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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会儿书,外头猪崽喊吃饭了,窝头很快就跑了出去,等开口时却是一脸的迟疑。

  杨冬燕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表情,想了一下倒霉儿子的速度,猜测应该没那么快拿到书,因此只安慰道:“想要新书是吧?不着急,过些日子肯定给你。”

  “不是……”窝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了口,“我们学堂里,如果不是这回出了事儿,到今年是要给我们看往届科举乡试的卷子和题目的。”

  “上届你不是参加了?”

  “嗯,但我那会儿稀里糊涂的,出了考场就觉得考完了,也没记下来。还有就是,先生本来说,是会找一些考上举人的乡试文章给我们看的。”

  窝头轻叹了一口气,这才是他迫切想去上学的原因。

  经史子集等书籍,他有不少,就算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但这是科举用书,又不是市井小说,看一遍哪里够?就是看个八遍十遍的都不嫌多。

  可科举用书还是相对容易找到的,乡下老家自是不提,反正在省城这边,多跑几趟书局还是能找齐的,就是价格不便宜。但像往届乡试考卷和优秀文章,却是真的为难人了。

  除了省学之外,只怕连府学都未必能找齐。

  杨冬燕猛的一拍桌子,把已经悄悄举起筷子挟了一个红烧猪蹄的猪崽吓得猛的一个激灵,猪蹄“啪叽”一下掉到了桌子上,她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爪爪,一下子就抓到了碗里。

  因为动作太快了,除了猪小妹外,愣是没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

  却听杨冬燕道:“我当是啥事儿呢!包在我身上!”

  “奶?”窝头满脸的狐疑,他方才说那话,纯粹是因为打小就习惯了有什么话直接当面说,尤其是面对他奶的时候,心里是完全不藏事儿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想故意为难他奶。

  “咋滴?你还信不过你奶了?奶啥时候骗过你了?我说包在我身上,就一定没问题!”

  如果这话是他爹说的,那窝头一定不信。

  可换成他奶……

  好叭,那就再信任一回。

  为了不辜负宝贝孙子的信任,杨冬燕吃完饭一抹嘴,就回屋骂儿子去了。这一回,她不光骂了儿子,说了具体的任务,还点了名。

  “侾哥儿也长大了 ,是时候让他为我分忧了。就这么着吧,刘诰你还是干之前我吩咐你干的活儿,把那些我没弄懂的内容都详细的解释一下。侾哥儿嘛,就让他去誊抄往届乡试的卷子和考上举人的学子写的文章。”

  “懂吧?能听明白吧?你说你也是二榜进士,就算论聪明不及我,好歹也是我生的,应该懂了吧?”

  “别想忽悠我,也别让你婆娘帮忙,就让侾哥儿写,认真写,写完了你检查,别到时候写错了耽搁我考状元!”

  ……

  再度在梦里看到了老娘后,刘二老爷是大笑着醒来的。

  “好!好!好!”

  连着叫了三声好后,刘二老爷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又急匆匆的洗漱一番后,就赶到了他小儿子刘侾的院子里。

  刘侾的院子搁在永平王府真心谈不上有多好,他最吃亏的就是,老太太走得太早了,都没来得及替他安排好一切。别的就不说了,连院子都没安置好,毕竟他之前都是跟老太太住的。

  因此,刘二老爷走了好一会儿才赶到了刘侾的院子里,按理说都这个点了,怎么着都该起床了,但看到刘二老爷过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慌成一团,纷纷借着给老爷请安的机会,大声提醒屋里的刘侾。

  然而,刘侾显然不具备跟丫鬟婆子灵犀相同的能力。

  他直接就被他爹抓包了。

  正月里啊!

  就算南陵郡位于南方,冬天肯定是没有北方那么冷的,再就是屋里烧着炭盆,怎么着都该是比较暖和的。但事实上,就算屋里再怎么暖和,冷不丁的被掀掉了厚被子……

  刘侾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张口就骂:“哪个混账东西敢掀小爷的被子!”

  然后他就宣告凉凉。

  大过年的,正月里啊,他挨了骂,也挨了揍,更是被布置了一堆任务,整个儿就是一条龙的惨烈。

  要不是担心他屁股受伤不方便誊抄,他的屁股蛋子一定完蛋了。可饶是刘二老爷已经手下留情了,刘侾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誊抄往届乡试的卷子和优秀的文章……

  听起来仿佛很简单,抄写作业嘛,都不用带脑子的,直接提笔挥毫,轻轻松松就是好几张大字。

  但事实并非如此。

  杨冬燕她没说清楚啊!她只说了是乡试的卷子和优秀文章,前者是没问题的,卷子抄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尤其乡试又以论述题为主,通常是题目几十个字,最多也就一百来个字,但写起来却是好几张纸。

  但后者……

  您知道什么是优秀文章吗?您知道历年以来九州大地有多少的优秀文章吗?

  对,假如仅仅是一个济康郡,那倒是没太大的问题。但您说了吗?

  窝头没说,他默认是济康郡的优秀学子。

  杨冬燕没说,因为她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刘二老爷……

  他知道个屁啊!他又不清楚他老娘如今还活着,在济康郡里上蹿下跳的搞事情。甚至于,哪怕真的需要精简掉一些,那他也不会选择济康郡的。

  选哪儿都不会选哪个地儿,因为那边既不是老太太曾经的家乡,跟永平王府也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于每届乡试的成绩都不是很好。

  至今为止,济康郡人士别说一榜、二榜了,那是连三榜的同进士都没出过几个。

  换言之,假如省学按时开始,那么先生能够找到的优秀文章,充其量也不过几十篇,实在是因为这个地方谈不上人杰地灵。

  可换成是永平王府嘛~

  单单上届科举乡试的优秀文章,就寻来了数百份。但还有上上届的,再上上届的,再再……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窝头那边暂且不提,毕竟他要拿到手还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反正刘侾是气疯了,他爹就是故意想逼死他吧?

  “还找借口说是老祖宗让我抄的?哼!借口都不会找个好点儿的!老祖宗疼我都来不及,咋可能让你折腾我呢?自个儿见不得我好,还拿老祖宗老说事儿!气死我了!”

  刘侾认定了这是他爹故意搞他,完全不相信这里头还有老太太的事儿。

  这一点,其实跟窝头挺像的,他俩都觉得自己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就是不知道,假如有朝一日俩人见了面,会不会当场比试一下谁才是老太太最爱的孙砸。

  不过,仔细想想,更有可能的是,刘侾会为了他今时今日所受的苦难,跟窝头拼了。

  **

  刘侾遭殃了,窝头的处境也不好。

  前头省学不是张贴了告示说,开学时间会推迟一个月吗?自然,在这期间,外地学子若是来了省城,又不想回去的话,倒是可以留在省学的学舍里。

  眼下,省学最缺的是授课的先生们,但其他人是不缺的。任由有的吃有的喝也有地方住,假如想看书,也可以去省学内部的藏书阁,阅览或者誊抄。

  这期间,跟窝头关系比较好的那位闵秀才就来到了省城,他本来就来得比较晚,差不多是卡着月考的时间过来的。因此,等他看到推迟一个月开学的消息后,就索性没回去,倒是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跑来探望了窝头。

  只这般,但凡不是刮风下雨天,窝头就背着小书奁往省学去。因为不赶时间,他一般都是上半晌过去,学上一个时辰,在省学的膳食堂里混个午膳,再学上两个时辰,就回家了。

  杨冬燕也问过他要不要家里人接送,他说不用,还说最近省学里的那些出身好的同窗一个都没来,没人会为难他的。

  仔细想想也是,出身好的多半都是本地人,谁跟窝头似的,不用上学还天天往学堂跑。

  窝头还是蛮开心的,尤其是随着开学日子的来临,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

  结果……

  就在离开学仅剩下三天的时候,省学门口又张贴的告示,说是还要推迟一个月。

  窝头傻眼了。

  本来假期还有三天,这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月零三天?

  简直气哭!

  猪崽倒是很高兴,她那个人家办的女学堂也停课了,啥时候去上课不知道。因此,她天天待在家里陪妹妹玩,用五颜六色的头花换取猪小妹手里的零食。

  看到窝头不高兴了,猪崽还颠颠儿的凑上去:“哥!你说会不会等一个月时间到了,又‘啪’的一下贴出告示,说还要继续推迟一个月?”

  窝头:……窒息般的绝望。

  绝望之后,窝头就感觉不对劲儿了。

  “等等!我们省学的先生还能说是去帮安平王世子了,那你们先生呢?不可能吧?女学的先生也是举人?进士?”

  能帮安平王世子干活的,最最差也得是个举人,区区秀才,哪怕主动送上门去,也不见得人家愿意用。

  哪知,猪崽听了这话就是一个瞪眼:“哥你是不是傻啊?我们先生是女的。”

  就算老魏家不是特别在意男女有别,可猪崽是蹭了人家大家族给自家姑娘办的学堂的。除了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外,绝大多数的先生都是女的,不光是负责教导文化课的,还有各项才艺技能的。而那些老者本身是不授课的,只是负责女学的一些事务,相当于是镇宅用的。

  窝头一个没忍住就将猪崽拖到了杨冬燕面前,当面告状:“猪妹逃学!”

  杨冬燕眯着眼睛危险的看过来。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哥哥冤枉我!”

  猪崽吓得连声辩解,可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在几乎全都是女先生的学堂里,也跟着省学一起延迟开学。

  说不通啊!

  “我也不知道。”猪崽委委屈屈的看着杨冬燕,“奶,我没说谎,我也没逃学。”

  杨冬燕觉得猪崽应该说的是实话,因为这孩子一贯都不怎么聪明,而说谎这个事儿本身就蛮费脑子的。

  因此,她扭头看向窝头:“我咋记得猪崽上的那个学堂,是你帮着牵线搭桥的?你同窗?”

  “对。”窝头迟疑了一下,“话说回来,我好久没看到他了,他年前还借给我一本书,都没还给他。”

  不提起倒是还好,既然提到了,窝头就难免上了心。等第二天,再往省城去时,他就去找了跟那位梁姓同窗关系比较好几个人,询问他家可有事儿发生。

  几个同窗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好在,窝头在省学的人缘还成,去年倒是发生过有人记恨他排名不如自己却成功留下的事儿,可那几人都已经离开了省学,要担心的是在上学放学路上碰面。在省学内部,他跟多数同窗的关系都还不错。

  在他的追问下,几人迟疑的透露了一些情况,大致是说,梁家那头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跟这次落马的蒋郡守有关系。

  末了,有一人还私底下对他叮嘱再三,让他千万别掺合进去,毕竟事关重大。

  “要是梁家是清白的,朝廷一定会还他们家清白的。要是他们真的跟蒋郡守有所关联,安平王世子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安平王世子一直镇守在济康郡,直到如今都不曾离开。

  他接到的命令主要还是安抚济康郡的百姓们,还要将赈灾工作全部安排妥当。等这头的事情都搞定了,最好是能看到春耕如时完成,他才会带着蒋郡守以及其他官员南下回南陵郡。

  尽管以前不了解安平王世子是个什么人,但经过这段时间后,没人会觉得他只是一个勋贵子弟。

  没人敢小看他。

  自然也不可能从他手头上救人。

  跟梁姓同窗关系好的几人,其实都是或多或少接受过他的恩惠的,因为那人就是这种长袖善舞的性子。但问题是,眼下事情太严重了,那几个同窗都是普通的秀才,就算是廪生好了,谁又能在安平王世子跟前说得上话呢?

  “唉,摊上这样的事情,也是梁兄……”

  “不可能!他在我跟前说了好多次蒋郡守的坏话,如果他家是跟蒋郡守站一遍的,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窝头就算年纪再小,也不至于分辨不出来话的真假。

  况且,梁同窗有什么必要在他跟前故意说假话呢?

  “我知道。”那人长叹一口气,“年前,蒋郡守故意抬高粮价,发了一笔黑心钱的事儿,还是他告诉我的。可我知道又能如何?还是得看最终的调查结果……看圣上怎么说吧。”

  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远不是他们区区几个秀才能插手的。

  窝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从同窗的脸上看到了一个词。

  听天由命。

  作者有话要说:  同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给梁兄祈福了。

  窝头:……

  哒哒哒的跑回家。

  窝头:奶!奶!奶!我给你说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第082章

  梁宅。

  位于省城内城范围内的梁宅, 是由两座五进大宅院合并而成的。梁家虽不能跟南陵郡的八大世家相提并论,却也是传承了上百年的大家族。

  不过,跟梁家惯常对外宣称的, 本家在南陵郡,济康郡这边只是旁支不同。事实正好相反, 留在这里的才是本家, 去了国都的却是旁系分支。

  这也是为什么,杨冬燕想破头都没想出来,南陵郡那头有什么姓梁的大家族。真相却是,梁家因为虚荣,也因为需要一个背景靠山,才故意对外放出消息,暗示本家在南陵郡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破天的那一种。

  假话说多了,有时候不光外人相信了,连他们自家人都忍不住信了这话。

  然而, 这却是在太平年间。

  当日子过得平顺无忧的时候, 甭管这牛皮怎么吹, 都是无伤大雅的。像梁家这样的人家,放在国都虽然是不值一提的, 但搁在济康郡这一亩三分地上, 却是实打实的地头蛇。

  又因为本朝并不限制商户人家的子嗣科举入仕,他们家不光有钱也有权势, 还习惯了跟历任郡守打好关系。

  官商相互勾结,这属于地方常态,只要事情别那么过分,就算是当今圣上, 那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所谓的别太过分,指的当然是不能影响到当地百姓的生活。

  这一点,梁家做得挺好的,尽管家大业大,在省城的权势也大,却一贯秉持着乐善好施的做派。其子嗣多是入了省学、府学的,但他们家本身也开办了好些个学堂,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向平头百姓开放。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也会顺势给自家的佃农减免一些佃租。

  总的来说,梁家是属于那种良心还在的富贵人家。

  其实,家族若想长时间的保持兴盛,那么低调才是最重要的。像那些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多半都是家中发达不久的,但凡是传承超过了百年的人家,都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而这一次,梁家是真的承受了无妄之灾。

  梁家嫡出五少爷梁俭兴,即窝头的同窗,这会儿正茫然的坐在书房内,面前是摊开的书本,却已经许久不曾翻页了。

  梁俭兴……

  温良恭俭让,他这辈儿的名字中间字便出自于此,也就是说,他们家发家至今已经至少第四代了。要知道,普通老百姓取名可就没那么讲究了,老魏家就是个典型,取名随心所欲。

  可惜,就算是传承已久的大家族,也不一定就真的能一帆风顺。

  譬如梁家。

  梁俭兴是家中的嫡幼子,打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他前头有哥哥们顶门立户,不需要他多努力。偏巧,他的读书天赋不错,才十五岁就考取了秀才。倒是比不上当初的窝头,但窝头那是发奋苦读,而他只是得闲了随便读读,毕竟家里人也没将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般顺顺利利的走下去,兴许他能考上举人,从此走上仕途。如若不能,那就再念两年,到了年纪,家里自会安排相看亲事,成亲生子,像他父兄那样安心过日子。

  谁知,蒋郡守突然出事了。

  没出事时,梁家这边也有预感了,毕竟蒋郡守那些作为实在是算不得隐秘。或许是因为他一早就明白事情已经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便索性疯狂敛财,仅仅是稍作掩饰。但那又怎么可能隐瞒住在祖祖辈辈都待在济康郡的梁家呢?

  是察觉了,也大概能猜到接下来蒋郡守会做什么,但梁家选择了沉默不语。

  当时想得很简单,只要不与蒋郡守同流合污,等任期一到,对方甭管是全身而退,亦或是直接逃亡,都不会再回到济康郡了。到时候,一切就恢复了正常了,至于年景不好,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横竖自家佃农总不至于活不了的,最多也就是自家损失一些佃租,等回头年景好了,再恢复也不迟。

  然而,谁能想到呢?

  安平王世子说来就来,雷厉风行的困住了郡守府,并将一切与郡守府相关的官员尽数羁押,包括他们背后的家族。

  梁家能在济康郡盘踞这般久,自家人当然也是有当官的。哪怕本朝有“当地户籍者不得在当地为官”的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学官就是个特例,因此只要考上了举人,完全可以先在当地的官学里谋个差事,等回头看哪边空出缺儿来,再顶上便是了。

  还有就是,可以联姻嘛!

  像梁家这样的大家族,嫡女庶女都是用来联姻的工具,甚至有必要的话,嫡子庶子也一样可以。像梁俭兴的一位堂兄,就娶了蒋郡守的庶女,而他的另外一位堂姐,便是许给了蒋郡守跟前的心腹官员为妻。

  这些都是常态了,连梁俭兴这个十来岁的少年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哪怕最近这一两年来,蒋郡守的所作所为让人倍感不适,可那又如何呢?

  嫁出去的梁氏女自是不提,横竖等任期结束,她就会随着夫家远走他乡。而那位娶了蒋郡守庶女的堂兄,名义上虽然还是梁家的嫡子,但其实他娘倒真的是他爹的发妻,只是他爹却是个庶子。

  权衡之下,即便蒋郡守真的出事了,甚至祸及家人,那么梁家要全身而退也是相当容易的,不过就是损失两个子嗣罢了。

  只是,安平王世子压根就不按牌理出牌。

  人家都懒得仔细调查,只是将一干人等尽数捉拿到案。说白了,安平王世子是个武将,哪怕临时被委以重任,可他还是不具备审案断案的能力。

  寻常人没那个能耐,大权在握的时候,保不准就强行上了。可安平王世子真不是普通人,他自认没那个能耐,所以干脆利索的将所有与此案相当的人,尽数羁押了起来,准备到时候一波全给带回南陵郡去。

  要不然怎么会连省学、府学的先生们都被调用走了呢?只因为安平王世子下手太狠了,但凡是在省城稍微有点儿权利的官员,都全部被抓起来了。

  摆明了就是一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架势,且完全不听劝。

  ——想说什么自个儿心里先想好,等回头到了南陵郡,自然会有人过来询问的,到时候只怕问的你们想不说都不行了。

  这番话是安平王世子亲口所说,还是对着所有被牵连的官员家属说的。哪怕话里头没有丁点儿威胁的意味,仅仅只是平铺直叙,可对于这些官员家属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首先,济康郡的事情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速度快一些的话,那么到了春耕时分,差不多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可但凡有些地方没能第一时间送去粮食和种粮,那么安平王世子就肯定会继续待下去,什么时候出发就不一定了。

  其次,就算到时候一切顺利的出发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员们,这回却是被当成案犯一般,全都被缉拿到了牢房里的,且不说这期间要吃多少苦头,单说从济康郡前往南陵郡的这一路上,搞不好连命都能丢了。

  再一个,即便到了南陵郡,真的就能遇到青天大老爷?万一碰上个只在乎自己升官发财,全然不管案犯是否清白无罪的,拿这些人当祭品来堆砌自己的升官路,怎么办?

  都是千年老狐狸,谈什么聊斋!

  每年官场上要冤枉多少好人,心里没个数儿?就算最后证明了对方的清白,又有多少人能平安无事的回到家里?搞不好,就在被羁押在牢房里的这段时日里,家中变故突生,等回到家时,早已是家破人亡、物是人非了。

  这些道理,梁家都是懂的,只是原先没搁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当一回事儿的。

  可如今……

  安平王世子还算是不错的,他只是将官员们集体关押到了牢房里,对于官员们的家属,则是派人将其围困,但也不是那种直接派兵包围的,而是多少都掩饰了一番。

  这也是为什么,猪崽能得到消息说女学暂且延迟开学,而完全没有产生任何狐疑的原因。

  因为她并没有亲眼看到兵差将梁宅围困,还道是跟窝头一样,仅仅是最单纯的延长假期。

  当然,这里头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猪崽是个傻的。

  可这也仅仅是暂时的。

  等将来,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他们作为直系家属,那都是要跟随安平王世子一起南下国都南陵郡的。

  当然,旁支倒是不用跟随了,但像梁俭兴这样的长房嫡子,是不可能逃得过的。

  到时候,恐怕一切顺利,也难保不会脱成皮,去掉半条小命都是好的,最怕的还是把命丢在路上。

  丢了命……

  梁俭兴忽的想起去年发生的一桩事儿,有个同窗的远亲被人诬陷入了大牢,希望他帮着走走门路,看能不能将人救出来。

  他帮了忙吗?

  那是当然的。

  只是到底还是略晚了一步,因为他忙于家族宴请,再说那位同窗跟他也不是特别亲近,还有就是同窗的远亲嘛,又不是同窗的爹娘兄弟。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最后查到时,人已经死在了牢里,而他在略微懊悔之余,出面帮忙索要了赔偿,一共三十两银子。

  在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又不是他害了对方。事实上,那个同窗还是对他千恩万谢的,甚至死者的家属还冲着他磕了头。因为死者是家中的顶梁柱,没了他,家中好些个孩子都要饿死了,幸好有三十两银子的赔偿,起码可以置办几亩地,就是赁出去,也能拿到好些粮食。

  可仔细想想,假如他当时能够稍稍上心一些……

  再不然,设身处地的代入一下……

  哦不,根本就不需要设身处地的思考,他如今不就是陷入了绝境吗?就算还能待在自家,可终于一天,也是要跟家里人一起被关在囚车里,一路奔波的赶往南陵郡的。

  绝望和恐慌在他的心头蔓延。

  当然,也在相关人等以及他们家属的心中蔓延。

  **

  与此同时,杨冬燕也从窝头口中知晓了事情原委。

  窝头信誓旦旦的表示,他那位梁姓同窗一贯都是看不惯蒋郡守的,所以他不可能跟蒋郡守同流合污的。

  杨冬燕相信啊!

  “看你说的,你就是个秀才,你同窗肯定也是个秀才。那蒋郡守得有多掉份,才会跑去跟秀才同流合污!”

  她不是相信梁同窗的人品,而是相信蒋郡守的档次没那么低。

  窝头被噎了一下。

  这时,在旁边听了半天的猪崽,终于回过神来了:“你们在说啥啊?是不是说我念的学堂……”

  “对对!猪妹你干脆改名叫傻妹得了,你能上学堂,还是我同窗帮着牵线搭桥的。对了,那是他们家专门给自家姑娘办的族学,你的同窗都姓梁吧?”

  猪崽先是生气窝头管她叫傻妹,可很快,她就被窝头后来那番话吸引住了,只答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姓梁,也有姓其他的。”

  “肯定有表亲的,还有就是像你这样,托了关系送进去的。”窝头斜眼看她,“其他人也就罢了,你那些姓梁的同窗,只怕全都被抓起来了。”

  猪崽:……!!!

  吓懵了好嘛!

  本来,因为假期延长的缘故,猪崽可高兴了。天天待在家里,也不用上课了,也不用写作业,更不用见天的早起上学了。要知道,眼下虽然已经是二月里了,那也是很冷的,每天早晨从被窝里钻出来的那一刻,不亚于酷刑。

  可窝头告诉她,她的那些同窗好友都被抓起来了?

  一个没忍住,猪崽“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这又是咋了?”杨冬燕也就一个晃神吧,她还在回忆安平王世子的事情,毕竟是曾经帮过自家大忙的人,要是真能搭把手,她也不介意帮一把。

  结果,大孙女嗷嗷大哭。

  “咋的?你打她了?”杨冬燕问窝头。

  窝头迅速撇清自己:“我不是,我没有……猪妹就是听说她的好朋友被抓起来了,这才哭的。”

  “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抓一群小丫头片子的?”哪怕杨冬燕从未见过猪崽的好朋友,那也能大概的猜到那些是啥人。

  安平王世子小时候倒是没少闯祸,还欺负过她的侾哥儿,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起码也有十几年了。

  当下,杨冬燕安慰猪崽:“没事儿的,你哥逗你玩儿的呢!就算梁家真的出事了,被抓起来的也是你哥的同窗。”

  猪崽:……

  谢谢,并没有得到安慰。

  窝头:……

  奶啊,扎心了啊!

  成功的把俩孩子都给搞得心情无比抑郁后,杨冬燕还是想补救的,她不仅跟窝头详细的询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还让大牛得闲了打听一下。

  当然,仅限于打听情况,而且这一切都是基于保证自己相安无事的大前提下的。

  得亏梁俭兴不知道这个事儿,不然只会感概,报应来了。

  当初,他给人帮忙就是在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闲下来了才慢悠悠的打听情况,再根据打听到的情况,不紧不慢的找人托关系走门路……反正这么一圈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所以人凉了嘛。

  而如今,杨冬燕办事简直跟他一般无二。

  首先,她是不可能自己跑出去打听的,没那个闲工夫。其次,就算托人打听,也是让大牛先做好手头上的事情,得闲了再说的。再然后,就算真的打听到了情况,先跟她说清楚了,再由她想想辙儿,看能不能伸手帮衬一把。

  假如说不能……或者比较麻烦……

  那就不好意思啦~

  不过幸好,梁俭兴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闷在家里,借着读书统共的由头,一天到晚都待在书房里。但事实上,只有他知道,他什么都没看进去。

  ……

  半个月后。

  梁俭兴收到了一本书,那是他年前借给窝头的。当初是说好了,让窝头假期里看的,或者直接誊抄一份,到了年后开学了,就还给他。

  可这不是家里出事了吗?要不是看到这本书,他都忘了这事儿了。

  随意的将书放到一边,梁俭兴忽的心头一动,又将书拿了回来,匆匆翻过,才意识到方才搁书时的那一阵异样不是假的。

  书不是原装货了,只有书皮才是。

  里头的书页全是窝头自己誊抄的,当然不全是,有几页是他写的信,只是伪装成了书。

  毕竟,梁家这边又不是重兵把守的,安平王世子倒是派了人过来守着,但并不算严格。像日常的送东西进来,都是允许的,哪怕要递东西出去都可以,只是梁家人不能轻易离开而已。

  杨冬燕估摸着,像这样的话,送个信应当不难。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让窝头做了伪装的,正好窝头誊抄了一份,以她对军营里的人了解来看,最多也就是随手翻几下,确定没夹带私货就成了。仔细一些的还会看一下笔迹,或者翻最前和最后的,不可能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检查。

  ——因为她拿到供品的书籍时,也是这么检查的。

  于是,那书就到了梁俭兴手中。

  那是他的书,哪怕只是拿到手随意的一番,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等再拿过来仔细一番……

  笔迹不对。

  半个时辰后,他拿着从书籍里撕下来的几页纸,匆匆去找了他二哥。

  他父亲和大哥当年都是从学官做起,之后找机会补缺的。因此,这一次出事,俩人一起进去了。到如今,梁家是暂时由他二哥当家做主的,当然其实也没啥好做主的,坐牢还差不多。

  “我同窗想法子递进来的,给了咱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梁俭兴一面将手里的书页递给他二哥,一面快速的说道:“他家里有通透人,猜了上头的意思。眼下上头最在意的并不是咱们这些官宦人家的清白,而是要看最终济康郡因为这次事件死了多少百姓,导致多少人流离失所,还有就是看今年的春耕能否圆满完成。”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