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脚步,停在了角落里的嫁衣前。

母亲惊艳的目光久久不散。

“南宋时候的贵族女子嫁衣,乖乖,真漂亮!儿子,这才叫艺术品!瞧瞧咱们中国的文化有多伟大!”

孩子舔着棒棒糖,天真地仰着头,盯着玻璃展柜里,鲜红如昔的美丽衣裳。

“妈妈!”他舔舔嘴唇,扯着母亲的手指,说,“里面穿这衣裳的姐姐好漂亮,还踩着一块大石头呢!”

“姐姐?!石头?!”母亲望了望里头,支撑衣裳的,只有光滑的楠木衣架而已。

“小孩子怎么能撒谎呢!”母亲瞪了儿子一眼,拖着他的小手离开,数落着,“以后看到什么说什么,不可以瞎说!知道么!”

新换的灯泡比以前亮了许多,时间被灯光混淆。笼在晶亮光环下的透亮玻璃柜,比任何时候都闪烁,有了生命般引人注目。

嫁衣里,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楠木衣架,而是个静若止水的女人,嘴角微微翘起,轻盈地踏在青色的大石上,玻璃般透澈的眼眸凝望前方,光线打在裙摆的琉璃之上,折射出美丽的面孔。

穿嫁衣的人是谁?

或许是心有忏悔的君岫寒,或许是守望千百年的公主。

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嫁衣里头,多了一个早该归来的魂灵。

我心有君,君心有我。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永不轮回,永不相离……

如果衣裳也有表情,那么它现在,应该是在微笑,还有它下面的石头,也微笑。

后记·

“将军有没有爱过为他披嫁衣的公主?”

听完树妖的第一个故事后,我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是个俗人。”树妖托着腮,拿牙签挑拨着烛芯,故意弄得火光明明灭灭,“有人会说他爱过,因为他曾许下承诺。有人说会说他只是个无情意的畜牲,因为他为前程杀了自己的女人。”

“你怎么看?”我不要模棱两可。

“他在忏悔。”树妖停下了手上的小动作,亮如星子的眼神穿过烛光看着我,“等到他明白真爱与利益无关时,被禁锢的灵魂才能解脱。”

“禁锢?!”我不太明白。

她抓过金条塞到包里,狡黠地笑:“嫁衣便是监狱。被毁掉的希望,是世上最难以突破的束缚,从身体到心灵。”

“呵呵,也许……”我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那我们尽量不要破坏希望,不论他人还是自己的。”

树妖猛点头:“对对,比如这金条,如果你听完故事却不给我,那便是毁了我的希望!很伤人的!!!”

霎那间,我无言以对,目送她兴高采烈的背影蹦跳着离开。

我放下笔,想着“爱”这个字,突然觉得有点俗气,因为世上任何一个地方在任何一个时间都在发生着跟这个字有关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这个字的时候,心头同样懂这个字。

我摇头笑笑,或许,很多人还不如一块石头。

呵呵,管他呢,故事而已,听了,便罢了。

《嫁衣》·完

聊斋Ⅱ 颜色篇【一】?弃千心 楔子

这一年,我又见到了他。

每逢他来之前,我的耳背都会隐隐发烫。一直以来,我并不明白其中的根由是什么,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感应,本就是这么奇妙的。

我已支走了身边的童子,准备好了一壶茶,坐一张石几前,静静地等他来。崖前的云海快要散尽了,近旁的松涛在哗然轻响。上次见他还是十五年前,不知现在他如何了,是否依然那样顾我呢。

我听到了软靴触碰草尖的声音,像是一朵云落在了地上。我说:“你来了。”

像往常一样的开场辞,让他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我回过头去:仍然是一身白衣,头发永远没有绾起的时候,依旧披散在身后,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提着一壶酒。

“我记得你并不喜欢酒。”

“人总有变的时候,”他坐在我的面前,仰头喝了一口,“何况是我。”透明的酒液,顺着嘴角漏了些许下来,沾住了几缕正在舞动的发丝。

我拦住他继续往口中倒酒的手,取下他的酒壶,放在一旁。这时,我看到了从剑鞘中流出的煞气:“你杀了人?”

他点了点头。

“你不该用它来杀人。”我为他沏了一杯茶。虽然狐仙是不会醉的,但是茶至少可以让他更清醒。

“不用它,难道让我用手直接把人头拧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