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鲸“唔”了一声,没有再问有关萧睿的事情,跟燕兰庭一块吃了晚饭。

  饭后燕兰庭继续忙碌,岑鲸让挽霜拿来纸笔,给舅舅舅母他们写信报平安。

  等信写完,岑鲸一问时间才知已经是深夜。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半点不觉得困倦。

  要知道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睡死过去了。

  不过想想也对,她原来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会容易感到疲惫,真正的十八岁少女,确实该有这样充沛的精力。

  她在现代的时候,十八岁正好是高三,每天学到凌晨一点多,早上还要五点半起来背单词。

  当岑吞舟的时候也是如此,仗着年轻身体好,天天熬夜,虽然早起会痛苦,但也只是困得睁不开眼,不会像岑鲸之前那样头痛想吐,难受得全身器官都在抗议。

  ——这就是“健康”啊。

  岑鲸一边感慨,一边看向燕兰庭,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燕兰庭也是沉浸在公务中,才反应过来已经这么晚了,不肯让岑鲸熬夜,于是吩咐下人把榻桌从床上拿走,自己起身到床边,催着岑鲸盖好被子睡觉。

  那双握惯了笔杆子的手修长俊气,提着被子把岑鲸往床上按,却被岑鲸拉着,一块拽进被香软的窝里。

  夜里燕兰庭依旧睡不安慰,总要醒来许多次,确定岑鲸就在自己怀里,还用一只手臂环着自己,被子下的腿缠着他的,不是记忆中那副昏迷不醒的躺尸模样,才能继续安然睡去。

  第二天岑鲸起了个大早,通体舒畅,愈发意识到自己重新拥有了健康。

  不过她本人还是很怠惰,面对挽霜和林嬷嬷依旧话少,做过最耗体力的运动,就是饭后拉着燕兰庭到花园散步消食。

  当天傍晚,燕兰庭看完了那两大箱文书信件,期间还跟岑鲸商量了几件事,同时派出暗卫,做了些安排。

  岑鲸等他忙完,和他说了一下,想把萧卿颜叫来私下见一面。

  燕兰庭没有异议,不过这会儿外头已经响起了宵禁的鼓声,就此事推到了明天。

  晚上,两人早早便漱洗完,上床睡觉。

  岑鲸罕见地出现了睡不着的情况,又想起燕兰庭昨晚睡不安稳,她便往燕兰庭唇上亲了一口。

  燕兰庭猝不及防,略有些迷茫地看着岑鲸。

  岑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只能这样了。”

  这算……聊表心意?

  燕兰庭沉默。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岑鲸确实表现的比燕兰庭还要像个直男,根本不懂什么叫柔情蜜意。

  既然如此,燕兰庭也只能自食其力,开口问岑鲸,能不能再亲一下。

  岑鲸无有不依,只是这次的吻在燕兰庭的主动下,比方才要绵长许多,极尽温柔,两人的气息也在暧昧的渍渍声中逐渐凌乱… …

  偏偏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是林嬷嬷的声音——

  “老爷夫人,长公主殿下来了。”

第93章 “这话晦气,以后别说了。……

  床帐之内,凌乱的呼吸许久方从粗重转轻,岑鲸按住燕兰庭的肩头,一面把他压回床上,一面借力起身,哑着嗓子道:“我去见她。”

  话落,燕兰庭下意识抓住岑鲸的手腕,随即又慢慢松开……

  他发誓,他说让岑鲸再亲他一口的时候,想的真就是“再亲一口”,不曾有更多的绮念。毕竟岑鲸才刚醒来没两天,就算沈霖音说她现在的身体与常人无异,燕兰庭还是会有所顾忌,不至于如此……色急。

  最开始也确实如此,唇瓣间轻碾慢磨,不仅温柔,还带着珍惜与爱重,就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明明疼惜到骨子里,却又因为害怕自己的爱意会伤着对方,于是费劲心力去收敛,去克制。

  可等他回过神,岑鲸的身子已经覆在他身上,连带着气氛也逐渐往意乱情迷的方向滑去,以至于被打断后,他甚至有些不满,身体更是比脑子要快一步,抓住了岑鲸的手腕,想要和她一起去见萧卿颜。

  然而他现在的状态,实在需要好好“冷静”,所以他最后还是松开了岑鲸的手,并在岑鲸回头看他时别开脸,显出几分难得的窘迫。

  岑鲸好笑地凑过去:“要不我先帮帮你?”

  燕兰庭:“……只要你确定长公主殿下不会闯进来。”

  燕兰庭白天吩咐暗卫出门办事,没有顾忌萧卿颜那边,因此只要萧卿颜注意到,必然会怀疑岑鲸已经醒了。

  考虑到萧卿颜那个暴脾气,加上此前燕兰庭一直拦着不肯让她见岑鲸,多日来的憋闷累积到现在,冲动之下让驸马带她闯进相府主院,不是没可能。

  要真被撞见,可就太尴尬了。

  岑鲸想想也是,但不是因为怕尴尬——她的脸皮可比燕兰庭要厚——而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不太乐意独属于自己的风景被旁人看了去。

  哪怕是意外也不行。

  于是岑鲸放弃了“先帮燕兰庭解决生理问题”的选项,随便找了身衣服换上,头发都没梳,就去见萧卿颜去了。

  萧卿颜大半夜偷偷过来,态度虽然霸道,用武力硬进了相府,心中却是忐忑不已,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误会,岑鲸其实还没醒,又或者醒来的不是她。

  她甚至想过,醒来的要不是岑鲸,那么燕兰庭极有可能对她瞒下此事,让醒来的那人假扮岑鲸骗她,好叫她放松警惕,待解决了萧睿,日后再对她下手。

  不得不承认,萧卿颜对燕兰庭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若醒来的不是岑鲸,而是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借尸还魂,那么燕兰庭必将在得而复失后,走向比六年前更加极端的道路。

  且这次,他可能不会再顾虑岑吞舟费心留下的大好河山,连带这留不住她的人世一同恨上。

  萧卿颜心乱如麻,几次强迫自己把可能出现的结果先设想周全,再一一备好退路,却每次都卡在设想结局那一步,为岑吞舟可能就此离世而痛心迷茫。

  她端起相府下人给她备的茶,正要喝一口冷静冷静,忽见岑鲸身影,且还就只有她一个人,连头发都没梳,就这么披散着,随便拿一条缎带绑了垂在身后,半点没有要把自己收拾齐整再来见当朝长公主的意思。

  不客气,不成体统,也没有对上位者足够的尊重和敬畏,叫下意识起身的萧卿颜湿了眼眶,被随手放回桌上的茶盏更是洒出了大半的茶水,烫湿了她的手指。

  “你说你这大半夜的……等、等等,别哭啊。”只说了一半的埋怨转瞬就软了口吻。

  幸好萧卿颜要强,很快就把失控的情绪忍了下去,又有一直跟在萧卿颜身后的驸马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免了岑鲸手足无措。

  待局面可控,岑鲸才问:“不哭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十足十的岑吞舟作态,令萧卿颜很是安心地回了她一句:“闭嘴!”

  岑鲸依言闭了嘴,走到萧卿颜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把被她打翻的茶盏扶正,免得滚落到地上去。

  萧卿颜也跟着坐下,她看岑鲸气色比昏迷前还要好,反而起了担忧,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岑鲸说:“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应当不成问题。”

  萧卿颜又问:“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岑鲸突然心虚:“……昨日。”

  萧卿颜果然怒了:“昨日醒的?!那你为何一直不派人同我知会一声!”

  岑鲸赶紧告饶:“我的错我的错。”

  岑鲸认得干脆,萧卿颜也没有因此抓着不放,她抿着唇,默了片刻,道:“你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才对。”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那日她就不该一时冲动,把岑鲸带到元府去。

  岑鲸知晓萧卿颜在懊悔什么,面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轻声道:“能见到老师最后一面,我已无憾,你也不必为此自责。”

  说完岑鲸又转开话题,不让萧卿颜在糟糕的情绪中沉沦,拉着她聊起了别的,比如那位胥王世子萧闵。

  萧卿颜对待敌人向来跟秋风扫落叶似的无情,如今那萧闵躺在病榻上只剩半口气,死不死的,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正聊着,燕兰庭来了。

  和岑鲸不同,燕兰庭衣着齐整,还规规矩矩地跟萧卿颜行了礼。

  燕兰庭和萧卿颜的关系因为岑鲸的苏醒从破裂边缘拐了回来,但要就此毫无芥蒂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还好,他们俩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似少年人那样会意气用事,且有岑鲸从中协调,因此交谈起来还算和谐。

  两人就日后的安排进行了商议,期间因为提及萧睿,岑鲸又悄悄地安静了下去,低头摆弄自己的头发,不发表任何意见。

  待二人商议出个章程,已是月上中天。

  萧卿颜准备离开之际,岑鲸忽然叫住她——

  “有一事,迟点谈也来得及,我就先跟你提一提。”

  萧卿颜:“什么?”

  岑鲸:“待安排妥当,便放沈霖音离京吧。”

  萧卿颜不太想答应,沈霖音若是寻常妇人倒没什么,偏偏沈霖音医术高超,就这么留着,恐怕会有隐患。

  但她愿意听听岑鲸的想法:“为什么?”

  岑鲸知道自己的理由说服不了萧卿颜,又嫌拿假话搪塞麻烦,索性扔出句:“因为我想?”

  萧卿颜蹙眉:“这话晦气,以后别说了。”

  岑鲸不理解,怎么就晦气……哦,对了,上次她说完这话,当晚就死了,难怪萧卿颜嫌这话晦气。

  敷衍的话不让说,岑鲸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她是大夫,她活着,能救很多人。”

  萧卿颜果然不能接受这个理由,但看在岑鲸的面子上,她还是先应下了。

  第二天沈霖音来给岑鲸诊脉,岑鲸就同沈霖音说了这件事。

  沈霖音没想到自己还不曾提,岑鲸就已经替自己做好了安排,心中的情绪实在难以言表,正想着无论如何也该道声谢,就听岑鲸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沈霖音:“你说。”

  岑鲸:“明煦若找你医治白发,你替他看看,如果身体没什么大碍,给他寻些药膳方子便可,别给他开药。”

  是药三分毒,只要身体无恙,食疗尽够了,没必要用药疗。

  沈霖音记下,离开时正好遇到燕兰庭回府,找她寻药。

  她记得岑鲸的嘱托,替燕兰庭号了脉,确定燕兰庭的身体并无大碍,就准备去找些针对白发的药膳方子给他。

  谁知燕兰庭来找她,不仅仅是想治自己的白发,还想问她要避孕的药物。

  沈霖音愣住。

  避孕?

  谁避孕?岑鲸?

  沈霖音知道这俩不是因为师徒关系假成婚,虽然大受震撼,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那头岑鲸刚吩咐她不要给燕兰庭开药,而是选择见效更慢的食疗,半点不嫌弃燕兰庭的白发,这头燕兰庭就要让岑鲸喝避子汤,多少让沈霖音感到不舒服。

  难不成这天下的男子,都是一个德行吗?

  沈霖音刻薄的那一面蠢蠢欲动,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抚着肚子强忍住冲动,委婉道:“夫妻间生儿育女本就寻常,开这药做什么?”

  燕兰庭半点没考虑到沈霖音是个孕妇,直言:“产子如走鬼门关,我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沈霖音半点不觉得感动,继续拒绝:“这药谁都会开,你找其他大夫,让他们给你开就是。”

  燕兰庭:“寻常避子汤伤身,你医术高超,应该能……”

  应该能给出不伤身的药?做什么梦!

  沈霖音怒上心头,一时忍不住,正要讥讽“你既然如此在乎她的身体,为何不能忍下自己的欲望,非得让她吃药也要在她身上一逞兽欲?”。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他下一句是:“应该能给出男子用的避孕方子。”

  沈霖音蓦地哑火,尖酸刻薄的话语就这么卡在喉间,上上不来,下下不去,憋得她万分难受。

  燕兰庭:“不能?”

  被质疑医术水平的沈霖音:“……我劝你先去同她商量商量。”

第94章 “好霸道。”

  昨晚萧卿颜和燕兰庭商议决定,不对外隐瞒岑鲸醒来的消息。

  于是燕兰庭进屋时,岑鲸正吩咐挽霜,把她前日写好给舅舅舅母以及其他人报平安的信都送出去。

  挽霜离开后,岑鲸看向燕兰庭,问:“怎么回来这么早?”

  燕兰庭走到岑鲸面前,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告诉她:“我方才去找沈大夫了。”

  岑鲸装傻:“唔?你找她干嘛?”

  燕兰庭握住岑鲸朝他伸出的手:“问她要避孕的药。”

  这是岑鲸没想到的,她拉着燕兰庭把文椅分给他一半:“然后呢?”

  燕兰庭:“她让我先找你商量,说是你嘱咐过她,不许我乱吃药。”

  岑鲸一时没反应过来。

  主要是作为一个残存着现代记忆的人,对于避孕措施,首先的想法就是“男戴套,女吃药”。

  因此燕兰庭说到避孕药,她便下意识以为那是给自己喝的,愣是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是燕兰庭自己要喝。

  “男的喝,管用吗?”岑鲸有点好奇。

  燕兰庭:“不知,所以我才找她。”

  “唔……”岑鲸试图回忆有关的现代知识,奈何她在这个世界待太久,许多记忆都已经变得模糊,片刻后才抓到重点:“你不想要孩子,是不是该先同我说一声?”

  燕兰庭垂着眼低下头,没说话。

  若是年纪小的少年,这么低着头不说话,只会让人觉得乖巧可怜,但要换作成年男子,且还是平日里积威甚重,气质肃冷的成年男子,又独独对她这般,真是能叫人把心都化了。

  岑鲸再三告诫自己莫要沉迷色相,抬起他的脸问:“我说错了?”

  燕兰庭摇头:“没有,不过……”

  燕兰庭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就算你想要怀孕生子,我也不会答应。”

  “好霸道。”岑鲸笑着:“所以不问我,直接就去找沈霖音拿药了?”

  燕兰庭默认。

  岑鲸能猜到燕兰庭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但她还是敛了笑,认认真真告诉眼前的人:“下回不许这样,你直接跟我说,我未必不会依着你,可你要瞒我,我定会生气。”

  燕兰庭:“记住了,那……”

  岑鲸又复笑道:“不生就不生吧,反正吃药的是你。”

  况且她又不是没养过孩子,不缺那瘾,也没那非生不可的执念。

  ……

  报平安的信件送出后,沉寂了许多日的相府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率先跑来的毫无疑问是陵阳县主,这厮因为担心岑鲸,连出门玩的兴致都没了,甚至还谋划着过几日要夜闯相府,因此信件到时,她正好在家,看完后急忙叫人套了马车,直奔相府。

  之后是岑鲸的舅舅舅母和江袖云息。

  舅舅舅母没陵阳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又守礼节,因此是先递了帖子,然后才来探望岑鲸。

  云息江袖俩依旧是偷偷地来,毕竟云记明面上与相府无关,避嫌还是要的。

  这些人之后,岑鲸又陆续收到一些相熟之人的来信问候,都是听说了陵阳县主和白家登门相府的消息,故而写信给岑鲸,有闲聊的,也有探问的,更有邀请出门游玩或吃宴的。

  岑鲸挑了些回信,剩下的没管,并在几日后同燕兰庭一块出京,去了林州。

  林州离京城不远,快马一天就能到,马车的话,两天绰绰有余。

  元家祖籍林州荃县,老太爷去世后在京停灵七日,葬于故乡林州。

  岑鲸此前昏迷,没能去元府吊唁,连送都没赶上送一程,如今醒了,自然是要去祭拜的。

  岑鲸抵达林州当日已是天色不早,在燕兰庭的友人家过的夜,夜里还下了场小雨,导致第二天早上温度骤降,山上更是起了大雾。

  岑鲸一身素装,和燕兰庭一块登山祭拜,下过雨的路太泥泞,不仅弄脏了岑鲸的鞋子衣摆,也湿了岑鲸跪下的膝盖。

  岑鲸倒是不在意,还收拾了一下被雨水弄得乱七八糟的祭品,换上自己带来的干净的那些,又烧了许多纸钱,同老爷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被燕兰庭扶着起身下山。

  下山路上,岑鲸遇到了带着下人的元文松和元文柏。

  元文松兄弟丁忧返乡,为父亲守孝。

  会在今早上山,亦是因为昨晚的雨,专门上山来收拾父亲的坟,不想竟会遇见燕兰庭跟岑鲸。

  元文松年纪不小了,又因为丧事忙碌,回到林州后便生了场病,昨日方才好些,因此面色看着苍白憔悴,见到岑鲸时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岑鲸。

  元文柏脾气比他哥差,性子爆裂,本想拦着他哥,说自己过来就好,可没拦住,眼下遇见岑鲸也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冲岑鲸和燕兰庭语气不善道:“你们怎么在这?”

  岑鲸抬手,想向眼前这对兄弟俩行礼,然而口中的“师兄”二字还未出口,就被回过神的元文松给打断了——

  “燕大人!”

  这一声太过突兀,就连元文柏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接着就见元文松向燕兰庭行礼,燕兰庭客客气气地回了一礼:“元尚书。”

  元文松提醒:“元谋现是白身,燕大人莫要叫错了。”

  燕兰庭从善如流:“元师伯。”

  元文松哽住,元文柏表现更为直白,一脸的嫌恶。

  偏燕兰庭这声称呼没毛病。

  岑吞舟是他们的小师弟,那身为岑吞舟学生的燕兰庭,可不就是得叫他们一声师伯吗。

  元文松与燕兰庭客套几句,随后便提出告辞,带着元文柏上了山,期间不曾同岑鲸说过一句话。

  岑鲸看着他们兄弟俩的背影,并没有被无视的痛心和难过。

  那日岑鲸与老爷子说话时,元文松兄弟俩和他们各自的妻子就在一旁。

  岑鲸当时眼里只有老爷子,顾不上他们,可萧卿颜却把他们所表现出的震惊都看在了眼里,并在之后转述给了岑鲸听。

  那时元文柏发现岑鲸并非是外甥女找来欺骗他父亲的替代品,而是真的岑吞舟,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把岑鲸从老爷子身边拉开,是元文松拦住了他。

  后来岑鲸哭得不能自已,元文柏才别开脸,脸颊因为死死咬着牙而颤抖,眼泪跟着岑鲸哽咽的声音不停地往下落。

  再后来,得知岑鲸危在旦夕,元文柏还当着萧卿颜的面恶狠狠地骂了句“他死了也是活该”,可在元文松同意让岑鲸留在老爷子生前住的院子里治疗时,他却没有反对。听到有下人议论那岑夫人长得与当年的岑相相似,也是他大声怒斥,表示再有嘴碎的,打死不论。

  所以岑鲸知道,无论曾经的他们有多不待见她,至少现在,他们对她应该还留有些许的情分。

  方才的打断也不像是不想听见她那一声“师兄”,更像是有什么隐情。

  岑鲸想了想,决定等元家兄弟下来,再同他们说几句话。

  元家兄弟下山后准备回家,结果发现岑鲸和燕兰庭的马车就在山脚下等着他们。

  元文松的脸色变得比方才更差了,他咬着牙,顶着元文柏诧异的视线,主动提出请他们夫妇二人回自己家坐一坐。

  岑鲸当然不会拒绝。

  这头他们进了元家,元文松的夫人刚来,下人刚退下,岑鲸刚唤一声:“师兄……”

  那头元文松就拍着桌子呵道:“住口!方才我就想骂你了,你是生怕……”元文松无法明言某人,只能朝京城的方向指了指,声音也跟着压低不少,听起来格外的凶,“生怕那位听不到风声,不知道你是谁吗?怎么敢来祭拜,敢在外头唤我师兄!”

  果然……

  岑鲸眨了眨眼:“师兄知道是谁杀的我?”

  岑鲸纳罕,燕兰庭和萧卿颜也就罢了,怎么元文松也知道是萧睿杀的她,说来陵阳与长乐侯,还有骁卫上将军裴简也都知道这事儿,怎么萧睿的保密工作就做得这么糟糕吗?

  元文松还在骂岑鲸鲁莽,燕兰庭听不惯,元文松的夫人也想拦一拦,就岑鲸一脸怀念,气得元文柏想跟他哥一块骂。

  后来还是岑鲸给这二位师兄递了茶,骗他们,说什么越这样越不显心虚,且燕兰庭是她学生,早前称病没能去吊唁,现在代她来祭拜也说得过去,这才把兄弟俩安抚好。

  元文松喝着岑鲸给递的茶,视线又一次在死而复生的小师弟身上看了个来回,看见岑鲸裙子上还带着跪过的湿痕,添了几分心软,看到岑鲸女子的打扮,又添了几分糟心。

  “你如今……”他微微一顿:“真是女子?”

  元文柏也投来怀疑的视线,元文松的夫人则是好奇,毕竟她也曾被岑吞舟喊过嫂嫂,岑吞舟带着她儿子爬树被刮破衣袍,还是她给缝的呢。

  岑鲸:“是。”

  男子转生成女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但比起死而复生,又好像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元文松也在纠结后释然:“罢了,现在女子也能入仕,倒也无碍。”

  岑鲸意外:“师兄还希望我入仕吗?”

  元文柏也说:“大哥,像他这样的祸害,你……”

  “你闭嘴。”元文松打断元文柏,转向岑鲸,默了一会儿,长长叹出一口气,道:“父亲常说,当年若是不曾放任远离,你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岑鲸愣住。

  元文松:“我不觉得父亲有错,反而是我,不该在那时同父亲一样与你疏离,应该多替父亲管着你才是。”

  岑鲸张了张嘴,想说不是的,他们都没有错,她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定好了,所以谁都管不住她,也更改不了她的命运。

  然而涉及系统,她无法说明,唯剩湿润的眼底盈满了泪,眼睫轻轻一颤,泪水便夺眶而出。

  岑鲸低头擦去眼泪,强迫自己把情绪拉回来,半晌,空气中响起她勉力稳住,却又难掩嘶哑的声音:“是我有愧老师的教导。”

  ……

  岑鲸与燕兰庭在元府待了半日,离开时,元文松又单独同她说了两句——

  “你既然知错,日后就不要再犯,也……也多管着你那学生。”

  岑鲸:“师兄是说明煦?”

  元文松眉头紧蹙,眼底满是对燕兰庭的不喜:“我看他原也是个好的,就是在你死后性情大变,以至于我每每见他,都觉得他行事有几分像当初的你,悖逆不轨,不知分寸,只是没你当初那么显眼罢了。近来倒是好些,我猜应是你在背后约束的缘故,今你无恙,应不至于叫他再和当初的你一样错下去。”

  从来没约束过燕兰庭,甚至现场围观过燕兰庭和萧卿颜合谋,商量怎么弑君夺位的岑鲸:“……嗯。”

第95章 【叮!皇帝萧睿:好感-1……

  岑鲸带着燕兰庭从元府离开,回燕兰庭的友人家。

  路上燕兰庭告诉岑鲸,说他趁方才元文松跟岑鲸不在,套了元文柏的话,得知是元文松的次子在外地任推官时曾遇到过一个妇人,带着孩子上衙门为自己的亡夫伸冤。

  那妇人的丈夫死得确实蹊跷,元文松的次子顺着线索一查再查,发现那死去的人原在禁军中任过差,原是想确认一下身份,结果发现当年有一小批禁军遭到裁撤,且时间正好就在岑吞舟死后没几天。

  那些人如今活着的也不多,元文松的次子越查,越是觉得遍体生寒,最后终于让他寻得一人,那人同样曾在禁军中任职,后被调去了驻军营,再后来又去了地方兵府。

  那人对找来的元文松次子很是警惕,也不肯多说什么,最后和妇人的丈夫一样被人灭了口,才在死前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了元文松的次子听。

  元文松元文柏因此得知真相,可为了全府的男女老幼,他们只能将此事隐瞒,就连老爷子也不知道岑吞舟是死在皇帝手中。

  当年萧睿杀岑吞舟,事成之后将参与此事的禁军都处理了。

  禁军两个都,两百条人命,岑鲸不愿他们受自己牵连,假意抵抗的时候甚至不敢下重手,可萧睿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这天下都是他的,为了掩盖岑吞舟死亡的真相,把对朝局的影响降到最低,死区区两百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岑鲸早前得知此事,很是自闭了一段时间,至今都还仍旧是她心里一道消不去的疤。

  燕兰庭还告诉岑鲸,他之前去问过长乐侯,长乐侯表示岑吞舟死于皇帝之手的真相是左骁卫上将军裴简同他说的。于是燕兰庭又去找了裴简,按照裴简的说法,他也是从当初幸存的禁军口中得知真相,告诉长乐侯后,又不小心泄露给了陵阳县主。

  这才导致他们三人都知晓皇帝萧睿是杀害岑吞舟的真凶,意图弑君,为岑吞舟报仇。

  又是幸存的禁军,巧合吗?还是有人在背后布局,想利用岑吞舟的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岑鲸暂时不得而知。

  当晚他们在燕兰庭友人家又住了一宿,天亮启程回京,那友人就跟送菩萨似的把这对夫妻给送走了。

  倒不是怕燕兰庭,燕兰庭肯来他家借住,足以证明他们关系不错,朋友之间,怎会有“惧怕”一说。

  他之所有会紧张,全是因为燕兰庭的妻子,那位“岑夫人”。

  他不是没听说过这位岑夫人的样貌与当年那位“岑相”相似,可打死他也没想到会像到这个地步。

  导致他明明清楚此“岑”非彼“岑”,却还是忍不住心生敬畏,就怕招待不周。

  燕兰庭跟岑鲸乘坐马车回京,半路上,前后遭遇了两次刺杀,是京城的城外驻军营赶来救了他们。

  那城外驻军营早就得了命令,沿途暗中保护,所以并未造成己方伤亡,但也没能抓住刺客。

  至于为什么会有刺客……燕兰庭就不说了,他位高权重,政敌不少,想要他的性命的也不少。

  现在还要加个岑鲸,至于谁会想杀她,那自然是萧睿,就连萧闵都知道可以借萧睿的手杀岑鲸,萧睿当然不会辜负大家对他的“期待”。

  且之前在元府,岑鲸骗了元文松。

  她敢来,并不是因为这样做显得不心虚,也不是因为燕兰庭是她学生,代她来祭拜合情合理。

  而是萧卿颜跟燕兰庭决定,尽快拔除萧睿残余的爪牙,因此岑鲸并不用藏着掩着,也不用装病,一切如常,甚至可以再张扬点,最好是能让萧睿为此发疯到失去理智,暴露自己剩下的底牌。

  关于这个计划,岑鲸从一开始就没有异议,问题也不在于她,而在于燕兰庭。燕兰庭并不同意让岑鲸暴露在危险中,后来明确了谣言对萧睿的影响,知道岑鲸就是再藏也免不了萧睿的杀心,继续优柔寡断下去反而容易害了岑鲸,这才不得不松口。

  但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每一次他都安排地近乎滴水不漏,比如这次出门,除了相府的高手,他还借了萧卿颜的城外驻军,力求让岑鲸平平安安。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回京之后,针对岑鲸的刺杀忽然就停了,听萧卿颜和燕兰庭的意思,是萧睿准备搞波大的,筹备时间还挺长。

  岑鲸对此本来毫无概念,就是知道萧睿又一次要杀自己,且未来能消停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过个安稳的好年。

  直到这天,岑鲸的系统从休眠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