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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酉时,苑门落锁,没能在落锁前回西苑的,除非有书院先生给的手令,不然会被扣学分。‘学分’是建立这所书院的人定下的规矩,每个学生都有十分,扣完就会被逐出书院,所有扣分的事件都将经由掌教和长公主殿下共同审批,若有谁以学分要挟学生,学生亦可‘举报’。”

  “顺带一提,无论是东苑还是西苑,敢在书院内私相授受的,一经确认,扣十分,逐出书院。”

  安如素长着一张温柔无害的脸,说起话来也是声音清浅,唯独提到书院规矩时,那令人如沐春风的话语染上丝丝缕缕的锐利,叫人不敢将她所言当成耳旁风。

  说话间,安如素带着她们经过一座桥,来到了西苑。

  西苑就是原本的明德书院主体,因此苑内布局完完全全就是岑鲸记忆中的模样,进去先是一大片铺了石板的广场,左侧一座水榭,曾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如今成了食堂,门口还有许多年前立下的公布栏。

  广场右侧种满花草树木,从小径进去就是上音律课的广亭,只有屋顶没有墙,放着矮桌和团蒲,可容纳十几人一起上课。

  广亭旁还有一排屋子,是存放各类乐器的地方,学生可就近拿取使用。

  原本的旧食堂在新食堂旁边,被改成了店铺,售卖一应日常用品和学习用品,也接受院服定制。

  食堂和店铺后面是练习骑射的草场,虽不及扩建后的中庭校场大,但听安如素所言,西苑的姑娘们都更喜欢在自家西苑的草场上锻炼,原因是脸皮薄,总觉得汗津津的在外面有失体统。

  广场直直往前是两层高的见微楼,曾经是学生们上课的地方,如今还是,不过上的课大多是西苑专门的课程,称之为“小课”。

  此外还有学生宿舍、教师宿舍,以及书阁等建筑。因为面积太大,安如素带着她们逛了整整一早上才把西苑大致走了个遍。

  中午她们去西苑食堂吃饭,已经跟安如素混熟的白秋姝特地挑了个临水的位置,借美景下饭,吃了两大碗。

  饭后安如素让她们回宿舍休息,说是下午会有先生过来带她们,给她们进出西苑的铭牌。

  离开前,安如素突然问岑鲸:“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岑鲸一脸迷茫,她不记得自己见过安如素。

  安如素也不纠结:“没事,大约是我记错了吧。”

  挥别学生,安如素离开西苑,去了趟明德楼,打算找东苑的先生问问叶监苑的情况。

  此时的明德楼没多少人,通往楼梯的一楼走廊墙壁上挂着几幅画,画上都是些同书院有关的名士,安如素经过其中一幅,突然顿住脚步,又折了回来。

  正午的阳光热烈而温暖,驱散了初春的寒。

  她在那幅画像前伫立良久,脸上一直挂着的温和浅笑仿佛被落在她背上的阳光给晒化了,缓缓消散。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岑鲸眼熟了,不是她曾见过岑鲸,而是岑鲸像极了她眼前这幅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的人身着朝服,虽为男子,却长得非常漂亮,但不会有人因此误会他的性别,因为画中的他坐姿很男性化,也因为画师技艺精湛,完美复刻出了他生前位极人臣不可一世的气焰。

  画像落款处写了此人的名讳与身份。

  他是曾高居相位的书院创始人,岑吞舟。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是一篇古代校园文(bushi

  岑鲸的舅母是“杨夫人”,舅母自己的姓氏+夫人。

  但我一开始错写成了“白夫人”(舅舅的姓氏+夫人),所以如果后面看到“白夫人”那就是我还没改完,晋江有规定一天修改章节不能超过十章QAQ

第4章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岑鲸又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

  说这话的人姓乔,是岑鲸和白秋姝在回宿舍路上遇见的。

  跟白秋姝担心的不同,书院里的姑娘都很友善,还有的特别自来熟,比如乔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乔姑娘身边跟着几个关系要好的同窗,闻言纷纷惊讶道——

  “你也觉得她面善?”

  “咦?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吗?”

  话音才落,又一个姑娘惊呼道:“我知道是在哪见过她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姑娘,她说:“明德楼啊,一楼走廊上不是挂着许多画像吗,有一副和她特别像!”

  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回忆起那副每日去上课都会路过的画像,恍然大悟——

  “难怪。”

  “就是特别好看的那副?”

  “我好像有印象,但我没仔细看过,那画的是谁来着?”

  “创建我们书院的岑相啊。”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徒留被乔姑娘拉着手的白秋姝一脸迷茫,不知道她们在说岑鲸像谁。

  岑鲸倒是听明白了,并且非常淡定——来京城的路上她就做好了被人指出样貌像那已死之人的准备,如今真遇见了也没什么感觉,就是有些困惑,因为长公主萧卿颜非常厌恶她,早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让人撤掉了她在书院的画像,怎么如今又挂上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到宿舍楼,乔姑娘知道岑鲸和白秋姝今天刚来,行李肯定还没收拾好,就没有贸然跟去她们宿舍,只告诉她们自己住哪层哪间,让她们得空到她那去坐坐。

  挥别乔姑娘等人,白秋姝转头跟岑鲸说:“她们人真好!”

  岑鲸看白秋姝高兴,也跟着笑了笑:“是啊。”

  宿舍两人一间,岑鲸和白秋姝被理所当然地分到了一块。

  她们的行李原封不动地放在屋里,需要她们自己动手收拾。

  她们花了一中午的时间把宿舍收拾好,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听见有人在外头敲门。

  白秋姝赶紧跑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位发色斑驳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个子不高,双手背在身后,模样长得挺刻薄,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先是落在白秋姝身上,稍一打量后又落在了岑鲸身上。

  大约是因为岑鲸的样貌,老太太盯着岑鲸看了许久才把视线收回,自我介绍说:“老身姓乌,你们叫我乌婆婆就好。”

  老太太的声音不怎么好听,就跟被人拿药毁过一遍似的。

  白秋姝最不擅长和这样的老人家打交道,因此整个人都非常拘谨,跟岑鲸一块对着老太太喊了声:“乌婆婆。”

  乌婆婆点点头,拿出两块白玉牌给她们。

  玉牌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分别刻着她们俩的名字,还坠着三条流苏。

  每条流苏上都串着三颗金丝玉珠,玉牌上方也有一颗,合起来总共十颗珠子。

  她们俩接过玉牌后,听见乌婆婆说:“凭此牌可进出西苑,牌上的十颗珠子就是十个‘学分’,扣一分,取一个,仔细收好别弄丢了。”

  给完铭牌,乌婆婆又带她们去见微楼参加入学考试。

  白秋姝不知道还有这一遭,她小小声问岑鲸:“怎么办,我要是考不好,会不会被扔出书院去?”

  岑鲸:“不会的。”

  白秋姝:“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岑鲸举了举铭牌:“这么好的玉料,名字都刻上了,要因为你考不好就废用,岂不可惜?”

  白秋姝呆住,感觉岑鲸说的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乌婆婆走在她们前头,听见岑鲸的话,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只是她脸上皱纹太多,笑起来非但不显得和蔼,反而非常渗人。

  专门腾出来的考场里头只有岑鲸和白秋姝两个学生,监考的先生早就到了,等她们坐下后便把试题发给她们。

  岑鲸翻开试题看了眼,都不难,至少对她来说是非常简单的题目,但她不打算认真写,哪怕今晚就要死了,她也不想让人发现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岑鲸倒水磨墨,比量着白秋姝的水平,左手提笔,开始答题。

  期间岑鲸的砚台干了,有人走到她桌旁,替她重新研墨。

  执起墨条的手皮肤皱皱巴巴,并不好看,但磨墨的姿势却格外优雅,就好像在过去,她曾无数次地为谁侍奉过笔墨。

  岑鲸笔锋微顿,低声向乌婆婆道谢。

  乌婆婆没有言语,磨好墨就出去了,监考先生跟着出了考场,在走廊上跟乌婆婆打趣道:“方才瞧见你替那学生研墨,这可不像你老人家的作风。”

  乌婆婆闻言,想到什么,刻薄的面容竟柔和了几分:“那姑娘像我的一位故人……”

  样貌像,哄人的法子也像,提笔写字的模样,更像。

  像得她无法忍受那人写到一半无墨可用,就进去替她研了墨。

  ……

  岑鲸落笔快,写得也快,因为不打算用心,她几乎没怎么斟酌。

  写完扭头,她发现白秋姝还在写,甚至因为写不出来,急得抓耳挠腮。

  岑鲸怕自己放下笔会让白秋姝更着急,于是又抽了张空白的纸,假装还在答题,实际胡写乱画,在纸上涂了个王八,又在王八的壳子上划拉出一个“井”字,自己跟自己玩三子棋。

  好不容易等到白秋姝写完,岑鲸把那张画了王八的纸塞到了最下面,起身跟白秋姝一块出了考场。

  直到这会儿乌婆婆才告诉她们,方才的考试将决定她们日后在哪个班上课。

  白秋姝一听考差了也不会被扔出书院,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回去路上连蹦带跳,非常开心。

  晚饭后乌婆婆又来了一趟,告诉她们分班的结果,不出岑鲸所料,她跟小她两岁的白秋姝一块,被分到了名为“庚玄”的差生班。

  “大哥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的。”晚上睡觉,白秋姝又拉着岑鲸夜聊。

  岑鲸被系统吵得脑壳痛,好半天才回她:“不会的。”

  白秋姝察觉出不对,坐起身问:“身体不舒服吗?”

  岑鲸:“大概是太累了吧。”

  白秋姝心想也是,她们早上逛西苑,中午收拾屋子,下午去考试,根本没时间休息,岑鲸的身体怎么撑得住,于是她赶紧躺下,说:“那我不吵你了,早点睡吧。”

  岑鲸:“好。”

  岑鲸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等,等到白秋姝呼吸平稳,她才张口,让系统闭嘴。

  濒临崩溃的系统:【闭嘴?你居然让我闭嘴?你知不知道,再过两个时辰你和我都要死了!!】

  岑鲸:“现在知道了。”

  系统嚎啕大哭。

  岑鲸无奈,索性不再管它,起身下了床。

  系统见她穿衣服出门,终于停下哭声,问:“宿主你要去哪?”

  岑鲸:“你猜?”

  系统不想猜,它只想活。

  这会儿差不多亥时三刻,也就是十点半左右。

  宿舍楼里许多房间灯都熄了,岑鲸绕过乌婆婆的房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宿舍楼,前往书阁。

  书阁建立在西苑最边角,是一座三层的圆形建筑。

  这会儿书阁大门紧闭,谁都进不去,可岑鲸能。

  因为书院的建筑图纸是她参与绘制的,她在书院许多地方都设置了密道暗门,作为她偷偷送给书院学生的礼物。

  现在回头看看,这真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礼物,比反派系统送她重生还不靠谱。

  她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书阁顶层,推开窗户,被夜色笼罩的京城就这么展现在她眼前,如同一头沉睡中的巨龙,哪怕静谧无声,依旧能给人带来心灵上的震撼。

  系统从岑鲸推开第一扇书阁暗门开始就安静了下来,它不曾了解过岑鲸的过去,也没想到岑鲸行走在西苑,就跟逛自己家似的,来去自如。

  直到岑鲸站在窗户前,俯瞰这座恢弘寂静的国都,它才终于意识到岑鲸不是它完成任务的工具,而是一个人,一个有过往、有来历的人。

  死到临头,疯过哭过的系统也认命了,它沉下心,询问岑鲸:【宿主,能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过去……

  岑鲸出了会儿神,摇头说:“忘了。”

  系统:【……】

  忘了你还能把西苑密道暗门记这么清楚?

  系统怀疑岑鲸在驴它,于是换了个角度去问:【那宿主来这,是想最后再看一眼京城的夜景吗?】

  岑鲸反问它:“你知道书阁下面有什么吗?”

  系统进行扫描,发现书阁地底下有一条密道,密道很长,通往城郊。

  它如实回答岑鲸,岑鲸又问:“你说过,一旦你自爆,我就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是吗?”

  岑鲸在“粉身碎骨,死无全尸”八个字上咬了重音。

  系统还没猜到岑鲸的用意,懵里懵懂地应了声“是”。

  岑鲸近乎冷漠道:“只要我在你自爆之前通过密道抵达城外,就不会有人找到我的尸体,更不会知道我死了,他们只会奇怪,一个今日刚入书院的学生,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

  长公主府。

  “叶监苑告假一月去了衢州?”萧卿颜白天忙于公务,晚上才有时间听人跟她汇报书院里发生的事情。

  安如素:“是,听说同他妹妹有关。”

  萧卿颜头疼:“那东苑便暂时交由你和卫先生来协理。”

  女子插手东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一向表现温婉的安如素却没有说一句推辞的话,直接就应下了。

  随后安如素又拿出一卷卷轴,递给萧卿颜,说:“今日书院新来了三名学生… …”

  安如素本想提一提岑鲸的样貌,不过心念一转,她又将此事瞒下了。

  书院里头有不少岑府旧人,那些人若因岑鲸的样貌偏心岑鲸也就罢了,要是身为书院院长的长公主殿下也因为一副皮囊而格外偏心某个学生,还是个成绩不行没什么才华的学生,对书院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萧卿颜不知道安如素在想什么,她接过卷轴,展开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岑鲸”两个字上,第一反应便是——

  这名字取得好。

  鲸,海中大鱼也。其大横海吞舟①……

  岑鲸把系统吓到失语,趁着片刻的清静又好好欣赏了一番从高处眺望的风景。

  等时间差不多了,她就下楼,去找书阁底下的密道。

  但就在她拉起书阁地砖的同时,耳边突然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透着死里逃生的狂喜——

  【叮!长公主萧卿颜:好感+3】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尔雅》中的一段:“鲸,海中大鱼也。其大横海吞舟,穴处海底。出穴则水溢,谓之鲸潮,或曰出则潮上,入则潮下;其出入有节,故鲸潮有时。”

  《小剧场之长公主》

  岑鲸:萧卿颜非常讨厌我,甚至不允许书院挂我的画像。

  系统:叮!长公主萧卿颜:好感+3

  岑鲸:……?

第5章

  夜风骤起,书阁外响起一阵枝叶碰撞的哗哗声响。

  岑鲸蹲在密道口,问系统:“你们系统难道能篡改攻略目标的好感值?”

  系统暴怒:【当然不能!请不要怀疑系统的专业性!】

  岑鲸心想也是,要真能这么做,系统也不会在过去几天里各种鬼哭狼嚎,求爷爷告奶奶地催她去做任务。

  那为什么会凭空涨三点好感?还是萧卿颜那涨的,太离奇了。

  岑鲸想不通,询问系统,系统也不知道。

  但幸好,她早已不是那个遇到疑问无论如何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岑吞舟,想不通就不想,死不了,那就姑且活着好了,只是白折腾一场有些累,问题不大。

  岑鲸又将地砖盖了回去,原地休息片刻后,她慢吞吞站起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可惜回去的过程并没有出来时那么顺利,她在能绕开乌婆婆房间的那条路上,遇见了乌婆婆。

  那道矮小的身影就这么静静地立在走廊中央,像是在等谁,却又没有东张西望,似乎笃定了自己不会等来任何人。

  她无声地伫立在那,直到看见岑鲸从走廊另一侧出现,浑浊的眼睛因错愕而睁大,眼底顷刻间就冒出了水气。

  大约是夜晚容易让人脆弱,又或者是岑鲸太像那个谁,出现的时间地点也太过巧合,让她心底浮现了一抹过分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抵不住这抹想法的诱惑,颤抖着朝岑鲸迈了一步,想要张口呼唤一声“老爷”,却又怕对方不会应她。

  岑鲸本还想要怎么搪塞过去,见她如此,又想到白天她给自己研的墨,心突然就软了。

  反正……反正只是个老人,还是这世上难得不嫌弃她坏,并且记挂她的老人,给她一点安慰,又不会怎么样。

  岑鲸一步步走到乌婆婆身旁,动作熟练地搀着乌婆婆,慢慢往她房间走去。

  乌婆婆愣愣的,任由岑鲸动作,干枯的手覆在岑鲸手背上,仰头看着岑鲸的眼底满是期盼。

  但那期盼实在太不现实,就像用澡豆搓出的泡沫,轻轻一戳,就会破掉。

  岑鲸没有将那泡沫戳破,她开口,问乌婆婆:“大晚上不睡觉,杵在风口做什么?”

  陌生的女子声音,用的却是她熟悉的语调,带着些微的无奈,叩响了记忆的大门

  岁月留下的沟壑被泪水浸润,乌婆婆轻颤着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时带上了一声嘶哑的笑,却也让泪流得更多了:“上了年纪,总是睡不踏实。”

  她动作迟缓地擦去眼泪,接着道:“想起你说,这里专门留了条路,可以给学生半夜偷跑出去玩,就过来看看。”

  岑鲸:“……”

  原来是我杀了我。

  乌婆婆:“这些年我也时常半夜过来看看,就没见过哪家姑娘会大半夜不睡觉偷跑出去,头一次抓着人,结果却是抓到你了。”

  岑鲸:“……要扣分吗?”

  乌婆婆用第二声的“诶”诶了一下,说:“我老太婆头昏眼花,就看到有人经过,没看清是谁。”

  没有人会讨厌被偏爱的感觉,岑鲸也不例外,可她还是说:“包庇不好。”

  乌婆婆觑着眼瞧她,她终于忍不住笑道:“包庇我可以。”

  乌婆婆也跟着笑了,湿润的眼底映着廊下灯笼的光,比天上的星子还好看。

  走到乌婆婆的房间,岑鲸替她推开门,说:“时间不早,我就不进去坐了。”

  乌婆婆闻言,没有强留她。

  就像方才一路走来,她没有各种询问确认坐实岑鲸的身份,也没有问岑鲸为何能死而复生,还一下就变成了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更没有问岑鲸大半夜跑出宿舍去做什么。

  就好像只要岑鲸还活着,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一般。

  岑鲸想了想,决定告诉她:“或许哪天我会突然不见,到时候你可别因为这个难过。”

  乌婆婆:“好。”

  岑鲸又笑了:“这么想得开?”

  乌婆婆轻叹:“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去,都没关系,哪怕再也不见,只要知道你还好好的,老婆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

  回宿舍的路上,系统悄悄冒头,小心翼翼地问岑鲸:【宿主会为了老婆婆,好好做任务活下去吗?】

  岑鲸:“不做任务,能活一天算一天。”

  系统没什么是非观,但这并不妨碍它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谴责岑鲸,好站在道德制高点,逼迫岑鲸去做任务:【你既然不肯好好活着,就不应该跟老婆婆相认,万一你又死一次,老婆婆又要难过一次,太不负责任了。】

  岑鲸听它用了“相认”一词,问它:“你知道我的过往了?”

  系统:【根据现有信息可推测,宿主曾使用另一个身份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身份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书院创始人岑吞舟。】

  原来只是推测。

  “我还以为你从反派系统那共享了我的资料。”

  2700依旧不屑跟反派系统为伍,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恋爱系统和反派系统不属于一个部门,借调资料流程太过繁琐,没必要。】

  岑鲸没有拆穿它,只是告诉它:“如果你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就会明白——”

  岑鲸回到宿舍,转身门关。银色的月光落在她身上,随着她关门的动作被慢慢挤成一条线,最后彻底隔绝门外:“我这个人,总是做不出什么太好的抉择。”

  她能为了让父母姐姐健康顺遂,去做一个伤天害理的反派,也会为了让半夜思念她的乌婆婆高兴一次,就与她相认,然后骗她说“我会突然不见”,而不是告诉她“我会突然死掉”。

  她所做出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彻彻底底的对过。

  岑鲸在门前站了一会,熟悉的困倦涌上心头,她闭了闭眼,不再多想,回床上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岑鲸就被外头走廊上的自鸣钟给吵醒了。

  她捧着因为睡不够而头疼欲裂的脑袋,开始了在明德书院的学习生涯。

  乌婆婆昨天来说分班结果的时候就给了她们庚玄班的“课程表”,早上基本都是大课,需要去明德楼,下午一般是骑射课或小课。

  白秋姝上大课上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攥着笔杆子满脸生不如死,可一到下午她就活了,虽然她也不爱上小课,学什么调香刺绣品茶,但下午有骑射课,给她上课的武师傅也对她又爱又恨。

  爱她天赋异禀,百步穿杨,恨她每次都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受驯。

  还好武师傅有杀手锏,那就是岑鲸。

  岑鲸身体不好,专门请书院大夫诊过脉,不能剧烈运动,自然也就无法跟其他学生一样骑马射箭打拳。

  但白秋姝这匹野马特别听她的话,武师傅曾有心在课后给白秋姝安排一些额外的训练内容,遭到了白秋姝的拒绝,还是岑鲸开口,才让白秋姝捏着鼻子应下。

  相比白秋姝,岑鲸的校园生活就要平静许多,无论学什么她都会一点,也无论学什么都不出彩。

  唯一会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骑射课上人人都在挥汗如雨,就她能走在校场边缘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慢慢悠悠地散步。

  这天下午骑射课,岑鲸照例在中庭校场闲逛,并不知道远处的明德楼二楼,有人一眼就看到了格格不入的她。

  “那是谁?为何不用上课?”萧卿颜问。

  书院大夫卫先生往下瞧了眼,还没通过那道模糊的身影确认那是自己曾诊过脉的学生,就听见他后头的乌婆婆率先开了口:“回殿下,那姑娘叫岑鲸,她身体不好,上不了骑射课。”

  她就是岑鲸?

  萧卿颜蹙眉,心里升起些许不满——

  岑吞舟文武双全,这姑娘取了个和他相似的名字,入学分班考没考好就算了,居然连骑射都学不了。

  【叮!长公主萧卿颜:好感-1】

  【宿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本来就只有三点来自萧卿颜的好感值,刚入学那天晚上扣了一点,之后过了十天,又扣掉一点,本就剩下最后一点,居然还被任务目标自己减掉了!

  岑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担心好感会继续减下去,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便加快脚步,往附近唯一能遮挡视野的建筑——明德楼走去。

  另一边,萧卿颜看向难得在她面前开口的乌婆婆,疑心对方和她一样注意到了岑鲸的名字,因此对岑鲸另眼相待。

  萧卿颜心里越发不满,她愿意留下岑吞舟塞进书院里的人,不代表她能容忍他们不按书院规矩办事。

  向来铁血手腕的萧卿颜正琢磨该怎么杀鸡儆猴,突然发现乌婆婆侧头看向窗外,就跟着朝外望了眼。

  就这一眼,方才因为距离远看不清的容颜一下子就撞进了她的视线。

  【叮!长公主萧卿颜:好感+50】

  系统声音颤抖:【宿、宿主?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第6章

  岑吞舟死后,是萧卿颜给他收的尸。

  准确来说,是岑吞舟威胁萧卿颜,必须给他收尸。

  当时的岑吞舟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帝萧睿忌惮他的权势,长公主萧卿颜厌恶他的作为,就连他一手带大的义弟岑奕,也在知道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后,恨不得他死。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所以那年上元节,萧卿颜做梦都想不到岑吞舟会在进宫赴宴之前专门来找她。

  而她也一如既往想都没想就让人把岑吞舟轰走,不愿在这大好的节日里见他,平添晦气。

  把人轰走后,她还跟自己的驸马抱怨,说那姓岑的真会挑日子,怕不是专门来膈应她的。

  驸马捧着她的脸给她画眉,正要接话,突然听到什么,手中价值十金的螺子黛直接被当成暗器扔了出去。

  可那来人也是个练家子,一歪头就躲开了螺子黛,驸马则趁这会儿的时间,拔出墙上悬挂的一柄长剑,直直朝不速之客挥去,逼得那人一退再退。

  那人眼看着就要跌到屋外庭院里,终于还是抬手,弹指震断了要他性命的长剑,顺带手把弹飞出去的断刃捞回来,往驸马颈边袭去。

  偏生那驸马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武功路子比来人还要邪门,眼看着就要两败俱伤,一柄长鞭破空,啪地一声将两人分开,还抽到了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