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早就拚着一死,不再打侥幸生还的主意,但想到自己白玉无瑕的脸蛋要被这恶僧划得横七竖八,忍不住打个寒噤,转念又想,他若毁了自己容貌,说不定倒可保得身子清白而死,反而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血刀老祖将一把弯刀在她脸边晃来晃去,威吓道:“我问你那老道是谁?你再不答话,我一刀便划将下来了。你答不答话?”水笙怒道:“呸!你快杀了姑娘!”血刀老祖右手一落,红影闪处,在她脸上割了一刀。

  狄云“啊”的一声轻呼,转过了头。不忍观看。水笙已自晕了过去。血刀老祖哈哈大笑,催马前行。狄云忍不住转头瞧水笙时,只见她粉脸无恙,连一条痕印也无,不由得心中一喜,才知血刀老祖刀法之精,实已到了从心所欲、不差厘毫的地步。适才这一刀,刀锋从水笙颊边一掠而过,只割下她鬓边几缕秀发,肌肤却绝无损伤。

  水笙悠悠醒转,眼泪夺眶而出,眼见到狄云的笑容,更是气恼,骂道:“你……你……你这幸灾乐祸的坏……坏……坏人。”她本想用一句最厉害的话来骂他,但她平素从来不说粗俗的言语,一时竟想不出甚么凶狠恶毒的句子来。

  血刀老祖弯刀一举,喝道:“你不回答,第二刀又割将下来了。”水笙心想反正一刀已然割了,再割几刀也是一样,叫道:“你快杀了我,快杀了我!”血刀老祖狞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嗤的一声轻响,刀锋又从她颊边掠过。

  这一次水笙没失去知觉,但觉颊上微微一凉,却不感疼痛,又无鲜血流下,才知这老恶僧只是吓人,原来自己脸颊无损,心头一喜,忍不住吁了口长气。

  血刀老祖向狄云道:“乖徒孙,爷爷这两刀砍得怎么样?”

  狄云道:“刀法高极啦,当真了得!”这两句话确是由衷之言。

  血刀老祖道:“你要不要学?”狄云心念一动:“我正想不出法子来保全水姑娘的清白,若是我缠住老和尚学武艺,只要他肯用心教我,没功夫别起邪念,我就好想法子救人。可是那非讨得他欢喜不可。”便道:“你这刀上功夫,徒孙儿羡慕得了不得。你教得我几招,日后遇上她表哥之流的小辈,便不会再受他欺侮,也免得折了你师祖爷爷的威风。”他生平极难得说谎,这时为了救人,这句“师祖爷爷”一出口,自己也觉肉麻,不由得满脸通红。

  水笙“呸”了一声,骂道:“不要脸,不害羞!”

  血刀老祖大是开心,笑道:“我这血刀功夫,非一朝一夕所能学会,好罢,我先传你一招‘批纸削腐’的功夫。你习练之时,先用一百张薄纸,叠成一叠,放在桌上,一刀横削过去,将一叠纸上的第一张批了下来,可不许带动第二张。然后第二刀批第二张,第三刀批第三张,直到第一百张纸批完。”

  水笙是少年人的心性,忍不住插口道:“吹牛!”

  血刀老祖笑道:“你说吹牛,咱们就试上一试。”伸手到她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水笙微微吃痛,叫道:“你干甚么?”血刀老祖不去理她,将那根头发放在她鼻尖上,纵马快奔。

  其时水笙蜷曲着身子,横卧在狄云身前的马上,见血刀老祖将头发放在自己鼻尖,微感麻痒,不知他捣甚么鬼,正要张嘴呼气将头发吹开,只听血刀老祖叫道:“别动,瞧清楚了!”他勒转马头,回奔过来,双马相交,一擦而过。

  水笙只觉眼前红光闪动,鼻尖上微微一凉,随即觉到放在鼻上的那根头发已不在了。只听得狄云大叫:“妙极!妙极!”

  血刀老祖伸过血刀,但见刀刃上平平放着那根头发。血刀老祖和狄云都是光头,这根柔软的长发自是水笙之物,再也假冒不来。

  水笙又惊又佩,心想:“这老和尚武功真高,刚才他这一刀若是高得半分,这根头发便批不到刀上,若是低得半分,我这鼻尖便给他削去了。他驰马挥刀,那比之批薄纸甚么的更是难上百倍。”

  狄云要讨血刀老祖喜欢,谀词滚滚而出,只不过他口齿笨拙,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几句“刀法真好!我可从来没见过”之类。水笙亲身领略了这血刀神技,再听到狄云的恭维,也已不觉过分,只是觉得这人为了讨好师祖,马屁拍到这等地步,人格太过卑鄙。

  血刀老祖勒转马头,又和狄云并骑而行,说道:“至于那‘削腐’呢,是用一块豆腐放在木板之上,一刀刀的削薄它,要将两寸厚的一块豆腐削成二十片,每一片都完整不破,这一招功夫便算初步小成了。”狄云道:“那还只初步小成?”血刀老祖道:“当然了!你想,稳稳的站着削豆腐难呢,还是驰马急冲、在妞儿鼻尖上削头发难?哈哈,哈哈!”狄云又恭维道:“师祖爷爷天生的大本事,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徒孙儿只要练到师祖爷爷十分之一,也就心满意足了!”血刀老祖哈哈大笑。水笙则骂:“肉麻,卑鄙!”

  要狄云这老实人说这些油腔滑调的言语,原是颇不容易,但自来拍马屁的话第一句最难出口,说得多了,居然也顺溜起来。好在血刀老祖确有人所难能的武功,狄云这些赞誉倒也不是违心之论,只不过依他本性,决不肯如此宣之于口而已。

  血刀老祖道:“你资质不错,只要肯下苦功,这功夫是学得会的。好,你来试试!”说着伸手又拔下水笙一根头发,放上她鼻尖上。水笙大惊,一口气便将头发吹开,叫道:“这小和尚不会的,怎能让他胡试?”

  血刀老祖道:“功夫不练就不会,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两次不成,便练他个十次八次!”说着又拔了她一根头发,放在她的鼻尖,将血刀交给狄云,笑道:“你试试看!”

  狄云接过血刀,向横卧在身前的水笙瞧了一眼,见她满脸都是愤恨恼怒之色,但眼光之中,终于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知狄云从未练过这门刀法,如果照着血刀老祖的模样,将这利刃从自己鼻尖上掠过,别说鼻子定然被他一刀削去,多半连脑袋也给劈成两半。她心下自慰:“这样也好,死在这小恶僧的刀下,胜于受他二人的侮辱。”话虽如此,想到真的要死,却也不免害怕。

  狄云自然不敢贸然便劈,问道:“师祖爷爷,这一刀劈出去,手劲须得怎样?”血刀老祖道:“腰劲运肩,肩通于臂,臂须无劲,腕须无力。”接着便解释怎么样才是“腰劲运肩”,要怎样方能“肩通于臂”,跟着取过血刀,说明甚么是“无劲胜有劲”,“无力即有力”,水笙听他解说这些高深的武学道理,不由得暗暗点头。

  狄云听得连连点头,黯然道:“只可惜徒孙受人陷害,穿了琵琶骨,割断手筋,再也使不出力来。”血刀老祖问道:“怎样穿了琵琶骨?割断手筋?”狄云道:“徒孙给人拿在狱中,吃了不少苦头。”

  血刀老祖呵呵大笑,和他并骑而行,叫他解开衣衫,露出肩头,果见肩骨下陷,两边琵琶骨上都有铁链穿过的大孔,伤口尚未愈合,而右手手指被截,臂筋被割,就武功而言,可说是成了个废人,至于他被“铃剑双侠”纵马踹断腿骨,还不算在内。血刀老祖只瞧得直笑。狄云心想:“我伤得如此惨法,亏你还笑得出来。”

  血刀老祖笑道:“你伤了人家多少闺女?嘿嘿,小伙子一味好色贪花,不顾身子,这才失手,是不是?”狄云道:“不是。”血刀老祖笑道:“老实招来!你给人拿住,送入牢狱,是不是受了女子之累?”狄云一怔,心想:“我被万震山小妾陷害,说我偷钱拐逃,那果然是受了女子之累。”不由得咬着牙齿,恨恨的道:“不错,这贱人害得我好苦,终有一日,我要报此大仇。”

  水笙忍不住插口骂道:“你自己做了许多坏事,还说人家累你。这世上的无耻之尤,以你小……小……和尚为首。”

  血刀老祖笑道:“你想骂他‘小淫僧’,这个‘淫’字却有点不便出口,是不是?小妞儿好大的胆子,孩儿,你将她全身衣衫除了,剥得赤条条地,咱们这便‘淫’给她看看,瞧她还敢不敢骂人?”狄云只得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

  水笙怒骂:“小贼,你敢?”此刻她丝毫动弹不得,狄云若是轻薄之徒,依看血刀老祖之言而行,她又有甚么法子?这“你敢”两字,自也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中虚声恫吓而已。

  狄云见血刀老祖斜眼淫笑,眼光不住在水笙身上转来转去,显是不怀好意,心下盘算:“怎么方能移转他的心里,别尽打这姑娘的主意?”问道:“师祖爷爷,徒孙这块废料,还能练武功么?”血刀老祖道:“那有甚么不能?便是两双手两只脚一齐斩断了,也能练我血刀门的功夫。”狄云叫道:“那可好极了!”这一声呼叫却是真诚的喜悦。

  两人说着话,按缰徐行,不久转上了一条大路。忽听得锣声当当,跟看丝竹齐奏,迎面来了一队迎亲的人众,共是四五十人,簇拥着一顶花轿。轿后一人披红戴花,服色光鲜,骑了一匹白马,便是新郎了。

  狄云一拨马头,让在一旁,心中惴惴,生怕给这一干人瞧破了行藏。血刀老祖却纵马直冲过去,众人大声吆喝:“喂,喂!让开,干甚么的?”“臭和尚,人家做喜事,你还不避开,也不图个吉利?”

  血刀老祖冲到迎亲队之前两丈之处,勒马停住,双手叉腰,笑道:“喂,新娘子长得怎么样,俊不俊啊?”

  迎亲队中一条大汉从从花轿中抽出一根轿杠,抢出队来,声势汹汹的喝道:“狗贼秃,你活得不耐烦了?”那根轿杠比手臂还粗,有一丈来长,他双手横持,倒也威风凛凛。

  血刀老祖向狄云笑道:“你瞧清楚了,这又是一路功夫。”

  身子向前一探,血刀颤动,刀刃便如一条赤练蛇一般,迅速无伦的在轿杠上爬行而过,随即收刀入鞘,哈哈大笑。

  迎亲队中有人喝骂:“老贼秃,你瞎了眼么?想化缘也不拣时辰!”骂声未绝,那手持斩杠的大汉“啊哟”一声,叫出声来。只听得拍、拍、拍、拍一连串轻响,一块块两寸来长的木块掉在地下,他双手所握,也只是两块数寸的木块。原来适才这顷刻之间,一根丈许长的轿杠,已被血刀批成了数十截。

  血刀老祖哈哈大笑,血刀山鞘,直一下,横一下,登时将那大汉切成四截,喝道:“我要瞧瞧新娘子,是给你们面子。

  有甚么大惊小怪的。”

  众人见他青天白日之下在大道之上如此行凶,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胆子大些的,发一声喊,四散走了。一大半人却是脚都软了,有的人连尿屎也吓了出来,哪敢动弹。

  血刀老祖血刀一晃,已割去了花轿的帷幕,左手抓住新娘胸口,拉了出来。那新娘尖声嘶叫,没命的挣扎。血刀老祖举刀一挑,将新娘遮在脸前的霞披削去。露出她惊惶失色的脸来。但见这新娘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还是个孩童模样,相貌也颇丑陋。血刀僧呸的一声,一口痰往她身上吐去。说道:“这样丑怪的女子,做甚么新娘!”血刀一晃,竟将新娘的鼻子割了下来。

  那新郎僵在马上,只是瑟瑟发抖,血刀老祖叫道:“孩儿,再瞧我一路功夫,这叫做‘呕心沥血’!”说着手一扬,血刀脱手飞出,一溜红光,径向马上的新郎射去,他血刀脱手,随即纵马前冲,快马绕过新郎,飞身跃起,长臂探手,将血刀抄在手中,又稳稳的坐上了马鞍,那新郎胸口穿了一洞,血如喷泉,身子慢慢垂下,倒撞下马。原来那血刀穿过他身子,又给血刀僧接在手里。

  狄云一路上敷衍血刀僧,一来心中害怕,二来他救了自己性命,于己有恩,总不免有感激之意,此刻见他割伤新娘,又连杀二人,这三人和他毫不相识,竟然下此毒手,不由得气愤填膺,大声叫道:“你……你怎可如此滥杀无辜?这些人碍着你甚么事了?”血刀老祖一怔,笑道:“我生平就爱滥杀无辜。要是有罪的才杀,世上哪有这许多有有罪之人?”说到这里,血刀一扬,又砍去迎亲队中一人的脑袋。狄云大怒,拍马上前,叫道:“你……你不能再杀人了。”血刀老祖笑道:“小娃儿,见到流血就怕,是不是?那你有甚么屁用?”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有数十人自远处追来。有人长声叫道:“血刀僧,你放下我女儿,咱们两下罢休,否则你便逃到天边,我也追你到天边。”听来马蹄之声尚远,但水岱这声呼叫,却是字字清晰。水笙喜道:“爹爹来了!”

  又听得四个人的声音齐声叫道:“落花流水兮——水流花落!落花流水兮——水流花落!”四人嗓音各自不同,或苍老,或雄壮,或悠长,或高亢,但内力之厚,各擅胜场。

  血刀僧皱起眉头,骂道:“中原的狗贼,偏有这许多臭张致!”

  只听水岱又道:“你武功再强,决计难敌我‘南四奇’落花流水联手相攻,你将我女儿放下,大丈夫言出如山,不再追你就是。”

  血刀僧心下寻思:“适才已见识过水岱和那老道的功夫。

  一对一相斗,我决计不惧。他二人联手,我便输多赢少,非逃不可。他三人联手,我是一败涂地,只怕逃也逃不走了。四人联手攻我,血刀老祖死无葬身之地。嘿嘿,这些中原江湖中人,说话有甚么狗屁信用?掂着这妞儿为质,尚有腾挪余地,一将她放走,便是他们占尽上风的局面了!”当下一声吆喝,挥鞭往狄云所乘的马臀上抽去,一提缰,纵马向西奔驰,提起内力,回过头来,长声叫道:“水老爷子,血刀门的两个和尚都已做了你的女婿。第四代掌门是你女婿,第六代弟子也是你女婿。丈人追女婿,口水点点滴,妙极,妙极!”

  水岱一听之下,气得心胸几乎炸破。他早知血刀门的恶僧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师徒二人一同污辱自己女儿,在他血刀门事属寻常。别说真有其事,单是这几句话,已势必让人在背后说上无穷无尽的污言秽语。一个称霸中原数十年的老英雄,今日竟受如此折辱,若不将血刀师徒碎尸万段,日后如何做人?当下催马力追。

  这时随着水岱一齐追赶的,除了和水岱齐名、并称“南四奇”的陆、花、刘三老之外,尚有中原三十余名好手,或为捕头镳客,或为著名拳师,或为武林隐逸,或为帮会首脑。

  血刀门的众恶僧最近在湖广一带闹得天翻地覆,不分青红皂白的做案,将中原白道黑道的人物尽都得罪了。武林群豪动了公愤,得知讯息后,大伙儿都追了下来,均觉这不只是助水岱夺还女儿而已,若不将血刀门这老少二恶僧杀了,所有中原的武林人士均是脸上无光。

  群豪一路追来,每到一处州县市集,便掉换坐骑。众人换马不换人,在马背上嚼吃干粮,喝些清水,便又急追。

  血刀老祖虽然意示闲暇,仗着坐骑神骏,遇到茶铺饭店,往往还打尖休息,但住宿过夜却终究不敢。便因中原群豪追得甚紧,水笙这数日中终于保得清白。

  如此数日过去,已从湖北追进了四川境内。两湖群豪与巴蜀江湖上人物向来声气相通。川东武人一得到讯息,纷纷加入追赶。待到渝州一带,川中豪杰不甘后人,又都参与其事,他们与此事并非切身相关,但反正有胜无败,正好凑凑热闹,结交朋友,也显得自己义气为重。待过得渝州,追赶的人众已逾二三百人。四川武人有钱者多,大批骡马跟随其后,运送衣被粮食。只是这干人得到讯息之时,血刀老祖与狄云、水笙已然西去,只能随后追赶,却不及迎头拦截。

  那些西蜀武人慰问一番之后,都道:“唉,早知如此,我们拦在当道,说甚么也不放那老少两个淫僧过去,总要救得水小姐脱险。”水岱口中道谢,心下却甚忿怒:“说这些废话有屁用?凭你们这几块料,能拦得住那老少二僧?”

  这一前一后的追逐,转眼间将近二十日,血刀老祖几次转入岔道,想将追赶者撇下。但群豪中有一人是来自关东的马贼,善于追踪之术,不论血刀老祖如何绕道转弯,他总是能跟踪追到。只是这么一来,一行人越走越荒僻,已深入川西的崇山峻岭。群豪均知血刀僧是想逃回西藏老家,一到了他老巢,血刀门本门僧众已然不少,再加上奸党淫朋,势力雄厚,那时再和中原群豪一战,有道是强龙不斗地头蛇,胜败之数就难说了。

  过得两天,忽然下起大雪来。其时已到了西川边陲,更向西行便是藏边。当地已属大雪山山脉,地势高峻,遍地冰雪,马蹄滑溜,寒风彻骨那是不必说了,最难受的是人人心跳气喘,除了内功特高的数人之外,余人均感周身疲乏,恨不得躺下来休息几个时辰。

  但参与追逐之人个个颇有名望来头,谁都不肯示弱,以至坏了一世的声名。这几日中,极大多数人已萌退志,若有人倡议罢手不追。有一大半人便要归去。尤其是川东、川中的豪杰之中,颇有一些养尊处优的富室子弟,武功虽然不差,却吃不起这等苦头。有的眼见周遭地势险恶,心生怯意,藉故落后;更有的乘人不觉,悄悄走上了回头路。

  这一日中午时分,群豪追上了一条陡峭的山道,忽见一匹黄马倒毙在道旁雪堆之中,正是汪啸风的坐骑。水岱和汪啸风大喜,齐声大叫:“恶贼倒了一匹坐骑,咱们快追,淫僧逃不掉啦!”群豪精神一振,都大声欢呼起来。

  叫喊声中,忽见山道西侧高峰上一大片白雪缓缓滚将下来。

  一名川西的老者叫道:“不好,要雪崩,大伙儿退后!”话声未毕,但听得雷声隐隐,山头上滚下来的积雪渐多渐速。群豪一时不明所以,七张八嘴的叫道:“那是甚么?”“雪崩有甚么要紧?大伙儿快追!”“快!快!抢过这条山岭再说。”

  只隔得片刻,隐隐的雷声已变作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大响。众人这时才感害怕。那雪崩初起时相距甚远,但从高峰上一路滚将下来,沿途挟带大量积雪,更有不少岩石随而俱下,声势越来越大,到得半山,当真如群山齐裂、怒潮骤至一般,说不出的可怖可畏。

  群豪中早有数人拨转马头奔逃,余人听着那山崩地裂的巨响,似觉头顶的天也塌了,一齐压将下来,只吓得心胆俱裂,也都纷纷回马快奔。有几匹马吓得呆了,竟然不会举足,马上乘客见情势不对,只得跃下马背,展开轻功急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