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太太的咸鱼人生上一章:第84章
  • 老太太的咸鱼人生下一章:第86章

  “你说今个儿来府中做客的孟家姑娘们并不曾太在意你?”刘三太太丁氏缓缓的说道。

  丁氏长女忙不迭的放下碗筷,挺直腰杆端坐好,这才开口答道:“是同我说话了,却不是很亲近……”迟疑了一瞬,她补充道,“倒是同魏家姑娘玩得更好一些。”

  刘三太太眉头紧锁,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二太太究竟要做什么。在她看来,于情于理自家姑娘都要强过别家的,一个是自个儿看着长大的,另一个却是不知道哪来的乡下人家,就算魏家有个农门贵子,可眼下又看不出来什么的。

  见母亲又不吭声了,丁氏长女也不敢继续吃饭,只仍旧正襟危坐着。倒是丁氏次女胆子略大一些,见状,便开口劝着。

  “许是娘误会了。二伯娘请了娘家侄女来家里玩儿,要么就是单纯的小聚,要么就是给侾哥哥说亲。表兄妹结亲,多寻常呢。”

  听到这话,丁氏的眉眼略舒展了一些,不由的点了点头:“或许真是我想岔了,哪儿放着自家侄女不管,却去插手外人亲事的道理?嗯,如果是为了侾哥儿的亲事,倒是合情合理。”

  孟家的门第是不如永平王府,但既然刘二太太孟氏当年能够嫁给刘二老爷,那么她娘家侄女嫁给她所出的儿子也是很正常的。况且,刘侾同样不是嫡长子,还是亲上加亲,甭管怎么算都是妥帖的。

  这一篇总算是翻过去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丁氏气得就是两个嫂子将外人看得比自家人还重。但如果是刘侾的话,那一切就不同了。

  咋滴?侄女还能比亲儿子重要?

  “若是过阵子,还有像这般的小宴,你俩也不用总是等我开口,倒是赶紧过去呢。这是在咱们自个儿府上,来了娇客,过去招呼一声有何不可?要记住,你俩可是府上的嫡女!”

  丁氏的两个女儿面面相觑,到底还是点头应下了。

  只是等跟母亲道别后,俩姐妹回了自个儿的住处,苦笑连连。

  “娘总是说咱俩是嫡女,可府上一直对外说只有韵姐姐一个嫡出小姐。咱们总不能同两位伯娘作对吧?”

  “如今韵姐姐也嫁出去了,许是无妨了?”

  “可这话不能由咱们来说吧?”

  “唉……”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饶是富贵如永平王府,也不是人人都过得好的。自然,衣食住行方面是好的,王妃本就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况且她也极好脸面,做不出苛待庶出三房的事儿。

  但饶是如此,想要人人满意却也是痴心妄想的。

  在三太太丁氏看来,她所出的儿女自是比大房二房的庶出子女金贵的,毕竟她生的两女一子从律法角度来说,是正经的原配嫡出。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王妃和二太太倒还好,但两房的庶出子女却不是这般看的。

  大房二房的庶子庶女们,坚定的认为自个儿比庶出三房的堂兄弟姐妹高贵多了。尤其是大房的庶子庶女,毕竟对他们而言,亲爹是堂堂郡王爷,怎么还比不过庶出三房的哥儿姐儿?

  说句大不敬的话,那皇家还有庶出子女呢!照这个说法,王爷家的嫡子嫡女们,还能高贵过妃嫔所出的皇子公主?

  反正这事儿吧,就是典型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相之间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也不是说服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利益二字。

  没曾想,三太太丁氏刚被小女儿说服了,认为二太太这是在为了刘侾的亲事忙活,结果转眼间,刘侾的亲事定下来了。

  却不是孟家的姑娘,而是三公主。

  皇后只得了两个儿子,便是太子和三皇子,在宫中地位最高的也就是他俩。

  值得一提的是,前头两位公主,即大公主和二公主皆在前两年和亲远嫁了,底下的几位,哪怕是年岁还小的,也是默认长大后要和亲的。

  至于这位三公主却是个特例。

  她生母早逝,又因生母跟皇后是表姐妹,俩人感情不错,因此皇后便抱养了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三公主。至于这对母女到底有几分真情,谁也说不好,毕竟明面上皇后最疼的是三皇子。

  确切的说,皇后对太子的要求极为严格,但对三皇子却是溺爱至极。至于养女三公主,则介于两个儿子之间。

  总得来说,也算是不错了,尤其在众人都认为三公主也会远嫁和亲时,皇后却为她择了婿,从这一点来看,应该也是付出了真心的。

  比起没想到三公主会嫁在南陵郡,众人更惊讶的话,皇后竟是择了永平王府的混世魔王当女婿。

  消息传来时,莫说永平王府上下惊呆了,连刘侾本人都懵了。

  他如今虽是在御学上课的,可他又不是皇室中人,当然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因此,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辛苦得不得了。

  刘侾本想着,回到家以后起码能好生休息一番了,结果就被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给砸懵了。

  真·震撼我全家!

  其实永平王府这边也是白日里才得到了消息,皇后当然不会直接下懿旨赐婚,她是唤了王妃入宫,然后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让王妃帮忙从中说合。当然,皇后也明确的表示了,假如永平王府不愿意的话,她肯定不会强迫。

  “儿女亲事嘛,讲究的本来就是一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本宫还是明白的。”

  是啊,皇后特明白这个道理,再说她是嫁女儿的一方,这得有多坑女儿才会硬摁着人点头?不过,站在永平王府这一方,这事儿却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反正王妃是很乐意的,恨不得皇后看中的是她儿子。同时,出于对妯娌的了解,她几乎是在皇后跟前打了包票了,一定会努力促成这桩好事儿。

  等她回来后,就将这事儿告诉了二太太,以及杨冬燕。

  因为事情尚未定下来,又事关公主名声,王妃断然不敢大肆宣传。倒是二太太,听了这个消息后,只恨不得撒花放炮来表示自己的喜悦。

  真没想到啊,皇后居然是个傻的……

  这是二太太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毕竟哪怕是带着亲娘的滤镜,她也没办法从刘侾这个混账玩意儿身上看到任何跟真善美有关的美好特质。

  然后就恨不得今个儿就定下来,明个儿就把侾哥儿嫁出去!

  没错,就是嫁出去!

  “这些年来,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把侾哥儿生成女儿身,每次他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恨不得立马把他嫁出去。没想到啊,老天爷垂青,这个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二太太喜极而涕,毕竟刘侾若真的当了驸马爷,那是得住在公主府里的。

  真好,太好了,混账儿子终于嫁出去了!

  杨冬燕:……→_→

  完了,又一个倒霉儿媳妇疯球了。

  她倒是没说啥,毕竟她也没真对刘侾的婚事犯愁过。不过,对于三公主,她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王妃为她解了惑。

  “三公主又不是三皇子,她虽得了皇后的青睐,但太后并不怎么喜欢她。老太太您以前常去的是太后宫中,又不曾去过皇后那儿。再说了,三公主的年岁嘛……大概也就比福姐儿大了两岁。”

  杨冬燕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哪怕持续性的减肥依旧胖成球的猪崽,再脑补了一下猪崽两年后的模样。

  然后她就很气:“你拿谁当比方不成呢?你倒是说比韵姐儿小了两岁呢!非要拿猪崽说事儿,我差点儿以为侾哥儿要娶个胖成俩人的公主呢!”

  王妃沉默了半晌,嘴角抽搐的道:“公主不胖。这次入宫我倒是没瞧见她,前年和大前年倒是都见过,只是那会儿没长开,瞧着就是个小孩儿模样。”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嘛,可以想象是什么模样。

  二太太也实在:“管她是个什么模样,便是真长得像福姐儿这般,那我也乐意!”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你乐意管什么用?等晚间问问侾哥儿吧,要是他不乐意,你就算吊死在他房门口都不管用!”

  王妃&二太太:……

  行叭。

  婆媳仨说这事儿的时候,还是晌午那会儿,侾哥儿是傍晚时分回家的,一回家就遭到了三堂会审。

  还不止是他奶他大伯娘他亲娘,还有他大伯和他亲爹,并他大堂哥和亲哥。

  真正意义上的三堂会审。

  直接就给他吓懵了。

  随即,等知道了今个儿发生的事情后,刘侾才意识到,自己懵逼得有些早了。

  紧接着,他开始跳脚。

  “老祖宗!都怨你!”

  杨冬燕一脸莫名的看着他,还反手指了指自己:“怨我?不是今个儿要是让你娶我家猪崽,那肯定是怨我。咋地三公主还能跟我扯上关系?我都没见过她!”

  刘侾才不管,继续跳脚道:“可不就是怨老祖宗您吗?要不是您一直督促着魏承嗣考学,他能考上举人再考上进士吗?他要是没考上进士,圣上会把他弄到御学去吗?他要是不去御学,我能跟着去吗?我要是不去,能碰上三公主吗?”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对了!要不是为了给魏承嗣一个惊喜,我和三皇子也不会搞出舞龙舞狮那一出。三皇子就不会被圣上惩罚去御学念书,我也不会……”

  “呜呜呜,老祖宗您可害苦您最爱的孙砸了!”

  杨冬燕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开口道:“你又不是我最爱的孙子。”

  刘侾:……

  噢,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等刘侾从悲愤欲绝的情绪中走出来,却见二太太陡然间一蹦三尺高,狂喜一般的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托了老太太您的福啊!好好好!”

  连着大叫三声好,二太太猛的一拍巴掌,来了个真正意义上的拍板决定:“明个儿我要去祖坟那头,给老太太上坟!”

  这话一出,包括杨冬燕在内的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二太太面上。

  尤其是杨冬燕,她整个儿就是一副棺材脸,满脸脏话。

  反正,假如眼神能杀死人,那么二太太这会儿已经凉了!

  好在二太太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尴尬的嘿嘿了两声,强行描补道:“那啥……那不是因为我这些年来习惯了吗?……哈哈哈我都忘了如今要感谢老太太不用去祠堂,也不用特地去上坟了……我就是还没习惯这个事儿。”

  杨冬燕能说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想说,就想把鞋脱下来拍到这个倒霉儿媳妇的脸上。

  二太太强行转移话题:“侾哥儿,你既是见过三公主的,那就说这桩亲事你同不同意吧。”

  刘侾死鱼眼的看向他娘:“我说不同意您会放过我吗?”

  “不会。”二太太斩钉截铁的表示,“以往我是懒得管束你,可你要是否了这桩亲事,那就没办法了。你必须给我考上举人,再考上进士,二榜都别想,必须上头榜!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刘侾陷入了沉思之中。

  目前,摆在他跟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常见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用功走科举,另一条路就是不用再继续苦逼了……

  选什么还用说吗?

  我不想努力了,公主养我!

  “那我要是同意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御学了?”刘侾心下已经做出了选择,但还是想再帮自己争取一下权益。

  二太太倒是无所谓他读不读书,主要是知子莫若母,她打心底里认为,就算刘侾人在御学,心也不在的。

  但问题是,这事儿是她能说了算的吗?

  “你若是同意这桩亲事,那么我可以保证以后府上再不会逼你进学了。但御学……”

  刘侾懂了:“那你们让我考虑一下。”

  杨冬燕翻着白眼看向她那曾经爱过的宝贝孙子,没好气的道:“当圣上的女婿多好呢,只要你愿意苦读,但凡通过了乡试和会试,站在了殿试上头,圣上还不得给你一个状元名号?我的状元梦哟……”

  盼了那么久的状元,窝头最终还是没能考上。

  再扒拉一下底下的孙子们,没一个是争气的,眼瞅着刘侾这边兴许可以吧,他又是个不长进的。

  刘侾断然否决:“开什么玩笑?我就算真站在了殿试的考场上,圣上也绝对不可能点我当状元的!探花郎还差不多。”

  全家人斜眼看着他,不禁感概刘侾对自己的定位还是蛮准确的。

  就这身段这俊脸,不是探花郎又是什么呢?

  “但我不想上进!”刘侾语气坚定的道。

  杨冬燕叹了一口气,她就很懂刘侾的想法,遂点头道:“你要是真当了驸马,以后就舒坦了,你媳妇养着你呢。”

  “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还说要让你好好想想?想什么?”

  刘侾两眼一瞪,不敢置信的道:“欲拒还迎不懂吗?老祖宗你想想,要是一提我就答应了……那我不要面子的啊?”

  说真的,刘二老爷真是差点儿就没绷住打死这个混账算了。

  哪怕过程有些沙雕,但最终这桩亲事还是定了下来。

  当然离成亲还有很久很久,要知道,但凡跟皇室扯上关系,连吃饭喝水这种事儿都能变得格外繁琐,更别提亲事了。到目前为止,这事儿还仅仅是在顶尖的勋贵圈子里流传,甚至还不曾过了明路。

  哪怕之后下了赐婚的旨意,从定亲到成亲,没个两三年的时间也是不可能完成的。

  事实上,三公主的年岁也还小,她到如今也不过才十三岁。南陵郡这边,高门大户的贵女一般也就是在这个年岁定下来,然后等及笄以后再出嫁。当然,也不是没有晚嫁的,像先前刘韵就是十五岁才定下来,又因为安平王世子都二十好几了,亲事走得比一般人更急一些,定亲的第二年开春就嫁出去了。

  不过,刘韵哪怕在勋贵圈子里都算是贵女了,那也不能跟堂堂公主殿下相比。旁的不说,单是公主府的建造,没个两年光景都是不成的。

  这么推算下来,刘侾能在二十岁之前嫁出去都算是一切顺利的了。

  算明白之后,二太太相当得失落,她只恨不得第二天就将刘侾嫁出去。

  又过了半个月,太后的懿旨下了。

  估摸着是考虑到三公主是由皇后一手抚养长大的,由皇后下达赐婚旨意稍微有些不妥,太后的话,地位更高,也能给公主涨些面子。

  哪怕太后并不怎么看重三公主,但事实上她也不是讨厌这个孙女,而是对所有的公主都没什么感情。毕竟,很多公主都是要远嫁和亲的,若是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将来她们嫁人后就相当于是永别了,该多心痛呢?

  等明旨发了后,接下来就跟永平王府没什么关系了。皇室自会安排好一切,包括公主府等等。

  基本上,刘侾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嫁人了。

  然而,他并不是很高兴,因为圣上还是让他继续待在御学里,并且还因为亲事已定,对他相当得上心。

  圣上对某个人上心的具体表现为,会让对方写文章呈上来,以表厚爱。

  刘侾:……这份厚爱我承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不想努力了,儿子养我_(┐「ε:)_

  侾哥儿:不想努力了,媳妇养我_(┐「ε:)_

第124章

  五月底。

  天气已经很热很热了, 尤其今个儿还是个大晴天,头顶的大太阳努力的彰显着它的威力,昭示着盛夏的到来。

  陶举人……哦不, 他如今已经不是举人了。

  大理寺对他的裁决是杖责一百,但翰林院那头却是出面剥夺了他的举人功名。现如今, 他仅仅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哪怕并没有被判罚终生禁考,但其实也没差多少了。

  本朝对参加科举的考生其实是有着诸多通融的,像前朝,还禁止商贩子嗣参考,本朝就没这般多的限制了。可即便如此,像贱籍者以及案犯子嗣还是没那个资格的。

  贱籍者指的是卖身为奴的,以及在秦楼楚馆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们,至于案犯的范畴比较模糊,如果仅仅是曾经上过公堂的,倒是可以通融一二。

  然而, 像陶文这般自个儿进过牢房, 还是堂堂大理寺的天牢, 那自然也就失去了科举的资格。

  站在街面上,陶文下意识的拿手遮挡住了阳光, 缓了好久才总算缓了过来, 饶是如此,他也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人群, 还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大中午的,又是大晴天,街面上的人本来就不多,就算真有人从街面上走过, 见陶文这般模样,也是赶紧退开的。不止行人纷纷避让,好些人还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满脸的嫌弃。

  陶文自然知道现如今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会试放榜是在三月中旬,而如今都已经是五月底了,中间隔了那么长的时间,他却始终不曾洗漱,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还有便是他的衣裳,原本他是穿着长衫的,就是书生们常穿的那种青布长衫。南陵郡的冬日并不算太冷,这边的书生又多半是在意自己形象的,而讲究一个入乡随俗的北方学子们也纷纷效仿,陶文自然也是不例外。

  可如今,衣裳已经又破又烂了,关键是他入牢之前就算再怎么讲究风度,也不可能穿单衣的。时隔两个多月,这一身在当时穿着略冷的衣裳,这会儿看着却是格外得不合时宜。

  就这样吧,还能如何呢?

  人的底线大概就是这般一点一滴的突破的,曾经的陶文哪怕是从济康郡来南陵郡这一路上,但凡有机会都要把自个儿收拾妥当,每次进城住客栈,第一个叫水的人肯定是他。还有洗头的时候要放香脂,梳头时也要用发油等等,可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待了两个多月,他啥毛病都没有了。

  只这般,他走走停停,中间还小心翼翼的避让了贵人们的马车,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总算是来到了贡院附近。

  这次,他还真不是来搞事的,只是回到客栈拿东西外加找人。

  跟两个月之前的情况截然不同的是,贡院附近冷清得可以。明明还是青天白日的,路边竟有好几家铺子关着门,就算是开门的几家也没什么人。

  不久之后,陶文终于走到了自己落脚的那家客栈。

  “掌柜的……”

  “哪来的叫花子?走走,连个客人都没有,没钱舍给你。”没等掌柜的出来,就有店小二急急的过来赶人走,还伸手作势要推开他。

  陶文身形晃了晃,终是没撑住倒了下去。

  能在大理寺天牢里熬过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加上这一路走过来,即便是走走停停的,那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被店小二这么一赶,他是真的站不住了。

  店小二咋咋呼呼的喊着人,还连声道不是他推的。

  就这么会儿工夫,客栈里的其他人也过来了,包括掌柜本人。

  陶文虽然摔倒在地,却不至于失去了意识,只拿眼看向掌柜的,结结巴巴的说了自己的名讳,又问同伴何在。

  这要是换个人,掌柜的还真就未必记得住,毕竟他这个客栈,做的就是科举学子的生意,而学子们除了极个别长得特好看或者特难看的,多数学子给人的感觉都差不多的,陶文就是其中一个。

  可谁让他搞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呢?又是举报人家扰乱科举考场,又是撕毁皇榜的,后来听说还攀扯上了主考官,就算不知道真假,反正自个儿客栈里出了这么个人物,掌柜的还真就记得。

  是记得没错,但打量了半天,愣是没办法将眼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跟当初那个青布长衫意气风发的举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嘛……

  谁会冒充这么一个人呢?

  掌柜的沉吟半天,打发店小二去将杂物房里的东西拿出来:“你说你是陶文,那你一定记得你留在了什么东西吧?随便说两样,我看下是不是。”

  于是,陶文说了几样东西,主要是书籍,倒不是他千里迢迢从济康郡带来的,而是在南陵郡时才买的,有几本还是簇新的,他都没看完。

  略一验证,掌柜的就将他的行李还给了他,并言明:“我并未在房里发现贵重的财物,而且后续的房钱也不管你要了,但你得立马离开这儿,往后也别来了。”

  陶文嘴里一阵苦涩,没在他房里翻到贵重财物,当然是因为他将银票以及值钱的玉佩贴身带着。

  也幸亏如何,靠着那点子东西,他好歹熬了过来,是不敢对行刑者塞钱,但可以托狱卒帮着买些棒疮药来,加上大理寺卿念在他是个文弱书生,特赦每次行刑二十杖,中间还能间隔五日。

  这么一来,行刑的过程自然是痛苦而又蛮长,却也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眼见店小二又要赶人,换做是遭遇磨难之前的陶文,必然扭头就走,可经历了大理寺天牢这一遭,还有什么是忍不住的?

  但有一点还是要问清楚的。

  “我会走的。就是想再问问掌柜的,我那两位好友呢?”

  掌柜的愣了一下,认真的回想了一番,忆起这人当时好像的确是跟同伴一起投宿的,但相较于陶文给掌柜留下的深刻印象,对于他的同伴,掌柜的确实是毫无印象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今的客栈里已经没有应考学子了。

  就算是这次没考中打算留在南陵郡苦读三年再继续的,那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客栈之中。也因此,其实早在月余前,客栈就送走了最后的客人。

  因此,掌柜的摆摆手:“没人了,咱们客栈里一个学子都没有了。”

  陶文愣住了。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陶文磕磕绊绊的道:“没、没人了?人都去哪儿了?”

  一旁的店小二忍不住插嘴道:“还能去哪儿了?考上的当官去了,没考上的回乡去了,大概还有些人打算在南陵郡长住的,那也自去赁宅子住了。”

  陶文再度陷入了茫然之中。

  大概是他这副样子太惨了,又或者干脆就是因为眼下客栈里也没啥生意,掌柜的难得动了恻隐之心:“罢了罢了,后院有下人住的大通铺你住不?弄点儿热水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我给你算便宜点儿。”

  陶文看了眼刚拿到手的行李,里头值钱的东西不多,非要说的话,大概也就是那几本他来到南陵郡后买的书籍还能换一些钱:“行、行吧。”

  走一步看一步呗,还能怎样?

  大概是在天牢里被关得时间太久了,陶文就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僵掉了,直到洗了澡又吃了些东西,躺在大通铺上睡了一觉,这才稍微好一些了。

  次日一早,他就出门找人去了。

  然而,找了一天都毫无结果,哪里都打听不到济康郡举人的消息。又找了两天,实在是没有任何消息,客栈掌柜又要翻脸了,他才不得不去了老魏家。

  彼时,杨冬燕已经领着猪崽回来了,毕竟说好了是小住的,亲朋好友小住是常态,可一旦变成了长住,那就成了打秋风了。也因此,尽管刘二太太百般不舍,杨冬燕还是回来了,只是约定好了,等六月再过去,正好老魏家没冰,可以去永平王府享受夏日冰盆大西瓜的乐趣。

  结果,下人就来报,说有个书生打扮的人过来说要见大爷。

  大爷就是指窝头,可窝头这会儿在御学里呢,要晚间才能回来。这一点,魏家门房自然是告诉了对方的,但对方态度迫切的表示,随便哪个魏家人都成。

  于是,话就递到了杨冬燕这边。

  杨冬燕以为是窝头的朋友,没往济康郡那头想,只倒是青云书院那边的人。事实上,在窝头考中二榜进士后,他曾经短暂同窗过的人,也确实有来这边找过他。

  只这般,杨冬燕就摆手让人进来。

  再然后……

  →_→

  到底是一路同行过来的,再说陶文这会儿已经把自己打理干净并换上了原先的衣裳,杨冬燕肯定是能认出他的。

  “你从大理寺天牢里出来了?”说实话,杨冬燕挺惊讶的,她以为这人已经凉了呢。

  但事实上,陶文是受刑二十日,养伤一个来月,到如今不说好利索了,但起码能慢吞吞的拖着腿走路了。

  “老太太……”此时的陶文不光是行动缓慢,说话也相当得迟缓,“若非走投无路求助无门,我也不会上魏家来。我没旁的意思,在大理寺也受够了教训,只想问问府上可知我同行好友去了何处?”

  南陵郡太大了,这两天他只是将贡院附近的客栈寻摸了一遍,可一旦考试结束,还真不能确定对方去了何处。毕竟,先前住在贡院附近只是为了方便,事实上那一片的客栈论条件挺一般的。

  “去了……”这嚼文嚼字的,杨冬燕很是嫌弃的撇了撇嘴,“还能去哪儿啊?回济康郡了呗。”

  见陶文愣愣的呆立在当场,杨冬燕还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是四月吧?窝头是五月初一去御学的,在这之前他往礼部待了十天……对,那就是四月十几号吧,我记得他跟朋友们出去吃了一顿,他那个姓闵的同窗也在。再后来,他们就走了。”

  “闵举人……”陶文喃喃自语着。

  “人家现在可不是举人了,他考上了,是那个什么同进士。我家窝头是二榜进士,他是三榜的,大概前些日子吧,就放外任了,还来我家放了一封信给窝头。”

  前阵子杨冬燕在永平王府呢,闵同进士又是挑了个大白天过来的,就没进府,只是将一封信留在了门房,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等晚间窝头回家了,拆开信才知道他谋到了外放的官职,还挺不错的,尽管只是个七品县令,地方却不算特别穷苦。离南陵郡也不算特别远,只是时间有些赶,他就先过去了,等到了那头会再写信过来告知确切地址的。

  这事儿还是在杨冬燕从永平王府回来后,听方氏提了那么一嘴,当时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会儿也就只能想起个大概,反正她是不记得那个地名了。

  “同进士……”陶文继续垂着头低喃着,半晌才抬头问道,“那其他人呢?”

  “很早以前就回济康郡了,四月里吧,确切哪一天我记不住了。”说到这里,杨冬燕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他们压根就没管你对不对?你也别怪他们,谁能想到你还能活着从大理寺出来呢?这大理寺也是越来越和善了,以前像这样的事情听都没听说过。”

  陶文:……

  这倒霉老太太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然而,他还不得不继续伏低做小。

  “我被剥夺了功名,身子骨也毁了,兜里分文没有,照这个情况我根本没办法顺利回到家乡,还请老太太可怜,借我一些盘缠,待我回到家乡后定加倍逢还。”

  陶文满嘴的苦涩,放在以前,这样的事情他是宁死也不会做的。可真的在生死边缘徘徊过之后,他如今却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目标。

  活下去。

  杨冬燕瞅着他一脸的颓废模样,真就跟先前判若两人了,只是这人一贯自私惯了,做事又冲动不顾后果,说真的她并不能确定对方不会再度搞事。

  迟疑之间,就听陶文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此生都不会再踏足南陵郡了,也绝不敢恩将仇报……老太太,我只是想活着回到家中。”

  “行吧。”杨冬燕其实也不惧他,就这么个坑人都能坑到自己头上的傻货,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的。

  唤来了管家安排,送佛送到西,索性找了个去济康郡的商队,给了钱将他塞进去,没几天这人就离开了南陵郡。

  这事儿,杨冬燕压根就没跟窝头提。没那个必要,说了平白影响心情,倒是跟方氏提了一嘴,言语之间颇有些瞧不起。

  并非瞧不起陶文,那人都已经这般了,确实没啥好瞧不起瞧得起了,她说的是陶文的两个好友。

  “我是真不知道他们连打听都不成,就算明知道他活不成了,倒是帮着收个尸呢!都是有爹娘的,人家爹娘眼巴巴的守在家里等着孩子归来,既是一起来的,哪怕帮忙带个话也比不知死活要好吧?”

  这话,方氏就特别赞同,她自个儿就是当娘的,哪怕孩子真犯了大错,那按照律法处罚是应当的,可就算是大理寺好了,也没说不让人收尸呢。问也不问一声就这么离开了,还是在这种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仔细想想确实有些薄凉。

  主要是当初一同来南陵郡的人里头,本身就是分为两拨的。窝头跟闵同进士最熟,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了,另外两个省学的同窗也是认识的,只是没太多的交情。至于陶文和他的两个好友,那根本就不是省学的学子,他们是另外一拨,仅仅只是同行而已。

  再说了,陶文坑的是窝头,站在魏家的立场上,没落井下石就算是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帮着打听?

  你在想屁吃!

  杨冬燕可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她还觉得自己特别善良宽容,你看人家求上门来,她不就是帮了一把?尽管确实是顺手为之的,但还能指望她做什么?尽心尽力的为那傻货打点?他配吗?

  方氏如今已经进化了成了一枚应声虫,闻言就不停的点头再点头:“对对,老太太您说得对。”

  “你除了应声还会干啥?”

  “那我回头跟窝头提一嘴?让他少跟那俩人来往,太薄凉了。”

  杨冬燕翻了个大白眼:“人还会不会来南陵郡都不知道呢,只有第一次通过乡试是必须来南陵郡考会试的,下一次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搞不好人家回乡以后就谋到了学官的差遣,举人当学官还是挺容易的。”

  “对对,老太太您说的太对了,太有道理了,那个啥……啥啥一席话胜读一百年书!”方氏大声逼逼。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

  方氏啊,她变了,她彻底变了。

  曾几何时,方氏在杨冬燕跟前可牛气了,将恶媳妇之名传遍了整个礁磬村。杨冬燕记得清清楚楚,她刚借尸还魂的那阵子,躲在后山里吃西瓜,就被方氏逮了个正着。

  那时,方氏犹如一个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士,而她却如同犯了错误的小娃娃,就这样被逮回了家中。

  一晃十年过去了……

  “你真怂!”杨冬燕无比的嫌弃,见方氏一脸的不明所以,还特地补了一句,“你比猪崽娘还怂!”

  顿了顿,杨冬燕想起来了:“猪崽她娘呢?又躺屋里了?”

  “要么就是在吃,要么就是在睡,除了吃和睡,她还能干啥?”方氏是不敢怼杨冬燕的,但是她敢怼小杨氏。

  确切的说,她如今十分得嫉妒小杨氏。

  谁能想到呢?大闺女都差不多到议亲年岁的小杨氏,又怀上了。这人还特傻,闺女都生了仨,还是不带长脑子的。要不是杨冬燕领着猪崽跑去永平王府小住了,方氏一个人忙不过来,逮着小杨氏一起帮忙操持家里,然后小杨氏就现场表演了一个坐哪儿睡哪儿,甚至站着都差点儿睡着了。

  看这情况不太正常,方氏才请了大夫来家里,一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