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有人认出那个人正是太湖寨主柳泽苍的跟随,名叫王兆庆的,只见他手舞足蹈,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俨如白痴,脸上的神色非常可怖,好像害怕极了,一直想挣扎逃走,几个小头目用力按着他,才把他扛了进来。叶成林道:“王兆庆,你还认得我么?”他以前曾跟柳泽苍来见过叶成林一次,听到叶成林问他,定着了眼睛直望,一副茫然的神气,竟像是不认识叶成林似的,又似乎在那里苦苦思索。

  叶成林道:“这个人本来甚为机灵,怎的突然疯了,问又问不出来,如何是好?”谷竹均道:“他还未完全丧失神智,我瞧他现在大约正在思索你是谁。他定然是遭遇了非常的恐怖,才吓成这个样子的。”叶成林道:“还有法子令他恢复神智吗?”谷竹均道:“待我试试。”灌他服了宁神的药剂,待他睡了一会,然后用金针扎他脑后的“风府”、“大椎”、“玉衡”三处穴道,这三处穴道当脑神经与脊椎神经交会之点,刺激这三处穴道,可以令人清醒。

  过了片刻,那人“荷荷”地叫了两声,忽然跳了起来,泪如雨下,爬到叶成林的跟前连连叩头,看情形像是已认出了叶成林,但还没有完全清醒。谷竹均已检查过他的伤,除了舌头被割之外,倒没有受什么内伤,只是身上被砂石擦破了几十处之多,据此可以推断他是在碎石甚多的海滩上滚下海的。

  叶成林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么?”那人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叶成林。谷竹均道:“他的耳朵已经聋了,好在他的神智已有几分清醒,待我问他。”谷竹均和太湖寨主柳泽苍乃是多年老友,当然记得他的面貌,当下向叶成林讨了一副纸笔,画出了柳泽苍的肖像,那人“呜呜”的痛哭起来,叶成林心头颤战,凑到他的耳边,做了一个手势,大声问道:“是柳寨主遇难了吗?”那人双手合抱,打了几个圈圈,叶成林作手势道:“是在什么地方被围困了”那人缓缓点了点头。叶城林将纸笔交给他,希望他能写一些出来,哪知他受刺激过甚,拿过了笔,“啪”的一声就折断了,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态,又“荷荷”的惨叫起来,谷竹均道:“他神智尚未恢复,仅是记得当时惨酷的景象,想是他的同伴之中,有人被拦腰斩了的。”

  叶成林想了一想,说道:“总算也间出了一点端倪,依此看来,柳寨主和龙姑娘他们是在一个荒岛上遇到危险。”于承珠道:“你怎么知道是荒岛?”叶成林道:“沙滩上尖利的碎石很多,若是经常有船只来往,这些碎石一定会清除的。而且这个荒岛离开我们这儿不会很远,最多不过两三天的航程,要不然他也不能漂流到这儿来了。”顿了一顿,若有所思,继续道:“附近的小岛,我们都探查过了。只有离这里东南三百里的海域,有几座小岛,当年我曾在岛群的外周巡视过一遍,因为没有可泊船的港弯,离这里大寨又远,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因此放弃了它。照现在所知的各种迹象看来,柳寨主多半是被困在那儿。这里我分身不开,你替我走一趟好吗?”

  张玉虎和万天鹏的伤都已痊愈了,张玉虎当然同去,万天鹏感激龙剑虹救阴秀兰之恩,也自告奋勇和大家同去。叶成林道:“此去须要有懂得医术的人!谷老前辈,你也辛苦一趟吧。”凌云凤笑道:“怎么把我忘了?”叶成林一想,多几个高手去更可放心,便答允了。至于霍天都,则因为怕管神龙会来进犯,大家经过商议,决定霍天都留在大寨,必要时可由他对付他管神龙。

  当下于承珠再挑选了一百名精通水性的健卒,分乘两艘大船,直向东南海域搜索,第三日的黄昏,果然发现了一列小岛,在一个小岛的沙难上,发现了一艘搁浅的海船,正是太湖寨主柳泽苍的座船,旗帜降了一半,还自迎风招展。

  众人将船泊岸,走过柳泽苍那艘座船一看,但见舱板上一片血渍殷红,板壁穿了无数窟窿,破破烂烂,船上空无所有。谷竹均道:“这船是遇了台风撞上礁石的,搁浅之后,看情形还经过一场厮杀。”

  张玉虎心中七上八落,忐忑不安,凌云凤道:“咱们上去搜索。”沙滩上尖利的碎石果然很多,证明王兆庆是从这个荒岛上逃出来的,张玉虎脑海中浮出王兆庆可怕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心想:“王兆庆虽说柳寨主尚被困在岛中,但又过了这许多天,可不知他现在是生是死?”柳寨主的遭遇即是龙剑虹的遭遇,看到这些可怖的现象,张玉虎根本就不敢再去想象龙剑虹所遇到的危险。这座荒岛似是未经人开辟过的,这时夜幕已降,黑漆的丛林中带着森森的鬼气,荒凉寂静得令人心悸。

  谷竹均猜测得不错,这艘船确是遇到台风,撞上礁石,搁浅在这儿的,但他们却怎样也料想不到柳泽苍和龙剑虹等人所遇到的奇怪遭遇。

  且说那日柳泽苍的座船遇到台风被激流冲到这儿荒岛,迫得搁浅沙滩,船只虽然破损,幸喜尚无伤亡,柳泽苍和水手们商议,船只必须修理,最少要在这荒岛上耽搁几天,破船上不宜居住,海滩随时可以将船卷去,商议之后;决定将船拖上沙滩,将食物搬下来,到岛上找寻适宜的地方。暂且安营立寨。

  柳泽苍和副寨主蒋平根、龙剑虹三人带领了十几个大小头目,作为先头部队,到林中进行搜索。这座荒岛面积不大,但林木却是极为茂盛,刺人的茅草长得比人还高,众人披荆斩棘,走了一会,面前忽然出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而且发现了一个形式古老的残破堡垒。柳泽苍笑道:“真是天从人愿,正好借这个堡垒来当作营寨,只不知里面有没有人?”当下扬声道:“太湖柳泽苍遭遇风灾,避难至此,特来谒见岛上主人,请借一隅之地。”在柳泽苍的心目中,这堡垒若是有主人的话,十九会是同道中人,不是海盗便是避祸的武林隐者,应该知道他大湖寨主的名头,说不定因此还可以结交几位新朋友。

  喊声未了,堡垒的石门果然打开,里面涌出了一大群人,龙剑虹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刹那间,竟自吓得呆了,但见当前一个披着兽皮的怪人,率领着十几个少女迎出来,这些少女,龙剑虹认得好几个,她们竟是七阴教的门徒!

  七阴教的徒众,据龙剑虹所知,本来是聚集在雁门关外熊耳山的董家堡的,熊耳山离此数千里之遥,怎的她们竟然来这到个荒岛,而且跟随这个怪人?当真是令她大惑不解!

  另外一件更出人意外的是,在那怪人的身边,有一辆独轮车,车上坐着一个满面虬髯,身材魁伟,却穿戴儒中儒服,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人,这人正是以前在那古庙中被七阴教主用毒焰弹重伤,随后又被龙剑虹一剑削断了左臂的那个“铁扇书生”楚天遥!

  龙剑虹叫道:“不好,这是敌人!”就在这时,楚天遥已是一声狞笑,独轮车飞也似的向龙剑虹追来。龙剑虹一招“玉女投梭”,剑光如练,向楚天遥的胸口刺去,楚天遥坐在车上,下半身不能动弹,龙剑虹居高临下,这一剑势道凌厉之极,想不到楚天遥虽然残废,武功尚在,举起铁扇一拨,搭上龙剑虹的剑脊,几乎把她的长剑引出手中。龙剑虹吃了一惊,尚幸她这几个月跟随凌云凤学了上乘的剑诀,应变得快,迅即用了一招柔中带刚的剑式,消解了对方的压力,把青钢剑抽了出来,随即展开轻灵的剑法,避免和他的铁扇接触。楚天遥坐在独轮车上,究竟有些不便,他擅长的铁扇打穴之法,威力也因之大减,龙剑虹用游身缠斗之法,反而反客为主,剑剑刺他的要害穴道。但楚天遥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在那柄铁扇上下了几十年的功夫,残废之后,本领虽然稍稍打了折扣,但比龙剑虹还要胜过好多,他一柄铁扇舞得泼风也似,龙剑虹的剑招却也刺不进去,好几次还几乎被他克住。

  那披着兽皮的怪人大吼一声,也向柳泽苍追去,柳泽苍道:“阁下尊姓大名,我是太湖的柳泽苍。”那怪人道:“我知道你是太湖寨主,很好,我就收留你做我的一个仆人吧!”柳泽苍大怒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东西,一见面就胆敢出言戏侮?”那怪人哈哈笑道:“我的名字说给你听谅你也不知道,我愿收留你这老匹夫算是抬举你!嘿,闲话少说,你愿意做我的仆人还是宁愿送命,生死两途,由你自择了!”试想柳泽苍是何等身份,怪人的说话激得他七窍生烟,不待话完,柳泽苍的厚背斫山刀已拔了出来,大喝道:“狂夫看刀!”那怪人出掌一击,“当”的一声,击在他的刀背上,竟然把柳泽苍的大刀反震开去,哈哈笑道:“果然有几分本领,很好,我可以让你做我的仆役的班头!”

 

  柳泽苍又惊又怒,厚背斫山刀一摆,一招“三羊开泰”,嗖、嗖、嗖连劈三刀,“三羊开泰”本来是极普通的招式,但经他使出,却是威风凛凛,猛不可当!要知柳泽苍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流高手,在这柄大刀上更是下了几十年的功夫,一些普通的招式,他也能使得变化莫测,这一招三式,一刀紧似一刀,狠猛绝伦,完全是拼命的招数!那怪人连退三步,看情形他已不敢用肉掌接刀。

  这时大湖副寨主蒋平根亦已上前助战,蒋平根使的是一柄铁桨,两臂有千斤之力,铁桨呼呼荡风,与柳泽苍左右夹击,金刀铁浆,将那怪人的身形,笼罩得风雨不透!

  那怪人哈哈大笑,陡然间拔起一棵粗可合抱的树木,只听得轰轰声响,金刀铁桨全都劈在了树上,那怪人猛地把树木一抛,柳、蒋二人都给震开了三丈以外,但柳泽苍那股猛劲,咔嚓一声,却把那棵树木劈成了两段!

  一个三角脸形的汉子叫道:“师父,你的兵器!”呼呼两声,两道炫目的金光长虹般的掠过,原来是抛出了一对八角紫金锤。

  那怪人飞身一跃,将那对八角紫金锤接到手中,柳、蒋二人喘息未定,那怪人又已跟踪追到,哈哈笑道:“你们还未服吗?我认得你们,这对金锤可不认得你们,再不磕头认我做主人,后悔就来不及了。”柳、蒋二人挥刀舞桨,咬实牙恨,奋力招架,当当巨响,震耳欲聋,不过数招,柳、蒋二人的虎口都已裂开,这怪人的神力惊人,更在他们之上。

  这时只听得奔跑厮杀之声,震动了寂静的荒林,原来是七阴教的那班教徒将船上的水手都赶了来,柳泽苍带来的十几个小头目也都给她们包围了。

 

  龙剑虹见势不妙,急忙舍开了楚天遥,她绕着“之”字路退下,楚天遥的独轮车追之不上,冷冷笑道:“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忽地扬声叫道:“姬大哥,千万不可放走这丫头,百毒真经就在她的身上。”

  龙剑虹冲入阵中,也扬声叫道:“喂,你们还认得我么?你们的教主已经归天了,阴秀兰姑娘现在金刀大寨,正要去寻觅你们,我和她已结成了异姓姐妹了,你们怎的跟了这些坏人?”那些女教徒呆了一呆,却无一人出声答话,龙剑虹这才注意有一个身材矮小,干瘪青脸,长着一对阴阳眼,相貌丑怪的苗人在她们中间,那班七阴教徒对他似乎非常害怕,不约而同的都把眼睛望着他。

  那苗人阴恻恻地冷笑道:“你们是愿意跟我还是愿意去迎立七阴老乞婆的女儿做教主?嘿,你们都哑了吗?你说、你说!再不说我就教你们当真都变成哑巴!”他的手指戳到了两个女教徒的面上,那两个女教徒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叫道:“我们当然是跟你老人家!”那苗人喝道:“既然愿意跟我,那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喝声未了,那班女教徒又动起手来,船上的水手和小头目哪里是她们的对手,一个个都被捉了。

  龙剑虹大怒,挺剑就去刺那苗人,那苗人冷笑道:“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龙剑虹一剑刺去,那苗人大袖一扬,龙剑虹忽觉一股异香,沁入肺腑,她连刺三剑,刺到第三剑时,已是浑身酥麻,手臂垂了下来,呛啷声响,长剑落地,跟着就不省人事了。

 

  原来这个苗人名唤姬尤,乃是姬环的养子,姬环年老无子,收了一个远房侄儿做养子,本意是想他承继衣钵的,不料姬尤心术不正,又被庞通等一些坏人引诱,用毒药帮他们做了几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被姬环查知,大怒之下,将他赶出门去。当时七阴教主还未投到姬环门下。

  姬环的大弟子百毒神君石镜涵暗中和这个小师弟仍有往来,待到七阴教主离开了赤霞道人,改投姬环为师,那时节姬尤已经远走他方,七阴教主未见过他,也不知道有这件事情。

  后来百毒神君杀死师父,强奸师妹,七阴教主得传师父的百毒真经,自创教派,石镜涵无时无刻不想夺回百毒真经,因此一方面投靠乔北溟,一方面访查到了姬尤的下落,合谋去对付七阴教主。

  姬尤与百毒神君约定在庞家堡会面,却想不到姬尤未到之前,百毒神君已先发现了七阴教主的踪迹,他和楚天遥先后追到七阴教主所驻足的那所古庙,百毒神君与七阴教主两败俱亡,楚天遥也重伤残废。

  那披着兽皮的怪人名叫萨力雄,本来称雄漠北,后来因事得罪了乌蒙夫,败在乌蒙夫的一指禅功之下,不能再练内功,于是逃到了海外的荒岛,将外功练到了最高的境界。楚天遥和他旧时交情甚好,受伤之后,心想庞家堡接近金刀大寨,而且堡主庞通又已死了,实是不宜久居,恰值姬尤来到,于是便请姬尤将他送到这个荒岛,依附萨力雄。

  姬尤听得七阴教主和百毒神君两命俱亡,大喜过望。在他的心目中,百毒真经本来是他姬家的东西,应该归他所有,他自己也想开宗创派,自力教祖,只因他未到二十几便给养父赶出家门,姬环的使毒本领,他还未学到两成,休说比不上七阴教主,即与百毒神君也差得太远,因此他才肯低首下心,奉百毒神君为尊,唯他之命是听。

  现在这两人都已死了,姬尤雄心勃发,立即趁此时机,赶到熊耳山的董家堡去,将那班七阴教门徒收服。姬尤的使毒本领虽然不高,但比起那班教徒,自是胜了许多,加以他有楚天遥协助,用最残酷的手段,慑服徒众,结果除了一小半逃出之外,其余的徒众都变成了他的俘虏,被他带到了萨力雄所住居的荒岛。

  其时独臂擎天管神龙正在杭州,由阳宗海的拉拢,和萨、姬二人见了面,管神龙谈到他与乔北溟联盟的事情,乘机游说萨、姬二人也一同加盟,以壮声势,这桩事情,当然一拍即合。当下决定萨、姬二人仍留在那个荒岛,培植势力,待到官军大举进攻叶成林的海上基地之时,他们使可以相机行事。想不到官军尚未发动,柳泽苍和龙剑虹已先来到了这个岛上。

  且说龙剑虹中了姬尤的迷香,耳边隐隐听得蒋、柳二人震骇呼叫之声,迷迷糊糊的但觉遍体酥麻,动弹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一片沁凉,睁开眼睛,只见已是置身在一间阴沉沉的大屋之内。太湖寨主柳泽苍和蒋平根二人,双手反缚,也在一旁,面如金纸,眼现血丝,看来伤得不轻。原来他们二人合战萨力雄,本就处在下风,一见龙剑虹被那苗人所擒,心神更乱,不过数招,便给萨力雄磕飞了他们的兵器,跟着用大摔碑手震伤了他们。

  龙剑虹暗暗叫声苦也,再转头一看,更是心惊,只见台阶下黑压压的堆满了人,船上的水手和那十几个小头目,竟然都已被擒,无一漏网。

  姬尤喝道:“姓龙的丫头,你花言巧语,骗了七阴教主的百毒真经,还不拿出来么?”龙剑虹冷笑道:“又不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你?”姬尤大笑道:“你碰到了百毒真经的正主儿了,还不知道么?”龙剑虹道:“管你是谁,总之你不是个好东西,就休想我告诉你。”姬尤阴恻恻地冷笑道:“你当真不说?”龙剑虹紧闭口唇,不予理睬。姬尤提起了一条皮鞭,冷冷说道:“你不说也由得你,我这皮鞭是浸过毒液的,打在你的身上,教你全身溃烂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