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纨道:“是呀,我也不知道他约来这么多高手。今天我在西湖上扮作渔妇,本来是相机擒捉那个军官的,那军官是水师的副统领,捉到了他,或者可以将海山换出来,不料管神龙竟会在楼外楼将暗器打来,距离如此遥远,暗器打到,力道还是大得出奇,要不是你们暗助,弄歪了他那铁莲子的准头,我今天也是不堪设想!”

  慕容华师兄妹到来之后,听他们谈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现在他们的谈话已告一段落,慕容华便急忙问道:“凌女侠,你说不久之前遇见我的师父,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他老人家有什么说话吩咐我们?”

  凌云凤心头酸痛,说道:“在昆仑山上,我们和你师父,先后和乔北溟恶斗了一场。”慕容华道:“啊,他老人家果然去了,乔北溟这老怪结果如何?有没有被他逃脱?”他不先问师父而问乔北溟,因为在他心目之中,师父神功盖世,何况又有霍天都和凌云凤在旁,料那乔北溟不死亦伤,是以先有此问。

  忽见凌云凤眼圈红润,低声道:“你们不要大过伤心,你师父,他、他老人家已经归天了!不过乔北溟也受了他的一指禅功所伤。”慕容华、长孙玉呆若木鸡,半晌叫道:“这,这怎么会?”他们意犹未信,但见凌云凤泪下如雨,霍天都也在说道:“乔北溟已练成了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你师父令他受了重创,当今之世,除了张大侠之外,已没有第二个人有此能为了。”两师兄妹不由得一阵剧痛攻心,呆了一会,这才同声哭了出来。他们的哭声似利箭一般刺在霍天都的心上,令他感到又是惭愧又是难过。

 

  慕容华含泪问道:“家师临死之前,有什么遗言留给我们?”凌云凤道:“令师要你们在乔北溟未死之前,千万不可回去。要你们记着他平日的教训,跟周寨主或叶寨主做一番事业。”慕容华知道师父是怕他们一时鲁莽,不自量力,跑回去和乔北溟拼命,但想起师仇不报,何以为人,当下问道:“我的师娘和小师弟呢?师命虽是难违,但也总得和师母商量一下。”他这时神智昏乱,还想着要回去和师母商量复仇之计,却未想到连他师父都死在人家之手,即算他们二人跟了师母同去,也是绝难报得此仇。

  凌云凤猜到他们的心意,当下说道:“令师虽是有这样的吩咐,但你们回去之期也不会远的,我们此行就是想去请张大侠出来的,为令师复仇。我们都有责任,乔北溟已是武林公敌,谁将他杀了,都是一样。至于令师娘,早已有丐帮的副帮主褚元给她报讯了,你师娘会等待我们与张大侠到来之后,才与乔北溟动手的。”顿了一顿,续道:“乔北溟羽翼众多,要报此仇,还得剪除他的羽翼,管神龙就是乔北溟的一条臂膊,咱们且先削掉了他这一条臂膊。”慕容华师兄妹这才知道凌云凤早已替他们定下了周密的复仇计划,大为感激,当下说道:“我们年轻识浅,一切自当听凌女侠的吩咐。”

  商议之后,大家决定还是先到水寨与于承珠、叶成林会面了再说,张霸自去布置不提。这晚,霍天都夫妇都是满怀心事,夜已三更,霍天都尚无睡意,凌云凤笑道:“行程耽搁下来,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了?”霍天都说道:“反正将来都要对付管神龙,这次既然遇上了,迟了结不如早了结,为此耽搁行程,也是没法的事。”凌云凤心道:“这次他倒是比较明白了。”霍天都叹了口气,接着又道:“这次是无可奈何,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静止下来?”

  凌云凤被他一问,心头不由得感到几分沉重,是呀,“什么时候才能够静止下来?”凌云凤也实在没法回答,这已经是牵涉到双方对人生的态度了,霍天都追求的是宁静和平,有一个可以安心学剑的环境;凌云凤却并没有想到要“静止”下来,当她的伙伴们在狂风巨浪中扬帆前进的时候,她也无法“静止”下来,找寻一个可以避开风雨的港口。她又一次的感到夫妇之间的裂痕了。

  凌云凤正在心里难过,忽听得森林里传来呜呜的呼啸声,霍天都侧耳一听,叫道:“这是响箭,咦,外面山头,似乎有人激斗!”他的内功深厚,屏息内视,已然可以听得出数里之外兵器碰击的声音。

  凌云凤立即提起青钢剑,奔了出去,霍天都暗暗叹口气,心道:“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卷入了江湖上争斗的漩涡,就永没有宁静的时候了。”但他还是跟了妻子出去。

  两夫妻施展开“陆地飞腾”的上乘轻功,不消一盏茶的时刻,便奔出了四五里之外,在青竹涧附近,只见剑气纵横,白刃耀眼,几条黑影,正在涧中拼斗。

  凌云凤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先审清敌友,借着星月的微光,看出交战双方共是五人,一方是三个军官,其中一个使剑的正是阳宗海。另一方是个使青竹杖的老者,和一个使判官笔的黄衣少年,凌云凤认得那个老者是白道中的成名英雄——神医谷竹均,那少年则是万天鹏。

  谷竹均的青竹杖走的是刀剑的路数,又可以用来点穴,柔中有刚,可算是武林一绝,万天鹏的双笔点穴,笔笔横拖,双笔一拖,便分点八处穴道,而且点的都是麻穴,这种奇妙的点穴手法,亦是自成一家,江湖罕见。但对方的实力却比他们更强,阳宗海的一口长剑应付谷竹均的青竹杖,恰好功力悉敌,大家都找不到对方的便宜,另外一个老者竟凭着一双肉掌来对付万天鹏的双笔,他用的是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竟然迫得万天鹏的双笔施展不开。另外一个中年军官则使一条软鞭,居中策应,寻暇抵隙,时而唰的一鞭打向谷竹均,时而唰的一鞭打向万夭鹏,就在凌云凤驻足观望的那片刻之间,谷竹均已被他唰了一鞭,万天鹏更为狼狈,接连中了三鞭,上身的衣裳都被撕烂了,看来已是受伤不轻。

  凌云凤一声呼叱,提剑奔去,使长鞭的那个军官左手一扬,一把铁莲子破空射到,凌云凤用了一招“神龙出海”,剑光四荡,但听得叮叮之声,宛如繁弦急奏,那一大把铁莲子都给荡得四面飞开,那中年军官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凌云凤剑光起处。早已把他的软鞭削去了一截,但凌云凤的长剑也被他带出外门,可见这人的功力,虽是逊了一筹,亦自不弱。正是:

  安得暖湾晴港在,无风无浪庇鸳鸯。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一意觅芳踪 巨舟出海

   中途逢怪客 荒岛遭危

  这时阳宗海已看到了凌云凤背后的霍天都,他在霍天都手下吃过大亏,哪敢接战,大叫一声:“风紧,扯呼!”一剑冲开了谷竹均的青竹杖,没命飞逃。那老者和中年军官见阳宗海尚且如此惊慌,当然知道来的乃是劲敌,立即也跟着跑了。凌云凤连刺两剑,那中年军官走得较慢,脚踝被剑尖划伤,和衣滚下山坡,那老的用了一招反手擒拿,解开了凌云凤的剑势,侥幸没有受伤。

  霍天都道:“穷寇莫追,且先救人吧!”凌云凤一听也有道理,便止了脚步。只听得万天鹏叫道:“凌女侠,是你呀!周寨主的伤痊愈了没有?你可听到阴秀兰的消息么?”只见他身上有好几条血痕,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想是挨了鞭打之外,还受了一点内伤。

  原来万天鹏和谷竹均乃是到南方来寻找阴秀兰的下落的,他们到了杭州,探听得叶成林手下有个重要的头目,被关在巡抚衙门,谷竹均为人最是热心,便带了万天鹏去劫牢,没想到敌方高手,云集抚衙,以致吃了大亏。幸好管神龙因为日间和霍天都夫妇恶战了一场,精神亏耗,正在静室练功,没有出来应战,他们才能逃出巡抚衙门。

  那老者是阳宗海邀来的另一高手青州崔元溥,崔家以七十二擒拿手著称,虽还及不上娄桐荪的分筋错骨手法,亦已是江湖上罕见的功夫;那中年汉子则是管神龙的二徒弟古独存,得传他师父的暗器功夫,那一次在楼外楼用“刘海洒金钱”的手法,打了张玉虎一把铁莲子的就是他。

  这三个人穷追不舍,谷竹均知道张霸的住址,义军中可能有头领住在那儿,因此使向九溪十八涧逃来,逃到了青竹涧给他们追上,幸而霍天都夫妇来得正是时候,再迟一刻,万天鹏便支持不住了。

  万天鹏领受了七阴教主的遗言,将阴秀兰当作姐姐看待,因此一见到凌云凤便即问她。凌云凤道:“金刀寨主早已痊愈了。阴姑娘也已回到山寨来了。”

  万大鹏听到了这两个好消息,欢喜得跳起来,但立即又“哎哟”一声,跌倒地上。谷竹均将他扶起,笑道:“还好,心脉尚未受伤,不过你可不能乱跳乱叫了。”原来万天鹏被崔元溥的掌力震伤了肺愈穴,外面的鞭伤则并无大碍,肺愈穴也是人身重要穴道之一,不过伤得不算很重,以谷竹均的医术,有把握可以在二天之内令他复原。

  张霸和石文纨等人这时亦已赶到,他们和谷竹均都是旧时相识,见了面自有一番欢喜,不在话下。张霸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沉吟半响,说道:“这个地方已给敌人发现,不能再住下去了。天明拂晓,咱们就得动身。”他本来已准备好了船只,但水手还没有齐集,现在事机紧急,只好连夜再去召集水手。

  这一晚大家都没有歇息,防备敌人再来,守到天亮,安然无事,颇为意外。原来管神龙的徒弟古独存被凌云凤刺伤了脚踝,回到抚衙,也已经是五更将尽了。

  谷竹均用针炙之术,替万天鹏散开瘀血,经过了几个时辰的调治,虽然尚未能完全恢复如初,但已经可以走动,张霸召集了水手,天色微明,便即开船。

  凌云凤倚栏远眺,只见万顷茫茫,水天一色,海鸥三五,逐浪飞翔,不禁豪兴遗飞,回过头来,对霍天都笑道:“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到了海上,自然令人心胸开阔。”霍天都苦笑道:“看来你倒是很羡慕于承珠他们的风浪生涯。”他想起两年前他到海外找凌云凤的往事,当时他还要于承珠帮忙劝凌云凤回家,想不到现在自己也卷入了江湖风浪之中,反而和凌云凤同去找于承珠了。

  在海上航行三天,到达叶成林的东海基地,叶成林和于承珠得到讯息,出来迎接,凌云凤和于承珠分别不到一年,却如久别重逢一般,亲热之情,胜于姐妹,倒把霍天都冷落在一边。霍天都不禁又生感触,隐隐感到妻子和于承珠是同一路的人,在她们之间,自己反而好像“外人”了。

  张玉虎的伤已好了七八分,凌云凤交代了正事之后,便和于承珠同去看他,将恶斗乔北溟、寻回阴秀兰的经过向他一一详说。张玉虎听了又喜又悲,喜者是阴秀兰有了归宿,自己少了一重心事;悲者是乌蒙夫竟尔丧生,古道热肠的老前辈又少了一个了。

  凌云凤问道:“怎么不见剑虹?她还未来吗?”于承珠道:“怎么,龙姑娘和你说要来这儿吗?”凌云凤说道:“我们是一同起程的,在天津分手,她和大湖寨主柳泽苍、蒋平根二人同船前来,她在金刀寨主那儿,得知玉虎兄弟在你们这里,恨不得插翼飞来和你们相见呢。”于承珠听了,颇感不安,因为照海程推算,她早就应该到了。

  张玉虎说道:“海上风浪难测,遇到逆风,行程阻迟几日,那也是寻常之事。”话虽如此,盼不到龙剑虹,心绪总是不宁。

  过了两天,仍然未见太湖寨主的座船到来,倒是从杭州来的探子打探到了一桩军情,说是新巡抚上任之后,即忙于调集各路水师,可能前来进犯。

  这一日,叶成林、张玉虎等人,和各大头目正在商议抵御官军的侵犯,井设法去救成海山。忽地有一个头目进来报道,说是在海面巡逻的船只,救起了一个人。

  叶成林道:“是什么人,你这样大惊小怪?”那头目道:“有人认得是太湖柳寨主的手下。”于承珠忙道:“快唤他进来,待我亲自问他。”那头目道:“他的舌头已被割去了,不会说话,而且救醒之后,就一直像是疯疯颠颠的样子。”

  叶成林大吃一惊,知道必有意外发生,连忙叫人将谷竹均请来,并吩咐手下将那个人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