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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冬燕理直气壮的说:“就去年离开济康郡之前,他跟我说,假如我要去南陵郡,一定要去他家做客。”

  说着说着,她居然还开始不好意思了:“也是他太热情了,对我一见如故。你说我要是不去吧,回头万一在南陵郡撞见了,那多难为情呢?再说我都答应了,索性先去安平王府拜访一番,然后就在他们家别院住下,到时候就算要去贡院,也能让他驾马车送咱们过去。”

  窝头:……

  那不是安平王世子随口说的客套话吗?

  闵秀才:……

  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安平王世子:你想的真美。

  杨冬燕:哼,我长的更美!︿( ̄︶ ̄)︿

第098章

  闵秀才是带着满满一腔的心疼, 离开老魏家的。事实上,他不光心疼那远在南方的安平王世子,更心疼他自己。

  听听老太太方才那话!

  ——捎带你倒可, 却不能去外头赁院落。

  照这个说法,自己岂不是要跟着魏家人一同上安平王府打秋风?这个秋风还蛮刺激的, 他宁可去喝西北风!

  不过, 也因着这么一打岔,倒是令闵秀才全然忘却了早先的纠结。自是那省学学子坑害府学学子一事,他原是很在意的,一方面是因为经历过好友出意外那事,颇有些感同身受,另一方面却是他隐瞒了他跟那出手坑害别人的同窗,其实是有些交情的。

  非但有些交情,甚至再往上扯扯,俩人还是一个祖宗的。他二人本就是同族之人,当然关系已经很远了, 都出了五服了。

  但甭管怎么说, 都是出自同族, 那人当年被遣出府学前来省城后,也曾托族中叔伯带了信予他, 出于同族情谊, 他也是能帮则帮。

  万万不曾想到……

  但是!

  且不说闵秀才和他族弟原就没把握高中举人,便是真的高中了, 搞不好他更发愁的是怎么婉拒魏家老太太同上安平王府打秋风的建议。

  脑壳壳疼。

  ……

  乡试的阅卷、排名要比前头童生试严格很多,阅卷官们既需要无比的耐心、细心,更会分成几组反复阅卷。也并非直接打分,而是另择一张纸, 将卷上的编号抄录下来,再于旁边写上评分以及几句简短的评语。再这之后,若出现不同的组别评分差距过大,还会由上峰重新阅卷核查。

  可以说,朝廷已经尽可能的做到乡试的公平了,但若是分毫不差,那却是为难人了。

  上一届的乡试主考官是孟翰林,是世族子弟,与永平王府关系匪浅。这一届依着惯例,会择一位贫寒出身的翰林,同样是希望尽可能公平。

  而要说这一届乡试,最大的新闻有两个,其一便是考生因迟到而无法进入考场一事,其二则是乡试结束后那惊天动地的唢呐齐鸣声。

  当然,相较于前者的严肃,后者就是个笑话。倒是有几位省学先生被邀来共同阅卷,心里惦记着那小少年,暗中祈祷出个好成绩,不然那少年绝对会糟人耻笑的。

  但对于主考官而言,首先要处理的却是迟到考生一事。

  自有那新郡守派人将调查结果送到主考官手上,保证不偏不倚,尽可能的保持公正客观。

  主考官草草一翻阅,不由的嗤笑出声。

  果然是旧怨。

  “睚眦必报固然不妥,又毒又蠢难道就该吗?”主考官将郡守府派人送来的调查结果撂在一旁,满脸的不屑。

  身畔有人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理,主考官略一沉吟,吩咐了几句。

  不久之后,贡院这边就出了告示,为了避免有不识字的人看不懂告示,还特地遣了人守在布告前,高声诵读。

  其大概意思便是,朝廷命参加乡试者,提前一日进入考场,就是怕出现类似情况。但不曾想,底下人会错了意,不允迟到者入内,因此贡院会惩罚守卫。若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在核实身份检查完毕后,允许其在守卫的带领下进入贡院,最后的时限将设在日落之前。

  围观者听了诵读之后,又听了几句解释,纷纷恍然大悟。

  对嘛,乡试就是要提前一天入场的,所以迟到一会儿有啥关系啊!

  就拿那倒霉秀才来举例子,他是乡试的第二场迟到的。那天是八月初十的下午,但事实上真正开始发下卷子,允许答题,却是在八月十一的早间。哪怕他真的迟到了好一会儿,那也不会影响到考试的公平。别说号舍之间互有遮挡,便是一览无余,可初十那天下午,压根就还不曾发放卷子。

  “没有别的说头?那秀才就白倒霉了?”

  “布告上没说,只说会惩罚守卫。也是,像那天那个情况,守卫怎么说都应该进去问问主考官大人的,被惩罚了也活该。”

  那倒霉秀才一直不曾离开省城,他想要讨个说法,一定要求个公道。

  然后,贡院就给了他公道,惩罚守卫。

  知道消息后,他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停的询问难道害他那人没有任何惩罚?还真没有,哪怕大家都认为他俩是有旧仇的,也都相信对方是故意抢先租下了他退的房舍,但确实不好做出惩罚。

  闵秀才得到消息后,略松了一口气。

  只要主考官做出了表态,想来以省学护短的性子,是不会对自家学子做出惩罚的。兴许还是会有些惩罚,但总不至于将人逐出省学。

  “你也太鲁莽了!”放下心后,闵秀才还是前去告诫了一番,他俩都是外地人,如今仍是居住在学舍之中。又因为很多本地的学子回家去了,外地也因为至少有一个月可以休息,选择回家探亲。因此,学舍里统共也没剩几人,倒是方便了他们说话。

  闵秀才的族弟苦笑一声,算是应下了鲁莽的评价。

  “他本就不如你,便是参加了乡试,也不大可能榜上有名,你何苦故意针对他?闹到如今这地步,他反倒是铁了心要跟你作对到底,平白得罪小人,你舒心了?”

  “族兄,无论你信与不信,我本意并非阻止他进入考场。”

  “那为何……”

  为何?巧合呗!

  他原先住在省学的学舍里,凑巧听说对方退了房,便抢先一步占了那房。

  掌柜的其实是可以不答应的,毕竟他也知道先前退房的是一名赶考的学子。结果却是因为对方在前头住的十天里,屡次挑剔惹了人嫌,再说他原也因为占房子的是嫌路远,才换了房。换句话说,这头占了放,原先住的地方就该退掉才是。想着肯定有房空出来,他便毫无心理压力的接待了新的客人。

  再说那倒霉学子,当发现无房时,又问遍了整条街的客栈,那时他就该找同窗帮忙,横竖也就是睡一觉,哪怕是单人房,两人住一屋也使得。同塌而眠不方便,跟掌柜的借张草席睡地上也成,八月里又不算冷,只一晚出不了事儿。

  偏他跟同窗关系极差,又一根筋的想要找空房舍,越跑越远,越跑越累,最后就……

  简直就是一环扣一环的惨烈。

  “我又如何能算到他第二日会起迟?贡院开门都下半晌了,像咱们就算起得迟了,最多也就是晌午起身,哪个会睡到半下午?再者,我若真的有心算计,又怎会一直住在客栈之中?”

  闵秀才为那倒霉蛋鞠了一把同情泪,大概真就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倒霉成这样的听起来确实像是平时造孽太多了。

  “等等,他在你考完第二场之后找了你,那你接下来有好好答题吗?有没有把握考上举人?”

  “这话说的……我承认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影响不算大,至于能不能考上,这个我真的无法确定。我只能说,我是正常发挥的。”

  “行吧,我也没什么把握,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一次。”

  乡试放榜太慢了。

  慢到众考生们,从一开始的焦虑,到后面都自我放弃了,索性咸鱼瘫了,爱咋咋地。

  他们不知道的是,对比因人手不够而进度缓慢的济康郡,国都南陵郡那头倒是进展飞快。

  比其他郡城要早了好多天放榜。

  没办法呀,南陵郡有翰林院,哪怕每到乡试年,都会放一批人去各地当主考官,但留下的人总归是比离开的人多。因此,济康郡这边离放榜还遥遥无期呢,南陵郡的贡院已经张贴出了金榜来。

  永平王府从乡试开始那一日,就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焦虑。

  关键吧,今年下场考试的除了二房的嫡幼子刘侾之外,也就是长房的一个庶子,以及王府里庶出三老爷的嫡子。

  甭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以刘侾为重吧?但事实上,刘侾的学问并不好,假如他生在偏远的极北之地,那考中的概率还能稍微大一些,就跟在水缸里捞一片肉差不多。但问题是,他生在南陵郡啊!那就是从一条湍流不息的大河里,捞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肉片。

  您觉得他能考上吗?

  考不上啊考不上,刘侾绝对考不上!

  所以既然他都没可能考上举人,那么请问为何永平王府上下要如此的焦虑不安呢?刘二老爷、太太也就算了,只能说他们爱子心切,盼着那从小浪里个浪的小儿子一朝逆袭。但王爷呢?王妃呢?

  外人都搞不清楚,王爷到底是在为嫡亲侄儿刘侾家利率,还是在为他的庶子焦虑,反正总不能是为了庶弟家的儿子焦虑吧?

  至于王妃就更离谱了。

  她焦虑到病了。

  世子刘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和他嫡亲弟弟当年下场考试时,王妃都这么上心过。毕竟,永平王府的底子盖在这儿,府上压根就不必逼着他们科举入仕。

  所以您到底在愁什么呢?

  前脚王妃焦虑到病倒,后脚王爷差点儿没愁秃了。二房那头也很夸张的,二老爷修身养性吃斋念佛,二太太更是天天待在祠堂里长跪不起。

  就很吓人。

  好不容易等乡试放榜了,世子刘修急急的命人去看榜,得了消息后,用无比沉痛的语气告诉他父母和二叔二婶。

  “侾哥儿啊,他没考上。”

  太难受了,尽管世子本人不在乎这些,但他替他的父母、二叔二婶感到难过。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刘修都不敢细看家中长辈的脸色,只恨自己对堂弟太心慈手软了,早知道家中长辈如此在意,他就算拼着打死侾哥儿,也一定要让侾哥儿上进。

  然后……

  “噢。”

  两对夫妻齐齐冷漠的应了一声,没有失望,没有难过,非要说的话,有的大概就是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不就是刘侾没考上举人吗?这很意外吗?

  世子刘修是懵的,他迟疑了一瞬,不太肯定的问他父亲:“您不是很关心侾哥儿吗?”

  “我再关心他,他也不可能考上举人啊!”永平郡王的耿直,他还扭头去看他二弟,征求意见,“我说的对吧?”

  “对。”刘二老爷很肯定的点点头,“就侾哥儿肚子里的那点儿墨水,搞不好连秀才都考不上,我压根就没觉得他能考上举人。”

  刘二太太也跟着附和:“那可不?我宁可相信老太太有朝一日能考上状元,也不觉得侾哥儿能考上举人。”

  这话太狠了!

  扎了猪心了!

  啥叫宁可相信老太太……老太太她早就没了啊!更别提,她就算是活着的时候,那也是个没文化的老太太。

  偏就是那么凑巧,就在刘二老爷话音落下时,侾哥儿就过来了,正好将刘二太太的话听了个全乎。

  他满脸震惊:“老太太考上状元我都考不上举人?我说太太啊,太太我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老太太大字不识一箩筐,我好歹也是寒窗苦读十余载!”

  饶是十分怀念老太太,侾哥儿还是觉得他娘相当得离谱。

  “老太太考状元?咋不说状元,先说刚过去的乡试,老太太要是有朝一日能考上举人,从今以后,你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们说一我绝不敢说二。”

  王爷、王妃:……

  刘二老爷、太太:……

  四双八只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向了侾哥儿,那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同情与怜悯,独独缺了心疼。

  侾哥儿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可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那话,又反复的品了一会儿,再度拍着胸口保证道:“小爷我说话算话!但凡老太太考上举人,从今往后,我就听你们的!”

  这咋可能呢哈哈哈哈哈哈!

  世子刘修也觉得这事儿不可能,但要怎么说呢?他比侾哥儿更了解他的父母,且不说二叔二婶,可至少他父母的眼神肯定不对啊!

  “你可消停点儿吧!乡试放榜了,你呀!没考上!!”

  侾哥儿横了他堂哥一眼:“没考上咋了?这是我头一次参加乡试,我爹不也是第二次下场才高中举人的?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祖宗救命啊!!”

  老祖宗救不了你的命,她甚至很想要你狗命。

  南陵郡的乡试放榜都没解救永平王府那诡异至极的气氛,身为主子的那几位,甭管是长房还是二房,一个两个的,给人的感觉就是异常焦虑。

  坐立难安,心神不宁,患得患失……

  世子刘修当下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父母并二叔二婶压根就不是在担心侾哥儿考乡试的事儿,甚至极有可能就跟侾哥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换句话说,府上出事了?还是牵动四位主子的大事儿?且不方便告诉他这个世子?

  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没等世子刘修查出原委来,大概过了七八日工夫,府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那日他从梦中被唤醒,就被告知他父母和二叔二婶在正堂里又笑又哭的,他本以为是下人夸张了,等赶到一看,才知道是下人说的太委婉了。

  “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考上了啊!”

  “老天不负苦心人,那都是老太太该得的。”

  “我家侾哥儿呢?他不是说让干啥就干啥吗?那我让他去祠堂跪着,先跪他一个白日,再清清静静的饿两顿,回头就开始念书!不然打死他!”

  最后那番咬牙切齿的话,是刘二太太说的。

  哪怕不知道前因后果,刘修都替小堂弟感到心酸无比。太惨了,那居然还是侾哥儿的亲娘,后娘都不带那么心狠手辣的。

  等等!

  什么叫做太好了考上了?还有跟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已经走了十年了!!

  然而,这会儿没人有心情为他解惑,那四人里头,只有王妃瞥了一眼亲儿子,其他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顾着互相说话讨论,各种瞎念叨。

  仔细听下来,就会发现他们四人当中也是有鄙视链的,王爷和二老爷在说,王妃和二太太在听,间或也会开口发问,但主要还是负责认真聆听。

  “老太太那边的风俗习惯跟咱们这头就是不一样。”

  “那可不?阴间还能跟阳间一般无二?别闹了。”

  “你才闹呢,你知不知道老太太那头考上举人以后,是怎么庆祝的?”

  “大祭祖……也不对,那是阳间子孙弄的。那王爷您说,老太太那头是怎么庆祝考上举人的?”

  “老太太那头啊!是用吹唢呐来庆祝考上举人的!而且不是欢快的那种,是大家一起来哭丧!没考上的,哭得老惨老惨的,因为阴曹地府也是三年才有一次乡试的。就算考上了也是哭,哭自己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心血,哭终于多年夙愿成了真,哭……”

  “是得哭,活着的时候没考上,死了才考上又有啥用呢?在阎王爷手底下当官吗?好像也行。老爷啊,那您可得继续念书,等百年以后,咱们都去了,在那头也就只能靠您了。”

  “瞎说什么呢!我哪儿行啊!要我说,等咱们百年之后,老太太肯定已经是一等一的勋爵了,到时候咱们就继续靠老太太多好,为什么就非要自己奋斗?”

  “嗯,二弟你说的很有道理。”

  王爷王妃并二老爷二太太,当真就是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说的就跟真的一样,那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别提有多真情实感了。

  世子刘修:……

  他听懂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听懂,但起码字面上的意思,他已经大致上弄明白了。

  老太太没了以后在阴曹地府认真苦读,搞不好也是寒窗苦读十栽,毕竟她没了都十年了。然后照方才那些话的意思,应该是老太太终于努力考上了举人,从此在阴曹地府里前程无量,当官发财蒙阴子孙。

  这话该怎么说呢?

  就他爹他娘他叔他婶他老太太的离谱!!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咱们这地儿哟,可稀罕了!乡试放榜,唢呐齐鸣,大家伙儿甭管是考上的还是没考上的,都跟比赛似的嗷嗷哭哟!

  刘家众人:阴曹地府就是不走寻常路。

第099章

  永平王府那头, 正忙着感慨阴曹地府的奇特风俗,细想一番又觉得很有道理,毕竟都已经到阴间了, 唢呐齐鸣多配呢!

  气氛和寓意都挺好,再加上万鬼哭嚎, 连那个感觉都到位了。

  在有了阴曹地府这个大前提后, 就感觉咋样都合适,阳间都有十里不同俗的习惯,咋滴还指望阴曹地府也守那阳间的规矩?

  反正就挺对味儿的。

  但济康郡这边才不这么想呢!

  对于这边的老百姓而言,今年乡试放榜后的情形,堪称“活久见系列”。

  以前,人家高中了举人后,都是敲起锣来打起鼓。还有便是贡院这边的差人,会特地前往举人老爷的家里报喜讨赏钱。再便是有那讲究的,会请了戏班子给乡亲父老上一台好戏,也有鞭炮炸响等等……

  但唢呐齐鸣这事儿就很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 假如像考完乡试那一次热热闹闹的吹个欢快的乐曲, 也就罢了。可这一回,却是实打实的丧乐了。

  这就很过分了。

  连杨冬燕这种自诩见多识广的高门大户老太太, 都觉得这一出相当有病。

  乡试放榜那天, 她略去的迟了一些,没喊窝头一起去, 而是唤上了休息在家的猪小妹。

  之所以没喊上窝头,也是因为她上辈子没少听说榜下捉婿的消息,哪怕没亲眼见过,但该有的防备还是少不了。想想看, 她的宝贝孙子哟,长得就算面嫩了一些,但见了不夸一声少年天才?万一被哪家小姐看上了,强行夺了去,岂不是一桩麻烦事儿?

  杨冬燕直接就从根子上就将这种可能性掐断了,反正猪崽是认识字的,由她领着猪崽一起去,既没了宝贝孙子被抢的风险,又多添了一分胖孙女如愿嫁出去的可能性。

  试想想,今个儿会去看榜的,除了那些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闲人们,就是应考的考生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遣了别人来的,或是像她这般给家中儿孙看榜的。

  甭管哪一种,对于猪崽来说都成呢,万一哪个老太太看到猪崽那胖嘟嘟的模样,觉得是个有福气的,说给自家儿孙呢?退一步说,哪怕是闲人们,那要是家里没那个钱,咋会吃撑了跑出来看热闹呢?

  一路上,杨冬燕想了很多很多,却独独没想到会碰上丧葬现场的情况。

  真是丧葬现场啊!

  等杨冬燕领着猪崽走到贡院所在的那条街时,离街还有好长一段路时,她就意识到不妙了。

  “这么大喜的日子,谁家在出丧啊?”

  没有人出丧,就是唢呐队搞事情。

  人家本来是想着跑来吹个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乐曲,粘粘喜气,以及讨个赏钱什么的。结果好巧不巧的是,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早到的学子运气不好。反正等来一个是落榜的,再等一个还是榜上无名的,接着往下等……

  就他娘的离谱!你都没把握考上举人,干嘛要赶个大清早的过来看榜?人家榜单都是提前写好的,又不是先到先得。

  唢呐队可生气了,他们都准备好了,情绪都酝酿到位了,也已经准备开吹了,脸上的笑容都挤上了,甚至都已经将那看榜的学子围在了中间。

  结果他哭了。

  他们就不信邪了,自己的运气会那么衰,立马又换了个目标,然后对方又嗷嗷哭了。

  连着赶上了几十个落榜生,那心态还能不崩?

  但其实也是他们先前没做市场调查,就以济康郡为例,每年考上秀才的,大约有二三百人,摊到下头的府城、县城并乡村里,那就不起眼的。但别忘了,秀才是一年年累积的,这次没考上下次接着考,且考乡试都是在自个儿的家乡,都不需要长途跋涉的,就有很多秀才一次次的考,愣是从一个少年郎考到了老翁的年岁。

  也因此,每一届的乡试都会迎来少则一两千多则三四千的秀才,而考上的却寥寥无几,每届取二三百人,对比考生总数,真的太少太少了。

  今年就来了茫茫多的考生,大概三千多人吧,取中的仅有二百七十人,十比一的比例都不到。

  哪怕撇开了那些考完就溜的考生不算,留在省城里的考生人数也不少,本地人就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所以才造成了唢呐队的崩溃。

  两千多人落榜呢,他们只是迎来了几十个落榜生,这也离谱吗?

  并不。

  但他们就是崩了心态,眼瞅着那些昔日矜持的读书人们,一个赛一个的开始哭嚎,就有唢呐手一个没绷住,只凭借本能的意识,吹响了唢呐。

  有道是,初闻不知唢呐意,听懂已是棺中人。

  在落榜学子占了绝大多数的乡试放榜现场,再听到那一声唢呐吹响,眼泪那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妈呀,等杨冬燕领着猪崽终于走到了贡院前头时,周遭已经成为了一片眼泪的海洋。

  放眼望去,周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抹眼泪,有那默默无声落泪的,有那眼泪鼻涕一大堆的,也有边哭边嚎的,更有双眼哭得红肿一副快喘不过气来的惨烈哭法。

  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

  见多识广的杨冬燕由衷的表示,先帝爷去了的时候,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勋贵权臣们,都没哭得那么惨烈。

  连杨冬燕都惊呆了,更别提傻乎乎的猪崽了。

  猪崽满脸的惊疑不定,左看看右瞧瞧,半晌才用极度震惊的语气问道:“奶,他们都是没考上的?没考上就哭成这样?是不是考砸了要被爹娘打屁股?会打死对吧?不然为啥要哭得那么惨呢?”

  不等杨冬燕回答,她又接着问:“有那考砸了的,肯定也有考得好的,那为啥所有人都在哭呢?”

  这话就问得特别好。

  但问题是,悲伤和快乐一样,都是极易被感染的。你以为高中举人就不用哭了?不,因为太过于高兴而痛哭流涕很正常啊!更别提,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高兴的。

  一想到自己那些年吃过的苦头,如今一朝达成夙愿,但老父老母却已经驾鹤西去,儿获得如此成就,却无至亲可以分享。再往深入去想,考上举人就是前途无量,但父母已逝却无法享受这些,子欲养而亲不待……

  反正就是哭呗,哪怕本身没啥伤心事儿的,听着那一声声的唢呐悲鸣,再看看周遭人都在哭天抹泪,真的少有心性坚毅之人能忍得住的。

  杨冬燕就是那心性坚毅的,她蔑视的扫了一圈后,就拖着猪崽去了乡试榜单前,那头当然还是有人在看榜的,不过所有人都是眼含热泪边哭边看的,末了还会很大声的擤一下鼻涕,可把杨冬燕恶心得不轻。

  “看啊,看你哥的名字在不在上头。”

  猪崽挨个儿的看下来,从乡试第一名看到了乡试的最后一名,然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呀,没有我哥,没有魏窝头……啊!”

  于是,她挨打了。

  “谁让你看魏窝头了?你哥叫魏承嗣!”杨冬燕那大嗓门简直了,甚至在一瞬间盖过了唢呐声。

  也叫回了好些人的魂儿。

  魏窝头?魏承嗣?

  哦,明白了,这老太太就是当日请了唢呐队来搞他们的人。

  被勾起了惨烈回忆的考生们,纷纷回想着方才有没有在榜单上看到过“魏承嗣”这个名字。但其实蛮难的,正常人看榜单都是看自己的名字,再说了,二百七十人对比三千多应考学子当然是显得少了,但写在榜单上,却是密密麻麻的好几张大纸。

  “魏撑死……”猪崽皱了皱眉头,她想起来了!

  还记得当初老魏家还在礁磬村的时候,好像她哥就跟她说过,他先生给他起了大名,大名叫撑死。

  猪崽觉得吧,他先生一定很恨他。

  跟魏撑死这个名字比起来,连魏猪这个名字都显得诚意满满了。

  但这话又没法跟她奶说,猪崽只能从头来过,再度寻起了魏撑死这个名字。

  找啊找啊找,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面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往下找。

  就有那时刻关注她的学子忍不住看向她方才视线停留的地方,定睛一看,差点儿没吐出一口心头血来,那个位置赫然写着“魏承嗣”三个字,还有号舍编号以及籍贯。

  那学子是个急性子,当下就拿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魏承嗣”三个字,用力之大差点儿没把自己的手指头给撅了:“胖姑娘你仔细看,你瞪大眼睛看,这三个字是啥!”

  胖姑娘——猪崽幽幽的看过来,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么这人如今已经安详的离开了。

  “是啥?”杨冬燕又不认识字的,她只下意识的接口问了一句。

  猪崽一字一顿的念道:“魏!承!嗣!”

  杨冬燕品了品这三个字,然后手起刀落……哦不,曲起手指头就在猪崽的脑壳壳上狠狠的弹了个脑瓜崩:“那不就是你哥的名字?”

  “我哥的名字是这么写的?”猪崽惊呆了,“原来是这样啊!承嗣承嗣,传承子嗣的意思啊!我还以为……”

  蓦地,她闭上了嘴。

  这可急坏了方才那急性子的学子,当下就追问道:“你以为是啥?”

  猪崽再度眼神幽幽的看过去,心说这人咋那么烦呢,但还是老实的开了口:“我一直以为我哥他叫魏撑死,他说这名儿是他启蒙先生给起的,我还道这什么先生啊,多大仇啊,要人家吃撑死。”

  杨冬燕:……

  急性子学子:……

  周遭围观的人并众学子们:……

  摸着良心说,就因为猪崽那番话,甚至连哭声都停顿了一刹那。

  猪崽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气氛杀手。

  杨冬燕就觉得吧,她带着猪崽来贡院看榜单的其中一个目的是彻底凉了。就猪崽这表现,应该是没可能叫人家看对眼了。

  “所以窝头这是考中举人了?他的排名咋样呢?”

  “对,他考中了……我看看啊,中不溜丢的排名吧。”猪崽拿手比划了一下榜单的宽度,吧唧了下嘴,小胖脸上满满的都是嫌弃,“中间略靠后的排名吧,大概一百五十名开外。啧啧,还不如我呢,我一般都是前三十名,最差的一次也考了第三十五名。”

  杨冬燕不惯着她,当场就开怼:“因为你们学堂一共就三十五个女学生!你都倒数第一了还搁这儿显摆呢!我看你跟你爹一样蠢,也就比你娘略好那么一点点!”

  一句话骂了三个人,这老太太也是真的能耐。

  “走了!回头还要去老家摆流水席呢!”这话透出来的信息量更大,那个魏承嗣莫不是乡下泥腿子出生?

  因为省学本身就是面向所有学子,它其实是不看籍贯的,只看本人的学识如何。当然,有个硬标准是秀才功名,倘是不曾得到秀才功名的,那么连入学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但除此之外,哪怕是其他郡城过来的,也可以酌量入学,就是不会给那么多的福利补贴而已。

  早先没人想到魏家是泥腿子,这会儿得了提醒,又想起那唢呐队本身就是老太太请来的……

  不能提唢呐啊,一提这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再说了,泥腿子又咋样?英雄不问出处,再说本朝对这方面本来就很宽容,只规定了贱籍者不得参加科举,又没说乡下泥腿子就不能考。

  魏承嗣啊,他不光是个半大的少年郎,还是个出身低微的农家子。

  这事儿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实打实的蠢货,就有人忍不住抬起给了自己俩巴掌。然后这一行为也造成了大规模的模仿,一时间,贡院前边不光是哭声四起,还多添了清脆悦耳的掴掌声。

  **

  杨冬燕自是第一时间将好消息传给了她的倒霉儿子们。

  当然,改头换面是必须的,她毫不羞愧的将考上举人的人改成了她自己。在夸大了自己的能耐后,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贡院门口的奇景,直叹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