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虹道:“乔老怪不敢应战,难道咱们就没有办法了么?”霍天都道:“咱们破不了这两扇大门,有何办法可想?这真奇怪,乔北溟为什么不敢应战?”凌云凤道:“咱们且别理他,先想个法子救阴姑娘。”龙剑虹道:“依理推测,阴姑娘断不会与乔老怪同住一间屋子,咱们到其他地方去搜。”霍天都道:“这不大好吧,咱们的对手是乔北溟,何必去惊扰他的家人?”他还想按照武林的规矩,一板一眼的与乔北溟较技索人。凌云凤道:“乔老怪不知什么时候才出来,依我之见,也不如先到其他地方搜去。说起理来,乔少少劫人上山,他们先不合理,现在乔老怪又避而不出,对付这些恶人,咱们还与他讲什么武林规矩?”霍天都一想,救不出阴秀兰,凌云凤就不肯回去,他也想这事早早了结,便只好同意她们的意见。但他仍然先打招呼,扬声叫道:“乔老前辈,你不出来,我们可要遍搜你的家院啦。”

  里面无人答话,凌云凤又好气又好笑,说道:“给你这么一嚷,阴家妹子给他们收藏起来,就更不好找了。”走了几步,霍天都忽又说道:“我还是不去的好。”

  凌云凤道:“怎么又变卦了?”霍天都道:“你们进入内宅搜查,碰到扎手的敌人再叫我,我在这里看看乔北溟。”原来他是个现行矩步的人,虽是在敌人家中,却也不愿失了礼数,擅闯人家的内宅。凌云凤一笑说道:“偏你有这许多顾忌!也好,你便在这里看着乔北溟吧。若有意外发生,各以啸声为号。”说罢便与龙剑虹分头进行,一个搜查南方的几进房子,一个搜查西方的几进房子。

  龙剑虹冲了进去,在走廊的转角,一揪揪着了一个慌张奔跑着的丫鬟,喝道:“姓阴的那女子关在什么地方?快说!”那丫鬟道:“我不知道。”龙剑虹又问道:“乔少少住的哪间房子?”那丫鬟道:“我是服侍二娘的,少爷回家之后,一直就没有进二娘的房。”龙剑虹道:“好,那你就带我去找你的二娘!”

  小丫鬟不敢不依,到了一间房子外面,颤抖叫了声:“二娘!”房门打开,龙剑虹拔剑闯进,里面一个妖饶的女人,大叫一声“啊也!”侧身一闪,空手便来夺剑,她虽然懂得几分武艺,与龙剑虹相去尚远,被龙剑虹一个“顺势牵羊”,抓着她的手腕,剑尖指着她的胸膛,喝道:“乔少少在哪儿,快说!”剑锋轻轻一划,划破了她的衬衣,那女人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说道:“他,他从不住我这儿,你,你要问,问那狐狸精。”龙剑虹道:“什么狐狸精?”那丫鬟道:“她说的是三娘!”原来乔少少未娶正妻,先娶两个妾侍,两人争宠,后来的那个更为妖艳,占了上风。

  龙剑虹依法炮制,反剪她的双手,剑尖顶着她的后心,喝道:“领我去找那狐狸精!”这个“二娘”在她的剑尖之下,而且她也想移祸东吴,自是奉命唯谨。

  乔少少正是在他“三娘”的房中,阴秀兰也被关在那儿,他听得霍天都夫妇杀了进来,早已把房门紧紧关上,他越想越气,点了阴秀兰的“哑穴”,狠狠打她,叫她痛在心里,却嚷不出来。

  就在这里,忽听得二娘拍门叫道:“妹妹!开门!”乔少少正在气头,怒道:“这个时候,还来麻烦我,好,让她进来,也打她一顿!”他只道二娘是来争宠的。房门一打开,龙剑虹在后面一推,二娘三娘头碰着头,撞得金星乱冒,三娘一个巴掌打去,骂道:“不要脸的贼人,到我这里来抢汉子么?”蓦然发现后面的龙剑虹,吓得瞠目结舌,登时变了个锯口葫芦。

  说时迟,那时快,龙剑虹唰的一剑,便向乔少少刺去,乔少少左手揽着阴秀兰,右手抄起个烛台招架。

  龙剑虹长剑一起,将乔少少的烛台挑过一边,挽了一个剑花,便刺他的咽喉,乔少少狠毒之极,倏的将阴秀兰往外一推,冷笑说道:“好,叫你刺!刺吧!”龙剑虹也甚是机灵,急忙横转剑脊,按着他的烛台,伸出左手去抓。但乔少少揽实了阴秀兰的身体,将她当作盾牌,龙剑虹恐怕伤了阴秀兰,不敢与他争夺,又气又怒,忽地变抓为掌,侧身一进,手腕一抬,噼噼啪啪,打了乔少少两记耳光。就在这时,乔少少的“三娘”已是清醒过来,拔出一柄匕首,便来偷袭龙剑虹的后心,她的武功在“二娘”之上,龙剑虹反手一剑,竟然给她弯腰贴地,一闪闪开,顺势刺龙剑虹的脚踝。龙剑虹大怒,转身一脚,她穿的是打了铁掌的弓鞋,“当”的一声,将匕首踢飞,余势未尽,弓鞋碰了那三娘的额角一下,登时血流如注,慌忙滚开。

  乔少少趁此时机,已退到墙边,骂道:“贼婢,这两记耳光我记下了,伤好了再与你算帐!”他背心在墙上一贴,忽地墙上裂开了一道门,龙剑虹赶来时,他已经把阴秀兰抱了进去,嘭的一声,在里面将铁门关上。

  龙剑虹双掌一推,哪里动得分毫,她找到阴秀兰,却仍然被乔少少的魔手攫走,不禁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再度拔剑出鞘,指着那“三娘”喝道:“赶快给我弄开,抓不着乔少少我就要你的命!”那“三娘”道:“他在里面将地道堵死了,谁也弄不开,你杀了我吧!”龙剑虹道:“既有地道,应当另有出路,你带我到另一头去。”那“三娘”道:“地道的秘密,只有他们父子和厉抗天知道,你杀了我,也没有用!”龙剑虹提起了剑,狠狠地瞪她一眼,终于不忍下手,打了她几记耳光,泄了口气,也只好走了。

  回到草坪,只见凌云凤正押着一大群侍者出来,原来西边那几进屋子,都是乔北溟的侍者所居,凌云凤将他们赶了出来,要从他们的口中审出阴秀兰被关的所在。

  龙剑虹道:“不必审了,阴家妹子已给乔少少关到地道里了。”将刚才的经过告诉了凌云凤。凌云凤眼珠一转,笑道:“乔少少可以将阴秀兰关进地道,咱们也可以利用地道攻进乔老怪的屋子里!”龙剑虹道:“他们不知道地道的秘密。”凌云凤笑道:“可以叫他们掘一条通进去呀。从大门外掘进去,只不过要掘进数丈就可以通到屋内了!”

 

  这里已是天色大明,霍天都扬声叫道:“乔老前辈,你现在可以见客了吧?”里面毫无声息,霍天都又道:“我们的来意早已陈明,你若不愿接见我们,便请将阴秀兰交出来。”里面仍无声息,霍天都怒道:“你一不肯露面,二不肯交人,那就请恕我们无礼,我们可要掘地道进来了!”里面厉抗天的声音冷笑说道:“你不怕死,就进来吧!”霍天都大怒,转过了身,挥手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掘地道吧!”

  那群侍者在凌云凤和龙剑虹的剑尖指胁之下,无可奈何,只好各用手中的刀剑掘土,龙剑虹笑道:“真想不到乔老怪竟然不敢出头,咱们乐得休息一会,找些东西吃吃。”他们三人轮班监工,到屋里吃了个饱,龙剑虹又从园子里捡到几把园丁用的锄头,交给他们掘上,掘地道的工作就进行得更快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地道已经掘了三丈多深,那群侍者突然停止工作,推了一个代表出来说道:“还有尺多厚的泥土就可掘通了,请你们自掘吧。”凌云凤怒道:“为什么?”霍天都笑道:“想必他们是害怕主人,也罢,他们已做这许多工作,就饶了他们吧。”把待者遣散,接了锄头,进入地道。

  尺多厚的泥土,不消片刻,便给掘穿,露出了一个洞口,霍天都叫道:“小心!”话犹未了,只听得“轰”的一声从上面抛下了两个铁球,霍天都一手接着一个,反掷上去,立即拔出宝剑,和凌云凤二人用了个“燕子穿帘”的招式,剑光护体,倏的穿出地洞!

  迎面暗器如雨,纷纷打来,他们两把长剑左右展开,合成了一道银虹,暗器哪里打得进去,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唰的从洞口窜出,当当两声,又把摘星上人的宝刀和曲野樵的铁锤荡开。

  跳上地面,才发现是在大厅中,摘星上人、厉抗天、曲野樵、娄桐荪早已站好了四个方位,立即将他们围起来,原来那些侍者不敢将地道掘到乔北溟的练功静室,故意偏差少许,让地道口通到大厅。幸亏如此,要不然乔北溟正练功到最紧要的关头,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也即是毫无抵抗的能力,随便有谁出剑刺他,都可以伤了他的性命!

  霍天都喝道:“乔北溟,这个时候你还不出来吗?”厉抗天大怒道:“霍天都,你好无礼!等下就叫你知道厉害!”他护师心切,不顾重伤,抡起铜人便打!

  霍天都大为奇怪,不知乔北溟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想:“厉抗天是他最心爱的弟子,厉抗天受了重伤,他兀自不肯出来应战,难道是忍心令厉抗天丧命么?”心念未已,凌云凤早已一剑刺出,正中厉抗天的手腕,“当”的一声,铜人坠地。凌云凤剑势何等快捷,跟上去又补一剑,霍天都忽地伸剑格住,凌云凤怔了一怔,摘星上人飞身扑上,霍天都反手一剑,将他的缅刀荡开,这才说道:“再等他半个时辰,乔北溟若然还不出来,咱们再开杀戒!”厉抗天拾起独脚铜人,冷冷说道:“再过半个时辰,你们还想活命么?趁早现在逃下山去!”

  原来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中午时分,乔北溟这次的闭关练功也正好满了三日之期,厉抗天感激霍天都的不杀之恩,故此出言点醒他,霍天都心中一动,纵声大笑道:“我们远道而来,不见主人,如何回去?你不必为我担心,有本领尽管施展好了!”

  凌云凤已发现了乔北溟的练功静室,说道:“暂时可以不开杀戒,但却为何须等半个时辰,咱们现在就可以将乔老怪揪出来!”两夫妻双剑夭矫,俨若龙蛇飞舞,一步步向那静室迫近。

  厉抗天红了眼睛,抡起铜人,拼命拦阻,摘星上人和娄桐荪等人也都急了,个个都使出平生本领,但望拖得一时便是一时,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拼了性命恶战,霍、凌二人的功势果然被他们阻了一阻。

  龙剑虹此刻也出了地道,加入战团,她选了最弱的那个曲野樵攻击,曲野樵这时用的是两柄铁锤,虽然不及原来的金锤合用,却比刚才那根铜棍熟手得多了,和龙剑虹杀得难分难解。

  摘星上人、娄桐荪、厉抗天合战霍天都夫妇,厉抗天已是受了重伤,摘星上人刚才也被削去了两只手指,唯一没有受伤的,只有娄桐荪,时间稍长,便即拦阻不住。凌云凤恨极了娄桐荪,招招向他要害招呼,激战中霍天都猛地大喝一声:“着!”双剑倏的合成了一道圆弧,登时在娄桐荪的身上伤了七八处之多,娄桐荪滚到大厅的角落,倚着墙壁,吁吁喘气,已是变成了一个血人。再过片刻,摘星上人和厉抗天的身上也添了两处剑伤,当真是惨烈之极!

  厉抗天伤得最重,胸前、背后、手上、脚上,横一道、竖一道,都是利剑划穿的伤口,跳跃亦已不灵,但他仍然浴血死战,不肯退下。凌云凤心道:“厉抗天虽是作恶多端,但他对师父一片忠心,却是世间少有!”不忍伤他性命,想刺他穴道,他有铜人作为盾牌,一时之间,未能得手。

  激战之中听得乔北溟的练功静室之内突发奇声,有如龙吟大泽,虎啸空谷!霍天都夫妇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长啸中忽又听得“当”然一声,突然中断,厉抗天又惊又喜,低声说道:“霍天都你还不赶快逃命!”

 

  霍天都深通武学,一听得乔北溟的啸声,便知道他是在静室之内练功,即将到了功德完满的境界。原来静坐练功,必要经过“风、喘、气、息”四个大关,练功之初,幻觉特多,静坐中会突有“万窍洒洒生清风”的感觉,是为“风”关;在这一阶段,最易走火入魔。到了第二阶段,真气充满四肢百骸,练功者自然会发出深长而急促的呼吸,是为“喘”关;到了第三阶段因喘急而发奇声,像此时乔北溟的发为长啸,便是已过了“气”关。乔北溟的怪喘还不算骇人,相传明代理学名家王阳明在军中静坐,一夜声气俱发,万马皆惊,那更是骇人了。在通了气息之后,转为宁静和平,便是过了“息”关,大功告成了。(按:友人何小孟君在所著的《武林见闻录》中,曾有一篇谈及“静坐与武功”,对“风、喘、气、息”这四大关有详细解释,可以参考。)

  霍天都方自心想:“他已通了气息,现在又静止下来,想必可以开关见人了。”心念未已,忽听得轰隆一声,原来是乔北溟恢复了知觉之后,察觉外面的恶斗,又惊又怒,急不及待,一掌震破了房门!

  但见乔北溟红光满面,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他双目一扫,自霍天都夫妇的面上扫过转到了厉抗天的身上,忽地拿起了厉抗天的独脚铜人,挥手说道:“没有你们的事了,都给我退下去吧!”厉抗天自是知道他师父的心意,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受伤,激起了师父的怒火,因此他要用徒弟的兵器替徒弟报仇。厉抗天心感霍天都刚才不杀之恩,颇有点为他担忧,但他却也不敢向师父求情,只好依言退下。摘星上人、娄桐荪、曲野樵等人,个个受了轻伤,这时如释重负,一跛一拐的都退入后堂去止血疗伤。

  乔北溟举目斜睨,缓缓道:“好威风啊,霍天都!想必是你的天山剑法已经练成了?”霍天都道:“霍某岂是那等浅薄无聊,故意卖弄本领的人?实因有事求见,令徒贵友再三拦阻,迫得我们闯了进来!”乔北溟“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夫妇俩上门伤人,还把我乔北溟放在眼内吗?我倒要瞧瞧,瞧你们凭着一套剑法,是否就可以横行无忌!”凌云凤忍不住骂道:“你父子俩将阴秀兰抢上山来,诸般虐待,还说别人横行无忌?”霍天都说道:“乔老先生,你把七阴教主的女儿让我带回去,霍天都自当向你赔罪。”

  乔北溟道:“我的媳归,要你们管?”凌云凤道:“不要脸,你将阴姑娘请出来,问她是不是愿意做你的媳妇?”霍天都道:“乔老先生,你当真是执意不肯交人么?”乔北溟提起了独脚铜人,沉声说道:“不必多言,来吧!”

  凌云凤早已不耐烦与他斗口,青钢剑霍地进招,急如电火,乔北溟的铜人磕下,虎虎生风,霍天都吃了一惊,慌忙跟着进招,但听得“当当”两声,三条人影,倏地分开,凌云凤固然是给震得胳膊酸麻,乔北溟也给他们凌厉的剑迫退了几步。

  乔北溟道了个“好”字,倏地晃身,铜人又横扫过来,霍天都夫妇双剑齐出,剑光从铜人身上划过,登时铜屑纷飞,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霍天都趁着他避招后仰,重心不稳之际,青钢剑疾地挥去,攻他下盘,凌云凤的长剑却从铜人的胁下穿过,刺他双目,两夫妇的剑招一上一下,配合得妙到毫巅。龙剑虹在旁看得血脉贲张,眼看这一剑就可以致乔北溟死命,心念未已,只见乔北溟的铜人一旋,霍天都那一剑仍然刺中了铜人,忽地反弹出来,刚好擦着凌云凤的剑身,双剑倏的又分开了!乔北溟依旧毫发无伤。龙剑虹暗叫可惜!她哪里知道若非霍天都的劲力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险些就要被乔北溟以绝世的神功,反引他的劲力刺伤他的妻子!

  霍天都禁不住心头一凛:“想不到在这短短的一年之中,这老魔头的功力竟是大胜从前了!”乔北溟见他们夫妇的剑法如此精妙,比起上一次的交手,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亦不禁暗暗吃惊!双方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各自施展平生本领,但见剑气纵横,铜人飞舞,看得龙剑虹眼花镣乱,吊胆提心!正是:

  剑术通玄谁可敌,又看后辈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