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太太的咸鱼人生上一章:第53章
  • 老太太的咸鱼人生下一章:第55章

  “二哥你看,上头说,只要咱们愿意配合,身为地头蛇是有很大优势的。眼下朝廷派过来的赈灾粮几乎都是陈年旧粮,用作春耕的话,不一定能成功。但去年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颗粒无收,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占了不少好田地的,主动拿出去年的秋粮给安平王世子……”

  其实,对于杨冬燕来说,法子有很多的。

  最简单的就是直接找上倒霉儿子,安平王世子再牛逼,那也不可能跟永平王府对着干的。诚然,永平王府已经是四大异姓郡王里垫底的存在了,可镇个郡王府世子还是没问题的。

  但关键在于,远水解不了近渴。

  杨冬燕可以立马通知永平王府,但等那头得了消息再派人过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再一个,杨冬燕还不想暴露自己,起码不可能为了窝头区区一个同窗,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主要是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她是借尸还魂,又不是真的投胎转世了。所以理由肯定是要想的,等她想好了,估摸着窝头也该通过乡试去南陵郡了,到时候……

  到时候再说嘛!

  于是,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打算教梁家人自力更生。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相信你们一定能行哒!

  相较于其他人,杨冬燕猜测上头的意思还是很准的。她知道,其实上位者对于很多寻常人看重的事情都不在乎的。

  像贪污受贿,哪朝哪代没有呢?假如并未出事,甚至在任期将一郡之地发展得极好,就算贪墨一些钱又如何呢?

  反过来说,哪怕官员兢兢业业的做事,到头来啥成果没有,反而导致治下百姓无法安居乐业,那么就算这官员清清白白的,这官也当到头了。

  本来就是啊,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说白了,皇帝在意的是你是否有着能耐,在有能耐的前提下,才会在意人品问题。可若是没有任何能耐,就算人品胜过天,又有个屁用啊!

  皇帝需要的是官员,不是圣人!

  这次的事情已经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些损失。对皇帝而言,百姓大量死亡,田地大量荒废,那就是最为严重的损失了。这时候,你去跟他争辩,你跟蒋郡守不是一边的,你是清白的,你是无辜的……

  他可能让你全家一起下去找阎王爷哭诉知道吗?

  小孩子才分是非对错,大人只在乎利益。

  也因此,杨冬燕才会让梁家先自救,作为地头蛇,在很多方面要比安平王世子这个外来户方便太多了。而只要将功赎罪了,就算真的罪孽滔天,皇帝都会网开一面的。更别提,梁家也确实没造孽啊!

  至于因此损失的钱财米粮……

  杨冬燕深以为,要是梁家不舍得那些身外之物,那就只能让他们舍弃性命了。

  二选一呗,选择权在他们自个儿手上。

  很显然,梁家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之后不久,梁俭兴的二哥作为梁家的代表求见了安平王世子,主动提出由梁家名下的庄子提供大量的去年秋粮,以此作为今年春耕的种粮。

  不光如此,只要安平王世子愿意给予信任,那么他们就会出面跟省城的其他家族商谈,说服他们主动拿出粮食。

  再就是,尽管梁家是省城人,但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田产是遍布整个济康郡的。又因为去年变故太多,很多地方压根就没能将粮食运过来,只要安平王世子一声令下,他们可以派人轻装简行的去庄子上,直接将存粮分给附近的百姓,这样就彻底的解决了运送问题。

  还有牛车、马车的征用,包括人手的征用等等。

  为什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只因为地头蛇的势力分布太紧太密,不是不压,而是压不住。

  当然,这回算是特例,不过就算安平王世子能够将这些人千里迢迢的送往南陵郡。但不可否认的是,梁家以及其他家族这些年的积攒,他一文钱都拿不到。再说了,被抓的最多也就是嫡系,这罪名远没有大到诛九族的地步。

  用不了多少年,新的梁家还是能起来的,只是那时候就不是梁俭兴那一支了。

  ……

  安平王世子同意了。

  他是武将没错,却不是那等死脑筋的人。在他看来,假如能用某些官员换取百姓的性命,那是很划算的一桩事儿。

  甚至说,假如能让济康郡所有的百姓在这次灾祸面前安然无恙,那么哪怕是放蒋郡守一马,又如何呢?

  有了以梁家为主的地头蛇们的鼎力支持,郡城附近的府城、县城等等,一下子忙碌了起来。粮食运了过去,还有就是药材,梁家也是有医馆药铺的,免费对百姓开放。至于过冬用品反而需求量不是特别大,只因如今已经是二月下旬了。

  今年的春耕比起往年肯定是要晚了一些的,但总归还是赶上了,多地都迎来了春耕的种粮,也有了赈灾粮。

  赈灾粮是必须给的,如果没有赈灾粮,老百姓们绝对会将种粮吃了的。跟即将饿死的百姓强调未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命都要没了,扯犊子将来啊!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然肯定是免不了有人死亡的,去年冬日里,就有不少人饿死了。也有一些人,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观音土,涨肚而亡的。还有就是伤寒了,也是致命的原因之一。

  但好歹,情况还是被控制住了,没造成大规模的灾难。

  而随着赈灾粮的发放,朝廷减免税收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济康郡。跟省城周边不同,越是偏僻的地方,免税的年限就越多。几乎没有减税的,都是免税一到三年。

  像杨冬燕的乡下老家,之后等天气略微转暖后,老叔家的几个孙子就回了一趟老家看情况,回来后就说朝廷宣布,秃头山一带都是免税三年的。

  这是占了很大便宜的,因为秃头山一带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产出的,远不到颗粒无收的地步。

  不过,真要是颗粒无收的地方,只怕都不用免税了,因为都是一村一村死人的。

  老叔他们就十分得庆幸,庆幸老魏家留了后手,在屋后挖了地窖囤了粮食。靠着那些粮食,以及老叔家的支援,整个魏氏一族都保存了下来,只没了一个人。可那也是因为年岁太大了,八十六七岁,快九十的人了,因为今年冬天太冷了,没能熬过去。

  不仅仅是魏氏一族,整个礁磬村都是好好的,是有人没了,但不全是因为粮食的缘故。再说了,哪年没死人呢?

  将好消息传回省城后,杨冬燕一直乐呵呵的,她还特别关心了一下魏阿荠,问问魏阿荠所嫁的老刘家如何了。

  其实,杨冬燕对魏阿荠更多的是嫌弃,完全谈不上怨恨。去年送粮食也不是特意绕过了她,而是将这个人彻彻底底的给忘记了。

  都忘了,还叮嘱个屁啊!

  可讲道理,以前杨冬燕不愿意给魏阿荠任何好处,那是因为魏阿荠摆明了就是来占她便宜的。那谁愿意?换成别人也不乐意呢!

  但如果魏阿荠真的穷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全家都快要饿死了,那肯定还是要搭一把手的。

  好在,礁磬村的老刘家也没出事。

  老叔家的孙子呵呵一笑:“堂姑奶奶那是装穷装习惯了,要是朝廷没给赈灾粮,大概到四五月份,他们家是真的会断炊的。”

  换言之,魏阿荠老早就留了后手,不靠外力就能撑到今年的四五月份。

  杨冬燕笑而不语。

  行叭,魏阿荠是奇葩了点儿,但总算没把脑子给丢了。

  “对了,我爷让我问一问,窝头是不是又要考举人了?”

  “要到明年呢,举人是三年一次的,上次是保康十三年,下一次就要等十六年了。”杨冬燕掰着手头算了算,不得不感概时间过得真快啊,她感觉自己才来省城没多久,结果这么算下来,居然都快两年了?

  那后生应了一声,反正他问了,回头有机会再告诉他爷好了。

  不想,杨冬燕反而追问了起来:“你爷问这个干啥啊?”

  “话赶话提起来的,说他们上一回吃得满嘴流油,还是窝头考上秀才的时候。就问啊,今年是不是又要考试了,考上了举人,是不是还会回老家摆酒席庆祝。”

  那是肯定的呀!

  都考上举人了,还能不庆祝?

  杨冬燕不知道啥叫锦衣夜行,但她知道,不显摆会死哒!

  “你放心,要是窝头考上了举人,咱们一定回乡摆酒席。到时候,就摆个流水席,摆它个三天三夜,大家伙儿随便吃,敞开了肚子吃!”

  哪怕还是没影儿的事儿,从杨冬燕嘴里过了一遍,听着就特别的带劲儿。

  “奶!啥吃的?你刚才说了啥?”

  猪崽敦敦敦的跑了过来,仰着脸满脸馋样儿的问道:“我呢?奶你有啥好吃的,可不能忘了我呀!”

  杨冬燕收了笑意,冷漠的低头看着猪崽,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后,她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给猪崽减肥。

  老魏家就是杨冬燕的一言堂,一贯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当然,如果是生意方面的事情,她惯常都是不插嘴的,可凡事她开了口的事儿,家里其他人都不会有意见的。

  也不是没有意见,而是有没有意见都改不了现实。

  譬如这一次,杨冬燕单方面的决定克扣猪崽的口粮。

  猪崽惊呆了。

  注意了,是口粮,而不是零嘴儿。

  说起零嘴儿,猪崽很早以前就失去了,她如今是用劳动换取零嘴儿的。像做一些漂亮的头花,然后从猪小妹手里骗取好吃的。

  但如今嘛……

  骗零嘴儿一途被杨冬燕给掐了,她直接连猪小妹的零嘴儿都取消了,换来的是两身新衣裳。对此,猪小妹非常满意,想也知道,头花再好看,能有簇新的衣裳好看?

  接下来,猪崽的口粮也被扣了,本来是一天两顿再三餐点心的。点心直接取消,两顿饭也不再是敞开了吃,而是一顿就一碗饭。肉也不准吃了,改成吃蔬菜、豆制品。

  在新的膳食标准公布之后,猪崽只试了一天,就饿得掉眼泪,抱着她奶的大腿求放过。

  “我会饿死的!我一定会饿死的!”

  “不可能的,就没听说过哪个人每天吃两顿白米饭还饿死的。”杨冬燕斩钉截铁的拒绝。

  “别人不会我会啊!”

  “不然就把两碗白米饭换成两碗面条,份量不变。”

  有区别吗?还不一样会被饿死?

  猪崽哭得可伤心了,她还指着她娘小杨氏道:“我娘比我还胖呢,为啥奶你就非要逮着我呢?”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杨冬燕还是固执己见:“你娘都生了三个了,胖一点儿咋了?再说了,只要你爹不嫌弃,我干嘛要费劲儿折腾她?你就不一样了,你将来还是要嫁人的!”

  猪崽沉默了。

  半晌之后,她两眼晶晶亮的抬起头看向杨冬燕:“奶!要不我别嫁人了,成不?”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不嫁人?那你打算嫁头猪吗?→_→

  猪崽:………………………………

第083章

  最近一段时间里, 猪崽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梁家那头派人来通知她,女学开学了。

  然而,等啊等啊等, 等得春天都来了,再等到窝头所在的省学都复课了, 她还是没能等来好消息。

  那是当然的, 猪崽其实还是不太明白梁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诚然,因为他们后来的那些主动配合,使得安平王世子对他们另眼相看,相对应的,不光是被困在自家宅院里的家眷,连带那些被关押在牢里的人,待遇都好转了很多。

  但女学呀,短时间内压根就不会开的!

  倒是窝头所在的省学,虽说好些先生都被调到了其他更紧要的位置上,甚至有可能一直会待下去, 可也正因为如此, 省学那头拟了一份章程, 调拨了底下其他的先生过来。

  其实就是另类的层层剥削,只是放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 属于难得的高升。

  像省学就向府学要了不少先生, 府学就再往各地的县学要人。因为本来就是底层的人更多,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妨碍。当然, 真要说的话,肯定还是有的,想也知道上头要人肯定是管好的要的。很多县学可能就只有几个举人,全得送上去。还有府学, 仅有的几个同进士,不是被安平王世子暂时借用,就是被省学抢走了。

  对于那些学子而言,显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但对于这些被调职的先生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了。

  窝头迫不及待的就搬回了省学。

  原先,他虽然也天天往省学去,但那都是早出晚归的。倒不是省学不让住宿,而是住了也没太大的意义。绝大多数的授课先生都不在,他住那儿干嘛呢?最多也就是跑去藏书阁看书,可家里也有书籍,他也是要看的。

  不过,既然如今开学了,他自是第一时间就搬过去了,还带走了一箱的书。

  天可怜见的,那些书都是永平王府的小少爷刘侾辛辛苦苦一笔一划的抄的。

  太惨了,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最可怕的是啥呢?

  那就是明年就又会有乡试了,有了乡试就必然会有乡试考题,以及为数众多的所谓优秀文章。

  事实上,哪怕刘侾抄了那么久,事实上他还是没能把所有的优秀文章抄完。不过,他爹答应了他,只要来年他能考上举人,就不用再抄乡试文章了。

  刘侾想也不想的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他其实也没把握通过乡试……废话不是,他要是有把握的话,当年他干嘛要离家出走啊?真以为那是贪玩啊?不就是因为明知道考不上,所以不想下场去白受那些苦头吗?

  但话不是这么说的,如今的情况下,他要是考上了,就再也不用誊抄这些见鬼的优秀文章了。反过来说,他要是没考上,那也没太大的损失,无非就是继续现在的苦难生活。

  这事儿被刘二太太知晓后,二太太很是纳闷,她知晓那是老太太布置下的任务,还点名叫刘侾来抄。换言之,刘二老爷有啥权利不让抄啊?

  刘二老爷是这么说的。

  “就咱们家侾哥儿那本事,你这个当娘的还不清楚?”

  倒是挺清楚的,但凡事皆有例外啊!刘二太太想着,莫不是老爷琢磨着,侾哥儿考上了举人,就自己亲自上阵?这么一想,她不禁被老爷对侾哥儿的深沉父爱所感动。

  结果,才感动了一会儿,刘二老爷就亲手打破了这个气氛。

  “你忘了吗?你自个儿也说过的,就算老太太有朝一日考上了举人,咱们家侾哥儿也未必……反过来说,要是连咱们家侾哥儿都考上了,老太太还能考不上?”

  “老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自然是,等侾哥儿考上了举人后,让他去誊抄会试的卷子以及优秀文章了。”

  是啊,咋就忘了乡试之后还有会试呢?试想想,等刘侾千辛万苦的通过了乡试,还来不及庆祝,就被告知继续誊抄历届会试考题和文章,他会哭的吧?

  刘二太太:……

  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最惨的是什么呢?哪怕乡试看起来是很公平的,可这世上哪里来的绝对公平?刘家最早是北方人,可自打老王爷被赐封为永平郡王,全家老小就在南陵郡扎根了。到如今,祖籍在哪里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应子孙都得在南陵郡应考。

  在南陵郡求学是天大的好事儿,这里的学府远胜其他郡城。

  但在这里考试就是一个噩梦了。

  这么说吧,每届科举的头三甲,几乎都是被南陵郡人士包圆了的。自然,会试也不例外,南陵郡出身的人,会远远胜过其他地方,甚至曾经出现过一半多都是本地人的情况。

  倒不是南陵郡占了地理优势,而是优秀的人才都在南陵郡。

  律法上是说了,乡试以下包括乡试在内的考试,都必须回到祖籍去考。但凡事都有例外,像永平王府就是如此,祖籍在东北呢,让子孙每三年跑一趟?开什么玩笑!路上出了事儿怎么办?再说这些人都是在南方出生的,千里迢迢往极北之地去,他们也适应不了啊!

  于是,就有了特赦。

  默认的是,三品及以上品阶的官员,或者身上带有爵位的人家,皆可在南陵郡考乡试。哪怕没有符合以上标准,也可以额外开恩求情,当然前提是,要在南陵郡生活以及求学等等,底线还是有的,但这里头也不是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但是!

  南陵郡本来就地处江南水乡,这里自古就是人杰地灵之处,书香世家极多,各类书院也多。在本朝选在此处定都后,更是引来了不少周边郡城人士的追捧。

  举家搬迁的还不算多,但留在此地求学的,简直就是多如牛毛。

  结果就造成了优秀人才过多,每届科举就算是乡试掉榜尾的,搁在别处的话,保不准就拿到了魁首。

  原本,回到祖籍考试就是为了防止某些学子钻空子,在类似于南陵郡这类的地方求学,然后故意跑到其他偏远的郡城参加乡试,借此轻松的取得举人功名。

  但在南陵郡是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的,大家都是逼不得已的。

  譬如刘侾,他就恨不得是其他偏远郡城出身的,那兴许拼一把还能考上。可放在南陵郡的话……

  国子监、太学、青云书院、博古学坊等等,这些地方能进去不是萌祖荫就是靠地方推荐的,入学考试都差不多是乡试那个等级了。

  跟他们比,比个屁啊!

  刘侾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他上届科举才会果断的跑路。但如果说,考上举人后,他就能摆脱抄书的活儿,倒也不是不能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反正落榜了也不算吃亏。

  很难想象,当他好不容易考上了举人,紧跟着又知道了真相……

  那画面太美,让人恨不得立马就看到。

  幸好,刘侾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是幸福的。

  幸福的刘侾只埋头苦读,算起来,离下次乡试也不过一年多光景了。其实,要是下定决心参加下次乡试,那么他先前誊抄的那些优秀文章,也不算是白抄了。哪怕考过的题目是绝对不会再考一回的,但答题方式、文章结构、观念论述等等,即便只是学到一些皮毛,也够他用的了。

  对刘侾来说,只是不算白费工夫。

  但对于窝头他们而言,这些优秀文章的重要性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

  没错,是他们,而非他。

  窝头那性子,就不是一个会藏私的,再说这事儿原也没必要藏私。因为在年前,授课的先生就曾透露过,说是年后会找一些上届科举的优秀文章给他们看。当然,先生的意思肯定是指从济康郡考出去的那些学子,至于其他地方,可没那么容易弄到手。

  可窝头又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提前得到了这么些精妙文章,又盘算着先前同窗们对他帮助不小,就带着去了省学里。同窗要翻阅传阅都可以,真心喜欢也可以誊抄一份。

  这是眼下学子们的常态,很多东西都靠人工誊写的。书局里倒是有书卖,但卖的多半都是经史子集一类的书。像个人的文章,或者是读书笔记、感想感悟之类的,得是机缘巧合才能碰到,能有机会誊抄就算是撞了大运了。

  只这般,窝头的好人缘再一步得到了巩固。

  当然,他也问了其他人关于梁家的事儿,得到的都是好消息,但梁同窗也的确一直不曾来省学。就有那借了他的书去誊抄的同窗,因为心里过意不去,主动给了一个消息。

  “梁家那头近况好了许多,他们家的宅院已经没人守着了,好像连待在狱中的几人,也允许家人探视了。再过几天,安平王世子就要带着人离开了,到时候……”

  于是,窝头就知道了,情况好转并不代表没这回事儿了。

  梁家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当然,因为这个罪名就算最终坐实了,也不可能真就判诛九族的。因此,安平王世子念着他们的好,允许梁家的老弱妇孺皆无需同行,要跟着一起去的,也就只有嫡系的男丁,还是十五岁以上者。

  很倒霉的是,窝头的那位梁姓同窗,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就很惨。

  不幸中的大幸,安平王世子允许他们带着仆从一起走,路上若是需要特殊补给,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前提是一切费用自理。

  这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要知道,就目前这个交通情况,若是真的关在了囚车里,颠簸上一两个月,梁家人就真的全都凉了。

  如今,往好的方面想,就当是自费去南陵郡游览一番。想得更美一些,还可以理解成为将来的会试提前做准备了。

  ……主要是,不往好处想,梁同窗也得跟着父兄一起走。

  打听到这些事情后,窝头就托人往家里带了封信。省学是有专门负责跑腿小厮的,如果学子们有需要送口信或者其他事情,他们都会帮忙带到,但只限于省城内。

  窝头就让跑腿小厮去了一趟他爹的铺子里,那里一直有人。

  到了晚间,大牛就拿着信回来了,顺手就塞给了猪崽。

  猪崽兴冲冲的拆开信,一看,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大牛被她那模样吓坏了,忙一叠声的问她出了什么事儿,要知道,那可是省学的跑腿小厮送来的信,肯定是窝头写的啊!

  “呜呜呜!哥哥说,梁家的事情还没有了结,让我别再做梦了……哥哥说,起码三五个月里,女学是不可能开的,还说做最坏的打算,今年都不可能复课了……哥哥还说……呜呜呜。”

  猪崽太难过了,女学不复课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连多吃一口都不可能了。

  要知道,女学中午是有一顿膳食的,而且完全不限量的!她就盼着能赶紧开学,起码她能去学堂里开个小灶,弥补一下这些天吃的苦遭的罪。

  大牛:……

  沉默了一瞬后,大牛转身走向了灶屋,他都没进去,就站在灶屋门口大声逼逼:“今个儿猪崽胃口不好,记得给她的饭少一半啊!”

  ——这倒霉孩子,让你吓唬我!

  猪崽听到了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这话的人居然是她大伯啊!那个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叨逼着,想要把她从二房过继到大房的大伯啊!

  “大伯!”猪崽大吼一声,“你先前还说让我给你当闺女的!”

  “那你当我闺女了吗?横竖你又不是我闺女,我管你那么多!”大牛理直气壮的答道。

  “对呀!你管我那么多!你干嘛要管我吃多少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让我帮你画图画还有记账,你都会偷偷给我买好吃的!”猪崽简直要气哭了。

  杨冬燕本来是打算坐在一旁看戏的,听到猪崽这话后,她猛的一下扭头看向大牛。

  大牛心肝儿都颤抖了一下,偏生他就算因为这些年做买卖的缘故嘴皮子利索了很多,可他还是没那个胆气欺骗他老娘。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低头认错:“娘,是我不对,我去年给猪崽买了好多吃的,背着你偷偷的给了她。”

  “我说呢,她咋越长越胖了!敢情这里头还有你的缘故?那二牛呢?有没有偷偷给她买吃的?”

  “应该有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萝卜和土豆有偷偷的把他们那份零嘴给猪崽,还有窝头也是,过年分的那些糕点,大部分都进了猪崽的嘴!”

  过年呀,如今家里又是今非昔比了,自然会囤很多的好吃的。再就是,杨冬燕还捞了不少供品,几乎都是吃的。哪怕冬日里,吃食放得住,那也没得说不让家里人吃,就这么放着的。

  自然,好些糕点糖块就这样便宜了家里的小孩崽子,包括萝卜和土豆,窝头也不例外。在杨冬燕看来,这些都还是小屁孩子呢!

  谁能想到呢?

  猪崽不光哄骗了猪小妹手里的零嘴,还管她几个哥哥要吃的!

  杨冬燕杀气腾腾的看过去。

  “我、我……”猪崽无言以对,只恨不得没跟她大伯犟嘴。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从今个儿起,家里再也没有零嘴了。”杨冬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的饭量再减少一些,不光不能再胖下去,还要瘦下来!”

  “这不公平!”猪崽这回是真的气哭了。

  “有啥不公平的?其他人也不吃了啊!”

  “那我娘呢?我娘吃那么多。”就在猪崽抱怨的时候,晚饭已经端上来了,猪崽如今已经被迫用了普通的海碗,而小杨氏却是拿了个大汤碗来盛饭的。

  杨冬燕顺着猪崽的目光看过去,不由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

  猪崽一下子就激动了,她就知道她奶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那我能不能……”

  “这样好了,从今个儿起,你娘就跟你吃得一样多了。”杨冬燕说完这话后,就劈手拿过了小杨氏的饭碗,让方氏给换一个跟大家一样的。

  随后,杨冬燕又语重心长的对一脸懵逼的小杨氏说道:“你闺女再这么胖下去,就真的嫁不出去了。你这个当娘的,就不能管管她?行了,你不用说了,我也知道你管不了她。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吃的跟她一样多,那么她就能安心了。”

  猪崽:……不,我并不能安心。

  小杨氏:……那不叫一样多,那叫一样少!

  母女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绝望。

  尤其是小杨氏,她这完完全全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一刻,她无比盼望着自己再怀孕,因为每次只要一怀孕,婆婆就不会管她吃多少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折腾了这么些年,却越来越胖的根本原因。

  然而,她并没有怀孕……

  所以就一起挨饿吧。

  哪怕杨冬燕再三强调,她没打算饿着家里任何一个人,但事实上,她却是忘了考虑各人的差异了。同样的一大碗白米饭,她是饿不着的,但小杨氏和猪崽是真的不够吃啊!

  于是,在继南陵郡的刘侾苦不堪言时,她又把自己的另一个孙女搞自闭了。

  别人是坑爹坑娘坑祖宗,搁在杨冬燕身上,就是坑儿子坑儿媳坑孙子孙女们。

  太苦了,咋就叫他们摊上了这么个老祖宗呢?

  不过紧跟着,杨冬燕就被坑了。

  ……

  事情还得从梁家那头说起,他们家前后反差那么大,安平王世子又不傻,还能猜不到他们背后有高人指点吗?

  安平王世子也不是想找对方算账,相反,他起了拉拢之心。

  梁同窗的二哥品出了这份意思,就供出了梁同窗本人。而这位在再三确定安平王世子毫无恶意后,表示愿意当这个引荐人,前提是放他自由,他要回一趟省学。

  这么一说,安平王世子第一个想法就是省学的某位先生,但转念一想,又给否了。倘若是省学的先生,没道理不直接过来跟他建议,就算是想保梁家人,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他于情于理都会卖这个面子。

  “……是我的同窗好友。”

  这样就说得通了,省学的学子都是秀才,就算是廪生,也没资格站到安平王世子的面前。

  安平王世子当场就表示,只要对方愿意跟随,他定会许一份前程的。

  梁同窗沉默了一瞬,再度表示要先跟对方沟通一番。其实如果是他本人,这会儿绝对会一口应承下来了。可他跟魏承嗣只是同窗,甚至在此之前都谈不上是至交好友,他不可能替别人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直接说名字也不合适,万一最后对方不曾应允,安平王世子记恨了又当如何?倒不如他一并扛下来,横竖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梁家子嗣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走仕途的。

  这个短时间,可能是三五年,可能是十年八年,也可能是直接赔上他这一辈儿的人。

  再然后,窝头就见到了久违的梁同窗。可不等他高兴,就得知了安平王世子传召的消息。

  窝头一脸懵逼。

  “可、可这主意不是我出的呀,是我家里人。”

  梁同窗是拽了窝头于隐蔽处说话的,听了他这话后,明确的表示眼下有三个选择。其一,窝头顶着这份功劳,选择跟随安平王世子,这样一来就算不走科举也能搏个好前程。其二,直说是谁出的主意,让那人去见安平王世子。其三……

  “你若不愿意,我就回去跟世子直说,想来他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问题是,窝头也讲不好啊!

  他跟梁同窗的想法差不多,也得去问问出主意的人的意见,也就是他奶!

  在省学里,偶尔请假一次倒是不难,尤其今年的情况特殊,新调任的先生肯定会比原先那些先生更宽容一些。

  不过,在窝头打算跟先生请假离开时,梁同窗忍不住问道:“方便的话,可否告知是你家里什么人?令尊?还是令兄?他们是做什么的?”

  哪怕同窗了近两年时间,可事实上梁同窗并不是很清楚魏家是什么背景。他以前是觉得魏家就是一户普普通通的殷实人家,如今却不是这么想的了。

  窝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是我奶。”

  撂下这句犹如惊雷一般的话后,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他只打算请半天的假,得赶紧去找先生批条子,然后快些回家才是。再一个,甭管最后他奶是否答应去见安平王世子,他都得尽快给人家一个答复。

  殊不知,梁同窗都快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