波的主谋。因此不约而同地拔剑向连清波攻击。

  秦、桑二女切齿报仇,剑势来得凌厉之极。耿照使出大衍八式,虽属强弩之末,亦是不可小觑。那女子连忙叫道:“你们都认错人啦!”可是三方面的攻势都已是如箭离弦,她这一句话哪里拦阻得住?

  那少女无可奈何,只得还手,她的身法也是快到了极点,只见她一飘一闪,耿照一掌打空,她已掣出了一口月牙弯刀,“当”的一声,恰恰迎上了秦、桑二女的兵刃,把她们的双剑荡开。

  耿照这时已看出那女子似乎比连清波年轻一些,又见她使的月牙弯刀,蓦地想起了蓬莱魔女和他说过的赫连一家三姐妹的故事,不禁失声叫道:“你是赫连清霞!”他给孟钊伤得很重,本来就已是筋疲力竭的了,这时一发觉不是仇人,劲一松,气一散,登时支持不住,“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也跑了进来,大呼小叫的嚷道:“这些是什么人,你和她们交手?”这人是赫连清霞的情侣耶律元宜。原来他们急着北归,日夜赶路,恰巧经过此地,听得厮杀之声,进来探视。他们与耿照曾见过一面,当时耿照是在天目山上的关卡受官军围攻,正在全神应敌,哪有余暇注意过路之人,是以他们认得耿照,耿照却认不得他们。

  孟老太怒道:“岂有此理,我孟家又不是开客店的,什么人都胡闯进来!”提起拐杖,就要去打耶律元宜,赫连清霞叫道:“宜哥,快把耿公子救了出去!”

  耶律元宜亮出佩刀,刀锋一偏,将孟老太的龙头拐杖带过一边,他所使的是上乘武功的“卸”字诀,但孟老太拐重力沉,虽是八成以上的力道已给卸开,耶律元宜仍然不禁退了一步。

  孟老太拐杖被带过一边,身体失了重心,也险些栽倒,大怒之下,用千斤坠的重身法站稳了脚步,拐杖舞得呼呼风响,她的拐杖长达八尺有余,耶律元宜的佩刀不过二尺八寸,以短敌长,甚是吃亏。耿照倒在地上,正是在他们两人的中间,耶律元宜抢不过去,而孟老太的拐杖纵横挥舞,却很有一个失手打中耿照的危险。

  赫连清霞喝道:“你们住不住手?”秦弄玉此时亦已看出她不是连清波了,便即退过一边。桑青虹却仍在冷笑道:“你是玉面妖狐的妹妹吧?姐妹一丘之貉,总也不是好人。玉面妖狐杀了我的姐姐,我就杀她妹妹,这又有何不可?管你是好是坏?”口中说话,剑招丝毫不缓,满肚皮怨毒之气,似乎都要发泄在赫连清霞身上。

  赫连清霞顽皮刁钻,脾气也是容不得别人欺负的一个姑娘,她听了桑青虹骂她,眉毛一拧,便回骂道:“胡说八道,你更不是好人,给我撒手!”月牙刀划了一道弧形,向桑青虹劈去,桑青虹看她这一刀的来势乃是斜劈自己的肩膊,便还了一招“金雕展翅”,青钢剑向左斜方削去,解招还招。还本来是一招上乘的精妙剑法,哪知赫连清霞的月牙刀是弯的,使出的招数与一般刀法不同,中途一个拐弯,那新月形的刀尖,突然从桑青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刺桑青虹的穴道,桑青虹忙不迭地回刀招架,已是慢了一步,只听得“当”的一声,桑青虹的剑柄已给她的弯刀勾住,夺出手去。桑青虹一个“风刮落花”的身法,斜飘出六七步之外,穴道未给刺中,亦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赫连清霞笑道:“凶婆子,你也撒手吧!”一个盘龙绕步,到了孟老太身边,呼呼呼连劈三刀,刀法快如闪电。孟老太功力深厚,身手却不如她灵活,而且她还要分出精神对付耶律元宜,登时给杀得手忙脚乱,只听得“嗤”的一声,刀光过处,孟老太的衣袖竟也给赫连清霞削去了一大幅,但她的拐杖没有给打落,败得总算不及桑青虹之狼狈。

  孟老太给赫连清霞迫开,耶律元宜这才得有机会,把耿照背了起来!立即便向外跑。孟老太大怒道:“小贼,往哪里跑!”龙头拐杖打出,直捣耶律元宜的背心,赫连清霞抡刀架住,孟老太冲击三次,冲不过去。她堵不住大门,耶律元宜早已背着耿照越过围墙了。

  秦弄玉不知耶律元宜是何等样人,怎放心耿照被他“劫”走,连忙便追。孟霆道:“玉妹,你身体要紧!”他是怕秦弄玉新病初愈,孤身追“敌”,危险太大,连忙也赶上去,想把她拉回来。哪知孟钊还躺在地上,他一不小心,踢着了孟钊,孟钊“哎哟”的大叫起来,孟霆也踉踉跄跄的立足不稳,赫连清霞突然到了他的身边,横足一勾,“咭”的一声笑道:“你也倒下吧!”孟霆果然应声倒下,与孟钊滚作一团。

  孟老太只道儿子遭了毒手,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赶到之时,赫连清霞早已出了大门,孟老太忙着把儿子扶起,看他有没有受伤,当然也顾不得追赶敌人了。

  秦弄玉追上去叫道:“你是什么人,快把我表哥放下!”耶律元宜在前头停下了脚步,赫连清霞在后面追了上来,笑道:“耿公子是你的表哥吗?”耿照受伤不轻,但神智尚还清醒,便即说道:“表妹不必担心,他们是柳女侠的朋友。”赫连清霞笑道:“还是让他为你代劳,背你表哥吧。”秦弄玉放下了心上的石头,这才向耶律元宜道谢。耶律元宜道:“耿相公,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耿照道:“我就住在对面这家客店。”赫连清霞惦记着蓬莱魔女,问道:“柳女侠呢,是否也在此地?”耿照道:“不,她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耶律元宜与赫连清霞有要事在身,必须早日赶回江北,听说蓬莱魔女不在此地,也就无心再向耿照查根问柢。耶律元宜看那客店的围墙不过一丈多高,笑道:“咱们不必拍门了,我把你悄悄送回房中,免得惊动了酣睡的客人。”

  走到了那条街道,离客店还有十数步之遥,忽听得有刀剑碰击的声音,正是从那客店隐隐传了出来。耿照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萨老大听得他兄弟的啸声,匆匆便赶回去,原来是来了敌人。”他受了重伤,但听声辨器的本领还在,听得出对方只有一人,使的似是刀剑之类的兵器,所以和萨氏兄弟的金钢圈相碰,发出了悦耳的金属声响。耿照稍稍宽心,想道:“萨氏兄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脚色,兄弟联手,对付一人,料想不至于落败。”

  耶律元宜也是心中一凛,笑道:“这可真是巧了,又碰上了一场厮杀。这三个人的武功听来实是非同小可,似乎还在那孟老太之上,耿相公,咱们待一会儿,待到那些人打出一个结果,散了之后,再进去吧。”

  耿照虽然不很担忧,毕竟也还是挂虑着辛弃疾的安全,当下说道:“我的一位好朋友在这店中,看来这贼人是冲着他来的,现在正和他的两个随从交上了手。咱们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耶律元宜自己有要事,不大愿意卷入漩涡,说道:“好,那咱们就过去先看一看。耿相公,你受了伤,还是不必忙着进去。”

  这间小客店建筑简陋,那面土墙也有许多年月了,墙上受风雨侵蚀、白蚁损蛀,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窟窿。耶律元宜等人到了后墙,将耿照放了下来,各人都找了一个合宜的窟窿,将眼睛贴上去看里面的情景。

  耿照本来不很担心的,这一看,登时把他吓得呆了,原来和萨氏兄弟交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蓬莱魔女的师兄公孙奇!

  耶律元宜、赫连清霞二人吃惊更甚,要知耶律元宜曾经吃过公孙奇的大亏,险些在他毒掌之下丧生。他虽然恨极了公孙奇,但自忖自己加上了赫连清霞,也决计不是人家对手,何况还要照顾耿照。

  耶律元宜抽了一口凉气,皱皱眉头,说道:“耿相公,这人是江湖上最为心狠手辣的魔头,咱们还是暂且避开了吧。你的朋友未见在场,想来他也早已溜了。”耶律元宜不知道耿照的朋友是什么人,但萨氏兄弟的独门兵器金钢圈他却是认得的,料想不是耿照所说的那位少年将军。

  耿照甚是为难,要知他与耶律元宜不过是萍水相逢,初初相识,还谈不上什么交情。耶律元宜之所以救他,不过因为彼此都是蓬莱魔女的朋友而已。萨氏兄弟更是间接而又间接的朋友,耿照岂能要耶律元宜为毫不相干的人拼命?来这样一个不情之请?但耿照却又怎能在萨氏兄弟危难之中,弃之而去,只求苟免?虽然他自己业已是受了重伤。

  正自进退为难,忽听得辛弃疾焦躁的声音说道:“耿照怎地还不见回来?”原来辛弃疾早已在场,他是站在墙边一棵黄皮树下。由于墙外的人,从窟窿看入来,只能看到院子里正面的景象,辛弃疾站立的地方,是侧边的“死角”,所以,耿照等人看不见他。

  就在此时,只听得“唰”的一声,萨老大的肩头中了一剑,连忙叫道:“辛大人,你赶快逃吧,你身负重任,不可再顾我们。”

  公孙奇哈哈大笑道:“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你们的坐骑早已被我毒毙了。我杀了你们两个,再去追他,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姓辛的官儿,我看你也是个有胆气的男子,反正你是逃不了的,不如你就讲点义气,自己束手就擒,我倒可以饶了你这个随从,否则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

  原来公孙奇暗中一直跟踪着孟钊夫妻,孟钊骗得桑青虹委身下嫁,本来就是公孙奇所策划的毒计,用意只是在骗取桑家的内功心法,好让公孙奇练成那两大毒功。在孟钊来说,他虽然一步登天,做了桑青虹的丈夫,其实不过是公孙奇的一个工具,一切都要听命于主人。盂钊记性甚好,桑青虹每次给他讲解了桑家的内功心法之后,他就一字不漏地转告公孙奇,要知公孙奇既是暗中跟随着他,一日之中,他总能找到个藉口,离开桑青虹片刻,与公孙奇会面。

  这次孟钊来投奔叔叔,公孙奇当然也随着他来,而且他还是先到孟家,察视了孟家的情形的。他到孟家之时,刚好听到耿照劝他表妹同到江阴,相助辛弃疾之事。公孙奇听得辛弃疾也在此地,不觉大喜,心中想道:“金人恨这辛弃疾有如刺骨。金主完颜亮答应让我在山东自立为王,我若能将辛弃疾活擒,送给完颜亮,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礼物了!”

  这小镇上的客店没有几间,公孙奇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辛弃疾的所在,幸而有萨老二拼命抵挡,不多久,萨老大又己回来,两兄弟联手与他苦斗!辛弃疾这才未曾遭他毒手。

  萨氏兄弟以短刀配合着金钢圈,两兄弟攻守呼应,有如一体,公孙奇的毒掌难以打到他们身上,只好用剑攻击他们。公孙奇武功远在他们兄弟之上,斗到了五十招开外,饶他们兄弟配合得妙到毫巅,也只能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且说耿照在墙外偷窥,见萨老大中剑受伤,兀是苦战不退;又听得公孙奇咄咄迫人,定要生擒他的好友辛弃疾。不禁怒气填胸,忽地“蓬”的一拳击出,将那面土墙击穿了拳头大小的窟窿。

  耶律元宜大吃一惊,叫道:“耿公子,不可鲁莽。”便要拉他逃跑,耿照说道:“耶律大哥,多谢你救命之恩,今生我是无可报答的了。目下之事,与你无关,你们走吧。请别理我!”耶律元宜拉着他道:“你要怎么?”耿照毅然说道:“这恶贼如此猖獗,耿某岂能不为国尽忠,为友尽义?”原来他自忖跳不过这堵墙,一时情急,便要将墙打塌,硬穿进去。他有大衍神功的底子,虽然业已受了重伤,这一击使尽了浑身气力,仍是不可小觑。不过,也只是打开了拳头大小的窟窿,要想打塌这堵土坯,那还是力所不及。

  耶律元宜也是个性情中人,侠义之心陡然被他激起,一时血脉偾张,竟把本身利害抛之脑后,突然反手一点,点了耿照的麻穴,制止了他的鲁莽,说道:“秦姑娘,你与你表哥逃跑,让我来对付这个恶贼!霞妹,你助我报这一掌之仇!”赫连清霞道:“好,元哥,你说怎么便怎么吧!”两人一声长啸,双双跃上墙头。

  公孙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早听出了土墙外这几个人的声音,哈哈大笑道:“清霞妹子,你怎的老是与你姐夫作对,你不怕我再给你的宜哥一掌么?还有耿照那小子呢?是不是不敢进来了?”

  公孙奇知道赫连清霞本领不弱,若给他们和萨氏兄弟联手,自己虽然不惧,究竟亦是有点麻烦。当下抱定了个速战速决的战术,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唰”的剑光一闪,倏地便指到了萨老二的咽喉,萨老二慌张疾退,萨老大的金钢圈连忙砸下,哪知公孙奇这一招乃是虚招,迫退了弟弟,好单独对付哥哥的。他背后就似长着眼睛似的,陡地使出一招“星横斗转”,头也不回,剑柄向后一撞,萨老大受伤在先,闪避不灵,正正撞中他腰肋的“愈气穴”,闷哼一声,便倒下了。萨老二发觉不妙,回身攻来,公孙奇剑走轻灵,只是一剑,剑尖又刺中了他的穴道。

  这几招快如电光石火,耶律元宜还未越过墙头,萨氏兄弟已然一齐倒下。公孙奇的目标是在辛弃疾,无暇伤害萨氏兄弟,立即便向辛弃疾扑了过去。

  这时耶律元宜、赫连清霞刚好跳下,脚步也还未稳,眼看公孙奇的大手已堪堪抓到了辛弃疾面前,要跑过去援救,那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的了。

  辛弃疾兀立如山,双眸炯炯,毫无惧色,横剑当胸,厉声道:“你是金人还是宋人?”凭着公孙奇的武功,要杀辛弃疾那是易如反掌,但说也奇怪,公孙奇给他这么一喝,却不禁陡然一窒。他畏惧的不是辛弃疾那柄长剑,而是辛弃疾那股正气。俗语说“邪不胜正”,公孙奇虽然早已丧心病狂,但面对着大义凛然的辛弃疾,他就不能不为这股浩然正气所慑了。

  但也不过是窒了一窒,他那邪恶的念头,毕竟还不是辛弃疾一句“当头棒喝”所能喝醒的,一窒之后,仍然一抓向辛弃疾抓去,不过,他可不敢正面与辛弃疾的目光相对,而是侧身向辛弃疾发招了。

  辛弃疾的长剑给他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打落,眼看再一抓就要抓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得“呼”的一气,公孙奇突然感到一股大力向他袭来,公孙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但却还未发现敌人,这股力道已然袭到,而且大得出奇,显然是功夫在他之上。

  公孙奇大吃一惊,他本领确也不凡,在突然遇袭的情况之下,居然临危不乱,使出了上乘的卸力功夫,掌心一翻,将那股力道引过一旁,但饶是如此,也禁不住斜窜三步,才稳得住身形。耶律元宜莫名其妙,“咦”了一声,心道:“怎的这恶贼却乱抓一气?”正要趁此机会,赶去救援,心念未已,忽听得“叮”的一声,一条人影,捷如飞鸟般地越过墙头,正好落在辛弃疾面前,拦住了公孙奇。耶律元宜定睛一瞧,这才看清是个跛了一腿的老和尚,他挟着一根拐杖,那“叮”的一声,就是拐杖触地所发的声音。

  赫连清霞大喜道:“宜哥,这和尚就是我说的那个和我们同住在一个山上的老和尚了。有他来了,可用不着咱们出手啦。”

  就在赫连清霞说话的时间,公孙奇早已唰的一剑向那老和尚刺去,他用的这招也用得真损,是向着老和尚那条跛足刺去的,老和尚哼了一声,斥道:“年纪轻轻,心术太坏!”杖头一翘,恰恰碰着公孙奇的剑锋,“当”的一声,公孙奇虎口受震,长剑险险脱手,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三步。

  公孙奇又惊又恐,喝道:“你是何人?”那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你认不得我,我却知道你的来历。看你使的这一掌一剑,正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平生绝技。咄,看你年纪不会超过三十,你一定是公孙隐的儿子了?可叹!公孙隐竟生下你这样一个不肖的儿子!”

  那老和尚只从他发的两招,就认出了他的家数,公孙奇更是吃惊,他吃惊的不但是老和尚本领高强,还因为那老和尚是他爹爹的朋友。

  公孙奇暗自寻思:“倘被爹爹知道了今晚之事,他定然不能饶我。这老和尚我非杀他灭口不可。”趁着那老和尚说话的当儿,突然扑上,闪电般的便是一掌拍出!他深知这老和尚的本领远胜于他,因此,唯有出奇不意地用毒掌偷袭,才有制敌于死命的可能。

  这老和尚行动不便,必须用拐杖代步,才能施展轻功。公孙奇这一掌闪电般地打来,他果然来不及闪避,也来不及举起拐杖招架,只好发掌相迎,一切都如公孙奇之所料。

  但公孙奇料不到的是,这老和尚功力之高,还在他想象之上,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公孙奇的身子,登时似皮球般的抛了起来,直撞到了墙上。这面土墙,本来就给白蚁蛀空了的,经不起他这一撞,轰隆一声,登时塌下了一大幅,秦弄玉与耿照还在外边,幸亏不是当着倒塌之处。

  这老和尚喝道:“自作孽,不可活!你别以为你练成了桑家的化血刀,就可以任意作恶了。我看在公孙老儿的份上,如今饶你一命,你若仍然怙恶不悛,终须受到报应!”

  耿、秦二人见土墙突然倒塌,公孙奇飞了出来,大吃一惊,连忙双剑刺出,公孙奇闷哼一声,鞋尖朝着秦弄玉的剑尖一点,秦弄玉的青钢剑脱手坠地,公孙奇借着这一点之力,半空中一个筋斗,落下地来,已在三丈开外,身形一稳,立即便又拔腿飞奔了。

  原来公孙奇受伤亦已不小,心里想道,“那老秃驴受了我的毒掌,料他也不能活命。且待我养好了伤,再来收拾这几个小子。”他为了逃命要紧,因此也就无暇去伤害耿照了。

  秦、耿二人从缺口跳了进来,辛弃疾又惊又喜,叫道:“照弟,你回来了。”耿照道:“稼轩兄,你没事么?”辛弃疾道:“幸亏了这位大师。”

  正要上前道谢,只见那老和尚取出一管银针,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桑家的化血刀竟给他练到了第七重的功夫了。早知如此,我至少应该废去他的武功,免得他多害人。”

  耿照曾听蓬莱魔女说过“化血刀”的厉害,大惊问道:“大师,你着了化血刀么?”

  那老和尚说道:“不错,但他的化血刀要想伤我,尚还不能。”将银针在中指一刺,点点腥黑的血液,滴了下来,阶前有一蓬乱草给毒血溅上,绿草也登时枯萎。众人见此形状,都不禁相顾骇然。

  赫连清霞上来施了一礼,说道:“老和尚,你那日救了我的性命,我还未谢你呢。这位耶律大哥,他是——”那老和尚笑道:“我已知道他是谁了。武林天骄正在隔江等着你们,你们快快走吧,别在这里多耽搁时候了。”辛弃疾见是两个胡服少年,不觉有点惊愕。

  耿照说道:“这两位是柳女侠的朋友,小弟刚才遭逢强敌,就是多蒙他们相助,才得脱险的。”辛弃疾方始去了疑心,抱拳与他们重新见过了礼。耶律元宜取出一面绣有雄鹰的小旗,说道:“这是小弟的旗号,他日若在沙场相遇,请你认明旗号,说不定彼此可以有个相助。”辛弃疾愕然道:“壮士,你是……”耶律元宜道:“金主完颜亮与我有家国之仇。我的来历,你将来问柳女侠便可得知,此时无暇多谈了。”辛弃疾收下那面小旗,耶律元宜与赫连清霞便匆匆走了。

  那老和尚忽地双眸炯炯,盯着耿照,问道:“你说的柳女侠,她叫什么名字?”耿照说道:“便是人称蓬莱魔女的柳清瑶。”那老和尚似是吃了一惊,说道:“你是几时与她相见的,如今她又到哪里去了?”

  耿照心道:“这老和尚将公孙奇打跑,想必与柳女侠亦是相识的,告诉他料也无妨。”便道:“十天之前,我与柳女侠还同在临安。后来分道扬镳,我随辛将军来江阴,她则与一位老前辈往长江口外的飞龙岛去了。”

  那老和尚问道:“你与她曾同在临安,那时她是否男子打扮?”耿照诧道:“你怎么得知?”那老和尚叹口气道:“这可当真是当面错过了!”耿照心中一动,道:“大师,你可就是柳女侠在皇宫所遇的那第二个蒙面人?”那老和尚说道:“不错。哎,那时我是俗家打扮,她则穿男子衣裳,彼此都错过了!”耿照道:“大师,你已经找了柳女侠多时了吗?你是……”

  那老和尚道:“往事恍如隔世,老衲不愿多提。耿居士,今日你我相逢,亦是有缘,你知不知道,你已受了重伤?”耿照道:“大师法眼,明鉴秋毫。晚辈刚才与人相斗,是曾受了点伤。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请大师先救这两位吧。”萨氏兄弟给公孙奇点了穴道,仍然躺在地下不能动弹。耿照深知公孙奇点穴的厉害,自忖没有本领给他们解穴,故此求这老和尚相助。

  秦弄玉心思细密,想道:“照哥所受的伤,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为何这老和尚却郑重地问他知不知道?”连忙问道:“老禅师,你看他受的是什么伤?”

  那老和尚替萨氏兄弟解开穴道,说道:“耿公子,你受的伤,比他们两位重得多。你受的是公孙奇化血刀之伤!”耿照吃了一惊,道:“我刚才并未曾与他动手!”那老和尚道:“让我替你把一把脉。”一摸耿照脉搏,不觉皱了眉头说道:“你是两个月之前受的伤,是谁给你医的?”耿照心道:“我上次与公孙奇交过几招,并没给他打中身体,而且那也只是上个月的事情。这老和尚眼力虽然很是厉害,却也还不是看得很准。”

  但耿照不便说他看得不准,只回答他的问题:“是东园前辈给我医的。”那老和尚道:“东园前辈?是不是东海龙?”耿照道:“不错。大师可是和他相识?”那老和尚道:“三十年前见过一面。他是否给你服了阳和固本丹?”耿照道:“东园前辈给我十颗药丸,说是功能补气安神,叫我每三日服一颗,如今已是服了三颗了。却不知是否就是阳和固本丹?”

  那老和尚叹口气道:“错了,错了!”耿照怔了一怔,道:“东园前辈给错药么?”那老和尚道:“他给你的是阳和固本丹,但可惜药不对症!”

  耿照半信半疑,心道:“我每次服了药丸,精神都好一些,他怎的却说药不对症?”那老和尚接着说道:“东海龙医道本来也很高明,但看来他却不知道你是受的化血刀之伤。这阳和固本丹功能固本培元,若用来医治寻常内伤,那是最好不过的灵药,但用来医治毒伤,毒质给药力凝聚丹田,服药之时,你会觉得很好,这个月内,你的病况也不会恶化,但毒气凝聚丹田,即使保得住性命,也难免终身残废。”

  辛弃疾、秦弄玉都是大吃一惊,辛弃疾道:“大师洞悉病源,想必会医,请大师慈悲则个。”

  那老和尚稍稍踌躇,然后说道:“耿公子受的伤,老衲自当尽力。耿公子,你受的伤,依老衲判断,是公孙奇以指力透入你的穴道,并未接触你的身体的。应该在三个月之后,毒发身亡。如今你服了三颗阳和固本丹,毒质凝聚,外弛内张,毒发的日期要提早一个月。幸亏你今日碰上老衲,要不然再过几天,那就进入第三个月,无法医了。”耿照仍然是疑信参半,说道:“如此厉害?可是我受的伤是……”那老和尚道:“如今我已知道其中缘故了。你在一个月之前受伤,但因服了东海龙之药,毒发要提前一个月。所以老衲初初给你诊脉的时候,误会你是两个月前受的伤了。”耿照见他说得如此确凿,这才完全信服,不禁骇然,连忙求治。

  那老和尚说道:“我先用银针刺穴之法给你拔毒,但因毒质已有大部凝聚丹田,却不能拔除净尽。随后我还要授你一种内功吐纳之法,才可以得免后患。”耿照料不到因祸得福,连忙给那老和尚磕头,那老和尚道:“我给你传功,是为了治病。你我并无师徒之份,你日后成为武学高手,只须紧紧记着‘侠义’二字,也就算是报答了老衲了。”原来老和尚所准备授与耿照的吐纳法,乃是一种上乘内功,而他又不想收徒,所以刚才曾稍稍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