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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稀罕嘛,大型哭丧现场啊!

  不过稀罕过了也就翻篇了,接下来要安排的事情还多着呢。

  早在窝头考上秀才那会儿吧,杨冬燕就向村里人承诺过的,只要窝头考上了举人,老魏家就会在村子里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宴请全村人。

  这个承诺是必须要完成的,但如今情况却是有些特殊的。

  不是指窝头,哪怕窝头要参加来年的会试,那办流水宴一事也跟他没关系。问题是出在亲眷们分开来了,那些跟自家关系好的亲眷们,如今是待在省城郊外的庄子上,还有更多的则是留在了乡下地头。又因为庄子上挺忙的,又是种粮食又是种蔬菜,还有养家禽家畜的,他们不可能丢下这么一大滩事儿跑回礁磬村去,那么就代表请客吃席这事儿,必须分成两拨了。

  两拨也成啊,不然直接给钱给物都成。

  杨冬燕还是很了解她这些亲眷们的,特好忽悠,给啥都是欢欢喜喜的,但当初是她自己做出的承诺,如今自是要完成。

  这是两码事儿,完全可以既请客吃席,又送礼物的。

  商量过后,家里人决定先回一趟老家,毕竟认真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三年不曾回去了。大牛二牛也罢,中间还是回去过的,像杨冬燕并方氏、小杨氏,还有底下的几个孩子,都已经离开太久了。

  回老家,办流水席!

  对了,窝头还不能立刻走人,他得先在省城里办一场谢师宴。

  省学的先生们为着先前乡试一事,很是忙碌过一阵子。但如今,榜单都出了,想来也都闲下来了。不过,省学却不会立刻开学,而是得空出时间,容先生们去赴宴。

  这是惯有的习俗,本朝讲究尊师重道,还提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学期间一应的三节两寿礼物断是少不了的。即便是离开了学堂,倘若自身没什么出息倒是无妨,但凡有些能耐的,还是会记挂先生,送一些礼物请先生赴宴喝酒等等。

  甭管是朝廷还是学堂,都不禁这些。因而,每次科举考试结束后,各大酒楼茶馆都会迎来一波波的谢师宴。

  至于谢师宴的档次,倒是没太多的规定,但乡试不比童生试,稍微次一些的断然是拿不出手的。

  幸好,老魏家有钱了。

  杨冬燕盘算着亲眷们可以在自家办席,但先生不行。那就兵分两路好了,一队由她和二牛带着往庄子上去,先准备安排起来,毕竟流水宴要置办起来也怪麻烦的。另一队就由窝头和大牛来办,直接将省学的先生请到大酒楼里,好生吃一顿,等这边办完了再去庄子上也不迟。

  当然,窝头这边相对来说要麻烦许多。

  别以为杨冬燕会想出拿家禽家畜奖励族里的孩子们,就真的以为她啥都不懂了。上辈子的她,可没少见她那倒霉儿子往莫名其妙的地方花钱。

  大儿子刘谏是酷爱宝刀宝马,曾一掷千金但求一匹汗血宝马。二儿子刘诰更夸张,他是喜好孤本古籍,以及画卷扇面之类的东西,曾因为千金购扇差点儿被老王爷打成傻子。

  但不得不说,人的喜好确实不是相同的。

  杨冬燕吩咐窝头:“礼物这事儿你不用管,你只管去邀请你先生,确定啥时候有空,咱们赶紧把请客的时间定下来,就定下省城里最大的那个什么云酒楼?就是你爹老送食材过去的那家!”

  大牛如今给很多家酒楼送食材,不过令人哭笑不得是,人家明显是看在安平王世子的面子上,故意给老魏家送生意的。明明自家是开酒楼的,但订的食材却是给自家府上的下人吃的。

  好在老魏家是穷苦出身,尚不到膨胀的地步,有买卖做有利润赚就偷着乐了,断没有往外推拒的道理。

  不曾想,这“合作”关系到了如今倒是成了好处,方便大牛提前预定酒楼里的席面。

  杨冬燕正沾沾自喜呢,她却是不知道,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人家也不会拒绝的。且不说窝头小小年纪就考上了举人,已经是注定了前程无量,单说他们背后还有安平王世子这个巨大的靠山在,对方就肯定不会拒绝。

  定下上好的席面倒是容易,但送给先生的礼物就不太好办了。

  窝头牙疼的看着他奶:“奶,我们先生不喜欢猪牛羊……”

  他真的好怕他奶回头就牵了一群咩咩叫的羊羔子过来,给每位先生发一头。

  杨冬燕才不会这么干。

  “你可放心吧,告诉我大概需要多少份礼物,记住只多不少,宁可回头送不出去留着自用,决不可少了一两份。”

  窝头说了个人数,杨冬燕自个儿又往上加了三份,转身背着窝头就开始了骂骂咧咧。

  骂啥啊?

  当然是跟倒霉儿子要礼物啊!

  得把话给说明白了,说是自己考上了举人,然后要感谢她的先生们,又强调了先生们都是老学究,是温润儒雅的学问人,所以送礼不能是金啊玉的,要有品位、有内涵。

  重点当然是……

  “刘诰你个小兔崽子,你要是让老娘丢人了,老娘回头亲自去找你算账!”

  哦,千万不能丢人,那就真得用心准备了。

  可怜的刘二老爷,他后来才发现,原来老太太这一次只给他一个人托梦了,完全没跟他哥说话!

  不是啊,送礼物这种事情怎么就不能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共同准备了?再说这又不是一两份,完全可以一人准备一半嘛!

  王爷倒是特别想得开,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老太太嫌弃他是个粗鄙之人,选的礼物没办法讨得大儒欢心。

  “你怎么就知道,老太太的先生一定是当世大儒?”

  “不,肯定不是当世大儒,是去世的大儒。”王爷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能在十年之内,让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太太考上举人,这样的先生不是大儒又是什么?”

  有道理。

  再说这要是想寻找当世大儒拜师可能挺难的,但假如是已经去世了的,估计就会容易很多。

  刘二老爷接受了这个说法,随后找了二太太帮忙。

  送礼文化盛行于整个勋贵圈子,但有个问题就是,这种事儿一般都是由当家主母来操办的。虽说刘二太太并非当家主母,但她好歹也是出身自大家族的,拟个礼单对她而言完全不是问题。

  “可是老爷同僚过寿?您与对方的交情如何?”既是要送礼,那对方的情况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刘二老爷微微一笑:“并非本老爷的同僚,而是老太太的授业恩师。因老太太中了举,便想设宴款待恩师,席面倒是订好了,却还差一些拿得出手的礼物。记住,万不可俗气,这礼物并非是送给老太太的,而是送给当世……哦不,去世大儒的。”

  明白了!

  二太太一面点头应下,一面却在心中腹诽,什么叫“因不是送给老太太的所以万不能俗气”?那反过来岂不是,送给老太太的所以可以尽管俗气?

  撇开这些腹诽不提,二太太不愧是大家小姐,很快就拟出了一份礼单,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非常谨慎的拿去给王妃瞧了瞧。王妃还真挑出了一些不妥之处,主要是二太太习惯了以某样为主礼,忽略了各个先生的礼物最好在价值上能够统一。

  哪怕礼单拟好了,最后二太太还是亲自查看了由管家捧出来的礼物,又一一用礼盒包装好,统一放在了一个巨大的篾筐里。

  哦对了,里头还放了礼单,介绍了礼物的品名,以及备注了格外的一个大布包是送给老太太的贺金。

  贺金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担心老太太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请了先生吃饭,她自个儿该不够用了。

  其实这放在大户人家是常态,哪怕是个人的谢师宴,也没得说由个人掏腰包的。只要没分家,一应的三节两寿礼物都是由公中出钱置办的。包括请客吃饭这种情况。

  当然,前提是师出有名,像考上举人请授业恩师赴宴赠礼,那公中自是会出。但如果是自己花天酒地,那就不好意思了。

  二太太做好这一切后,就静静的立在一旁。

  待她亲眼看到东西都不见了后,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隐隐约约的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甩了甩脑袋,一身轻松的离开了祠堂。

  当天晚上,刘二老爷就得了老太太的夸赞,表示他很棒。

  但高兴了不到一天,刘二老爷就哭了。

  他万万没想到啊!二太太竟然为了准备给老太太送给先生的礼物,将他的书房和库房洗劫了一遍!

  说是洗劫有些过分了,二太太又不可能将整个库房打包给老太太送去,她只是精心挑选了一些文雅又有些来历的物件,又生怕价值太高反而会让过世大儒不悦,因此选择都不是特别贵重,但又很有内涵的物件。

  总结一下就是,差不多都是刘二老爷的心头好。

  面对刘二老爷悲愤欲绝的模样,二太太一脸的淡然:“老太太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为老爷付出了这般多,含辛茹苦的将您养育成人,为您操碎了心,您竟是不舍得几样身外之物?说是心头好,可老爷您的心头好不下千余件,我不过择了一二十件,您就舍不得了?”

  刘二老爷无言以对。

  见状,二太太反而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这就去祠堂里给老太太跪下认错,求老太太将老爷的‘心爱之物’送回来。”

  “别!”刘二老爷差点儿一口气没接上来,赶紧告饶。结果说着说着,不知道怎的又被绕了进去,非但没讨回心爱之物的刘二老爷又失去了别的“心爱之物”。

  二太太把他心爱的美妾打发去了佛堂里,美其名曰,为老太太祈福,期盼老太太能在来年的会试里一举夺魁。

  这理由就特别有灵性。

  那些美妾差点儿没把一口银牙咬碎了,期盼老太太在会试里一举夺魁?你还不如盼她起死回生呢!!

  气归气,还不能不祈福。

  ——老太太啊,您一定要金榜题名啊!

  ——老太太啊,要不您干脆就回来吧,好好收拾您那倒霉儿媳妇!

  可惜,这些话老太太全都听不到,她这会儿已经包袱款款的去了庄子上。

  礼物什么的,都交给了窝头。窝头也一一翻看了,对于里头的孤本古籍画卷扇面,那是相当得满意。

  就是吧,这个数量可能有点儿不太对。

  “奶,我记得当初我同您说的是八份?”省学并非私塾,并不是一位先生带一个班级的,而是每位先生教授他最擅长的科目。因此,窝头是有八位先生的。

  其实本来应该更多的,只是有几位先生因为当年蒋郡守一事,运气极好的被调去了其他官职上,逐渐就失去了联系。窝头也没打算去找那几位高升的先生,只琢磨着送礼物给授课的先生。

  当下,杨冬燕就提醒他:“我特地多要……买了三份,就是想着你把书院的院长给忘了。那个是叫院长吧?还是别的称呼?反正就那么回事儿,就算人家没教过你,礼多人不怪,都请来吃一顿。”

  “奶您说的对。”窝头顿了顿,又道,“但这里一共有二十份礼物。”

  杨冬燕:……

  她居然到如今才知道,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竟是个连数数都不会的笨蛋!!

  “咳咳,你忘了算你先前的先生。我说的不是高升的那几位,是你在县城里的先生。”跛脚的廖先生嘛。

  窝头很想提醒他奶,就算把县城的,乃至南田村的先生都算在内,这礼物也太多了。

  但他是个好孩子,他不想揭穿他奶连数数都不会这个事实。

  于是,就这样吧。

  窝头按着自己理解的先生喜好,选了礼物送过去,同时将请帖呈上。哪怕一早就跟先生打听过空闲的时间,但一码归一码,该有的礼数是万万不能少的。

  送礼物送请帖由窝头去办,订酒席以及确定菜色则由魏大牛来决定。不想,还不到请客的日子,闵秀才就来魏家寻人,说有一事请托。

  说是一事,其实拆分开来却是两桩事儿。

  其一,便是那闵秀才也考中了举人,名次远不如中游略偏下的窝头,他是垫底考上的。但甭管怎么说,既是高中了举人,便也该大办谢师宴。

  可闵秀才是小县城人士,哪怕来到这省城足足三年光景了,但事实上他对省城里还是不太熟悉。尤其像酒楼饭馆一类的地方,他至今未曾涉足,倒是去过几次小茶楼和小食肆,但那样的地方如何办谢师宴?

  因此,听闻窝头连请帖都送出去了,闵秀才赶紧过来讨教一二,看能不能找门路也定下一桌。

  那自是没问题的,魏大牛听了窝头转述后,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是其一,还有另外一桩事儿,自是一同结伴前往南陵郡一事。

  闵秀才已经打听过了,此次高中举人的学子当中,多半人还是出自于世家大族,再不济也是殷实人家。

  其实,闵秀才倒也不穷,他在省学里吃穿用度都不用花费一文钱,还有衙门发放的米粮,以及这次高中后,省学会单独拨一波路费,因此手头上还是捏了一笔钱的。

  可那也不能跟高门大户相提并论,一路往南走,加之江南一带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只怕到了那头花费更大。因此便想找人结伴同行,自然,农家出身且本就与他关系不错的窝头,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唯一吓人的是,窝头他奶一心想去安平王府打秋风。

  但这也不要紧,到时候再慢慢劝好了,闵秀才一心想让杨老太太明白,安平王世子不过就是一时的客套,搞不好人家都忘了这老太太。

  对于这事儿,老魏家这边暂时还未给出答复,主要是到时候不光得去庄子上办席面,还得回一趟乡下老家,一来一回估摸着起码半个月。

  也因此,闵秀才跟窝头约定了十月初再见面。

  亏得本朝的国都在南方,哪怕十月中下旬再出发,也不会冻出毛病来的,据说南陵郡一年到头都不下雪,若一年冬日里下了雪,全城百姓并达官贵人都会跑出来看热闹。

  过了两日,便是轮到窝头宴请恩师了。

  窝头只觉得先生们的态度较之以往热情了许多,但他也没往深处想,只道是自己考上了举人,又不日后将远行,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略热情一些倒也无妨。

  理论上来说,中举后就能授官,当然实际情况肯定还是有出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一旦中举就不可能再回到省学念书了,倒是能应聘成为先生,或者就索性留在南陵郡苦读,以等下一次会试。

  是的,哪怕窝头这次考上了举人,也没有哪位先生认为他能通过会试的。

  但那也不要紧,窝头至今仍处于上升阶段,况且他时至今日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很多人在他这个年岁都不曾考上秀才,他便已经是举人了。至于通不过会试完全没关系,留在南陵郡苦读个三年,希望还是很大的。

  当然,没人会在谢师宴这种好日子里,故意说这些扫兴的话。先生们只祝福窝头,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谢师宴之后,窝头便同大牛一起连带在铺子里干活的其他亲眷,赶往了城郊庄子。

  老魏家可能耐了,直接对外宣称关店五天,理由就是店主的儿子高中了举人。

  对于这个理由,众主顾们都特别服气。

  他们强烈要求粘粘喜气。

  也行叭,魏大牛给了地址,也告知了时间,让他们想去就去,拖家带口也没关系。正好,庄子上的亲眷还是略少了一些,流水宴这种事儿,本来就要人多才有意思的。

  那些主顾去了吗?

  非但人去了,还真就是拖家带口一起去的。毕竟,庄子离省城也不算远,甚至好多人本来就在郊外是有庄子的。而除了拖家带口之外,生怕老魏家准备不足,他们还自带了食材和厨子。

  总算是看出他们的行当了。

  于是,在那两天里,省城好多食客都发现了,经常光顾的几个酒楼的大厨不见了……

  庄子上还算是小型的流水宴,哪怕连带那些不请自来的宾客算在内,充其量也不过才百余人。等这边的事儿办完了,大牛将铺子里的事儿托付给了他堂弟,这才领着家里人辗转往县里赶。

  先去自家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邻县,得让窝头去给他那个跛脚先生送个礼,然后再往老家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县城里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却是先生被同行所排挤,质疑他教学能力不足。结果好巧不巧的,魏家人出现了,窝头用自己给先生正名,这能培养出举人的先生……

  教学能力不足?

  您哪位啊!

  县城这边只会将本县考上举人的名单贴在县衙门口,却不会管其他地方的人。又因为窝头并非本县人士,故而并未出现他的名讳。

  但这事儿是做不了假的,拥有举人功名当相于是官身了。以平民之身冒充官员,在本朝是重罪,没人会为了给别人解围,而将自己陷入于险境之中的。

  来挑事儿的灰溜溜的走了,想来从今以后,廖先生的私塾应该是不愁生源了。

  窝头礼数周全的将礼物呈上赠予先生。

  给廖先生的礼物是比较特殊的,窝头并没有从他奶帮着准备的礼物中挑选,而是拿了一沓自己誊抄的书籍。

  里头绝大多数都是关于童生试的,写得异常详细,窝头还特地附了一份自己的想法。几乎可以说,照本宣科的教学生,要教出秀才来都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儿了。

  先生倒是不在意礼物是什么,这会儿当众也不好翻阅,只拉住窝头,非要他提笔写一幅字,好裱起来挂到墙上。

  窝头差点儿给先生跪了。

  讲道理,科举考试其实还是可以走捷径的。

  窝头之所以少年天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永平王府的支持。尤其像济康郡这种偏远的北方郡城,在教育资源上是绝对不可能跟南方比的。这也是为什么,朝廷能应允其他郡城的人来南陵郡参加乡试,却不允许出现相反的情况。

  换言之,窝头其实就是钻了朝廷的空子,他相当于是享受着南陵郡最顶尖的教育资源,背靠郡王府,且还有身为二榜进士、人在翰林院待了几十年的刘二老爷亲自教导……

  然而,他却是在教育资源匮乏的济康郡参加的乡试。

  他能高中只能证明了九州大地教育资源的不公平,当然这里头也有他本人格外用功的结果。不然,就算将上等的好资源放在跟前,自个儿不看不背不去深入理解,一样考不上的。

  但有一点,就算考试能走捷径,书法是真的不能。

  窝头那一笔字,搁在同龄人当中绝对是相当优秀的,可但凡比他年长个一二十岁的,比较起来那真的是好丢人的。

  偏生,依着惯例,考上了举人后都要在学堂留下墨宝,省学也不能免俗,因此窝头其实已经丢过一次脸了。看着别人那潇洒飘逸的字体,再看看自己……

  就很绝望。

  好在省学的先生安慰他,到时候若有学子问起,一定会告诉对方,此乃省学建立至今最年少的举人所写。

  但这并没有安慰到他,他还是觉得自己写的字好丑。本来不丑的,可跟其他举人的字摆在一起……

  好叭,都不用特地加上其他举人了。

  在被迫写了一幅字后,窝头看着旁边挂着的先生亲手写的文章,再低头看看自己写的,顿时内心充满了绝望。

  “先生,您这字……写得可真好啊!”

  比他写的好上一百倍呜呜呜!

  先生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在你这个岁数,你这笔字已经相当好了。我敢保证,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还不如你写得好呢!”

  书法一途,尽管天赋也占了一定的比例,但勤奋才是至关重要的。

  问题是,先生也不能说窝头不够勤奋,他要是不勤奋,能年纪轻轻的考中举人吗?所以,当时只能以年岁不够来安慰他了。

  窝头高高兴兴的到来,悲悲切切的离开。

  杨冬燕最见不得她的宝贝孙子难过,忙开口安慰:“窝头乖,窝头不难过。回头奶给你找几份上好的字帖,你照着写就行。”

  一听这话,窝头顿时展露了笑颜。

  他还道:“奶!到时候我也会借给萝卜和土豆的,还有猪妹!奶你教过我的,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猪崽:……

  呔!你是什么品种的妖怪???

第100章

  就因为中途这个小插曲, 窝头是瞬间开朗了,猪崽却是整个儿都蔫巴了。

  没等杨冬燕发愁怎么同时让两个孩子都开心起来,猪崽自个儿就调整回来了。等行至老家村子所在的县城里, 停马车入客栈休息时,猪崽就一骨碌的跳下车, 急吼吼的往后头跑。

  杨冬燕喊都喊不住啊, 索性就没急着进客栈,而是站在门口,看这个小胖墩儿到底想干啥。

  不多会儿,却见猪崽格外神奇的领着两个堂哥过来了。就是萝卜和土豆嘛,只是他俩蔫巴巴的,好似早先被窝头的分享精神所打击到的猪崽一般。

  行了,明白了,猪崽又造孽了。

  也不对,造孽的应该是窝头才对。

  不提这些个小插曲,他们一行人倒是顺顺利利的赶回了村子里。

  像乡下地头, 多见都是牛车和驴车, 正经的马车, 尤其还是厢式马车却是极为少见的。哪怕杨冬燕一行人坐的是从车马行里雇的长途马车,外表看着极不起眼的那一种, 对乡下地头而言, 都是一件格外稀罕的事儿。

  便是尚未到礁磬村,一路上就有人冲着马车喊, 却是认出了赶车人。

  除了他们自家这一大家子的人之外,庄子上但凡能够脱开身的,这次都一并回来了。碍于北方冬日里的特殊情况,像省城、府城之类的地方也就罢了, 乡下这边的路况极差,一碰上大雪天就很容易封路,想在年关里回来太不容易了,再说也没那个必要。

  道理很简单,越是那种背井离乡在外头艰难讨生活的,越是希望逢年过节能回家看看,汲取那一丝温暖。

  可反过来,像是那些个在外头混得极好,且至亲家人都在身边的,其实不会特别惦记家里。尤其是平常很是繁忙的,更是没那个时间精力花费在旁的事儿上。

  他们就琢磨着,这趟跟大牛一起回来一趟,再下回只怕少说也得等三五年之后了。

  也因此,大牛索性就没雇外人当马车夫,让他的那些堂兄弟、堂侄儿兼任。

  老魏家的人长得其实蛮显眼,不是那种俊朗的长相,而是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的模样。别说大牛二牛这对亲兄弟了,其他族亲也是如此。

  这一群人或是赶着厢式马车,或是赶着平板车,浩浩荡荡的行驶在乡间小路上,那可真是别提有多打眼了。

  “诶,我们回来了,过两天上我们家喝酒去!”

  “是啊,老魏家请客,魏大牛家!”

  “大牛的儿子窝头!他考上举人了!”

  人在厢式马车里的窝头,差点儿没打个洞钻进去,实在是因为他的堂叔伯们、堂兄弟们都太热情了。人家都没问呢,他们就已经大声的嚷嚷着,是因为窝头考上举人了,老魏家要请客,让大家伙儿都来啊,一定要来啊!

  吃一顿算个啥呢?但能不能别这么夸他了。

  其实,窝头以前在省学里也经常被人称赞。倒不是说他的功课就好到众口称赞的地步,而是因为他年岁小。

  像当初,他原本是不合格的,哪怕考上了秀才,名次也很一般,功课底子也不够结实。换言之,他压根就达不到省学的录取标准。但一则也是语气好,二则却是托了年岁的福,瞧着他年岁小,就感觉功课差一点儿也凑合吧。就这么着,他入学了。

  但就算他在学堂里经常被夸,可甭管是先生还是同窗,夸赞他都是很含蓄的。甚至不说夸赞了,就算是看不惯他的,平常要说句酸话都恨不得拐上十七八个弯儿,哪儿像乡里乡亲的……

  “这才哪到哪儿呢,回头进了村,嘿嘿!”这一次,杨冬燕可没再偏帮窝头,而是一副打定了主意看好戏的模样。

  看着窝头面露绝望,一旁的猪崽想了想,似是回想到了什么,露出学着杨冬燕的表情,露出了期待中透着一股子小猥琐的表情。

  猪崽啊,她也是在村里长大的,哪怕后来跟着家里人离开,对小时候的事情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记忆的。

  眼见她打算开口说话,窝头就不由的面露绝望。

  他家猪妹是啥德行,他还能不清楚吗?正常情况下是说话,但放在特定的环境中,却是实打实的插刀啊!

  偏生,窝头还无处可躲。

  他人在马车里要往哪里躲啊?躲得太猛了还不得冲出马车了?

  “哥,我跟你打赌,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给你说亲的!”猪崽嘿嘿嘿的笑着凑过来,忽的音调一变,兰花指一翘,“我家小闺女哟,长得比那地里头的小白菜都水灵,屋前屋后一把手,谁娶了都不吃亏!”

  窝头差点儿没她给吓死!!

  没等窝头大声抗议,猪崽又变了音调,这次却不是兰花指了,而是伸出手在窝头震惊的目光下,拍了拍他的脑袋:“哟,这不是老魏家的窝头嘛!都长那么大了?我给你说啊,我大孙女你记得不?以前你们还在一起玩呢!你俩差不多年纪,又是知根知底的,我看呀,正合适!”

  “奶!!!!!”窝头彻底绷不住了,赶紧寻求救星。

  哪知,杨冬燕还一脸的乐呵:“学得可真像哟。不过窝头啊,你妹说得也不错,到时候肯定得有人找你的,还有找咱们家其他人的,到时候你咋说?”

  “我说啊,我娶媳妇别人说了都不算,唯独听我奶的!”

  杨冬燕赞许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也不光是说亲,要是有人管你借钱啊,要你啥承诺啊,不要傻乎乎的答应。你就是,在咱们家,你说了不算。”

  窝头怔了怔,前头说亲倒是没啥,事实上他这个年岁,莫说是在乡下地头了,便是在省城里,那也差不多该操持起来了。

  但后头……

  不由的,窝头有些犯怵。

  他打小就跟随先生念书识字,尽管这些年陆续换了几位先生,也换了学堂,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始终是埋首于桌案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说的就是像窝头这种情况。

  道理很简单,他的天赋是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不是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又怎么可能年轻急急就考上了举人呢?

  正因为如此,事实上窝头并不是很懂那些人情世故。

  甚至还不如比他小了四岁的猪崽。

  猪崽只是嘴馋贪吃,可真要说将这俩人分别遇到啥事儿,吃亏的还真不可能是猪崽。

  “还记得你那个姓闵的同窗吗?他是怎么教你的?要是有人问起那个省学学子把人家坑到无缘乡试的事儿,要怎么回答?说不知道,没听说,不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就行了。”

  杨冬燕看了一眼马车窗户,外头已经是一片田园好风光了,估摸着就快到礁磬村了,她抓紧时间叮嘱窝头。

  “你先前一直在苦读,很多事情我也不好跟你多说,怕分了你的心。但你也要明白,你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单冲着你这个举人的身份,你便不是个小孩儿了。起码走在外头,人家是拿你当个大人看了。这童言无忌,但大人说话却是要负责的。”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三思而后行。”窝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杨冬燕忽的笑了:“也不用这般严肃,这是你老家,碰面的不是亲眷就是同乡。他们或许是有些小毛病,在大是大非上却是没什么问题。非要说的话,你会碰上一些想占你便宜,来咱们家打秋风的人,但旁的就没可能了。”

  一旁的猪崽方才始终没吭声,眼见她奶这会儿笑开了,她才凑趣般的道:“哥你怕啥?要是有谁敢为难你,你就来找我,我保护你!”

  “我谢谢你啊!”谢谢,但并不需要。

  窝头先前也是一时间被唬住了,主要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老魏家还不曾搬离礁磬村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子,没有哪个大人会把他放在眼里的。就算是一些小媳妇大姑娘之间说话,也不会凑在他跟前的。

  至于在省学里,虽说那头的竞争气氛相当浓烈,但那却是针对功课、考试的。哪怕真有一些勾心斗角,多半情况下还是走的阳谋,毕竟上头还有先生看着呢。

  哪怕像这一次乡试里出的那桩事儿,省学的学生故意抢在对方退房之后,火速的定下房舍。

  可这话要怎么说呢?有些人可能觉得乡试的主考官有些罚得太轻了,甚至可能就那个受害人来说,他是想要严惩那位旧仇,而非贡院的守卫。但在杨冬燕看来,这个惩罚简直太符合上位者的心态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连这么个小伎俩都躲不过去,你有何用?

  读书人啊,知晓是饱读圣贤书,可一旦考取了功名后,却是要入仕的,到时候讲究的却不是肚子里的墨水有多少,而是旁的了。

  好在,窝头也就是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等仔细想了下杨冬燕的话,觉得也没错。这边都是他的亲眷老乡,能有什么事儿?连这都害怕的话,以后入了官场又该如何?

  这么一想,他就……更忐忑了。

  好在,他只是对将来入仕之后的情况完全没了把握,只是回乡宴请罢了,实在是用不上犯愁。

  确切的说,就眼下这个情况,他最多也就是被恭维夸赞到浑身尴尬,再不就是如同他奶说的那般,碰上一些想要乘机占小便宜打秋风的人呢。

  好在,前者的比重较大。

  就是比重太大太大了。

  礁磬村的村道狭窄,若是平板车也就罢了,像长途的厢式马车,还是有些略宽的,搞不好行至一半,就卡在了田埂上。偏生,老魏家还不是住在村头的,而是位于村尾靠近秃头山的位置。

  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对于类似的事情,魏大牛已经很有处理经验了,他只让家里人下了马车先往家里赶,然后跟其他几个亲眷一起,打算将马车赶到老叔家暂放。正好,几个堂兄弟、侄儿们也都在,连喂马的事儿也一并交给他们了。

  于是,窝头就尴尬了。

  本来人在马车里,就算那马车特别不严实,猪崽还老爱把马车窗的帘子往两边拽。但只要人不下车,外头的人最多扯着嗓子问候两声,哪像如今这般,直接将他们堵在半路上,连家都回不得了。

  最可怕的是,他奶还乐在其中。

  人家喊“秀才公回来了”,他奶立马乐呵呵的纠正,是举人老爷。

  得了,这话一出,那是真的回不了家了。

  窝头的内心无比绝望,面上还得稳住,保持笑容,看着一个个或是面熟或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的乡亲们,就跟看猴儿似的,将他围在中间,上下前后的盯着看。

  直到魏大牛他们将马车安顿好了,走过来时,才发现自家人还堵在半路上。

  “我的娘哟!咱们回家再吹,行吗?”二牛那个缺心眼的,当下就戳破了杨冬燕的小心思。

  杨冬燕气得恨不得揍他:“啥叫吹?我吹啥了?窝头难道不是考上了举人?都是举人了,还不能称一声老爷?你自个儿不争气,我的宝贝孙子给我挣脸面了,还不兴我夸夸他?那我不夸他,难不成还能逮着你来夸啊?我咋夸啊?”

  那确实挺难的。

  二牛讪讪的闭了嘴,大牛则走上前,让村里人先缓缓,他们这些天赶路也蛮辛苦的,容他们先回家洗把脸喝口水,又道这趟回家就是为了全前些年的承诺,过两天会办流水席,宴请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