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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翎待他走远,凑近梁文靖,低声道:“死呆子,我救了你,你怎么谢我?”梁文靖嗫嚅道:“你要什么?但凡我有的,我便给你。”萧玉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待梁文靖面皮泛红,才笑道:“我最爱听人说故事,你会不会说?”梁文靖一呆,未及说话,忽听一声冷哼,萧冷转过身来,厉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梁文靖被他目光所慑,慌忙举步,萧玉翎却小嘴一撅,将他拽住,冷笑道:“急什么,我偏要慢慢地走。”说罢拉着梁文靖的衣袖,悠哉游哉,漫步而行。萧冷见她对梁文靖如此亲昵,勃然大怒,恨不得一刀将这陌生男子劈成两段,只碍于恩怨二字,不敢妄动,唯有咬牙切齿,恨恨走在前头。

五、好事近

三人穿山越岭,尽捻险僻处行走,每走一程,萧冷便取一张羊皮地图观看。山路越走越险。他师兄妹轻功高明,足下生风,只苦了梁文靖,沿途提心吊胆,生怕走错一步,跌入深渊。

如此走了大半日,在一处断崖下歇脚,萧玉翎瞧着绝壁森然,浓阴蔽日,忍不住问道:“萧冷,是不是走错了。”萧冷冷哼道:“你该叫我师兄?”萧玉翎呸了一声,道:“又摆这些臭架子。”萧冷瞧了瞧地图,忽道:“前面便是阴平小道了。”

梁文靖心头一动,脱口道:“阴平小道?不就是邓艾偷渡的地方?”萧玉翎好奇道:“邓艾是谁呀?”梁文靖便将三国时邓艾偷渡阴平,袭破绵竹,逼得蜀后主刘禅举国投降的典故说了。他口齿原本寻常,但不知为何,此时忽然变得伶牙俐齿,竟说得绘声绘色。

讲到结尾处,梁文靖叹道:“可惜,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最后这位良将,还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萧玉翎意犹未尽,埋怨道:“都怪钟会那厮,害死了邓艾,怎么,就这么完了?”

梁文靖道:“倒没完,后来还有羊叔子守襄阳,进表伐吴;王濬造楼船,火烧横江铁索,兵临石头城;最后司马氏一统天下,不过,这些都没意思,要说精彩,还得从昭烈皇帝桃园三结义说起。”

萧玉翎又惊又喜,拍手笑道:“妙得紧,这故事我在路上听一个说书先生说过,都怪师兄催着上路,害我没能听完,你说得比那说书先生有趣多多,好呀,你就从那个桃园四结义说起……”梁文靖道:“不对,是三结义。”萧玉翎瞪了他一眼,叱道:“我说是四结义就四结义,四比三多,难道越多越好?”梁文靖作声不得,天幸萧玉翎一时意气,并不计较结义人数。梁文靖好歹说完桃园结义,已是落日西沉,山峦易色,断崖下一片晦暗。

萧玉翎还要缠着他再说,萧冷忽地抬头望了望天,冷然道:“时候不早,走吧。”起身便走,萧玉翎大为不快,怒形于色,梁文靖却不敢违拗,趋步相随。

入夜,三人在阴平附近的岩洞栖身,燃罢篝火,吃过干粮,萧玉翎又催梁文靖说书。原本大宋一代,话本流行,苏东坡在《东坡志林》中就曾记载,时人最爱听的话本便是“说三分”,专说魏蜀吴三国争雄的故事,往往听者云集,老少忘餐,挑夫驻足。当时尊刘贬曹之风方兴,每听说蜀国获胜,听众无不欢然,听到曹魏得势,又均是咬牙切齿,故而虽是市井闲话,也足见无穷魅力。

萧玉翎自幼生于深山大泽,与师父师兄为伴,萧千绝、萧冷均是冷面寡言之辈,二师兄伯颜性情虽然豪迈,却志在天下,平日要么剖析时政,要么纵论兵法。萧玉翎一听,便觉老大无味,相较之下,大师兄冷言冷语,倒更显亲近一些。

她天性活泼好动,久处世外,备感寂寞,此次随萧冷下山,忽见这花花世界,新奇万分,只想听书看戏,逛街买衣,好好玩耍。不料萧冷要事在身,无心逗留,抑且他为人骄狂,只觉这些说书人均是胡编乱造,不值一听,是以屡在萧玉翎欢喜之际,扫她兴头。之前萧玉翎便憋了一肚皮闷气,忽遇上梁文靖这个会说话本的,端地喜不自胜,恨不得此人昼夜不停,让自己听个痛快。

梁文靖在村里也多听人说过“三分”,兼之饱读史书,将话本与史籍两相发明,此番说来,与寻常说书先生又有不同,俗中见雅,旁征博引,抑且编得十分圆熟。

萧玉翎虽然平日泼辣刁蛮,一听故事,却是如痴如醉,浑然忘我,听到诙谐处,便咯咯咯笑个不停;听到紧张处,则一双秀目瞪得老大,望着梁文靖,转也不转。若梁文靖讲得不如她意,她便大发娇嗔,硬逼梁文靖篡改情节,尤其说到貂禅要嫁董卓,她断然不许,只道:“这个大肥猪又坏又奸,貂禅花朵一般的姑娘,怎么能插在牛粪上呢?”梁文靖说书上如此,萧玉翎便道:“书上让你吃牛粪,你吃不吃呢?”总之百计逼着梁文靖将貂禅配给了吕布,后来嫌吕布小人,又转配曹操;再嫌曹操奸诈自私,便配给刘备;再以为刘备虚伪,狠心撇开。结果貂禅凭空嫁了三次,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梁文靖哭笑不得,却少不得绞尽脑汁,东编西改,让她满意。

如此一来,三个人走走停停,一半工夫皆是在听故事,梁文靖初时尚能应付,说到后面,被萧玉翎蛮横干涉,屡次扰乱思路,依照原来情节,无以为继,万般无奈之下,索性胡编乱造起来。

萧冷无人理会,倍感寂寞,他虽与萧玉翎一块儿长大,也鲜少见她如此欢喜,瞧着二人有说有笑,内心中真如猫抓蛇咬一般。

原来,他对这师妹恋慕已久,只是萧玉翎始才长成,尚不及婚配。萧千绝深知弟子心意,有意让萧玉翎随他万里南来,指望二人朝夕相对,一双两好。萧冷生性好妒,沿途若有男子多瞧师妹几眼,或是议论几句,他便无法忍受,事后势必瞒着萧玉翎,杀掉那人出气。此时见状,初时尚且自恃身份,竭力隐忍,渐自忍无可忍,蓦地打断二人,喝命梁文靖拾柴烧火。

梁文靖哪敢违抗,乖乖去办,萧玉翎听到紧要处,心痒难禁,便跟在他身边帮他拾柴,边拾边让他讲述,二人走动之时,接踵摩肩,乃至于耳鬓厮摩,绝似小情侣模样。萧冷气得双眼迸血,海若刀已然出鞘,本想将梁文靖一刀劈了,又终觉不妥,收刀寻思:“早知如此,便不该留着他,放走了事。”要知他为蒙古金帐第一勇士,力压群雄,威震大漠,刀下不知刃了多少厉害角色,此时对着一个小白脸,却端端束手无策,这份难受,几欲令之发狂。

好容易熬过一夜,次日走了不到三里路,萧玉翎便叫腿软,驻足歇息,又唤梁文靖说书。萧冷气急败坏,坐得远远,打坐炼气,不料忽来一声娇呼,几乎让他岔了内息,凝神良久,总算缓过气来,忽听梁文靖口沫飞溅,正说到关云长于百万军中诛杀颜良文丑,萧冷听得恼怒,厉声道:“岂有此理,就算我师父出手,也未必能杀透百万大军,直取主帅首级,但不知那关云长使的什么刀法?”

梁文靖本是信口胡吹,闻言心慌,胡诌道:“他用的是青龙晏月刀,使的却是青龙刀法。”萧冷沉吟半晌,道:“青龙刀法,却没听过。不知这路刀法可有传人,我倒想会他一会。”

梁文靖硬着头皮,道:“传人自然是有的,却不知流落何方了。”萧冷蓦地抬眼,森然道:“不知流落何方?只怕是你瞎编的吧?”梁文靖本就心虚,被他拆穿,几乎便想承认,不料一转眼,却见萧玉翎双颊艳如菡萏,眸子亮若星子,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梁文靖和她四目相对,不知怎的,便觉心血上涌,蓦地大声道:“谁瞎编了,确有这路刀法的。”

萧冷打量他一眼,起身道:“如此说来,你在武功之上,颇有几分见识了。当日你避过我一刀,武功不坏,萧某不才,再想请教几招。”

梁文靖吓得面无人色。萧玉翎却笑嘻嘻地道:“真要打么?”萧冷两眼一翻,傲然道:“不打也成,只需他对我磕上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好爷爷。”梁文靖心道:“这个容易,我叫你便是。”起身便欲跪拜,忽听萧玉翎怒哼一声,回头望去,却见她粉面含嗔,星眸蕴怒,不觉心中忐忑,复又坐下。

却听萧玉翎道:“要打也成,但师兄你是蒙古第一勇士,他却只会一点粗浅把式,怎么挡得住你的‘海若刀’呢?”

萧冷道:“这好办,我不用刀。”萧玉翎道:“你虽不用刀,但你一双手幻如天魔,比用刀还要厉害。”萧冷道:“那我也不用手。”萧玉翎道:“你不用手,必定用腿了,大师兄的腿功我一向佩服,合抱粗的大树一扫便折,厉害呀厉害。”梁文靖听得这话,惊得三魂去了两魂,面色惨白如死。

萧冷面露不耐之色,喝道:“少说闲话,无论手足,均是不用。”萧玉翎拍手笑道:“这还差不多。”又将梁文靖拉到一边,轻声道:“呆子,你不用怕,只需用臭穷酸教的步法,跟他兜圈子。”梁文靖虽然心虚,但佳人叮嘱,万无推拒之理,回头一瞧萧冷,心想:“若不用手足,顶多是个不胜不败之局。”心神一定,点头称是。

萧冷见二人交头耳语,心中妒意更浓。萧玉翎叮嘱已毕,仍觉放心不下,又笑道:“师兄,你虽说了不用手脚,动起手来怕又忘了。我既是裁判,决不能偏心,须得将你的双手双脚捆起来才好。”萧冷冷哼道:“随便你。”

萧玉翎笑嘻嘻从行李中取出一条绸带,扯成两段,一段缚住萧冷双手,一段缚住他的双脚。萧冷见她如此维护梁文靖,倍觉恼怒。喝道:“好了么?”萧玉翎笑道:“好啦好啦,可以动手啦。”

梁文靖忙摆一个架势,心中画出一个九宫图来,忽见萧冷身子软如蚯蚓,弓背弯腰,双膝忽曲忽直,忽如离弦之箭,合身撞将过来。梁文靖始了未及,忙自“九四”位移至“七五”位,尚未站定,眼前黑影骤闪,一股巨力直撞过来,他手不及抬,足不及动,便被撞得飞将出去。

半空之中,梁文靖双脚乱蹬,心中拟出一个九宫图,凌空一折,自“七五”位转到“六二”位,落地之时,又自“六二”位转到“五一”位,“五一”是九宫图的枢纽,梁文靖连变两个方位,将那撞击之势卸去大半,只可惜那力道来得太猛,难以去尽,梁文靖只觉喉头微甜,大有腥咸之气。忽听萧冷一声断喝:“好。”梁文靖眼前一花,黑影又至,他慌乱间不及躲闪,使出那招“人心惶惶”,踉跄前扑,双掌推出。

一霎间,萧冷与梁文靖的掌势撞在一起,便听喀嚓两声,梁文靖跌出丈余,挣扎不起。萧玉翎大惊,抢前将他扶起,但见他双臂绵软下垂,竟已脱臼。萧玉翎怒目回视,萧冷已挣断绸带,冷笑道:“瞪我作甚?我用了手脚么?”

萧玉翎无言以对。这次萧冷当真未用一手一脚,只凭撞击,便令梁文靖双臂齐断。萧冷见她无语,又见梁文靖狼狈模样,大感快意,哈哈一笑,一旁炼气去了。

萧玉翎给梁文靖接好双臂,扶他到一块大石上坐下,又从袖间取出一支羊脂玉瓶,倾出三粒血红晶莹的丹丸。忽听萧冷不悦道:“这‘血玉还阳丹’珍奇无比,怎么胡乱给人吃了?”萧玉翎哼了一声,将丹药给梁文靖服下,扬声道:“师父给我的药,我爱给谁吃,便给谁吃。”萧冷见她面涨通红,柳眉倒立,显然动了真怒,便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梁文靖只觉那丹药入口即化,奇香蕴藉,入喉时,竟不觉是何滋味,继而心口生出一股暖意,散往四肢,胸口闷痛舒解,始能出声。叹道:“惭愧惭愧,竟然输了。”萧玉翎道:“惭愧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这般输了,也胜过那跪地求饶百倍。”梁文靖双颊滚烫,讷讷无语。

打完这场,萧玉翎也没了听书的兴致,以梁文靖受伤为由,说什么也不肯再走。萧冷只得就近寻岩穴栖身,他心中虽然恨毒,实则忌惮萧玉翎,手下留情,故而梁文靖伤势不重,吃罢“血玉还阳丹”,只觉身子困倦,还未入夜,便睡过去了。

正在梦中,忽觉有人拍打,睁眼瞧去,却见洞中漆黑一片,诧异间,忽听萧玉翎低声道:“呆子,出来。”拉住他手,向洞外走去,梁文靖只觉她小手温润滑腻,便似握着一块软玉,不觉心跳加速,脚步也有些踉跄起来。

到了洞外,只见冰蟾悬空,月华清美,照得人须发如银,四周均是洪荒巨木,枝柯交错,斜影参差,宛如魅形蛇影,随着明月隐没,变幻不定。

萧玉翎放开梁文靖,坐到一块大石上,蛾眉紧蹙,托腮沉吟。梁文靖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吐一口气,便坏了这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

良久,萧玉翎叹了口气,眉间舒展开来,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叹道:“呆子,你的武功真是差劲得很。”梁文靖忙道:“是啊,我一贯不会习武的。”萧玉翎望着他,似笑非笑,说道:“你就会说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其实你也有一些好处的,比方说那天你冒险回来给我解穴,这几天又给我说了很好听的故事,这两件事,都叫我心里欢喜。”梁文靖借着溶溶月色,望着眼前佳人,已然沉醉,又听她这一番娇媚软语,不觉心跳如雷,恨不得捶胸顿足,大叫一番。

却听萧玉翎又道:“师兄瞧不起你,又扰着我听故事,实在讨厌。呆子,你想不想堂堂正正胜他一次,叫他丢脸?”梁文靖大惊,忙要婉拒,忽见萧玉翎满含企盼之色,胸中顿时一热,脱口便道:“姑娘若要我胜,区区粉身碎骨也要胜的。”

萧玉翎大为欢喜,拍手道:“一言为定。”梁文靖话一出口,已觉后悔,可听这话,又觉绝无反悔之理,忙道:“一言为定。”萧玉翎笑道:“这样才有骨气。”顿了顿,又问道,“呆子,你会内功么?”

梁文靖摇头道:“不会。”萧玉翎凝神瞧他半晌,见他神色茫然,绝无伪饰,不由深感奇怪:“莫非那日不是他封住我的穴道,而是公羊羽背后捣鬼。”梁文靖见她蹙眉沉思,便问道:“学了内功,有什么好处?”萧玉翎正色道:“好处多啦,就像今天,你若有内功,不但能卸开我师兄的冲撞,还能伺机反击,伤他穴道。”

梁文靖汗颜道:“我连穴道也不认得。”萧玉翎瞧着他,微有愠色,梁文靖被她瞪得心头鹿撞,只恨那剪水双瞳太过迷人,不忍低头不见,忐忑间,忽听萧玉翎叹道:“不认得便学,有什么难的。”她婷婷站起,说道,“要学内功,必先知道周身穴道经脉,比方说丹田穴,便在这里。”她指着小腹,梁文靖忙牢记在心。如此这般,萧玉翎将周身穴道,一一说与梁文靖,但某些穴道,如“会阴”,“期门”,前一个在男女私处,后一个却在乳下,均不宜详述,萧玉翎一害羞,便忽略过去了。

梁文靖听得似懂非懂,寻思道:“公羊先生早先给我说的那段话中,似乎包含不少穴道名称,莫不也是一门内功?嗯,他又说什么‘此法无所不包,无所不至,至阳至大,是为浩然正气’,却又是什么含义?”不知为何,时日虽久,公羊羽所传的口诀却似烙在他心间似的,须臾不忘。

萧玉翎说了大半个时辰,怕萧冷知觉,便道:“今日暂且说到这里,明日再说。”二人悄然返洞,却见萧冷睡得正酣,当下各自歇息。梁文靖人虽躺下,心中却想:“萧姑娘的师兄武功高强,我若不加倍勤奋,怎能胜他?若是输了,有负萧姑娘的厚望,万死难赎。公羊先生传我的那段话似与内功有关,我不妨练来试试。”他并不知修习内功的艰险,更不知萧冷如何厉害,一味想讨心上人欢心,故而色令智昏,悍不畏死。

当下他将公羊羽所传口诀默念数遍,过了许久,并无动静。他本就没有什么学武的耐性,更不知仅是默念口诀,无助内功修习,念了一阵,便觉倦意横生,迷糊欲睡,不料将眠欲眠之际,小腹突然灼热起来,初时细如针尖,渐渐变得酒杯大小,梁文靖猝然惊觉,只觉那团热气慢悠悠从小腹升起,经胸腹,聚于头顶,其情形便如公羊羽传功一般。

梁文靖又惊又喜,默想那段口诀:“走阳矫,入肩井,通神阙、交会阴……”阳矫、肩井、神阙三穴萧玉翎均已说过,梁文靖按诀引导那股热气,一一经行,但到“会阴”穴时,忽觉茫然:“这‘会阴’却是什么穴位。”思索不透,便撇开不理,又往后练:“上行鸠尾,下入轱辘,养玉枕穴,转膻中行,双龙竞走,斗于期门,入于丹田……”练到“期门”穴,又觉不解,仍是跳过。如此这般,他按诀导引那股热气,遇上陌生穴道,一律略过不练。如此练了半夜,方才迷糊睡去。

未睡许久,便被萧冷踢醒。三人重又启程,梁文靖苦炼半夜,白昼里精神萎靡,呵欠连天。萧冷面色铁青,偶尔望他一眼,目光极为阴鸷。唯独萧玉翎笑嘻嘻的,只需歇息,便唤梁文靖说书解闷。挨到半夜时分,她待萧冷睡熟,又将梁文靖偷偷叫出,教授穴道脉理。梁文靖将她所说与公羊羽所传口诀相对照,发现颇有出入,默默听了半晌,终究忍不住道:“萧姑娘,在下心中有些疑问。”

萧玉翎最是好为人师,闻言笑道:“好呀,你说。”

梁文靖道:“有些穴道,姑娘似乎不曾提到,比如‘期门’穴,还有‘会阴穴’……”话未说完,萧玉翎脸色陡变,厉声道:“你不是不懂穴道么,怎地又问这些?”梁文靖一呆,正要如实说来,忽听近旁一声怒哼,二人齐惊,侧目望去,只见萧冷从一块巨石后转将出来,眉间杀气腾腾。

萧玉翎一呆,嗔道:“好啊,你没睡着,一直在偷听,是不是?”萧冷哼道:“那又如何?”

要知萧冷身为刺客,长年身处险境,是故知觉极灵,睡眠极浅,萧玉翎一动,他便知晓,又见她将梁文靖带到洞外,传授内功,口口声声要打败自己,不觉勃然大怒,本想现身恐吓,但迈步之际,忽又变了主意,冷眼旁观,存心瞧这二人用何办法取胜。直到今夜梁文靖忽然问出这句话来,萧冷只觉与亵渎师妹无异,终究按捺不住,现身出来,也不顾萧玉翎气恼,盯着梁文靖,森然道:“你这小子装疯卖傻,果然奸猾!”

萧玉翎见他流露杀机,不觉心头咯噔一下:“这呆子虽不老实,却不能让师兄就这么杀了。”忙道:“萧冷,你怕我教会他内功,胜了你吗?”萧冷双眉倒立,蓦地怒极反笑道:“好,既然这么说,小子,我便亲自教你认穴,瞧你怎么胜我?”忽一抬手,点中梁文靖“期门”穴,梁文靖只觉一道阴寒之气钻入乳下,浑身一麻,软倒在地,萧冷嘿然道:“这便是期门穴了。”

萧玉翎怒道:“你教他认穴,怎么反而点他穴道?”

萧冷道:“若不点他穴道,他怎知‘期门’穴的确切所在,你放心,我若杀了他,没的污了自家的手。”萧玉翎一听,忽地想起以前师父教两位师兄认穴时,也是先点二人穴道,再给他们解开,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将该穴位牢记在心,终生不忘。萧玉翎因为男女之别,萧千绝传授之法颇有不同,故而并未亲受其苦,对于周身穴道的了解,也远不及两位师兄真切了。

萧玉翎想及此事,一时无话。万不料萧冷妒火正炽,此举包藏祸心,他借点穴之时,将“玄阴离合神功”注入梁文靖“期门”穴内,这种真气至为阴毒,盘踞穴内,便如蛇噬蚁咬一般。梁文靖痛痒难禁,不由得蹙眉咧嘴。萧玉翎见了,只当是寻常的点穴之痛,不以为意,又想这人分明知道那些穴道,却假做不知,故意蒙骗自己,如今让他尝尝苦头,也是应当,于是心肠一硬,转身便走。

梁文靖见她离去,忙叫道:“萧姑娘,救我……哎哟……救我,”萧玉翎正在气头上,全不理会,梁文靖难受之极,忍不住呻吟起来。萧玉翎听在耳中,更觉气苦:“这呆子真是没用,小小受点苦楚,就大呼小叫,便像他自己说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有半点骨气。”想到这里,狠心捂住双耳,飞也似去了。

萧冷见状大为得意,瞧着梁文靖,笑意森然。梁文靖痛痒难忍,寻思道:“萧姑娘说了,我若有内功在身,便能抵挡她师兄,但不知这所谓的内功,能否抵挡这种难过呢?”当即存念默运公羊羽所传心法,只觉那股热气自丹田慢悠悠升起,随脉游走,但行至“期门”穴附近,便凝滞不动,盘桓流转。

梁文靖只觉那股热气虽不能通过“期门”穴,但在穴道附近每转一周,痛痒之感便减一分。此时他唤天不应,求地不灵,既有缓解,便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反复催使热气,令其不致衰竭。殊不知,这股“浩然正气”与黑水一脉的“玄阴离合神功”一为至大至阳,一为至阴至柔,相逢之下,必有生克。只是萧冷内功虽强,注入梁文靖体内的真气却有限,梁文靖内劲虽弱,却胜在自生自长,生生不息。常言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那股“浩然正气”经梁文靖不断催使,时候一长,竟将“期门”穴内的“玄阴离合神功”逐分逐分地化去了。

那异种真气一经消解,梁文靖的痛苦也随之减弱,当下又惊又喜,越发运功不懈。萧冷见他呻吟渐止,心中怪讶:“这小子竟有如此忍劲,哼,约莫是想逞英雄,讨玉翎的欢心。”忽听身后树林中传来细微响动,料是萧玉翎前来在窥探动静,顿时毒念又起,拍开“期门穴”,冷笑道:“这次是‘会阴穴’了。”又点了梁文靖的“会阴穴”,所注真气,更胜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