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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甭管心里是咋想的,但该安慰的还是得安慰。

  哪知,窝头听了这话后,只一脸的茫然:“乡试……乡试是必须在户籍所在地考的。”

  “可以求皇恩嘛!”杨冬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多大点儿事情呢?有安平王世子在,换个地方考试还能办不到?”

  “也是。”窝头被说服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窝头就被轰到了自己房里,不光他被逼着提前休息,连带猪崽都被杨冬燕勒令闭上嘴。不过,杨冬燕还是多虑了,猪崽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乡试的体验后,她整头猪都不好了,直接陷入了自闭之中,完全不想开口说话。

  次日下午,窝头再度被家里人送去了贡院。

  这次其他人就没跟着了,只有杨冬燕和猪小妹送窝头过去。主要还是窝头提议的,觉得真心没必要这般劳师动众的。

  方氏是没强行跟着,她只在心里默默的嘀咕,窝头你不知道你奶准备干一票大的!

  偏生,因为窝头前一日显得太疲惫了,方氏就没说那个事儿,盘算着也不一定非要窝头出马,猪崽应该也行吧?回头她炖一只肥母鸡,贿赂一下猪崽,让这胖娃劝一些杨冬燕。

  ……

  家在省城就是好,来去都方便,中场休息还能回家。像一些家在外地的学子,一方面是生怕水土不服,另一方面也是身边无人照顾,客栈吵闹不说,隔三差五的还能出点儿小意外。

  这一天,在将窝头送入考场后,因为时间尚早,杨冬燕领着猪小妹打算在旁边逛一逛,也学着那些读书人的样子,品茶吃点心。

  “我姐肯定喜欢这个点心。”

  随意的选了一家附近的茶馆后,杨冬燕让小二上了一壶茶并几碟点心,然后就听到猪小妹嘀咕了一句。

  “你姐啥都喜欢,她那个脑子里,全天下的东西就分成两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猪小妹愣了一下,指着面前的其中一碟点心说:“我喜欢这个梅花样儿的点心。”

  “哦,对你来说,就是好看的和不好看的。”

  祖孙俩在这边吃着喝着随口聊着,就听到外头的街面上有人在大吵大闹,却是应考的学子起迟了,错过了进入贡院的时间。

  贡院那头规矩就是格外严,且异常死板。非要规定了要在考试的前一天入场,还将时间卡得特别死。如果是前一场时,检查所费的时间会更久一些,那兴许还赶得上。可今个儿都是第二场了,检查没先前那般严格,在所有的应考学子都入场后,贡院的大门就关上了。

  下次再开,就是第二场考试结束后的次日早上了。

  “规矩就是规矩,你跟我们当差的吵吵没用!”

  “贡院大门已经关上了,就算郡守大人发话都不行!”

  “这位秀才公,你若是打算强行闯入,别怪我们不客气!”

  杨冬燕祖孙俩就坐在一楼的窗户边,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不过,她也没看到多少,因为一听到有热闹可看,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猪小妹对外头的情况没啥好奇心,只拿了一块梅花糕在那儿啃啃啃,边啃边念叨她姐,还说要拿手绢包两块点心,带回家给她姐尝尝。

  “乡试那么大的事儿,还能迟到?”杨冬燕挺纳闷的,因为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她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挤过去凑热闹,因此只稳如泰山的坐在茶馆里。

  大概小半刻钟后,看热闹的人回来了,眉飞色舞的给大家伙儿讲述外头的情况。

  说是那倒霉秀才上一场考试太累了,偏他因为心疼钱,把先前的房间给退了,等考完出来想再订房间时,才发现所有的客房都满了。连着跑了好多家客栈,最后还是去了西城那头,才定下了一间。也亏得省城这边没有实行宵禁政策,他这才能够抹黑找到一家客栈入住。

  本来就累得要命,又跑了好多条街,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后,那是又累又饿又困,他还不可能像窝头回到家里那般,到头安心睡觉,而是央求客栈帮他弄点儿吃的,不然真的要饿死了。

  等这些事情都搞定后,他倒头就睡……

  再然后,就是一出悲剧。

  乡试又不是每年都有的童生试,错过一次还能等明年。乡试错过了,那就是三年啊!

  “客栈掌柜的咋不去敲门呢?”就有人问出了声儿,“今个儿晌午那会儿,我家住在后头那条街上,就听到这边嗷嗷叫唤着说贡院大门开了。”

  “西城!那可是西城!哪个掌柜会管这档子闲事儿?那头基本上就没有学子入住的。”

  “就是说啊,整个省城也就是咱们这边了,入住的多半都是来参加乡试的考生。眼瞅着贡院开门了,扯着嗓子嗷的叫唤一声,别说这条街了,连带附近几条街都能被吓醒。”

  茶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会来这边的,多半不是专门为了喝茶来的,要么是来沾喜气的,要么就是凑热闹的。

  三年一届的乡试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好些闲汉就喜欢过来指手画脚,瞅瞅这个有官相,瞧瞧那个红光满面。

  反正就是瞎扯淡。

  至于他们说的那个理论倒是真的。

  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哪怕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的地方,但起码省城这边确实是如此的。

  并不是说西城就不好,而是西城那头住的多半是富商,也有好多银楼、古董店,客栈肯定也有,但接待的多半都是来往的行商。

  当然,客栈是开门迎客的,没那个底气挑选客人。但凡客栈里还有空房间,有人要住,还能不让住的?

  那学子其实还是有脑子的,没直接跑去南城北城,倒不是路远,贡院处于整个省城的靠中心位置,除非是在贡院附近找客栈,不然去哪儿都差不多。但南城北城相对而言比较乱一些,住的都是平头老百姓,客栈也多以大通铺为主。

  对了,像先前老魏家的乡下亲眷过来时,住的就是南城的客栈大通铺。

  价格就特别实惠,直接包下一整个大通铺,还能给优惠呢。当然,缺点也有不少。

  南城的客栈就是单纯的提供一张铺,吵也好闹也罢,还有房舍不干净,被褥臭烘烘……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别计较了,计较了也没用,毕竟价格摆在那儿。

  相较而言,西城的客栈倒是都挺好的,价格也好……贵。又因为来往的都是各地富商,掌柜的讨好都来不及,叫醒服务那是肯定没有的。那头只会让人安静再安静,生怕惊扰了客官的休息。

  于是,那倒霉学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凉了。

  等杨冬燕结完账出门,那学子还蹲在贡院门口哭呢。当差的倒是没真的将人抓起来,想来那些话不过就是吓唬他的,但却是牢牢的把守住贡院大门,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唉,造孽哟。”杨冬燕看了他一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家里有读书人的,对这样的事情还是挺唏嘘的。

  同时,这事儿也给杨冬燕提了醒,等第三场考试时,可一定要早点儿过来。哪怕贡院还没开始入场,也能在附近的茶馆里坐会儿,早到总比迟到强。

  等领着兜兜里揣着好几块点心的猪小妹回家后,杨冬燕也将这事儿跟家里人说了。惊得方氏目瞪口呆,连声懊悔说今个儿也该一起送窝头去考场的。

  “咱们去得很早,窝头都没排队,很快就进去了。等咱们都在茶馆里坐下了,好茶点心都上桌了,贡院才关门的。”

  因为差得并不是一星半点儿,杨冬燕倒是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只是这会儿,她仔细一回忆,就觉得那倒霉学子真的是太倒霉了,差不多就是贡院大门刚关上,他就赶到了。

  甚至搞不好,他就是亲眼看到贡院大门关上的。

  没错,就是这样啊!

  贡院是位于那条街面的尽头,巨大的双开朱门对着街口的。而在贡院前头那条街面的两边,才是各家茶馆、客栈。因此,那位学子根本就是气喘吁吁的奔到了巷子口,眼睁睁的看着贡院大门冲着自己合上,等他狂奔到前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讲情面,可这事儿责怪贡院也没用,差人没这个胆子自作主张的,尤其在负责给考生们检查身份的巡考员进入贡院后,谁给他检查身份呢?差人不一定认识字啊!

  这就是一出悲剧了。

  方氏还来了个马后炮:“他就不该省那几个钱,咋能退房舍呢?就该付了房钱,让掌柜的给他留着房间……对了,娘啊,那能不能退了房间,再让掌柜的帮他留着,不要给别人住啊?”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你说呢?”

  “应该是不能的。”方氏讪讪的道。

  跟生意人讲情分是不是有病啊?倘若是付了房钱后,掌柜的再把房间租给别人,那倒是能掰扯一下。你都退了房间了,凭啥让人家给你留着?

  这厢,方氏还在心疼那个素未谋面但跟她儿子一样都是考生的学子。

  那厢,小杨氏跟猪小妹差点儿打起来了。

  “我是你娘不?你是我闺女不?”小杨氏正在对猪小妹进行灵魂拷问。

  “是是是。”被拷问的猪小妹一脸的不耐烦,狂点头的同时,却牢牢的护住了自己的小兜兜。

  杨冬燕听到声儿就走出去了:“你俩干啥呢?”

  “我给姐姐留了糕点,娘让我分她一半。”猪小妹委委屈屈,“我不想给她,我想留给我姐。”

  小杨氏气炸了:“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呢?”

  杨冬燕冲着她微笑再微笑,愣是用渗人的微笑击退了小杨氏,随后才跟猪小妹说道:“明个儿再跟奶出门一趟,奶带你去长长见识。”

  “啥?”

  “咱们去定个舞龙舞狮队,到时候等你哥考完第三场以后,给他庆祝庆祝。”顿了顿,杨冬燕忙不迭的叮嘱道,“记得不要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猪小妹乖乖点头。

  方氏一脸绝望,她不觉得那叫惊喜,那应该是惊吓吧?生怕吓坏了宝贝儿子的方氏,在窝头考完第二场回家后,偷摸着跟他透了一个底儿,告诉他,他奶准备给他来个盛大的庆祝,譬如炸个响炮,再舞个龙啥的。

  “你奶还不让我告诉你,可我琢磨着,要是你啥都不知道,到时候一出贡院大门,搞不好就被吓得尿了一地呢!所以我就没忍住。”

  窝头:……

  一时间,窝头愣是不知道该吐槽他奶还是他娘。

  考虑到他奶一贯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窝头就感觉吧,好像也还行。不就是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吗?阵势是略大了一些,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爹的铺子开业时,他奶都没搞这些事儿,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奶爱他爱得深沉。

  “娘你放心吧,我受得住。”

  窝头应了一声后,又说起了考场里的事儿,说他隔壁的号舍居然没人,太奇怪了。

  “哦,那个啊,他上场考试迟到了,贡院守门的没放他进去。到时候明个儿你早点儿去贡院,宁可多等些时候,也不要迟到了。”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方氏再说起这个事儿就淡定了许多。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的叮嘱窝头:“那个事儿啊,我是偷偷跟你说的,你奶本来是打算给你个惊喜的,到时候你记得假装一下,千万别把我给暴露了。”

  “行!”

  窝头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他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再说了,到时候贡院大门一开,考生们一窝蜂的涌出来,就算贡院门口的街面上又是舞龙舞狮,又是鞭炮炸响的,那也没人知道是冲着他来的。

  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凄苦。

  等第三场结束时,窝头故意等其他学子先走出去了,自己选了个中间位置,卡在人群里,就这么走出了贡院。

  他很懂得掩藏自己,唯一的问题就是,贡院前头并没有舞龙舞狮队的踪影。

  但一队身着红衣的乐队!

  伴随着考生们的用处,乐队所有人齐刷刷的吹起了手里的乐器之王——唢呐!

  那种感觉就没办法形容,足足三十多人的唢呐手,冲着刚考完乡试已经脱力了的考生们发出了冲锋号一般的响声。

  伴随着高亢激昂的唢呐声,抢先出来的那些考生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齐刷刷的表演了摔屁股蹲。

  就这样,窝头眼睁睁的看着前头摔了一片,没等他想好是不是要跟大家一起摔时,唢呐手看到了他!

  然后齐齐的涌了过来,把其他考生挤开,将他围在了中间。

  他!

  魏窝头!

  省学里寄予希望的种子考生,就这样在贡院门口,被二三十个红衣唢呐手围在了正中间!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聋了,且还有种上青天的感觉。

  窝头:……

  我到底还是小看了我奶!

  奶啊,我不配当您的孙砸!!

第097章

  一曲唢呐, 差点儿送走了包括窝头在内的全体考生。

  真的是原地送走,一波流。

  而这其中最是悲惨的,还当属被这些唢呐手围在中间占据了绝对C位的窝头了。饶是他早先就有了心理准备, 知晓考完出考场以后,他奶一准儿会搞事, 但他还是没想到啊!

  说好的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呢?

  怎么就变成了一曲唢呐吹断魂了?

  窝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及至一曲终了,他的脑海里还是嗡嗡作响。不止他,旁的考生也是如此,只感觉古人诚不欺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种事儿,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窝头啊!”杨冬燕一手牵着一头猪,身后还敦敦敦的跟了最大的一头猪崽,一人仨猪就这么冲到了窝头的跟前,“奶特地为你准备的,高兴不?”

  “哥哥哥哥……”三只小猪变着调子的喊哥哥, 关键还不在于她们喊了啥, 而是在于这仨的衣着打扮。

  最初老魏家还在乡下时, 家里人穿的衣裳多是以深色为主的,耐脏耐磨, 当然看起来也跟村里其他人特别和谐。后来去了县城, 衣裳的颜色就亮堂多了,但还是由家里人去布庄里买了鲜亮的料子回家自个儿做的。直到来了省城, 才终于改为了请裁缝上门做衣裳。

  说这些是因为三只小猪今个儿穿的非常之奇葩,让窝头好不容易稳住的心态,再度崩塌。

  她们仨穿的是舞狮装。

  见窝头盯着几个妹子的衣裳看,杨冬燕得意洋洋的解释道:“我一时请不到舞龙舞狮队, 就让裁缝仿着给你仨妹子都做了一身,你瞧瞧,多喜庆呢!”

  又是金色又是大红的,那确实分外得喜庆。

  就是吧……

  “奶您是怎么想起来请唢呐队的?”窝头颤颤巍巍的发挥了灵魂拷问,殊不知周遭的其他考生也特别想问问,想问这老太太到底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会请了一队唢呐手来贡院门口搞事的!

  哪知,杨冬燕解释的有理有据。

  “这不是请不到好的舞龙舞狮队吗?我又听人说,那个是用于店铺酒楼开张用的,不然就是过年过节,你是打算考科举走仕途的,用不着这个!”

  这话就说的非常对。

  考科举走仕途的确实跟舞龙舞狮扯不上关系,那么情况他们这些幼小可怜又无助的考生们,跟唢呐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

  “唢呐好啊,听着就很喜庆,迎亲娶媳就该这样!”不等窝头再度发问,杨冬燕又道,“我听人说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对!就是这个说法,我就觉得,来了这么个排场,我孙砸一定能高中!”

  窝头:……笑不出来。

  其他考生:……绝望至极。

  “好!再来一曲!”

  但有时候看事情不能单从一个角度来看,尽管考生们是说不出的绝望,可看客们却是异常的高兴。再说了,他们又没受到惊吓,杨冬燕领着唢呐手们来到这条街时,多数人都看到了。再一一指点位置,说好了等考生们一出来就吹响唢呐,再就是详细的描述了窝头的外貌,让他们到时候一拥而上,一定要突出这一切都是为了窝头而特意安排的。

  多么感天动地的祖孙情啊!

  包括考生们在走出贡院大门时,因为陡然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而纷纷洋相百出,或是表情管理失败,或是肢体瞬间无法协调,再不就是格外惨烈的坐了个屁股墩儿……

  太精彩了,太刺激了!

  这如何不叫看客们集体兴奋。

  在看客们的连声叫好之下,杨冬燕大手一挥,唢呐队再度开始营业。

  考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戚戚然。

  走吧,赶紧走吧。

  可别再磨磨唧唧的等着别人送他们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见过孙子把亲奶送走的,却是生平头一次,看到亲奶这么快活的想要将孙子亲手送走。

  因为惊吓来得太快,考生们能做的也就是尽快离开贡院范围。

  然而这是唢呐啊!

  千古流传的流氓乐器啊!

  假如只有一个人吹响唢呐,那兴许问题还不大。但同一时间,二三十人齐奏的结果就是……

  几条街开外都能听到了!

  就有那好奇心爆棚的闲人,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挤,想亲眼瞧瞧,贡院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窝头努力了啊!

  但是没用啊!

  唢呐队在众看客的高声喝彩之下,又表演了好几个曲子,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建议他们等乡试放榜那天再来一趟。到时候,那些高中的举人,一定会给他们赏钱的!

  有道理,这话听着就特别有道理,哪怕没人出钱请他们,跑这一趟仿佛也是稳赚不赔的。

  但是!

  瞅着这热情高涨的人群,窝头就想问问他们,真的没人发现这里头的问题吗?乡试放榜诶,那既然有高中举人的,那必然也有名落孙山的。若是高中之人,那自然怎么折腾都无妨,狂喜之下,就算略有冒犯,他们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可要是落榜之人呢?

  听着耳边的唢呐声,只怕到时候,贡院门口就是群体哭丧现场了。

  窝头最终还是将杨冬燕拖回去了。

  他本来考完第三场是很疲惫的,就想感觉回家闷头睡一觉,甭管有天大的事情,最好都等他睡醒了再说。

  但眼下,他明显是睡不着了。

  脑海里的唢呐声仿佛在无限循环着,他整个人都亢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跟着一起蹦跶。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旁的考生大概都跟他一样,睡不着了。

  “奶!奶!算孙子我求您了,答应我,乡试放榜那天,您可千万别再请唢呐队了!”窝头流下了忏悔的眼泪。

  他不该啊!

  他就不该小看了他奶啊!

  他奶那能是一般的乡下老太太吗?

  不,他奶是……

  老!神!仙!

  窝头只想求老神仙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个无知小儿吧。

  杨冬燕欣然答应,因为太顺畅,以至于窝头还有些不敢置信。然而,杨冬燕却道:“你方才没听到吗?那些人打算放榜那天自个儿溜达过来,跟中举的讨几个赏钱。”

  这要怎么说呢?

  大型哭丧现场预定中。

  就很苦。

  然而,更苦的事情却还在后头。

  等那些考生缓过来后——这真的挺难的,当天他们根本就无法入睡,哪怕最终因为太过于疲惫而昏睡过去,梦里都是那高亢激昂的唢呐声——总之,就有人开始打听窝头。

  假如是三年前的窝头,作为一个小县城过来的考生,且还是并未住在客栈里,自个儿去赁房舍单独住的,他几乎是无人知晓的。

  可惜,此时的窝头早已不是曾经的窝头了。

  他是省学的学子,甚至因为老魏家在省城里买地置业的关系,已经是省城本地人了。再一个,去年梁家出事,作为同窗好友的窝头还帮衬了一把,当时是没多少人知晓此事,但等安平王世子带着人离开时,梁家那超然的待遇,却是蒙不了人的。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他被扒皮了。

  这事儿还是闵秀才来老魏家告诉窝头的。

  可怜的窝头,因为奋战了三场考试,更因为最后出考场时的致命一击,直接导致他精疲力尽,在家里缓了都五六天了,仍旧不曾完全缓过来。

  自然,他在这段时间里也不曾出过门。

  省学那边是半放假状态,就是倘若学生想去上学,完全可以,只是先生肯定没办法继续授课了,但课堂仍然能用,藏书阁仍然能进,学舍也可以接着住。但反过来,若不想去省学,那就自便,不计入平常的考绩之中。

  闵秀才是外地人,再说省学离贡院其实不算特别远,他在整个乡试期间,包括考完的这些日子,都一直待在省学里,自然知晓的事情是窝头所完全没办法比的。

  他给窝头带来了两个消息。

  其一,就是窝头的皮被扒了,如今但凡是有心人,都已经知晓了窝头的真实名姓,还打听了窝头先前在省学里数次大考中的排名。

  “打听这个做什么?”窝头很懵的,这听起来也不像是要报复他啊!

  “他们想看看你是否能高中举人。”闵秀才微微一笑,他没告诉窝头的是,那些考生气坏了,就跟赌气闹矛盾的小孩子似的,纷纷说倒想看看那个叫窝头的有几分能耐!

  托杨冬燕在贡院门口的那一声“窝头”的福,整个省城的各家小吃店里的窝头顿时热卖,供不应求啊!

  其中,是有记仇的考生推波助澜的缘故,更多的则是模仿,看到那些读书人大口的啃着窝头,满脸扭曲的嚼着,就有那些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纷纷争相模仿。

  窝头:……

  行叭,毕竟他也不能拦着别人吃窝头啊!

  “这事儿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若是你考中了,那些话自会散了。若是……反正你岁数还小,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有希望啊!”

  闵秀才其实也不算老,二十好几,但尚未满三十岁。搁在旁的人家,别说娶媳妇了,怕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别的不说,魏大牛也没比闵秀才大多少,瞅瞅窝头都多大了!

  也就是他爹娘早逝,又无叔伯,倒是有个妹子,可老早就出嫁了,管不到他头上来。至于其他亲戚什么的,有肯定还是有的,可他如今人在省城,那些县城里的族亲们也拿他没法子。

  反正闵秀才是一心想要考取功名,还自嘲说,但凡考上了举人,他第一时间就找媒人帮他说亲去。

  那才是真正的应了那句老话,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哦对了,杨冬燕为啥会知道这个话呢?当然不是她上辈子学到的,跟永平王府在一个圈子里的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不好意思,她就是从闵秀才口中知晓的。

  这么算下来,唢呐叫魂一事儿,跟闵秀才还有些许关联。

  又听闵秀才继续说道:“还有一桩事儿,你就当个闲话听过算了,若是有人问你,只管说不清楚不明白,推脱敷衍一下。”

  “什么事儿?”

  “考乡试第二场的时候,有人因迟到而无法继续乡试一事,你可知晓?”

  那肯定是知道的。

  窝头扭头喊了他奶过来:“奶,那天你是不是亲眼看到有个考生没能准时进考场?”

  “对呀!所以考最后一场的时候,我提前一个时辰就让你出门了。”杨冬燕也来了兴致,“咋了?这不是迟到了,没得考了,要等下一次乡试了,这里头还能出什么事儿?”

  那是迟到,跟窝头那个县城里的跛脚先生当年遇到的情况是不同的。说白了,迟到只能算是个意外吧?真要怪的话,也是考生本人的责任更大一些。

  哪知,闵秀才却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贡院附近的客栈,平常很少有人入住,他们本来做的就是赶考学子的生意。那位考生是从府城来的,提前十日就入住客栈了。到第一场考试的前一日,这才退了房。”

  闵秀才说到这里,面上的神情颇有些微妙:“假如同是赶考学子,早就订了住处。倘若并非赶考学子,为何非要跑到贡院附近的客栈来住?这里的房钱较之其他客栈是更贵一些的,大概也就只比西城专供富商落脚的客栈略便宜几分。但两者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西城的客栈环境要比这里奢华太多了。”

  贡院附近的客栈,如果并非考试期间,那么房钱是很便宜的,空房间极多,随便挑。

  可但凡是考试期间,不光一房难求,且房钱也会涨上许多。尤其是三年一届的乡试期间,八月里的房钱,足足比六月院试那会儿贵了两倍有余。

  至于西城的客栈,人家是贵得有道理,一年四季都这个价格,客房宽敞明亮,家舍也是以精致出名的。不像贡院这边的客栈,就是普普通通的单人间,一间不大的屋儿,一张床榻,一张桌案,一张方凳。

  杨冬燕是没住过贡院附近的客栈,可她是进去过的。那会儿,窝头的跛脚先生就带着学生住在那边,他们还未曾赁下宅院时,是将东西暂且安置在先生房内的。

  客栈的客房就是个干净整洁,最大的优点就是离贡院极近,旁的真心没啥值得夸耀的。

  “有人搞鬼?”杨冬燕原先没想太多,但这会儿听闵秀才将事情说了一遍,大概就猜到了。但再细细一想,这属于阳谋吧?你退了房,我租了房,就算事后猜到另有内情,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亏,对方是吃定了。

  窝头想得更多一些,想起闵秀才的为人,他不觉得对方会单纯为了这种不相干的事情特地找他说话的。又想起方才闵秀才特地叮嘱了,让他碰上有人询问此事时,要做出推脱敷衍的态度来,他就明白了。

  “是省学的人?”窝头忽的问道。

  闵秀才点了点头。

  “怎么查出来的?难不成是客栈掌柜的说的?”

  “不是,是那位迟到的考生心有不甘,等第二场考完了以后,蹲守在房门口,查到了占他房间的学子。”

  坏就坏在对方干了坏事还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面对那人的质问,他也只道因为小厮没能耐,没租到房舍,前头是在省学里住的,等后来有房舍了,他就住下了。

  就这么简单,且理直气壮,毫不在意。

  但对方不信啊!

  “那俩人是曾经的同窗,据说在府学时屡次产生矛盾,甚至闹到一方不得不离开府学的地步。那人也是个能耐的,索性咬牙来了省城,前后折腾了两年,到今年开春才入了省学。”

  因此,窝头并不认识对方,就连闵秀才跟对方也不熟悉。只知道那人几次考试排名都很一般,属于中游偏上一些。但考虑到他年岁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是还能再往前冲的。

  “所以,这事儿会怎么办?”窝头没碰上过这样的事情,他知道闵秀才担心的是省学的名声,猜测先生们可能会做出一些惩罚来。

  “眼下还不清楚,倘若他这一次能高中举人,那么先生们应该不会说什么,就当无事发生掀过去罢了。若是他未曾高中,那就不好说了。不过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劝退,不会如何的。”

  闵秀才也想起了他那个跛脚朋友,轻叹一口气:“这事儿跟廖兄的情况不同,他是一辈子的前程都被毁了,所以那人也得到了严厉的惩罚。只是对于廖兄而言,再多的惩罚也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此事,又不曾做绝,今年不行,那就等三年后再考,先生们不会给予严惩的。”

  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站在省学的立场上,他和闵秀才都是天然偏帮省学和同窗的,但仔细想想,对方确实有些不太地道。

  倒是杨冬燕不这么想。

  “你俩又不知道他们曾经发生了啥事儿,再说了,我听人说,以前还发生过在客栈后厨里下泻药的事情呢!比起这个,那人的手段算是光明正大了。咋滴,只许你退房,不许我租房?”

  闵秀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主要也是客栈的房钱贵。”

  “嫌房钱贵可以不租啊!整个省城那么大,多少家客栈呢,非要跑去租贵的?他心疼不住也得付房钱,那咋不想想人家客栈掌柜也不容易,三年才一次的乡试啊,要是不乘机捞钱,搞不好客栈都开不下去!”

  “明码标价的事情有啥好说的?又不是等住下了突然给你涨了一波价的。兴许那掌柜还嫌那人晦气呢,多的是有人想住,他抢先占了房舍,又贪小便宜,白折了这些钱,多晦气呢!”

  闵秀才是个读书人,他是不可能从商家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被杨冬燕提醒之后再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说白了,哪怕其他人都有责任,要承担绝大多数责任的还是当属那个倒霉蛋本身。

  “这事儿倒是给咱们都提了醒。其实我倒是觉得你们家的法子更好,倘若有幸跟魏老弟一同高中,我倒是希望能一起赁个小院舍,再请个婆子照顾我们起居,你意下如何?”闵秀才问道。

  窝头刚要点头,就被杨冬燕截过话头:“捎带你一个倒是可以,但不能去外头随便租个院落,因为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闵秀才和窝头齐齐的扭头看向杨冬燕,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奶,你答应谁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安平王世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