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场插曲,安馨月和乔姑娘几乎没怎么看白秋姝的比试,都在讨论云息的样貌,待白秋姝拿了获胜的牌子上来,向她们两人兴师问罪,她们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一人一杯菖蒲酒,嬉闹着跟白秋姝道了歉。

  她们这边玩得开心,在她们对面隔着老远的包间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玉蝶楼的装潢向来以贵气雅致著称,书卷气十足的描金乌木桌案上用琉璃器皿盛着角黍和几样精巧的点心,但桌案两旁的人却在各自出神,没人说话,也没人碰桌上的东西。

  掌柜进来换酒,为了缓和气氛没话找话,正巧云息也想分分神,便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了。

  掌柜见少东家这幅模样,忽然知晓自己为何会觉得那姑娘的神态眼熟——少东家跟那姑娘长得不像,神态倒是有几分相似。

  待掌柜离开,又过了许久,缓过神的江袖才一把扯掉自己脸上的薄纱,起身到一旁洗手的地方,用脸盆里已经凉掉的水洗了把脸。

  把脸擦干,她又戴上面纱回到桌边,哑声道:“长乐侯府的乔敏,安贵妃的娘家外甥女安馨月,白家三姑娘白秋姝,还有她的表姐——岑鲸。”

  他们俩都听说过白秋姝射杀凶徒的传闻,自然也听人说过那位被挟持的白家表姑娘长得像他们岑叔。

  可他们也见过岑家送来京城的旁支,还以为所谓的像,仅仅是指脸上某个部位像,亦或是神似,怎么也没想到,能像成这样。

  两人静默许久,云息才道:“她不是岑叔。”

  江袖低下头,抠自己的指甲:“我知道。”

  回过神来就已经知道了,可她忍不住,看到岑鲸,她仿佛看到了岑叔,当初得知岑叔死讯时有多崩溃多难过,她看到岑鲸就有多无法控制自己。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消化各自的情绪。

  直到——

  “你说……”江袖问:“她有没有可能是岑叔的女儿?”

  话落,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走出包间,顺着“回”字形的长廊朝对面走去。

  他们走到时,乔姑娘订的包间门是开着的,里头没有乔姑娘等人的身影,只有一个正在收拾桌子的酒楼姑娘。

  “原先在这吃饭的人呢?”云息问。

  那姑娘忙道:“回少东家的话,那伙人刚刚离开,现在应该已经到门口了吧。”

  云息跟江袖赶紧往楼下走,转身时,云息瞥见了桌边放着的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条长命线。

  这是他们玉蝶楼给年轻客人准备的,客人要是喜欢,能直接系上带走。

  四条都在,也就是说岑鲸她们都没有拿玉蝶楼提供的长命线。

  云息刹住脚,转身进去从托盘上拿走一条长命线,才又快步追上走在前头的江袖。

  他们来到一楼,在门口看见了钻进马车的岑鲸。

  江袖朝门口的方向唤了一声:“岑、岑姑娘!”

  车夫停下了挥鞭的动作,马车的车窗帘子也被人从里头掀了起来。

  掀帘子的人就是白秋姝,马车里头除了她跟岑鲸,还有她们俩的丫鬟,至于乔姑娘和安馨月,她们已经坐自己家的马车走了。

  “阿鲸,有人找你。”白秋姝对马车里头的岑鲸说。

  岑鲸看是江袖,就让白秋姝在车上等一会儿,自己带着一个丫鬟下了车。

  江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就方才的事情跟岑鲸道歉,然后又说岑鲸长得像她一个亲戚,便跟着询问起了岑鲸的父母。

  岑鲸猜到他们的想法,便一一回答了江袖的问题,把自己亲爹姓甚名谁哪里人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把求证的渠道一并告知,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听完岑鲸的话,江袖眼底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失望。

  岑鲸:“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等等。”云息拿出那条长命线,说:“今日是端午,岑姑娘系上长命线再走吧。”

  岑鲸默默举起自己的右手,用料轻薄的衣袖从她手臂上滑下,露出系了三条长命线的手腕。

  岑鲸此举意在告诉云息,她已经有很多长命线了,真的不需要再添一条。

  可惜岑鲸并不知道,此时在她面前的云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脸倔强说什么都要出去闯荡江湖,被她用几句话就能制服的叛逆少年了。

  如今的云息,有些像他爷爷,又有些像岑吞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要脸起来跟当初的岑吞舟是一模一样:“反正都这么多条了,再加一条,想来也不妨事。”

  江袖更干脆,拿走云息手里的长命线,直接就往岑鲸手腕上系。

  怕岑鲸害怕躲开,江袖系长命线的动作非常慌乱,还好岑鲸没动,让她把长命线好好系了上去。

  ——就算你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女儿,也依旧希望和他有着相同容貌的你,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第24章 分明就是因为他们……

  从玉蝶楼离开回家的路上,系统突然有感而发:【可能这就是命吧。】

  明明是电子合成音,却难掩其话语中的欠打与得意。

  想当初它绑定岑鲸,发现岑鲸是条不惧生死,根本不想做任务的咸鱼后,它着实过了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

  期间它一度濒临自爆,哪怕侥幸存活,它也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好。

  谁能想到,它的未来,早在它绑定岑鲸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哪怕岑鲸就这样一直咸鱼下去,依旧有人愿意为她过往的所作所为,亦或者仅仅是为她那张脸,而对她好。

  系统还遗憾:【可惜我不是S975,攻略目标不涉及玉蝶楼少东家云息,不然又是一笔好感进账。】

  它飘得不行,一时竟产生了全世界都爱岑鲸的错觉,还跟岑鲸提议:【宿主,你说你目前已经触发了两个攻略目标的好感度,其中一个还满值了,要不要再触发一个?说不定这么多年过去,岑奕已经不恨你了,皇帝也对杀你一事追悔莫及呢。】

  岑鲸一如既往地忽视系统,当它不存在。

  系统也习惯了岑鲸对它的无视,自顾自说道:【皇帝的具体行踪不太好掌握,没关系,还有岑奕,系统管理局不会颁布完成不了的任务,之后你可能有机会到边境去,或者岑奕可能会从边境回来,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叶锦黛,虽然不想承认,但S975确实比我厉害,它能实时获取攻略目标的行动轨迹,只要找它联手,说不定……】

  系统喋喋不休,没有发现岑鲸在听见系统说岑奕可能从边境回来的时候,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回到家,姐妹俩去换了衣服,准备等大哥白春毅回来,三人就启程回书院去。

  等待期间,杨夫人过来找她们,说是家里准备换一间大点的宅子来住,过几天就去看地方,问她们对新家有没有什么需求。

  岑鲸倒是没什么需求,好养活得很。白秋姝想了想,说旁的无所谓,自己就想要一个稍微空旷点的地方,这样在家也能放远靶练射箭。

  “就想着舞刀弄枪。”杨夫人点了点白秋姝的额头,虽然她更希望白秋姝能跟她二姐白夏嫣或岑鲸一样学文静些,但眼看着进书院都好几个月,也不见白秋姝在这方面有所长进,京城的风气又比青州开放,女子习武也不会被人说闲话,也就由着她去了。

  至少是个长处不是。

  岑鲸以为她们要等到傍晚,才能把白春毅等回来,结果还没到申时,白春毅就回来了,还着急忙慌地要往书院里去,弄得杨夫人以为出了什么事。

  白春毅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强压下情绪对杨夫人说:“娘,我可是要参加明年春闱的人,抓紧时间学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杨夫人:“对对对,你看我最近忙的,竟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你等等,我昨日从你爹下属的夫人家里讨来一副药方子,说是专门给备考学子喝的,能安神醒脑,她家两个小子都喝这个。我这就叫人按方子去抓几幅回来,你带去书院,花几个钱叫书院的杂役每天替你煎一幅,睡前喝。要有效果啊,我就再叫人给你送。”

  杨夫人说着,起身叫人抓药去了,在她离开后,白春毅眼底再一次流露出焦躁和忧虑。

  等抓了药,收拾好行李,白家兄妹三人又一块回了书院。

  路上岑鲸发现白春毅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但又碍于白秋姝在,始终没能说出口,于是便在抵达书院后,提出让白秋姝先回宿舍,又邀请白春毅到中庭走走。

  两人来到中庭,发现中庭校场挺热闹,好些个不回家又不学习的学生自己组织了活动,又是射柳,又是击球,举办得热火朝天。

  岑鲸看了几眼,便问白春毅:“表哥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白春毅:“你知道?”

  岑鲸:“知道什么?”

  白春毅张了张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自己担心的事情告诉给岑鲸听。

  自从那日岑鲸被挟持后,燕先生的身份就已经传开了,很快一些学生便收到家里来信,要他们与岑鲸交好。

  所以岑鲸在返校后受到的热情待遇,也不全是出自对她的钦佩,也有一部分,是家里人的授意。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些人家认为,燕丞相会去明德书院任教,可能不是因为长公主殿下刻意为难,也不是燕丞相想要在书院寻觅人才,为自己的班子增添新鲜血液。

  而是冲着跟岑吞舟极为相似的岑鲸去的。

  如今这世上只有岑鲸知道,燕兰庭与岑吞舟的师生名分全赖她当年是燕兰庭的主考官,真要算起来,和燕兰庭同一届考上进士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她的门生。

  可其他人——哪怕是当初的岑府旧人都以为,岑吞舟是燕兰庭正正经经的老师,不然岑吞舟当年为何会那么照顾燕兰庭?燕兰庭又为何会在岑吞舟死后,只为给岑吞舟出口气,就把岑吞舟的尸骨移进自家祖坟?

  这分明就是因为他们师生之间,父子情深!

  甚至还有人翻出了岑鲸舅舅白志远前阵子升迁的事情作为依据,认为只要能搭上岑鲸,说不定就能得燕相青眼。

  岑鲸:“……燕先生不是那种任人唯亲的人,舅舅的才能也在那摆着,绝非是靠我才获得迁升。”

  白春毅也是这么想的,可旁人不这么想啊。

  今日他去赴宴,竟有人偷偷打听他与岑鲸表兄妹之间是否有婚约,显然是打起了岑鲸的主意,想要娶她过门。

  书院虽不让男女学生私相授受,但要是家里给订了婚约,再到书院报备一番,便不算违反院规。

  那些人若是真心喜欢岑鲸也就罢了,可他们分明就是把岑鲸当成了平步青云的梯子,这叫白春毅如何能忍!

  向来八面玲珑的白春毅第一次撂了同窗的面子,直接就从席宴上退了。

  白春毅说完自己今天中午的遭遇,对着岑鲸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擦亮眼睛,决不可被心有算计之人骗了去,还说自己定要在明年考取功名,即时入朝为官,就能有底气和父亲一起护她,绝不让她受人欺负。

  岑鲸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点头答应白春毅,说自己会小心,也让白春毅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被人叫住——

  “岑鲸!”

  他们一起朝前方看去,就见安如素从明德楼里出来,招呼岑鲸过去。

  白春毅:“去吧,我也回东苑了,你记住我的话,千万留心。”

  岑鲸:“知道了。”

  两人挥别后,岑鲸走到安如素面前问她有什么事,安如素侧着抬头看了眼身后的明德楼,说:“殿下叫你过去。”

  岑鲸讶然:“殿下找我?”

  安如素带着岑鲸进入明德楼,朝明德楼二楼走去:“殿下在二楼有间书房,放着书院学生的资料与每次考试的卷子,还有书院每次例会的记录,那些记录原本是让一个女学生来记的,可那学生上个月嫁了人,便再没来书院,之后陆陆续续换了几个人来替,却一直都找不到适合的人选。方才殿下突然提及此事,说让你来,还说你就在楼下,让我过来唤你上去,把之前几次的记录都整理好给她看看。”

  岑鲸:“我来?”

  安如素:“试试吧,若不行,殿下也不会硬要你来接手。”

  安如素带着岑鲸来到二楼,敲响了那间独属于萧卿颜的书房:“殿下,我把岑鲸带来了。”

  萧卿颜身边伺候的嬷嬷从里面打开了门。

  安如素领着岑鲸进去,二人行过礼后,坐在桌案前看学生成绩的萧卿颜头也没抬,就指了指一旁摆着笔墨与例会记录的桌子,让岑鲸干活。

  岑鲸只好乖乖照做。

  她的想法是,多出些纰漏,让萧卿颜觉得她不顶用,就能换别人来干这活。

  因此她整理记录的时候并不专心,还听了一耳朵萧卿颜跟安如素的对话,甚至连安如素什么时候走的都清清楚楚。

  安如素离开后不久,萧卿颜突然问她:“难得回一次家,怎么这么早就回书院了?”

  突如其来的寒暄,岑鲸思考了一下自己要不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或惶恐不安的样子,可最终还是因为怠惰,选择维持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回说:“家中兄长明年就要下考场,不可耽于玩乐,我便同他一块回书院了。”

  萧卿颜调查过岑鲸,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兄长”,指的是表哥白春毅。

  于是蹙起眉头,又问:“方才看见你和你表哥在楼下说话,怎么,你家里已经把你许给他了吗?”

  “不曾。”岑鲸说:“兄长待我情同手足,我亦如是。”

  萧卿颜这才舒张眉眼,轻轻地“唔”了一声,又复低头去看面前的学生成绩,没再同岑鲸说话。

  岑鲸草草整理好例会记录,已经是傍晚。

  她扭头看向窗外,见残阳如血,便在心里点了点头——

  很好,没下雨,挺吉利的①。

第25章 书院外风起云涌,……

  岑鲸从明德楼出来时,距离苑门关闭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校场上的学生都已经散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收拾东西。

  安如素帮岑鲸给白秋姝递了口信,白秋姝知道岑鲸被长公主殿下给扣了,特地跑来校场,一边参加学生组织的校园活动打发时间,一边等岑鲸,眼下正帮着组织活动的同学一块在校场上收拾残局。

  看见岑鲸从明德楼出来,白秋姝加快了速度,收拾完立马跑向岑鲸,拉着她回西苑,还小声跟她邀功:“走走走吃饭去,我特地求了食堂的马大婶,让她给我们留了几样好吃的菜。”

  岑鲸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想得真周到。”

  “那是!”白秋姝得了夸奖,脚步都跟着轻快了几分。

  之后的校园生活还是照常过,岑鲸的敷衍让长公主放弃叫她去做书院例会的记录员,因此除了要躲着那些过分热情的同窗,一切仿佛都跟原来没什么两样。

  至少在书院里是这样的。

  书院之外发生的事情可就多了。

  白春毅在返校之前,特地给自己的父亲白志远留了一封信,说明了岑鲸如今的境遇。

  白志远看了信,原还不以为意,因为他没看过书院里那副岑吞舟的画像,又是看着岑鲸从小长到大的,怎么都无法想象岑鲸能仅凭一张脸,就搅动这京城的风云。

  更何况他是当事人,自己为什么会升迁,他简直再清楚不过了,什么看在岑鲸的面子上,自己当初分明是迫不得已,才被逼上燕兰庭那艘贼船,跟岑鲸一个无辜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动摇,因为越来越多人向他一个小小的官员投来橄榄枝,甚至还有人打听到他要换住处,特地来给他送房子。

  这下他才明白,他自己知道真相没用,得看别人信不信。

  为此他吓得连新家都不敢随便找了,生怕着了别人的道。

  新宅子可以慢慢寻,反正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书院,不着急。

  可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人上他家来提亲,说要求娶岑鲸,甚至还有人从他夫人这边入手,赶着要和他们当亲家,这可比找新宅子更让人头疼。

  毕竟嫁娶不像送房子,送房子人都是找了名目拐弯抹角地送,他推了也就推了,闹不到台面上。

  可嫁娶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光明正大上门提亲,哪怕他不惧得罪那些门第比他高的人家,也依旧是被弄得焦头烂额。

  且若单单是提亲也就罢了,费些功夫总能推干净,怕就怕有人出肮脏手段,靠毁岑鲸名声来谋取这段姻缘。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居然真有人对外胡言乱语,污岑鲸名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在外把自己跟岑鲸的艳史编出花来,以为这样就能娶到岑鲸,为爹娘解决一桩小事的纨绔当天晚上就被南衙的骁卫从明善坊一家青楼抓进了大牢。

  之后不过短短数日,他家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他爹收受贿赂,他娘放利子钱,他本人亦是有两条人命案在身,不过因为是在京城外犯的事,又花了大价钱,这才叫事情得以摆平。

  这事一出,原本那些蠢蠢欲动,以为白家不过小门小户很好拿捏的人全都不敢动了,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能指使得动南衙骁卫的,也就只有燕丞相。

  可利益能使鬼推磨,没过多久,又有自认没犯过什么事,且胆子大的人家别出心裁,想要悄悄施压,逼白家承认这门婚事,一旦这门婚事敲定,他们作为岑鲸的未来夫家必然是安全的,毕竟他们要是出事了,岑鲸这个未过门的媳妇的名声恐怕也会变得不好听。

  然而不等白家屈服,这事就撞到了消息灵通的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是出了名的不服礼教,又同样与岑吞舟有旧,听闻岑鲸因为她那张脸,还未到十六就被人逼嫁,根本不讲道理,直接带着禁军上门做客,吓得那户人家再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就这么一来二去,白家清净了,众人也明白岑鲸的主意不能打,不然燕丞相和长公主,总要面对一个。

  书院外风起云涌,书院内岁月静好。

  端午节过后没多久,岑鲸收到了江袖给她写的信。

  那日岑鲸离开后,云息立刻就去了相府,他不信面对长成这样的岑鲸,燕兰庭没派人去调查过。

  可惜燕兰庭不在府中,入宫参加端午宫宴去了。

  于是云息在相府待到晚上,才从回府的燕兰庭口中得知,岑鲸确实不是他岑叔的女儿。

  因为宵禁,云息在相府待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才把消息带回去给江袖。

  江袖知道后虽然失望,却还是想要再见岑鲸一面。

  她忍了又忍,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给在书院读书的岑鲸写了封信。

  她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岑鲸没把她当成怪人,还给她回了信。

  那之后两人便常有书信上的往来,江袖还尝试着约岑鲸旬休日出来玩,岑鲸也答应了,并且带上了只能出来玩半天的表妹白秋姝——剩下半天她要去长公主府练武。

  为了跟白秋姝打好关系,江袖还专门问白秋姝,要不要替她把之前从玉蝶楼赢来的木牌子换成玉的。

  木牌子用一次就会被玉蝶楼回收,是一次性用品,玉牌子是终身制的,日后只要来玉蝶楼,拿出玉牌子就能直接上三楼。

  白秋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理由非常朴实:“去玉蝶楼花销太大,我带着爹娘去一次就行了,去太多次我家可吃不起,还得留着钱换新宅子呢。”

  江袖微微一愣,突然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不是因为她是岑鲸的表妹,而是因为她足够通透。

  而白秋姝也在和江袖接触后想起,自己曾经见过江袖,就在她第一次被大哥带着去玉蝶楼的时候,那个举止优雅到让她自惭形秽的丫鬟,就是江袖。

  对此白秋姝曾感到奇怪,因为江袖自由得不像个丫鬟。

  可江袖性格好,对她和岑鲸也好,除了偶尔会看着岑鲸的脸发呆走神,偶尔会叫错称呼,管岑鲸叫“岑叔”,此外再没有其他毛病,所以白秋姝很快就把这个疑惑抛到了脑后。

  这天在书院里,岑鲸又收到了江袖的信,约她下个旬休日去坐画舫。

  岑鲸准备拒了,打算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果然就算是江袖,也没法连着两个旬休日都把她约出去。

  可哪怕只是一个旬休日,也足以引起系统的注意。

  系统知道岑鲸会尽量避免被故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老人除外,岑鲸对老人的抵抗力非常差,不然也不会在乌婆婆面前主动掉马。

  为此岑鲸会在不耗费太多精力的情况下,尽量减少跟故人的接触。

  江袖的邀约不像琼花宴,没有白秋姝求着她一起去,她大可以回信拒绝,比应邀出门玩省事多了,可岑鲸居然没有拒绝,这不符合岑鲸的性格,也不符合数据推演的结果,因此系统向岑鲸发出了疑问。

  收到疑问的岑鲸沉默了许久,久到系统以为岑鲸又一次无视了自己的时候,岑鲸突然告诉它——

  “大概是因为愧疚吧。”

  可为什么愧疚,岑鲸没有说,系统怀疑是原因太过曲折,需要费不少口舌,所以岑鲸懒得说。

  岑鲸准备趁骑射课,找间空课室坐下给江袖回信,结果空课室还没找到,她就先被安如素叫了去。

  安如素告诉岑鲸,长公主给她安排了一个女先生,教她怎么整理例会记录,让她好好跟着学,日后书院例会都来参加,专门负责做记录。

  岑鲸一脸懵:“你们不是又找了好几个学生去做记录吗?”

  安如素叹气:“是找了不少,可不是记得太乱,就是自己的想法太多,记录内容有失偏颇,殿下发了话,还是决定让你来,因为你不用上骑射课,能腾出时间学习怎么记,怎么整理。”

  岑鲸无奈极了:“说好的不会硬让我来接手呢?”

  安如素没说话,直接把“为什么会这样你应该心里有数”写在了自己脸上。

  安如素曾因为岑鲸的脸容易获得优待而讨厌岑鲸,可在摸透岑鲸的脾性后,她又忍不住对岑鲸产生了同情——

  对只想庸庸碌碌的岑鲸而言,长这样一张脸,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第26章 日后好好学习,老朽在甲字……

  岑鲸被迫多了一项“课外活动”。

  但她似乎连无奈的情绪都没精力维持长久,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跟着先生开始学习如何记录例会内容。

  配合先生上了两回课后,岑鲸第一次跟着安如素去参与了书院的例会。

  萧卿颜公务繁忙,不是每次例会都能来,比如这次她就没来,需要有人将例会内容记好给她看,如果记录有误,会影响萧卿颜的决断,所以例会记录员的工作当真是非常有分量。

  这么重要的工作,按理不该交给学生来做,可无论是“每旬一次的书院例会”,还是“让学生在旁记录例会内容”,都是书院创始人岑吞舟定下的规矩,延续至今,记录员换了许多任,却始终都是女学生,因为明德书院原本是女子书院,最初来当记录员的全是女学生,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认了这项不成文的规定。

  记录员的位置在门边,备好了笔墨纸砚。

  岑鲸到时,乌婆婆已经提前给她铺好了纸,磨好了墨。

  因为长公主不来,众人能坐着商议书院事宜,乌婆婆就特地搬了张椅子到她旁边,方便砚台上的墨干了再给她磨。

  除了笔墨纸砚,桌子边角还放了一碟象棋大小的点心,以及一壶茶水,岑鲸疑心是乌婆婆给她备的,乌婆婆却坚称每次例会,记录员桌上都会有点心茶水,这是惯例。

  岑鲸:“那挺好,不用怕待久了会饿肚子。”

  岑鲸话落,曾因为偶像邀约就丢下学生跑路的音律先生进了屋,他看见岑鲸桌上的点心,不客气地拿了一个来尝,还说:“你个小女娃胆子还挺大,第一次来就敢给自己带吃的。”

  岑鲸:哦豁。

  乌婆婆顶着她那张凶神恶煞的刻薄脸,骂了那音律先生一句:“就你话多!”

  骂完还把点心藏到桌子下,以免进来的先生一人拿一个,都给拿完了,让岑鲸饿肚子。

  岑鲸乐得直笑,扭头又对上了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先生。

  老先生姓赵,刚进屋看见岑鲸,立马就顿在了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岑鲸的脸。

  岑鲸记得这位赵老先生,他是岑吞舟从曲州带回来的大儒,也是书院创建后的第一批先生之一。

  因为赵老先生年纪大,教学水平也高,平日里只负责人数不多的尖子班,自然也就没见过差生班里的岑鲸。

  “头一次”见,岑鲸起身向赵老先生拱手弯腰行了个礼。

  一般情况下,赵老先生点点头便行,可面对岑鲸那张脸,赵老先生竟也抬起手,弯腰回了岑鲸一礼。

  这可把屋里其他先生都给惊着了,几个年轻的更是坐都坐不住,直接站了起来,音律先生也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寻思现在放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你……就是岑鲸?”显然赵老先生也听说过岑鲸跟岑吞舟长得像的流言。

  岑鲸:“正是学生。”

  赵老先生“哦”了一声,又问她在哪个班,怎么平时上课都不见她,说的好像岑鲸就应该待在人数稀少的尖子班似的。

  岑鲸突然有些心虚,仿佛高中班主任突然问她在哪工作,她只能回答对方自己在天桥底下贴膜一样,小小声报上了自己所在的班级。

  赵老先生听了,虽然意外,但也没表现得太过失望,他还勉励岑鲸:“你之才能,应当不仅于此,日后好好学习,老朽在甲字班等你。”

  岑鲸没敢应,只能朝着赵老先生又行了一礼。

  赵老先生进屋落坐后,岑鲸也坐下了,乌婆婆在她身旁,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点心,低声道:“莫听他的,你之才能当然不仅于此,可要进那连旬休日都在学习的甲字班作甚,还不如留在庚玄班,好好养身子。”

  岑鲸把点心放进嘴里,垂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来参加例会的先生们陆续到场,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顾掌教。

  他见记录员座位上又换了一个学生,便提议:“也不是非得要女学生,若这次还不行,便叫个东苑的学生来试试吧。”

  一向很少发表意见的赵老先生难得开口,为一个小小的学生出头:“不必,她能行。”

  岑鲸:“……”

  岑鲸本就对老人家没辙,如今不管是为了老先生的面子,还是为了不辜负老先生对她的盲目信任,她都只能好好表现。

  例会内容涉及书院大小事宜,除了更改院规一事因为长公主不在而暂且搁置,其他无论是书院建筑修缮、体育器材更迭、书院活动举办、教材更新、经费管理,还是有关学生成绩的讨论,甚至是师生之间的矛盾,都会拿出来在例会上说一说。

  岑鲸先是速记一一记下,等开完会再好好整理分类,交给安如素拿去长公主府。

  安如素看了看岑鲸整理好的记录,原本还想着岑鲸若是有哪没弄好,她可以帮着查漏补缺,结果越看眼睛睁越大,等把记录翻完,她看向岑鲸的眼底便只剩下“不敢置信”四个大字。

  安如素:“你怎么做到的?”

  岑鲸脸不红气不喘:“先生教得好。”

  安如素:“得了吧,她怕是都没你写得好。”

  岑鲸已经努力了,要想不敷衍,又不会精细到让人看出岑吞舟的影子,还不会耗费她太多精力,这已经是她能控制的极限。

  安如素把这份记录交上去,第二日长公主传话过来,把岑鲸钉死在了书院例会记录员的位置上。

  几天后,旬休日。

  拒了江袖邀约的岑鲸没能如愿好好休息一天,因为白志远和杨夫人终于选好了新宅子,准备趁着旬休日,叫孩子们都过去新家看看,顺带把院子分好,这样下人们搬行李也知道往哪搬,不至于在搬家当天乱成一团。

  白志远跟杨夫人自然是住主院,白春毅考虑到要备考,就挑了个清静些的院子,名叫青竹轩。

  新家够大,白秋姝和岑鲸可以一人住一个院子,可白秋姝习惯粘着岑鲸,就在岑鲸选定“自在居”后,选了自在居旁边的“灵犀阁”。

  白秋姝拉着岑鲸在两个院子里逛了一圈,又拉着岑鲸去看花园。

  新家花园比原来的要大许多,白秋姝正琢磨要将箭靶摆哪,突然听见自己父亲和人说话的声音。

  白秋姝牵着岑鲸的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她们踏过石子路,绕过一块装饰用的巨石,看到了站在湖边说话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自然是白志远,至于另一个……

  “云公子怎么在这?”

  白秋姝跟江袖出门玩过,自然也知道江袖的主子叫云息。

  云息也看到了她们,隔着大老远冲她们笑了笑。

  白秋姝倒是没什么感觉,跟着她们的丫鬟却被那一笑煞得红了脸。

  白秋姝好奇云息为何在他们的新家,又不敢跑去打扰她爹跟人谈话,于是就带着岑鲸去找杨夫人。

  杨夫人在正堂指挥下人挂衣服,免得正式搬来之前宅子里没人镇着,招来邪祟。

  “娘。”白秋姝问她:“云公子怎么会在这啊?”

  杨夫人一听便知白秋姝说的是谁,惊讶道:“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