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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是考试,就是很简单的功课内容,不过单单这些东西就足够看出来,刘侾的功课底子特别不好。

  但没关系,窝头有经验的,萝卜和土豆的基础不知道要比刘侾差多少。

  “大、大哥啊!我喊你一声哥啊!哥你还记得眼下都二月里吗?会试的第一场就安排在二月初九啊!没几天了啊!哥你就算想要搞死我,咱们能不能先缓缓?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吗?”

  “我考不过会试的。”窝头一脸的坦然,“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全力以赴参加会试的。而且就算没考过,我也已经同书院这边商量好了,他们还是会收留我的,我等三年后再考一次。”

  “还没开始考呢,哥你有点儿信心,万一考过了呢?”

  “也是,我有信心的。但三年后再考不是更有信心?还有啊,你这个考状元的梦想……”

  刘侾内心的小人在捶地大哭,我没有考状元的梦想,我真的没有啊!

  更要命的是,青云书院是有放假日期的,以前窝头过日子糊涂,他是跟着自己的学习进程,以及日常安排,来选择要不要回家一趟。但自打他盯上了刘侾后,他就决定跟着书院自身的时间安排走。

  而书院这边,选择在会试前两日停课,一直放假到会试结束。

  倒不是特意为学生放假的,而是青云书院不少先生也是有职责的。再就是……

  先生里头有不少举人,他们也想再搏一搏,万一考上了呢?

  只这般,刘侾高兴的放假了。

  可惜没等他高兴多久,就被窝头逮回去了。

  放假应该回家啊,窝头一面询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咱奶,一面就把人拖走了。

  刘侾不敢说不去看,他怂。

  幸好,杨冬燕没有窝头那般丧心病狂,看着蔫里吧唧的曾经最大的小孙孙,她难得没开骂,而是恢复了很久以前的温柔慈祥,让厨子做了一桌好吃的,大家一起吃。

  因为前头刘二老爷那惊人的提议,就是乱点鸳鸯谱那桩事儿,哪怕这事儿再他娘的离谱,到底还是在刘侾心目中留下了一丝痕迹。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就眼睛乱飘,试图找出那个传说中的猪妹。

  结果没找到。

  压根就没有适龄的小姑娘啊!

  饭桌上,魏大牛、二牛包括萝卜土豆这些个,就不说年岁了,性别就不对。方氏的性别倒是对了,年岁又不对,再说那是窝头的亲娘,窝头跟他介绍过了。他奶倒是捞了一只小胖娃过来,但那个小胖娃撑死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刘侾觉得他爹就算再疯,也没到那个程度。

  刘侾偷偷的问窝头:“你妹呢?”

  窝头下意识的抬眼去看猪小小妹,正好看到小小妹把一只硕大的麻薯往嘴里塞,塞不进去也要塞,塞了个五官扭曲。

  讲道理,哪怕有哥哥滤镜在,看到这副模样,窝头也是非常心塞的。他很努力的无视了小小妹,转而问他奶:“我猪妹呢?”

  “去庙里给你祈福了。”杨冬燕笑得眉眼弯弯,“我特地寻的好寺庙,还亲自尝过了那边的斋饭。”

  刘侾知道自家府上也常有女眷结伴去庙里祈福吃素斋的,因此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很好吃?哪家啊?”

  杨冬燕温柔的看了一眼刘侾,给他挟了一根硕大的鸡腿,然后说了个寺庙的名字,笃笃定的道:“很难吃,特别难吃,全素的,也没油,主食还是拉嗓子的粗粮,我就是饿死也不吃那个!”

  刘侾看着碗里那油汪汪的大鸡腿,再听着杨冬燕的话,一时间有些愣神。

  倒是窝头听懂了。

  “奶您是故意的吧?把我猪妹送到那里去,存心想要饿死她?小妹也去了呀?我觉得小妹也不是那么胖,还有二婶……”

  “跟猪崽比,小妹当然不胖。可跟其他贵女比呢?咱们呀,要讲究一个入乡随俗,就算不学着那些贵女们,也不能把自己吃那么胖。我想过了,等她稍微瘦了一些,找个家里有钱的傻孩子,把她嫁过去。顶好是家中的小儿子,这样压力也就小一点儿。”

  有钱的,傻的,小儿子……

  窝头悄咪咪的抬眼去看旁边的刘侾。

  真巧呀,刘侾也正好在看他,还拿手抹了一下脖子,一副你要是敢说我就跟你拼了的凶恶表情。

  行叭,不说就不说。

  这不是再过两日便是会试开考之日了,自家又有考生在,难免会提到这个事儿。

  杨冬燕倒是没特别担忧,她觉得吧,窝头可能就是跟二有缘分,毕竟考童生试的时候,最后那次考试也是考了两次才通过的。乡试也一样,第二次才通过。同理可证,会试估计也是如此了。

  当然,在开考前谁也不会故意说那些个丧气话,但做到心知肚明还是有必要的。

  因此,杨冬燕只说已经将考试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又说这几天叮嘱过厨房了,做些稳妥的吃食,免得到时候吃坏肚子。

  窝头抬眼看着这一桌子浓油酱赤的吃食,完全不明白这哪里就稳妥了?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他奶阻止他吃那些油汪汪的吃食,只叫他乖乖喝粥配小菜。

  一旁的刘侾哈哈大笑,他本来是不爱吃那些鸡腿之类的吃食,但眼见窝头想吃没的吃,他就突然爱上了。

  就吃就吃,吃给你看,气死你气死你!

  窝头:……

  曾几何时,每当窝头开始用功时,看着那些别人没有的书籍,他总是带着憧憬去想想能写出这些个精妙文章的人,究竟是何等的当世大儒。

  尤其,他本人的字写得不够好,毕竟他花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去背诵去理解,没办法挪给书法太多时间。再一个,书法一途其实并不是有临摹的字帖就完事了,最好还是有先生手把手的教导,指出缺点肯定优点。

  窝头没有的,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临摹杨冬燕给他的书籍里的字体。

  这里头,像王妃她们这些女眷的字体,其实是不适合窝头临摹的。王爷打小习武,当然也是念过书的,但字写得很是一般。倒是刘二老爷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那字体还是很不错的。

  值得一提是,刘侾的字体也是随了他爹的,在杨冬燕上辈子过世之后,他就被送到了亲爹娘跟前,他爹曾亲自教导他学问,但最后因为实在是身体吃不消,放弃了这个可怕的工作。

  教导刘侾学习,那不是一个费脑子的事儿,是特别费心脏的事儿。气得心口疼都算是小事儿,刘二老爷一度经常被他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半天都缓不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刘侾那一笔字还是比窝头强的。

  基本上,刘侾是属于低配版的刘二老爷,在字体方面确实如此。

  因此,窝头既是仿照着刘二老爷的字来写的,又碰上了刘侾那笔字,感觉人家比他写得要好很多呢,不其然他就开始敬佩这个写文章的。

  他怎么会知道这是誊抄的呢?他一度以为那些书籍文章都是由对方亲自写的。

  曾经有多向往,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懵圈。

  反正现如今是滤镜碎了一地,但窝头仔细的想过了,这份恩情还是应该记住的,尤其他奶从小就教导他,要知恩图报。

  嗯,正好刘侾特别想考状元,他决定鼎力相助!

  刘侾在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哭得像个一百二十斤的孩子。

  “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我最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府上的王妃一直在搞事,她就希望我娶她的娘家侄女,可她娘家的姑娘啊,一个两个的全是大才女,我为什么要娶一个才华横溢学富五车的才女呢?我这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对吧?”

  “想待在书院里吧,我隔壁住着的就是窝头,他太吓人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故意整我,还是真情实感的希望我能上进。我呀,南陵郡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啊,就快被逼死了!”

  “救救我,老祖宗救救我吧!”

  这一番的泣血哭诉,真的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就连一贯铁石心肠的杨冬燕,这会儿都忍不住开始心疼起了自己曾经最爱的小孙孙。

  “侾哥儿啊,我得跟你说个事儿,窝头他真不是故意的,他这个脑子跟其他人长得不太一样!”

  杨冬燕回忆起前尘往事,当下就告诉刘侾,在多年以前,窝头第一次去启蒙私塾时,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整个人仿佛吃了仙丹一样,快乐的不得了。

  他是打心底里觉得读书是件快乐的事情,并且希望将这般愉快的事儿跟所有人分享。

  猪崽是第一个受害者,有一阵子猪崽都是躲着窝头走的,生怕被窝头逮住后,就来个考猪崽。之后就是萝卜土豆了,猪小妹也没能逃过魔爪,还有童生试的事儿。

  “对了,你知不知道窝头来到了南陵郡后,又搞了个事儿。就是吧,二月里不是有那个什么县试吗?按照规矩来说,得去户籍所在地考试的,我们家的萝卜土豆压根就不是南陵郡的人,可窝头不知道咋折腾的,反正呀,那俩如今就在备考,月中就要考试了。”

  这个刘侾倒是知道。

  “能搞定的,不难的,童生试而已,上哪儿考差别不大的。规矩是规矩,可难免有背井离乡的存在,所以圣上是允许各地自行定规矩,最常见的就是捐一笔钱,就允许换个地方考试了。”

  童生试的话,捐的钱还不会很多,一般单人在五六两银子之间。毕竟,真要捐的钱多了,那就可以直接捐出个秀才功名来了,那种就要贵上很多了,基本上都要百八十两银子。

  杨冬燕倒是不知道这里头还要花钱,窝头回家没说呢,不过她还是暗暗记下了这个事儿,回头吓死萝卜和土豆。

  这会儿,她还是继续说方才的事儿:“那孩子哟,是打心底里觉得背书啊写文章啊,就是一个特别快乐的事情。他还特别希望跟其他人分享这样的快乐,就连他爹、他二叔,都没逃过。”

  刘侾呆若木鸡。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啊?关键吧,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凭啥觉得你认为快乐的事情大家都能快乐呢?

  就很好哭。

  “看开点儿吧,横竖又不是让你下地干活,也没叫你去挑粪,就这样吧。”

  刘侾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奶,不敢相信曾经最疼爱他的奶奶居然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老祖宗,他是想让我考状元啊!您知道考状元代表着什么吗?”

  杨冬燕还真就不知道。

  不知道窝头居然打算让刘侾考状元,更不知道考状元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那就是……

  “你肯定考不上状元。”

  “对啊!”刘侾先是猛点头,然后就捂住了心口,就算是大实话,但这话还是伤害到了他幼小的心灵。

  谁知,杨冬燕还有话没说完。

  停顿了一下后,她又道:“就你那个长相,还状元啊?就算你真的考了第一名,圣上肯定会给你划到探花郎那头去的。你想想啊,圣上一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还有三皇子,不也一样?你呀,真想要当状元的话,得先把脸给划花了。”

  刘侾傻了。

  代价那么大吗?

  不是,关键是这个吗?他连乡试都通不过啊!

  杨冬燕到底还是念旧的人,眼瞅着刘侾被自己气傻了,又听到窝头喊刘侾过来一起念书,同情占了上峰,她一个没忍住告诉刘侾,关于窝头的弱点。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弱点,就是吧……

  “窝头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这次千万不要雇人去贡院门口迎接他了。”面对刘侾的茫然,杨冬燕说起了她去年的丰功伟绩,就是雇佣了一个唢呐队,在乡试结束后,去贡院门口大肆吹奏,差点儿送走了所有人。

  “这个可以有!”刘侾大喊一声。

  “我本来是想请舞龙舞狮队的,可一时间找不到啊,毕竟那会儿我对省城那头也不大了解。我还想过要敲锣打鼓,还有那个放鞭炮,都没成功。幸好啊,最后给我找到了唢呐队。”

  刘侾顿时大乐:“我能找到啊!”

  一想到届时会试结束后,窝头从贡院里出来,顿时面对着就是锣鼓喧天的热闹场面,刘侾就忍不住嘿嘿嘿。

  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113章

  窝头真的很心疼永平王府, 他们家的世子看着就不如安平王世子,不过好赖差距不算太大,就算不能光宗耀祖, 起码也能顶门立户。

  可他们家小少爷是什么鬼?

  原先,窝头还觉得刘侾只是学问不太好, 但这也没啥的, 他的堂兄弟萝卜和土豆的学问也不好,刘侾再怎么天赋一般,碾压那俩还是没问题的。

  谁能想到呢,在会试前一天,刘侾突然就傻了。

  动不动的嘿嘿嘿。

  窝头敢发誓,刘侾就是特别莫名其妙的开始了犯傻之旅,好端端的就冲着墙壁嘿嘿笑,转身又冲着桌案嘿嘿笑,及时他让刘侾过来看书,刘侾还是嘿嘿笑。

  关键吧, 那是一本策文集锦……

  策文严格来说, 其实是分为策问和对策的, 相当于是出题和应答的过程,内容都是相当严肃的, 不是关于治国安邦, 就是关于社稷民生的。譬如说,关于治理水患, 关于税收制度,关于平定叛乱等等。

  简单地说,就算是一个天生乐观开朗笑点极低的人,看到这种书, 也不可能笑得出来。

  但刘侾就是做到了,他愣是冲着策文笑得嘿嘿嘿。

  ——仿佛在看有颜色的书。

  窝头忍住了,他觉得来日方长,毕竟明个儿下午他就要去会试考场了,没必要赶在今个儿晚上跟刘侾较劲儿。他想的是,甭管这次能否考上,都要想法子将刘侾引导上科举一途,读书使人明智,应该能挽救刘侾这倒霉孩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窝头很早就睡下了,第二天萝卜悄悄的告诉他,说刘侾昨个儿看书到半夜里,还一个人在书房里嘿嘿嘿。

  “你昨个儿这般晚睡?”

  萝卜一脸的苦逼:“哪儿能呢?这不是昨个儿饭菜要丰盛了,我一不小心吃多了,半夜里肚子涨得难受,起来上茅房……就听到那头嘿嘿嘿,我一个没忍住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书房的油灯一直亮着!”

  再一看,差点儿没给他吓得当场尿裤子,白日里看着还挺正常,并且长相极佳的王府小少爷,一个人枯坐在书房里,冲着一本书嘿嘿嘿。

  你说吓人不吓人!

  哪怕这会儿都是青天白日里了,回忆起昨个儿半夜里的情况,萝卜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心说富贵人家的孩子都这样吗?吓死个人了。

  窝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深深的认为自己任重而道远。

  不管怎么着,当天下午他还是去了贡院那头。

  考前的准备工作自然是完成的,包括文房四宝并一些不容易坏掉的吃食。

  其实,这会儿才是二月里呢,就算南方比北方稍微暖和一些,但这个天气,吃食想要坏掉也是蛮困难的。但吃冷食一样会闹肚子,尤其是像肉饼包子一类的,冷了以后吃起来味道奇怪不说,还容易出事。

  为此,杨冬燕特地叮嘱李厨子,给做的都是糕饼一类的,不容易放坏,冷的吃也不至于闹肚子。

  再就是薄荷膏也得准备上,消暑祛热倒不是关键,但提神醒脑还是需要的。

  林林总总准备了两篮子的东西,杨冬燕自是要亲自送窝头去考场的,大牛和方氏也紧随其后,另外就是刘侾了,他也吵着闹着要一起去。

  最后当然是魏家这边坐上了厢式马车,而刘侾则骑着高头大马,一副骄傲的模样在前头开道。

  差点儿给他冻成了个傻子。

  别以为南方的冬天就真的不冷了,不可能的,兴许在室内还好一些,但外头吹着风挨着冻,短时间倒还行,可魏家那宅子离贡院很远的,而且南陵郡的内城还禁止跑马,刘侾只能挺直腰杆在冷风之中慢悠悠的往贡院赶。

  杨冬燕早就猜到会这样,她阻止过的,毕竟就家里目前这个条件,哪怕一辆马车坐不下,那也可以再来一辆的。再说了,其实也不至于完全坐不下的,挤一挤呗,有啥呢?

  但刘侾不干,他一贯不喜欢坐马车,他爱的是策马游南陵的那种爽快感觉。

  眼下就很爽快了,冻不死他丫的。

  冻死当然是不可能的,还真别说,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刘侾那挺直腰杆傲然坐在高头大马的一幕,只道是看到了一位翩翩君子,羡慕的乃至倾慕的都有,唯独没人会觉得他冷。

  在这个时间点往贡院去的,自然是学子和他们的家人了。有那看热闹的人,但刘侾那个气质,显然不像是那种爱凑热闹的闲汉。

  于是,倾慕的眼光更多了……

  待到了贡院,窝头下了马车,也提上了两个大篮子,让家里人不用往前挤了,反正也就几步路了。

  这时,刘侾过来,把马绳一撂,冲着窝头一努嘴:“跟爷走!”

  多么完美的一幕啊!

  豪门阔少爷与他的小书僮。

  这会儿,贡院门口的人是挺多的,但总得来说还算是有序的。举人们都老老实实的提着篮子在前头排队,自有人来检查一应文书,也会仔细的对照上头的肖像描写跟本人是否相像。

  至于来送行的家人一般不会上前,会跟看热闹的人一起退到一旁,两边人其实没隔多少距离,却也称得上是魏晋分明。

  早的那些人看到刘侾和窝头的这个组合,特别笃定的帮他们划分了阵营,以至于等刘侾走过去后,就有兵差拦住了他,委婉的提醒说,放置文房四宝和吃食的篮子得举人自个儿提着,到时候书僮是没办法进去的。

  有人拦着刘侾,自然也有人拦着窝头,非举人请退后嘛。

  其他人倒也罢了,知情者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

  譬如早了一刻钟过来的闵举人等人,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闵举人等人多半都是跟窝头一起进入了青云书院的,当然肯定不是全部,人各有志嘛,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青云书院,更别提还会有刻意避开的人。

  陶举人便是那个刻意避开的人。

  他看不惯魏家那个做派,明明就是彻头彻尾的乡下泥腿子,偏要做出一副高门大户的样子来。婆子不叫婆子,喊老太太,就杨冬燕那样儿,算哪门子的老太太?这也罢了,最叫他生气的是,当初他其实也是选了青云书院的,可对方却是一眼相中了窝头,连呼少年天才,让他格外得不爽。

  能考上举人的,多半都是有一股子傲气的,尤其陶举人其实年纪也不大的,是比窝头年长了几岁,但二十岁出头这个年纪,放在举人之中绝对算是年轻人了。要知道,很多这个年纪的人甚至还在考秀才,他便已经出人头地,自是分外了不得的。

  偏生,让他碰上了窝头,这个年岁比他轻,出身来历都不值得一提的乡下小破孩子。

  陶举人是这般认为的,假如窝头的才华确实在他之上,那么没问题,他自是甘愿认输。但关键不是这样啊,先前他们二人就有关于策文讨论过,陶举人笃定的认为,窝头的天赋平平,更谈不上才华,且缺乏对时政的敏感度。

  这样的人还想通过会试?别做梦了!

  退一步说,就算窝头真的考上了,那又如何呢?年岁太小的话,在会试上显不出来什么,可一旦去了殿试现场,圣上是断然不会选一个如此年幼的学子当官的。甚至再退一步,即便窝头顺利的当官了,就他那个家庭,也会把他拖垮的。

  曾几何时,陶举人就是这般断言的。

  跟他交好的几人都听他提过这些,平常说起来也罢,在年前一次醉酒后,他酒后失言,连声道魏家满门不堪入目,圣上便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也不该让魏承嗣谋到官职。不然的话,一旦这样的人成为朝廷官员,其家人定会跟着欺压百姓,尤其是那个老太太……

  “我就没见过哪个举人会这般听年迈祖母的话,假如那真是个高门老太太倒也罢了,不过就是个乡下老婆子,听她还能成事儿?”

  “眼下便也罢了,倘若将来魏承嗣当上了一方父母官,仍旧事事听从那个老婆子的话。像这般出身卑微,没见识眼皮子浅的老婆子,还不得见钱眼开?到时候,只怕够他受的了。”

  “一家子拖后腿,他没戏,他肯定没戏!”

  ……

  他的几个至交倒是清楚为什么他会对魏家产生如此大的敌意,其实原因一点儿也不复杂,归根究底就是一个嫉妒罢了。

  陶家在当地也算是高门大户了,陶举人自幼聪慧,然而在家里却并不是很得宠。他的祖父母更疼爱长房长孙,也就是他的大堂哥,他的父母则偏疼他弟弟,对他当然不算坏,但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个,得不到全部的关注。

  只有在他考上秀才、考上举人之时,才能吸引全家人的目光。

  所以他一定要顺利的考上进士!

  进士及第,光宗耀祖!

  可谁能想到呢?陶举人前脚才怒斥了魏家,后脚人家永平王府就出面认了干亲,还是郡王亲自出面行大礼认了他所看不起来的乡下老太太当干娘。

  就他娘的离谱!

  莫名其妙!

  这还是年前发生的事儿,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陶举人第一反应就是完全不信,可那会儿是在年关里啊,年关就是各类流言蜚语的最佳发酵时间。就算他本人不相信,周围那么多人都在讨厌这个事儿,到最后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再后来,老魏家搬了家,那个才置办了没多少日子的小宅院也挂牌准备卖出去了,他们自个儿则搬到了另外一个街区的大豪宅里。

  诚然,对永平王府来说,临时找到的宅子肯定是有着诸多缺点的,但在陶举人看来,那却是实实在在的大豪宅了。

  反正就是陶家倾尽所有都买不起,也没处买的大宅院。

  就很懵。

  满脑子浆糊。

  得亏那是年关里发生的事儿,而会试则是定在二月初九。正因为如此,他还有时间好好整理心情。他其实还是存有理智的,明白在这档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摒弃一切杂念,调整好心态,以应对不久之后的会试。

  但现实跟想象是不同的。

  在来到贡院之前,陶举人是真的以为他放下了。可直到站在了排队入场的举人之中,看着永平王府的小少爷骑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良驹傲然过来,再看着他身后的马车里下来了魏承嗣那个小矮子,随后又看着王府小少爷领着魏承嗣穿过人群走到了他们这一块……

  他心态崩了。

  什么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扎心。

  哪怕先前他很努力的说服自己,就算认干亲一事是真的,那里头也肯定是有隐情的。要不然呢?好端端的,人家堂堂一个郡王爷,为什么就突然疯了要认一个乡下来的老婆子当干娘?图什么呢?

  反正他先前是说服了自己,还斩钉截铁的告诉同伴,就算郡王爷本人疯了,他家里人也肯定不服气的。

  谁会福气呢?假如是他爹突然疯了,认回来了一个傻婆子当干娘,哪怕碍于孝道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心里肯定也是不舒服的。

  但眼下,事实证明他猜测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人家小少爷看着跟魏家人关系挺好的,还主动帮魏承嗣开道,尤其他长相俊美无双,旁的人都不敢太靠近他,远远的避开生怕亵渎了这么个俊俏小哥儿。也因此,魏承嗣特别容易就走到了他们这边……

  然后就被拦下来了。

  目睹这一切的陶举人何止是心情复杂,但眼见这俩人都被拦了,他隐约兴起了一种看好戏的想法,想看看堂堂王府小少爷被别人落了脸子后,会不会当众发怒。

  还是没看到。

  因为杨冬燕发怒了。

  杨冬燕是忍过的,但她忍不住的,因此只大吼一声:“刘侾你给我回来!再搞事儿,看我不让你爹抽你!”

  啊噢~完犊子了~

  刘侾飞快的转身,如同一只脱缰的野狗一般,在所有人不曾回过神来之际,就飞窜了出去,直奔杨冬燕的身边。末了,他还冲着杨冬燕笑得一脸的谄媚:“我回来了嘿嘿嘿。”

  哪儿来的大傻子?!

  窝头嘴角抽抽,他觉得他还是有优势的,那就是在别人都惊掉下巴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我才是应考的举人,他是来送我的。”

  如此这般,他跟差人解释着,并顺利的排到了队伍末尾。

  其他人都是一副“真他娘的长了见识”的模样。

  当然,对于多数人来说,这也仅仅是个考前的小插曲罢了,毕竟刘侾再荒唐,也不敢大闹贡院的,尤其是在会试前夕这么至关重要的时刻。

  可多数人中却不包括陶举人。

  他再一次崩了心态。

  及至顺利的进入了贡院之中,并按照次序走进了巴掌大的一间号舍后,其他人都开始调整状态,他却是木愣愣的枯坐了起来。

  会试同乡试的流程差不多的,都是考三场,且都是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因此,陶举人发呆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且不说本来就没人关注他,单说这会儿又还没开考,卷子都还未曾开封呢,只要他别大吵大闹大喊大叫,就没人会在乎他是发呆还是干别的什么事儿。

  参加过重大考试的人都知道,心态这东西,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对于应考者来说,却是很重要的。

  真以为考试是按照本人的才华排名次的吗?

  不是这样的,但凡是考试,就会有一个临场发挥的问题。有些人心态好运气也好,只有五六分的才华,愣是能超常发挥,单看卷子还道是他起码有七八分的才华。可也有人心态炸了,平常看着不错,一碰上重要考试,直接就考砸了,这样的人纵然是有十分才华,可能卷面反应出来的,连五分都没有。

  要不怎么会有考运这个说法呢?

  窝头的考运其实挺普通的,属于不好不坏的那种,不会碰上一头雾水的情况,但也不会一看到考题就精神大振,回想起以前答过类似的问题。

  当然,第一次乡试不在此列,他那时候就没学过策文,童生试压根就不会涉及到江山社稷民生问题的。从未学过的知识,答个屁啊!

  幸好,这次会试时,窝头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

  哪怕他的先生、他自己包括青云书院的那些先生都认为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应对会试,但没关系,他还是会尽全力认真考完的。

  窝头的心态很好,他一贯不认为失败有什么大不了的,横竖他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他永远都是他奶和爹娘的心头肉,享受着全家人的爱。

  猪崽:……爱过。

  可怜的小猪崽哟,她这会儿正跟着她娘和她妹,委屈唧唧的待在寺庙里,为她家那倒霉哥哥祈福。

  呜呜,做猪太难了。

  更难的是陶举人好不好?

  如果说,在进入会试考场后,心态一时的炸裂,那问题其实不大的。举人们都是前一天下午入场的,要等到次日一早,才会由主考官亲自为考卷起封,由各位兵差下发到考生手中。

  足足一整个晚上可以调整心态呢,这要是还调整不过来,那……就没办法了。

  待第一场考试结束,陶举人心神恍惚的出了考场。

  没有亲朋好友的迎接,同行人当然有,可陶举人的朋友本身也是举人,来南陵郡就是为了参加会试的。如果是在会试开考之前,那么一起品茗谈心畅谈未来,那自是无妨的。可刚考完一场,所有人都耗损了不少心力。在这种时候,指望对方能够迅速体会到同伴的心情,特地过来安慰人……

  你在想屁吃呢?

  第一场考完出来是上午,次日下午又要再次进入考场,之间这段时间不好好休息,还跑去安慰人?做啥梦呢!

  所有考生一出考场就急匆匆的往外走,若是有书僮陪伴的倒也还好,假如是单独一人的,那就只能强撑着往客栈里走。自然,这些人不是济康郡那个倒霉秀才,人家哪怕是有地方落脚,也会提前在贡院附近的客栈里定好房间。毕竟,在这个时候,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都是很宝贵的。

  魏家还真没有订房间,但杨冬燕还是领着一群人过来接孙子了,这次的马车特别招摇,那肯定不会是她准备的,而是刘侾抢了他哥的马车。

  永平王世子刘修的专用马车啊,那可比普通富贵人家自行准备的要好上太多太多了,不光是外表看着奢华,关键是里面贼舒服。

  刘侾这次不骑马了,毕竟人不会在一个地方犯傻两次的,他让窝头上了马车,再就是杨冬燕和他本人了。魏家其他人都是坐自家马车过来的,也不敢上王府世子的专用马车。

  就很爽!

  ↑这是刘侾的看法。

  其他与此事无关的人倒还好,这会儿其实多数人都是关注自己的,无暇分心关注别人。但陶举人不是,更让他生气的是,他所在的号房跟窝头很近,虽不是紧挨着的,却也是只间隔了两个号房。

  贡院这边,为了不发生意外见识,进出考场都是按照顺序来的。尤其是出考场时,都是按照号房的排序,一排排的把举人请出来。也因此,陶举人就跟在窝头的后头一些,抬眼就能看到窝头的那种。

  于是,他看着窝头出去,看着杨冬燕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看着魏家好多人聚在那头,再看着刘侾主动把窝头推上车,随后笑得一脸谄媚的恭迎杨冬燕上马车。

  其实他不知道,刘侾之所以去推窝头,纯粹就是因为窝头他矮,靠自己万一摔下来咋办?肯定不会出事,但绝对会影响到下一场的考试,这是刘侾最不想看到的事儿。

  就在窝头他们考第一场时,刘侾回去认真的思考过了,对他最有利的,便是窝头一口气通过会试,殿试是没有淘汰率的,只是取中的是进士,未取中的则是同进士。

  也就是说,只要顺利的通过了会试,那么窝头就一定能当官。

  你说不一定能谋到缺?

  就算眼下朝廷很多官职都是三比一的概率,也就是三人抢一个官职,但这种事情会轮到窝头身上吗?绝不可能的。

  只要他考上了,回头永平王府就能给他塞到翰林院去,当然不是不能去其他地方,只是要考虑到他实际的年岁,贸贸然的让他放外任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儿。再说了,他要是放了外任,杨冬燕不得跟着一起走?因此,假如窝头考上了,在永平王府的插手之下,留在南陵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试想想,窝头通过了会试,那么他就会在不久之前迎来殿试。哪怕殿试不用担心被淘汰,那也得全身心投入进去。等殿试结束后,他还要参加吏部的考试,如果是进入到翰林院,一样有考核……

  刘侾想的贼美,只要窝头足够忙碌,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反过来,要是窝头没考上……

  他觉得他大概是要凉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侾真心诚意的祝福了窝头,并在窝头考试时,认真的为他祈福,所图就一个事儿,一定要考上啊!

  他哥骂他有病。

  毕竟他自个儿参加乡试时,甚至家里其他兄弟去考试时,他都没这般惦记的,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结果到了窝头这儿……

  这要是没病才叫出鬼了。

  刘侾不稀罕搭理他。毕竟,刘修是弟控,又不代表他是兄控的。

  ……

  第二场考试来得飞快,紧接着就是第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