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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肖邦想起来了,“说比她小几岁,是个大美女。”

  袁雪没工作没同事,真正交好的女性朋友就生活在她的朋友圈中,五根手指能数过来,在周礼的记忆中,比袁雪小几岁,又能被袁雪称之为大美女的,也就那一个。

  周礼把吃剩的面包放回袋子里,背往后靠,侧坐桌前,包装袋被他揉得窸窣响。

  “怎么样啊,有介绍吗?”肖邦问。

  “你去问清楚具体情况,什么工作,哪儿的人,”周礼把袋子口叠起,面包翻个,倒扣在书桌上,说,“我这要有合适的就帮她留意。”

  挂断电话,周礼捏着手机晃两下,然后把手机搁一边,拣起一片拼图。

  书桌像张工作台,面积很大,上面支着一个实木拼图板,拼图板的绒面上是还有小半就能完成的村上隆的蓝色太阳花。

  总共才不到九百片的拼图,断断续续拼了大半个月。

  周礼把手中这片放上位置,太阳花多添一瓣。

  大约是为了快点扔掉烫手山芋,肖邦办事效率很高,没一会就打电话过来,将详细情况转告周礼。

  “公司小白领,今年二十三四岁,独生女,父母健在有养老金,家不是本市的,但在省内。她自己户口在这里,无车,但有一套学区房。”

  这会周礼刚进浴室准备吹头发,他下午要去电视台录节目。

  手机开扩音,周礼插上吹风机电源。

  “知道了,我这边帮她留意。”

  那头肖邦顿了顿,说:“我觉得这个条件还不错,要不我牺牲一下自己?”

  周礼对着镜子抓几下头发,回他:“那你让袁雪给你个机会。”

  说完摁下开关,轰轰声响阻断了肖邦余下的话。

  肖邦纯粹开玩笑,他完全不想和袁雪的小姐妹扯上任何关系,否则一旦他和对方发生任何情感纠纷,他一定会被屠戮。

  但他最后几句吐槽没能说出口,就被吹风机的声音给挡了回去。

  他挂断电话,发微信告诉袁雪,周礼答应帮忙。

  袁雪又惊又喜,狠狠一拍床,电视遥控板都弹了起来,袁雪由衷感叹——

  周礼这小子虽然臭毛病一堆,但讲义气这点确实没的说。

第6章

  袁雪发来的那条链接静静地躺在微信聊天框里,林温看过一遍后没再重温。

  她今天的工作需要加班出外勤。布置会场环境一直到八点半,还剩下一些收尾活。

  彭美玉嘀嘀咕咕:“好事倒会抢,苦差连影子都看不到她。”

  她又在吐槽那个实习女生。

  林温点开手机看时间。

  “饿死我了,”彭美玉问她,“待会一起去吃宵夜?”

  “不了,已经有点晚了。”

  “就是晚了才要吃宵夜啊。”

  ……这时间对宵夜来说是太早了吧?

  “你去问问他们?”林温提议。

  彭美玉一嗓子问其他人,其他人纷纷响应,表示早已经饿得四肢无力。

  “要不现在就走吧,还剩这点明天再弄。”

  “我早就想撤了。”

  “林温,要不你辛苦点,我快饿瘫了!”

  几个人可怜巴巴在那说。

  彭美玉在旁边皱眉,林温却是好性:“好,你们去吧,剩下这点我来。”

  众人欢呼,牵手挽臂地离开。

  林温多呆十几分钟,做完收尾后走出会场。

  会场外一片空旷,人声都在远处,夜灯流光溢彩,天空云层显得清晰可见,黑夜都不再像黑夜。

  林温朝一个方向望,雕塑似的站门口吹了会儿风,她慢慢朝那方向走去。

  任再斌租住的房子就在附近,她想过去看看。

  两地直线距离不远,步行还是花了二十分钟。林温电梯上楼,打开指纹锁进门。

  任再斌一个人住,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面积小巧,一眼能望到底。

  房子有种很久没通风的气味,林温也没去开窗,她到厨房转了转,又去打开衣柜。

  厨房没有新鲜食材,衣柜里空了一块。

  林温记得任再斌的行李箱之前放在衣柜边,现在衣柜边上也没箱子。

  人是真走了,没有撒谎。

  林温没在房子里多待,最后环顾一圈,她关上门离开。

  这个小区到她家距离有点远,没有直达公交,地铁站不在附近,她以前过来的次数也不多。

  不方便乘公共交通,林温点进打车软件。

  晚上打车紧张,一时半刻没司机接单,林温站在小区外一棵树下等待,周围车辆进进出出,好半天她才等到响应。

  手机显示车型和车牌,接单的司机距离这还有一段路,林温看向马路一头,每一辆经过的黑色车子她都会扫一眼。

  不一会,一辆黑色车从小区开出,慢慢划进林温视线。她随意扫过车标和车牌。

  是辆奔驰。

  林温愣了愣,眨眼只剩车尾,她重看一遍车牌号,再转头看向车刚开出的那道小区大门。

  “是你叫的车吗?”另一辆黑色轿车停到林温面前。

  林温回神。

  路灯将她的一半影子投射在车身上,影子扭曲,她不动,影子也不动,像是一个同伴在等她发号施令。

  林温很讨厌复杂,追求的人事关系一向简单,要简单就不能事事计较,心宽日子才能顺。

  可她也是讨厌被欺骗愚弄的。

  理智让她蒙上眼若无其事,本心却一直在给她煽风点火。

  最后林温深呼吸,她坐上车跟司机说:“帮我跟着前面那辆奔驰。”

  奔驰已经开出一段距离,林温报出车牌号,手指方向让司机追。

  司机应该已经积累不少此类经验,淡然自若地加大油门追了上去,不一会就看到了奔驰车的影子。

  林温坐在后座中间的位置,盯住远处的那辆车。

  周礼今天会去小区,总不能这么巧,他有其他朋友也住那。

  任再斌不在家,周礼大晚上过去干什么?

  林温头脑风暴,列出几种猜测后估出最大可能,周礼刚才是送任再斌回家。

  可惜她跟他们错过了。

  但这只是她的猜测,也或许任再斌现在就在周礼车上。

  可能有千万种,能百分百确定的却是一点——

  这会儿她调头回去说不定会扑空,但跟着周礼多少会有收获。

  一路上交通灯太多,司机努力紧跟,半途还是被一个红灯拦住去路。

  “可能追不上哦。”司机给林温打预防针。

  “没事,你继续往前面开,我找找看。”

  红灯结束,林温到处找车,但一直没见影。

  前方有岔路口,司机不确定继续走直还是拐弯,他询问林温。

  林温突然想起什么,她尝试:“继续直走吧。”

  再往前就是电视台。

  大概真的是运气好,到了电视台附近,林温竟然再次捕捉到那辆奔驰。

  她以为周礼是要去台里面,但车调头走了另一个方向。

  司机灵活地跟上去。

  这一次没再跟丢,片刻功夫奔驰车靠边停住。

  司机没再往前,他说前面是酒吧停车场。

  隔着好几十米,林温没立刻下车,等了一会,她看见周礼从驾驶座出来,然后径直走向前面的酒吧。

  奔驰里没再出来人,林温打开车门,迟疑几秒后去追周礼。

  “周礼——”

  周遭太嘈杂,只是先前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她声音传出去的时候周礼已经进入酒吧大门。

  林温跑到酒吧门口,仰头看亮闪闪的招牌。

  都已经到这了,她不想再多浪费精力,今天就一鼓作气吧!

  林温跟进去。

  这家酒吧看起来已经开了一些年头,面积感觉不是很大,里面人却爆满。

  林温单肩背着只大大的托特包,包里东西塞一堆,沉得她肩膀下垮。

  她提了一下包包肩带,一边撸起外套袖子,一边搜寻周礼身影。

  散座好像没有,吧台也没有。

  一个大花臂男人端着两托盘的啤酒从林温视线中经过,林温目光不自觉地跟着对方走了一会。

  西侧卡座上坐着一男一女,女人编着掺杂彩色头发的脏辫,穿着很朋克,露着一截纤腰,正笑得东倒西歪地和男人说话。

  男人松了一下领带,不知听到什么,脸上也带笑。

  大花臂来到跟前,朋克女拍了拍男人肩膀,然后帮着大花臂一起放啤酒。

  林温呆立着没动,犹豫是否要上前打扰别人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但最后没由她做决定。

  周礼跟大花臂说话,一抬眼,目光不经意逮到了人。

  他下午在电视台看了一条纪录片,小白狗误入企鹅群引企鹅围观。

  酒吧灯光并不昏暗,今天这里搞活动,场上人声鼎沸。

  这么多的人,林温穿着打扮一点不起眼,但她过于安静柔顺,与这里氛围格格不入,就像那只乱入的小白狗,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周礼稀奇地挑了下眉,领带还没松完,他放下手从座位上起身,向着林温去。

  林温见他“送上门”,不等他过来,她先迈步,主动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来了这儿,跟同事一起?”这种“小朋友”不像会来酒吧消遣的,周礼低头问她。

  林温一点不拐弯抹角,她高声说:“不是,我跟着你来的!”

  林温从前去云南旅游时也去过酒吧,那里的酒吧歌手唱民谣,氛围安静文艺。

  这家酒吧请的是摇滚乐队,气氛像烈火烹油,她觉得要对着耳朵说话才能让人听清。

  周礼听林温这么说,自然很意外。

  “什么意思?”他示意了一下,“坐下说。”

  朋克女好奇:“你朋友啊?”

  周礼没介绍的意思,他对朋克女说:“你们先去忙吧。”

  朋克女一听,站起身说:“行。妹妹要喝点什么?”

  她话问林温,林温摇头客气:“谢谢,不用了。”

  朋克女和大花臂一道离开,满桌没开封的啤酒就搁在那。

  周礼重新坐下,林温也跟着坐到另一边。

  “说吧。”

  林温看不出周礼半分异样,不知道是周礼心理素质强大所以有恃无恐,还是她自己推测错误误会了对方。

  林温打直球:“我刚才看见你去了任再斌家里。”

  周礼眼皮一撩,顿了一两秒他才接球:“你看见了我?”

  “是。”

  “确定没看错?”

  林温也顿了一两秒,然后很有技巧地反问:“你想否认?”

  她看见的是周礼的车,并不是周礼本人,但她不想实话实说,说实话周礼可以找一百种借口敷衍她,比如他说他把车子借给了别人。

  但她要是斩钉截铁说没看错,万一周礼多问几句,她怕圆不回。

  不如给自己留点余地,把球抛回去。

  周礼掂两下球:“你看见我怎么没叫我,还大老远跟来这里?”

  “你上车太快了,我没追上。”

  “是么。”周礼一笑,拿起一瓶小啤酒,光在手上转着,也不开瓶盖。

  林温一边掂量他这抹突如其来的笑,一边慢慢问:“任再斌人呢?”

  “你见着他了?”

  这回林温实话实说:“没有,所以我来问你。”

  “我也没见到他。”

  林温叫他的名字:“周礼。”

  周礼看向她。

  不知道她是热还是急,脸颊微微泛红,但神态却静谧如水,目光专注看人,很认真在等待他的回答。

  周礼像是叹了下,过了几秒,他拿着酒瓶,瓶盖朝西装衣袖轻点,问道:“这是什么颜色?”

  “……什么?”

  “什么颜色。”

  林温莫名其妙:“黑色。”

  周礼往后靠,接着跟她说:“开我车的那人穿宝蓝色格纹西装。”

  “……”

  “身形跟我差十万八千里。”

  “……”

  “你根本没见到人。”

  “……”

  周礼语气平平:“再说我刚下班,车子回我手上应该还没二十分钟。”

  林温嘴巴微微张开,一时找不出话。

  这恰巧吻合了她之前猜测周礼会找的借口,但周礼连让她质疑一下的机会都不给。

  别说接球了,球简直直接砸到了脸。

  林温千猜万猜也没猜到最初开车那人真的不是车主本人,竟然开头一句话就被周礼试出。

  林温耳根发热,她知道自己的毛病,情绪起伏一大,她皮肤轻易就泛红。

  幸好有人及时打岔。

  “来来来,”朋克女端来一杯饮料,大咧咧又热情地对林温说,“无酒精的,可以放心喝,这杯请你。”

  林温双手接过:“谢谢。”

  “你怎么还没喝?”朋克女指着桌上一堆啤酒问周礼,“不会开酒瓶?”

  啤酒基本都是330毫升小瓶装,花花绿绿的瓶身,林温一个都不认识。

  “改天再试酒,待会儿还要开车。”周礼把手上拿着的那瓶放回桌。

  “啊?”朋克女困惑,“什么玩意儿,你不是约了代驾?”

  “改了。”周礼言简意赅。

  朋克女不知道“改了”是指代驾爽约还是什么,她一头雾水地走了。

  周礼见林温盯着桌上啤酒看,跟她说:“这都是国外几个小众啤酒牌子,老板想找人试口味拿代理。”

  他昨天晚上从肖邦店里离开后就是来的这,已经帮忙试过一批。

  “想喝吗?”周礼问。

  林温摇头,她其实是在思考。

  现在思考结束,她捧着她那杯饮料抿一口,然后很平静地问:“你车借给汪臣潇了?”

  她两手捧杯,长发难得扎了个低马尾,没扎整齐,右脸颊垂落一绺碎发,露出来的两截小臂纤细白皙,挺大一只包盖在腿上,包带还缠在她小臂中间,感觉她这点细胳膊能被包折断。

  搭配这把声音和眼神,姿态太真诚温顺。

  这球发的可真好。

  “走吧。”

  “嗯?”

  摇滚乐队的歌进入高潮,现场骤然爆发雷鸣欢呼,房顶都要被掀开。

  林温没听到周礼的话。

  周礼站起身,走到林温跟前。

  他弯下腰,手指搭着领带结,轻扯着又往下松了松,靠近林温还泛红的耳朵,他跟她说:“我去给你卖了老汪,走吧。”

第7章

  离得近,周礼的声音完全没被暴躁激烈的摇滚乐压住,能播新闻的嗓音自然得天独厚,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如此突出,甚至连顺出的气流仿佛都带着鼓点。

  听清周礼这句话,林温意外地朝他看,没反应过来距离问题,在脸差点碰到时她及时往后缩。

  她耳朵本来就烫,又有陌生热源靠近,像是燃了根火柴。

  回过神,林温抓着托特包肩带,动作自然地站起。

  “我去打个招呼,你在这等着。”周礼直起腰,如常说完后朝吧台走。

  林温站在原地,看到朋克女和大花臂都在吧台那跟人聊天,见到周礼过去,他们转而跟周礼说了什么,接着两人视线齐齐投放到她身上。

  林温又提了一下包包肩带,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再抬头时正好撞见周礼转头看她。

  周礼重新转回去后跟那两人说了几句,那两人远远地朝林温抬手示意,算作道别,林温也跟他们挥了下手。

  “行了,走吧。”周礼回到林温身边。

  “老汪在家吗?”林温问。

  “还我车的时候他是说回家。”

  “已经快十点了。”

  “觉得太晚了?”

  “嗯,这么晚打扰人不太好。”

  像她的脾性……

  周礼缓下步,偏头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所以你要不先打个电话说一声?”林温道。

  周礼扯了下嘴角,走到酒吧门口拨通汪臣潇手机,片刻接通。

  “在哪呢?”开头他还是先问一句。

  林温听不到那头答什么。

  周礼边走边说:“我现在去找你,你把衣服穿上。”

  “……”

  “给你个惊喜,二十分钟到。”

  林温走在周礼前面一些,没用他带路,她准确朝着奔驰车的位置走。

  周礼看出她“熟悉”,他挂断电话后问:“你既然跟我车跟了一路,那怎么没看到老汪?”

  短短三天她在周礼面前丢脸两次,第一次就是她出差回来那天。

  这会她对着周礼,不算破罐破摔,但也确实有种”没什么不能跟他说“的心情。

  因此林温很利落地回答:“到电视台附近的时候跟丢了。”

  “难怪,”周礼了然,“我跟他就是在电视台门口碰的头。”

  今天中午周礼接到汪臣潇电话,汪臣潇说他车子半路抛锚,又赶着去接一位重要客户,没时间等拖车也没时间再找一部像样的车,碰巧他人就在周礼家附近,所以找他江湖救急。

  林温点头,她已经猜到:“昨天晚上他车就好像出了问题,但还能上路。”

  今天一切都这么巧,先是她和汪臣潇前后脚去了任再斌家,再是她跟丢一段路的后果竟然是这会儿她跟着周礼去找人。

  林温朝周礼看一眼。

  动作太突兀,周礼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副驾车门朝着这面,周礼顺手替林温拉开门,等人坐好,他才把门关上,绕过车头去驾驶座。

  周礼没问林温是怎么猜出汪臣潇的,林温又不是个蠢的。

  他也没问林温为什么大晚上的跑去任再斌家。

  周礼目视前方,一路专心开车,没十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汪臣潇和袁雪同居,头几年租房住,这两年汪臣潇升职加薪,赚得盆满钵满,按揭购入了这处新楼盘的一套三房两厅,前段时间还在某小镇买下一套小别墅。

  新楼盘交付不久,入住率不高,小区放眼望去没几户亮灯。

  两人上楼按门铃,门很快打开,汪臣潇一身睡衣站在门内说:“你大晚上……”眼一瞠,看清林温后他戛然而止。

  周礼把人推进去:“拖鞋呢?”

  汪臣潇赶紧去拿拖鞋:“林温你怎么跟他一起过来了?袁雪没说啊。”

  沙发靠背上挂着件宝蓝色格纹西装,林温望去一眼后说:“我来找你。”。

  “啊?”

  袁雪呆在卧室刷b站,原本没打算出来迎接周礼,隐约听见林温声音,她喊了一句,得到回应后她马上披件长袍走出来。

  “你怎么过来了?”袁雪系着长袍带子问林温。

  林温重复:“我找老汪。”

  “找他?干嘛呀?”袁雪好奇。

  林温看向汪臣潇:“你今天见到任再斌了?”

  “啊?什么?”汪臣潇一惊,随即矢口否认,“我没见过他啊,怎么回事?”

  “那你今天晚上去他家干什么?”林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