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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猪崽就告诉家里人,猪小妹在学堂里睡了两觉。

  杨冬燕就纳了闷了:“啥叫睡了两觉?”

  猪崽认真的回答:“就是上午睡了一觉,下午睡了一觉,中间起来吃了个午膳。”

  学堂那边当然不是三餐制的,不过中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让大家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那也是猪小妹今个儿在学堂里,唯一的一段清醒时间。

  弄明白了情况后,杨冬燕就很心疼她们的先生,碰上这样的学生,大概心里很苦吧?

  “算了算了,咱明个儿不去上学了。就是你!你妹才多大啊,你干嘛非要拽着她一起上学堂?有那工夫,你倒是折腾你那俩堂哥去啊!”

  “就是!你妹还小呢,以后就留在家里睡觉,在学堂里睡觉不得趴桌子上啊?多不舒坦呢!”

  “放过你妹吧,改明个儿折腾萝卜、土豆去!”

  猪崽很是无辜的看着家里人,半晌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妥协道:“行叭。”

  不能欺负妹妹,不然家里人会炸毛的。

  但是可以欺负哥哥,不管是去了省学的堂兄窝头,还是隔房的两个堂兄萝卜和土豆,都行,随便欺负。

  然而,他们不在一块儿念书啊!

  就很可惜。

  猪崽在学堂里是有好朋友的,可要怎么说呢?老魏家放在乡下老家,那当然是过得顶顶好的,放在县城里也不算差,可在省城却有些不够看了。

  甚至猪崽能去女学上课,都是托了窝头同窗的福。而窝头那个同窗,之所以愿意帮忙,也是因为窝头年岁轻功课却十分不错。就想着结交一番,即便将来没什么成就,这点儿付出也无所谓,但凡有个什么好前程,也算是添了个人脉。

  对于猪崽来说,同窗们倒也十分友好,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但有个问题,这个女学并非对外开放招生的那种,而是窝头同窗的族学,只是专门给族中女儿开办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的,也有亲戚家的姑娘入学。可甭管怎么说,瞧着别的同窗都有亲姐妹、堂姐妹、表姐妹,猪崽却……

  她也有妹妹啊!不就是年岁小了点儿嘛!那也是妹妹呀!

  本来想把妹妹拐过去上课的,就算猪小妹一直睡觉也没关系。冬天嘛,她们的户外活动都被取消了,等来年开春,就可以出去玩了。

  结果……

  方氏还是属于心思比较敏感的,她回头就看到猪崽一个人坐在堂屋的饭桌旁捧着脸叹气,当下就有些不忍心了,跟杨冬燕商量道:“我看猪崽不高兴啊,要不还是让猪小妹陪她一起上学吧。”

  “不高兴?”杨冬燕一脸狐疑的探出脑袋,往堂屋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她拿起了一个大碗,现切了一碗烤羊肉,转身去了堂屋。

  不多会儿,堂屋里就传来了猪崽开心的大叫“世上只有奶奶”的声儿了。

  “奶你真好!奶,我最喜欢你了!奶,我娘就知道自己吃吃吃,她都不带惦记我的!奶……”

  “闭嘴,吃肉!”

  猪崽猛点头,一脸“好的没问题”的表情,赶在其他人回家之前,她先啃了一碗肉。

  今个儿并非省学放假的日子,事实上因为离放年假不远了,这个月就没有假期了,到时候连在一起放假。倒是萝卜和土豆很快就回了家,还有姗姗来迟的大牛。

  说起来,萝卜和土豆都来省城那么久了,却一直没碰上过窝头。

  本来,上次是有机会的,结果省学那头临时有事,似乎是办了个诗会,邀请了府学以及其他书院的学生过来,打着以文会友的旗号,实际上嘛……

  当然是趁机表示省学才是本郡第一的学府。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就算目的有那么一丝丝不纯,但这也是正事儿,大牛倒是去送了一回衣裳和吃食,自然也见到了窝头,不过家里其他人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窝头了。

  猪崽说,她都快要忘了她哥长啥样儿了。

  萝卜和土豆表示,他俩才是真的忘了。

  这俩因为启蒙晚的缘故,就不说省学那样只收秀才的学府了,哪怕是私塾好了,稍微档次高一些的,都不愿意收下他们。最终,大牛帮他们安排去了一个由老秀才办的启蒙私塾里,跟一群小娃娃一起上课。

  省学这边开蒙早,事实上就是这样的,要么六岁就开始启蒙了,要么就索性不去了。

  萝卜和土豆说是跟窝头一样大的,可他们的生辰更大一些,眼下又是临近年关了。也就是说,他俩都十二岁了,这个年纪就不说考秀才了,起码是将启蒙的三百千都念完了。

  结果,他俩是真正的大字不识一个,跟着一群六七岁的孩子们从三字经开始学。

  真不是一般般的苦啊,这还不光是读书识字的苦,还有被小孩子们鄙视的苦。要知道,绝大多数的学堂都是从开春收学生的,他俩到省城就已经是初冬了,也是担心浪费时间,大牛联系好了就给他俩送进去了。结果,其他同窗起码学了半年多了,他俩愣是要从零开始。

  杨冬燕知晓后,就安慰他们,说大不了明年咱们留一级,跟来年开春新收的学生一起上课。

  ——这种安慰不如不要。

  猪崽知道以后,也跟着安慰他们,说她可以当小先生教他俩念书。

  ——那还不如杨冬燕的安慰呢!

  只这般,萝卜和土豆陷入了人生新的困境之中。白日里在学堂被小孩子们鄙视,晚间回到家还要遭到堂妹的压迫。这还不算,最气人的是啥呢?是来自于二牛的刀子。

  二牛也是吃过苦头的,猪崽也教过他呀,因此他特别同情隔房的这俩侄儿,每回看到猪崽给这俩倒霉孩子补课,反正只要猪崽说话的语气略急了点儿,他就忍不住打圆场。

  “猪崽你别凶你哥哥们,他俩傻,你好好教,耐心教,多教几遍,实在要是教不会就算了吧。”

  萝卜、土豆:→_→

  要不是早就知道二牛这个堂叔是个什么人,他俩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式挖苦法呢!

  不过,自打萝卜和土豆来到了省城后,家里的确是热闹了很多。又因为他们上的那个启蒙班不像省学那般严苛,非但每天都可以回家,且放学的时间也挺早的,逢五还能休息一天。

  也因此,每到萝卜和土豆休息的那天,就是杨冬燕上街的日子。

  杨冬燕打头阵,气势汹汹的走在最前面,活像是暴发户家的老太太。她的身边跟着方氏和小杨氏,好似狗腿子嬷嬷。身后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萝卜和窝头。

  别的不说,气势是拿出来了,逛个街就跟大佬出行一般,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打算去收保护费呢。

  其他人暂且不提,反正萝卜和土豆特别高兴。

  打小就长在村子里,以前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就是集市,谁知一下子就来到了省城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哪怕已经来了月余时间,每次提到要出门逛街,还是难掩激动之情。

  可最近的情况有些不太对。

  省城这地界,倒不至于说缺衣少食的,但物价上涨却是事实。

  先前是米价疯狂上涨,对比去年,差不多是翻了三倍。好在,省城多数人家还是吃得起饭的,就算是那些手头不宽裕的,那也只能将细粮改为粗粮,再节衣缩食一番,倒也能把日子糊弄过去。

  但伴随着冬日的来临,尤其最近这段时间,连着下了两场大雪,气温骤降不说,还伴随着凛冽的寒风。

  一时间,原本价格还算正常的棉花、棉布和煤炭这类东西,一下子就涨了许多。

  跟粮食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原先就卖得不便宜,因此哪怕翻了一倍,也有不少人买不起。像棉花棉布还勉强可以凑合用以前旧的,但煤炭不行,这是消耗品,且除了一些大户人家外,普通人家是不可能囤那么多的。

  如果是乡下地头,还能上山砍柴,可在省城,就算是柴禾那也是要花钱买的。随着煤炭的疯狂涨价,连带柴禾也跟着涨了。

  大牛还是很警觉的,都不需要杨冬燕提醒,就抓紧时间购置了过冬用品,只多不少,保证这一冬绝对没问题,甚至都用不完。

  这又是个问题了,多数手头宽裕的人家,那是宁可多囤一些,也不愿意到时候不够用了,再花钱去买的。这么一来,反倒促使原先就不停涨价的东西,又一次被推高了价格。

  杨冬燕并不懂这些商业上的问题,这是她两辈子都不曾接触过的事儿,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但她所能应对的,就是抓紧时间购置年货,免得等到时候想买了没处买。

  多囤些东西,总没错吧?

  正好,萝卜和土豆上的私塾没多久就放假了,主要还是因为来上学的都是些年岁较小的孩子,天气太冷了,学堂里也做不到像猪崽念的女学那般,直接烧地龙的。因此,还不如提前放假,等来年天气转暖了再开学。

  只这般,杨冬燕开始带着人大量购入年货。肉类不用她来操心,大牛二牛会买的,但像棉花棉布等东西,还是需要她来买的,再请了裁缝上门量体裁衣,过些日子就能穿新衣了。

  自然,也有萝卜和土豆的份儿。

  他俩还推辞说不用,事实上自打前几年分了家,家里条件差了,像过年的新衣服就做得很少了。尤其他俩是各自家中的小儿子,就经常捡哥哥们,甚至是两个大一些侄儿的衣裳穿。

  新衣裳啊,尤其是花费巨大的厚棉衣,那真的是好多年都没穿了。

  但杨冬燕是那种听得进去别人意见的人吗?

  不,这个家她说了算。

  一开始,杨冬燕还是征求他俩意见的,因为她不知道这俩孩子喜欢什么色儿的衣裳。但因为这俩拒绝了好几次,那么接下来,就不需要再过多询问了。

  依着自己的喜好选了料子,又跟裁缝详细的说了,因为冬衣没有说完全合身的道理,多半都是特地放宽一些的,方便明年再穿,所以直到衣裳到手,萝卜和土豆……

  行叭,那就真诚的感谢一下。

  咋感谢呢?

  萝卜和土豆商量了一下,去给杨冬燕磕了个头。

  杨冬燕:……就挺突然的。

  不过也还行,论辈分算,这是她的侄孙儿呢,磕头就磕头呗,就是没红包拿,因为她还没准备好呢。

  也因为这次提前准备了年货,到了腊八节时,该备下的东西全都备下了,包括红纸对联福字什么的,都齐活了。

  再然后,猪崽放假了。

  她回家后就开始拿着小剪子折腾那些红纸,祸霍了不少后,拿了一沓剪好的窗花给她奶。

  杨冬燕都惊了,小心的拿起一张窗花端详了一番,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些都是你剪的?”

  “不,是我娘剪的。”猪崽一脸冷漠的道。

  明白了,这就是猪崽剪的,毕竟猪崽娘那个手啊,比她脑子还笨。

  “你们先生还教这个啊?”杨冬燕着实稀罕了一番,随后就吩咐小杨氏熬点儿浆糊,将窗户一一贴了上去。

  猪崽在学堂里学到的东西可不止这些,得闲了她还认真的做了个小荷包,还真别说,挺像模像样的。

  “给我的?”小杨氏又惊又喜的接了过来,笑得合不拢嘴,“我闺女长大了啊,都知道绣荷包送给娘了!”

  “这个做得不太好……”

  “很好了,你想吃口啥,娘给你做啊!”

  也行叭,有的吃总归是个好事儿。

  等吃饱喝足,猪崽又抓紧时间做了一个新的荷包,这回就比上一次好看多了,在猪小妹期待的眼神下,猪崽把它送给了杨冬燕。

  这下,猪小妹的眼神变了,她一脸羡慕的看着她奶,羡慕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慢慢长大了的猪小妹,开始表现出跟她娘、她姐截然不同的性子。懒当然还是懒的,但是开始爱漂亮了,还特别爱干净。小杨氏最欣慰的是,以后大概看不到猪小妹跳水洼了,因为这姑娘如今走路都是刻意避开脏水的,生怕弄脏了裤脚。

  但是爱美……

  看着她娘和她奶都有了漂亮的荷包,猪小妹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姐:“我也要!”

  猪崽表示,慢慢来,反正年假有很久呢。

  得了这话后,猪小妹就安静了,乖乖的看着她姐拿针线剪刀,偶尔还帮着挑颜色,就盼着自己也能有个漂亮的小荷包。

  然后,窝头放假回家了。

  省学这边,去年放假就挺晚的,算下来,今年要比去年早了起码十天。

  不过,放假这种事儿原本也不是固定的,像今年天气异常寒冷,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下,听大牛说,好些地方路都断了,大雪封路。

  也因此,省学那头会提前放假,倒也在预料之中。

  窝头是被大牛接回来的,一同前往的还有萝卜和土豆。

  乍一看到曾经的小伙伴们,窝头高兴的大叫一声,唬得省学其他学子一脸懵圈的看过来,不明白他得了奖励都没高兴成这样,怎么突然就乐疯了?

  大牛依旧是赶着牛车去接窝头,他也想过要买马车的,像那种大户人家用的厢式马车,自家也不是买不起,就是不太常用。加上今年方方面面都涨了价,生意却不是十分好,他就暂时歇了这份心。

  窝头倒是完全不在意,他是乡下长大的,至今还记得家里买了第一头牛时,全村小伙伴那羡慕的眼神。

  要知道,他是他们村里,第一个骑牛的小孩儿!

  再说,这会儿他还真就顾不上别的,只眉飞色舞的跟萝卜和土豆说话。

  “你俩啥时候来省城的?上回我爹给我送东西,你俩咋没跟着一道儿来啊?噢,上学了?猪妹欺负你俩了不?”

  出于对猪崽的深刻了解,窝头一语戳中了萝卜和土豆的痛处。

  他俩狂点头。

  “欺负了!”

  “猪崽太凶了!”

  窝头嘿嘿一笑,拍着胸口保证道:“没事儿!我不是放假了吗?接下来你俩的功课就交给我了!”

  没等萝卜和土豆露出高兴的表情来,窝头又添了一句:“我保证我一定会比猪妹更凶的!”

  萝卜、土豆:……笑不出来。

  不过等真的回了家,窝头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折腾这俩小伙伴,因为他被杨冬燕逮过去量体裁衣了。

  “全家人都做了新衣裳,就差你一个了。赶紧别乱动,量好了我还得加钱让人紧赶着做呢!”

  折腾了半天后,窝头才重获自由。

  可等自由了,他又没急着离开,而是等裁缝告辞后,凑到杨冬燕跟前道:“我听说,蒋郡守发了大财。”

  这他娘的是怎么听说的?

  在窝头的解释下,杨冬燕终于明白了,为啥最近各项年货都涨价涨得特别离谱。

  蒋郡守也不是那等丧心病狂的人,不会真的坐视不理。事实上,他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想尽一切办法去其他地方调拨粮食、肉类等。当然,粮食是运到了,价格肯定是要加的,至于赚的钱去了谁的兜里,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只是,他恐怕没想到今年的冬天会异常寒冷,是调拨了粮食,但棉花、煤炭却并未准备,以至于其他东西也跟着涨价。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横竖他已经准备跑路了。

  “你在省学还能打听到这些?”

  “省学又不是牢房,天气那么冷,不少同窗的家人都送了东西过来,顺便说了些话呗。”窝头笑眯眯的回答着,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兴许是因为小时候没吃好,哪怕翻过年都要十二岁了,窝头如今却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杨冬燕大概就明白了,为啥他的同窗什么话都跟他说了,只因为没人拿他当个大人看待,实在是因为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

  杨冬燕算了一下时间,忍不住抱怨起了倒霉儿子们,她老早就给了提醒,这些人就不能上进一点儿?办个事儿磨磨唧唧的,别等下这边饿殍满地了,那边才慢悠悠的晃荡过来。

  这却是冤枉人了。

  南陵郡那头早就派了人来,只是一方面调拨粮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另一方面皇帝也确实不希望让蒋郡守跑了,就没让沿途府郡调拨粮食,而是直接从江南的粮仓里调用。

  这么一来,肯定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再加上从北往南好走,从南往北就艰难了,尤其还是大冬天的,今年冬天还异常得寒冷。

  更要命的是,大雪封路。

  对蒋郡守而言,这连续不断的大雪,既是福也是祸。

  说是福,自是因为老天爷都帮他,导致朝廷派来的赈灾大军没办法快速赶到济康郡,哪怕最快只怕都得到大年夜前后了。

  说是祸,同样没错。就因为积雪导致行路艰难,蒋郡守压根就无从打听外头的事情,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只这般,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年夜,也就是在这一天,大军压境。

  在同一时间里,大军将济康郡省城的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全部封锁,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城里。

第080章

  这可是大年夜啊!

  省城这边, 哪怕消费水平再高,但凡能长久住下去的人家,总归都是有谋生手段的。再一个, 今年的灾荒还是不同于几十年的那一次,且只有济康郡这一带情况略有些严重, 在蒋郡守不遗余力的调拨粮食下, 哪怕各项物资皆涨价不少,但起码东西还是有的,并不是真的花钱都买不到。

  如此这般,又是一年到头最为重要的大年夜,各家各户早不早的就回家开始准备今个儿的年夜饭,盘算着好生吃一顿,来年再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也因此,三十这一天的下午,天还很亮堂的时候,省城内各条街道就已经瞧不见人了。倒是各家各户都忙着折腾吃食, 空气里处处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当然, 也有人揪着一颗心没办法安生过大年, 就譬如郡守府。

  蒋郡守可谓称得上是年轻有为,当年以三十七岁之龄, 就坐上了一郡之首的位置。不过到如今, 他第二个任期都要结束了,自然年岁也不轻了。

  他早已娶了妻生了子, 儿子也成家立业了,如今也算是儿孙满堂。

  作为郡守,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带着阖家老小一道儿上任的, 不过事有特例,他的家人亲眷都在南陵郡,祖上更是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边。

  假如说,今个儿是从贫瘠之地往繁华之地去,带上阖家老小是正常的。可反过来说,放着南陵郡好端端的富贵日子不过,跟着他跑来位于北方的贫瘠之地……

  不现实的呀!

  蒋郡守原先是打算着年前就出发往南陵郡去,趁着年前朝廷各项事务繁忙,且冬日里各项消息都极难打听,抓紧机会带走家人,从此远走高飞。

  可多数时候,计划都是赶不上变化的。

  他没算到的是,今年的北方异常寒冷,偏他是一郡之首,冻着谁都不会冻着他。无论是办公的地儿,还是他休息的后宅,地龙炭盆一应俱全,厚实的棉袄、大氅衣更是轮着换。郡守府的下人还分外勤快,往往在郡守起身之前,就将屋外庭院里的积雪清扫干净。

  种种不经意的巧合凑在一块儿,使得他察觉不对时,都已经是大雪封路之时了。

  他寻思着,这大概就是天意如此吧。

  老天爷都不让他提前回京,那就索性不去了。赶在开春之前,他就带着这边的家人快速离去。

  至于尚且留在南陵郡的那些家人,他能做的,大概就是为他们祈福了。

  心里揣着事儿,自然没办法好生过年。蒋郡守忙着让心腹清点家当,那些笨重之物,就算价值再高,都只能被迫舍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年前物价飞涨,很多人手头不一定有足够的钱财,又害怕粮食短缺,不得不掏出了压箱底的金银来购买吃食。除了金银之物外,也有人被迫出手闲置的宅院、笨重的家舍等。因此,郡守府这边也偷偷的掺合了一手,让下人乔装打扮之后,假装落魄人家,出手了不少带不走的东西。

  到如今,蒋郡守手头上捏了好些个值钱又轻便的物件。当然,这个轻便是相对的,他光是黄金就囤了近万两,还有其他银锭、玉器、古董、首饰等等。

  只要这次能够逃过一劫,那么他手头上的钱财,足够他和家里人舒坦的过一辈子了。

  是的,家里人。

  蒋郡守虽是舍弃了人在南陵郡的父母、妻子、嫡出子女、孙子孙女等,可他带在身边的美妾和年岁尚幼的庶出子女却还有好几个。他认为是到了取舍之时,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还活着,总归还是保留了火种,将来还是有重回巅峰之时。

  屋外,又开始飘雪了。

  作为一个典型且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蒋郡守还是到了济康郡后,才第一次看到了大雪。只是,哪怕在这里待了两任,今年的大雪还是让人忍不住咂舌。

  “再这么下去,只怕正月里都没办法出行。”蒋郡守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他只有一个粗略的计划,逃离济康郡,带着财富隐姓埋名,等过上一些年,风头过了以后,再谋划其他。

  可隐隐的,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

  预兆很快就成了真。

  这一次,朝廷是下了决心要将蒋郡守当成典型来办。又因本朝建立也不过短短几十年间,在这之前,虽然也处决过一些官员,但都不是特别大的案子,多半都是只处决官员本人,极少有牵连到家人的。

  当然,那种三代以内不得入仕不算在内。事实上,本朝并不禁止商户子科举,却有明文规定,案犯子嗣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只要是犯了罪的,子孙三代内本来就是没办法参加科举的。既是无法参加科举,又哪来的入仕之说?

  但不管怎么说,命总还是在的。

  可蒋郡守这个案子,倒是不至于严重到要株连九族的地步。倘若没有蒋家主动配合调查,以及事后出钱出力出人的帮着调拨粮食,那么身为本家多少还是要受到处罚的。但正因为他们态度极为端正,皇帝没打算找他们算账,只勒令将蒋郡守那一支剥离蒋氏一族。

  其实就算皇帝不说,蒋氏一族也容不下他们了。

  直接将那一支驱逐出本家,等闲亲眷倒是不会被牵连,但像蒋郡守的父母妻儿,却是难逃法网。具体刑罚尚且公布,可即便不是死刑,那也是流放之罪。对于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流放跟处死也没太大区别了。

  ……

  这次奉旨捉拿蒋郡守的,对于杨冬燕来说,还不算陌生。

  当年,先帝为了制衡八大世家,将麾下的四大将军赐封为四位异姓郡王。其中之一,便是杨冬燕上辈子的永平王府。而这回领军的,虽不是永平王府,却是另外一个郡王府——安平王府。

  但并非安平郡王本人,而是世子。

  比起杨冬燕上辈子的蠢儿子蠢孙子们,人家安平王府可就强多了。嫡系一脉皆习武,好几位都是位高权重的。真要算起来,哪怕在杨冬燕那一辈儿时,大家的情况都是差不多的,但到如今,差距已然产生。

  只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永平王府是因为老王爷过世太早,而刘谏刘诰兄弟二人又不算太过于出挑,尤其刘诰甚至打小就拿过刀剑。因此,到杨冬燕过世之前,永平王府便已经是四大异姓郡王之中,垫底一般的存在了。

  可其他三家,尤其是如日中天的安平王府……

  怎么说呢?

  大概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机缘吧。

  安平王府的世子是个能耐人,年岁不大,但武艺超群用兵如神,原先是驻守边疆的大将,不知何时被调拨到了南陵郡,又被皇帝给予重任,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蒋郡守捉拿归案。

  事关重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无声无息的将济康郡四道城门守住,又以极快的速度攻陷守备最为薄弱的北门。

  北方这一带,有句老话叫做,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倒不一定是适用于所有的城池,但放在大部分地方,尤其是省城、府城之地,却也大致差不多。

  北边多为贫贱之地,于此相邻的北门也显得最为破旧脏乱,被大军轻易的拿下,并悄无声息的越过大街小巷,快速的冲向郡守府。

  说起来,北门离郡守府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其实哪个门离郡守府都不算近。省城极大,郡守府理论上是在西城的,但事实上却是靠近整个省城的中心位置,也就是在内城里。安全方面是有保障的,附近的人家也是非富即贵的,但同样的,真想出逃却也是难上加难的。

  从北门至郡守府的一路上,先锋军皆是轻骑,马蹄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整齐的响声,音量虽不大,但放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如此的明显。好在偶尔也有人家点了炮仗,倒也勉强遮掩一二,但搁在那些心思敏感早已察觉到情况的人耳中,却不易于惊雷炸响。

  譬如杨冬燕。

  老魏家今年称不上有多好,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再说了,这都要过年了,永平王府还能不表示表示?反正林林总总的糕点吃食准备了一大箩筐,直接摆在了特制的供桌上,就等着杨冬燕伸手捞了。

  杨冬燕捞了吗?

  那是当然的。

  然后,她差点儿就闪了腰。

  她就不懂了,这得是多么的缺心眼儿,才会准备上百斤的供品?诚然,东西都是好东西,可这数量、这份量……

  就他娘的离谱!

  幸好,在经历了上一次的炭烤全羊之后,她又恢复了最早些年的警觉。具体表现为,在打算动手捞供品之前,她会提前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锁门关窗,省得搞出事情来。

  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其实操作起来特别容易,杨冬燕有自个儿的屋,且正常情况下,只有猪崽和猪小妹会往她的房里去,家里其他人一年到头都没进去过。那么,只要打发了那两只猪,一切就不成问题了。

  让窝头带走猪崽,年底了不考试还等啥?随便考,烤熟了都没关系。

  再让猪小妹去二牛和小杨氏那屋,别的任务都不用安排,就让她躺在炕上陪着猪小小妹睡觉就行了。

  逐渐长大了的猪小小妹,看着既不像她大姐那般爱吃,也不像她二姐那般爱睡,真要说的话,就是个普通的小奶娃。如果没人陪着,她醒来一看屋里没人,就会咧开嘴哇哇大哭。反过来说,只要有人陪着,她就能保持安静,直到尿裤子才会继续哭。

  猪小妹就特别适合这个任务,陪睡嘛,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只这般,杨冬燕锁门关窗,然后兴奋的搓了搓手,伸手那么一捞……

  “哎哟我的老腰啊!”

  毫不夸张的说,那就是小二百斤的东西啊!

  连竹制箩筐都是特地请人编的,差不多得有半张炕那么大,一个猪小妹那么高,上面还有盖子,用麻绳捆得很结实。至于里头的东西,乍一看就感觉啥都有,还有两个巨大的食盒,飘着一股子奇香。

  杨冬燕瞅着眼前这些东西,很快就扶着腰走过去开门了。她没直接让开,而是堵在门口,大声喊方氏过来。

  方氏过来后,看到东西就哎哟了一声,然后兴奋的冲上去,解开麻绳,先开盖子,一样样的清点起来,还不忘将两个大食盒提出去。

  “云鹤楼的菜啊!”

  瞅着那熟悉的碗碟和菜肴,杨冬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南陵郡第一酒楼的上等席面嘛!

  嘿哟,倒霉儿媳妇终于聪明了一回,居然帮她定了个上等席面送过来。

  不光有云鹤楼的招牌菜,巨型箩筐里的好东西可不少。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吃的,还有喝的,就是边角里给她放了个小木盒子,里头装了一对黄橙橙的大金镯子。

  杨冬燕掂量这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心里直纳闷。

  瞧着这审美和品位,应该不是蒋氏的风格啊!可要说孟氏也不对啊!

  如果说,蒋氏是世家贵女、侯府千金,行事作风就是透着一股子清高孤傲,那么孟氏就是书香门第的才女。就那对大金镯子,咋看都不觉得是这俩人会选的。

  蒋氏嘛,喜欢的都是一些有来历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样摆件玩意儿,最好都是以前朝代里皇后太后用过的。孟氏稍微好一点儿,她其实不太在乎东西本身的价值,但必须要赏心悦目,绝对不允许出现那种暴发户家里才有的东西。

  偏偏……

  永平王府就是暴发户啊,杨冬燕就是喜欢黄白之物啊!

  杨冬燕一手抓着一个大金镯子,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把锅往王妃蒋氏的头上扣。

  道理很简单,孟氏是绝对不会喜欢大金镯子的,而蒋氏虽然也不喜欢,但没准儿这大金镯子是前朝某个宠妃用过的呢?加上这个来历,那兴许蒋氏就喜欢了。

  她完全没想过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蒋氏是比着她的喜好,命人为她量身打造的。

  ——要赤金的!要份量重的!

  ——无所谓设计感,反正就是要大要粗,要瞧着就特别土气的!

  可怜的永平王妃,她是冒着自己被匠人质疑品位的风险,命人打造了这么一对老太太绝对会喜欢的大金镯子。幸好,老太太还是猜到了是她干的,就是没体会到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娘!”

  方氏眼睛都快绿了,好吃的倒是无所谓,她本来也不是小杨氏那种格外在意吃食的人,当然饿肚子肯定不行。可家里早已脱离了贫困线,比起这一大堆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吃食,她更稀罕那对大金镯子。

  因此,方氏饱含着满满的深情,热忱的呼唤了一声娘,随后用羡慕不已的口吻道:“您上辈子的儿子对您可真好啊!”

  杨冬燕白了她一眼:“我用脚丫子想想,就知道这肯定不是我蠢儿子供的。”

  噢,那您的脚丫子还挺聪明的。

  方氏咽下不能说的话,很快就又开口道:“难不成是您上辈子的闺女?”

  “我没闺女!”杨冬燕终于打量够了大金镯子,满意的放回小木盒子里,这才告诉方氏,“我觉得这是我大儿媳妇供的,啧啧,还成吧,我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