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青镇近四个月的支教援助工作,正式临近尾声。

林疏月最放不下的,还是申筱秋。

这两天,公安局那边来了消息,因为涉及未成年人,且案件本身的社会影响不良,又综合受害者监护人的意见,给予案件不公开处理。林疏月所知道的,那几个马仔面临较重的刑事诉讼。

当然有不尽人意之处,但林疏月如今已能平和心态。就像魏驭城教她的,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但只要赤子之心永驻,天真不折损,就是问心无愧。

回明珠市的车票买在周六。

周五这天,林疏月去探望申筱秋。王启朝的资助都是落到了实处,第一件就是帮她把这老破旧盛夏也不见光亮的房子给重新翻修。

乍一进去,林疏月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外墙刷白能泛光,邋遢的院子也重新规整,还给搭了个钢筋棚晾晒衣服。屋子里面仍在施工,申筱秋穿着一件浅绿色的短袖,正往外头搬东西。

见着林疏月,女孩儿笑厥如花,“林老师。”

五月初夏,新翠发芽,光影鲜活明亮得给人间涂抹颜色。林疏月觉得,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明媚姿态。

她卷起衣袖帮忙,“还有什么要搬的?”

申筱秋不再胆怯,大大方方地接受好意,“还有一些书。”

这个家的东西本来就少,杂物零零碎碎散落一地。林疏月看得饶有兴致,拾起一枚火柴盒,受了潮反倒旧得更好看。她拿了个纸盒,把这些小玩意归纳一起。最后收拾稍大的物件。几本卷边的作文本,发黄的粮票以及一本棕红色的老式相册。

林疏月顺手翻了一页,黑白老照片居多。第二页,有申筱秋五六岁的彩色照。小姑娘从小就长得清秀,和现在没差太多。再翻一页,依旧一张泛黄的彩色合照。林疏月视线扫过去,在看到最右边的人时,心脏像被狠狠掐紧。

浓到突兀的眉,细长眼睛眼角下吊,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后排,虽是高中学生模样,但还是被林疏月一眼认出。

胡平川。

那个指控她利用专业之便蛊惑病患产生依恋感情的胡平川!

林疏月的指尖如被冻住,死死磕印在薄膜塑料上。像撞钟“嗡”的一声砸在太阳穴,瞬间把她拉入逼窄牢笼。

“林老师?”申筱秋不明所以,“你还好吧?”

林疏月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冷静。她将相册翻了个边,指着胡平川问:“这是谁?”

“我堂哥。”

“叫什么名字?”

“申远峰。”

林疏月一刹迷茫。

胡平川。

申远峰。

所以,“胡平川”根本就是假名字。他为什么要用一个假名字来看诊?林疏月脑袋一空,蓦地想起李嵊。这个假设只冒了个泡,已让她浑身像被抽断肋骨支撑不住。

林疏月克制不住扬高声音:“他在哪里?”

申筱秋害怕,嘴唇张了张。

“人在哪里!”林疏月陡然大声。

申筱秋被吼得后退一步,胆怯不知所措,声若细蚊哆嗦道:“我不知道。”

林疏月咽了咽喉咙,指甲尖狠狠掐向掌心,强迫自己冷静。再开口,她压着嗓子先道歉:“对不起啊筱秋,老师态度不好。但这个,这个人呢。老师认识。”林疏月每说一个字,都像被刀尖划似的,眼睛都憋红了。

申筱秋飞快答:“老师,他虽然是我哥哥,但我真的很少很少见他了。他是我们村为数不多考上大学的,出去上学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林疏月咬牙:“一次都没有吗?”

“没有。”申筱秋急急保证:“老师,我真的没骗你。”

林疏月点点头,“老师信你。”

“我大伯精神时好时坏,他以前不这样的,去年就严重了。阿花婆说,这是一个传一个。迟早的。”申筱秋说:“前两年,我听伯伯说,表哥不上大学了,在外头跟人混,要赚大钱,不得再回来了。”

林疏月:“知道他跟什么样的人赚钱吗?”

申筱秋仔细回忆了番,想起:“来过家里一次,个子高高的,记不清长什么样了,但那天穿的是黑色衣服。”

林疏月抖着手拿出手机,按了几次才按进相册。她有李嵊的照片,问:“是他吗?”

申筱秋辨别半天,茫然地摇了摇头,“林老师,我真不记得长相。”

林疏月慢慢蹲下去,相册滑落在地,她抬起手,脸埋在手间,许久许久没有反应。等这口气顺下去,她才抬起头,“这张照片可以给老师吗?”

申筱秋立即点头,“可以。”

林疏月头发晕,起身的时候扶了把她的手,忍过这波眩晕。

申筱秋想问不敢问,犹犹豫豫,“林老师,哥哥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

林疏月的笑容很虚浮,“跟你没关系。”

线索到此中断。

林疏月收好这张照片,决心一定要找到胡平川。

晚上,大伙儿给她践行。扶贫组、学校老师都来了。牧青张罗着办了四桌饭,这待遇,暂时扫清了心头郁结。

共事久了有感情,真到了分别的时候,林疏月也惆怅。从开饭,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学生有家长,拿着土特产非要塞给林疏月。

后来,林疏月一眼看到了藏在门口的赵小宇。她笑着勾勾手,“过来。”

赵小宇不怕冷,赤脚惯了,鞋都不穿,脚丫子黑乎乎的。他在林疏月面前站定,递了个本子。林疏月打开一看,眨眨眼,“你画的老师啊?”

他点点头,“画得不好。”

林疏月笑:“画得很好,老师特别喜欢。”

小男孩儿顿时笑出八颗白牙。

林疏月摸摸他的头,“好好学习。”

赵小宇敬了个少先队礼,“天天向上。”

饭吃到一半,还来了个人。

王启朝开了辆凯美瑞,单独让人把林疏月请了出来。林疏月没见过他,正狐疑,王启朝自报家门。林疏月心生感激,原来是他资助了申筱秋。

王启朝是个少言的,直奔主题,从车后座拿了个信封递给她,“帮忙带给魏董。”

如此直接,想必也是知道她和魏驭城的关系。于是也没什么好扭捏的,林疏月大方接过,“好,一定带到。”

边说边打开包,想把信封放进去。

她今天背的是一只双肩包,系绳一解,堆在袋口的东西滑了出来。其中之一,就是从申筱秋家要来的那张照片。

王启朝目光一低,忽说:“这个人。”

林疏月心一跳,“您认识?”

王启朝拿起照片又看一眼,“眼熟,像在我厂子里做过工。”

林疏月焦急不耐:“您知道他住哪吗?”

王启朝摇头,把照片还回去,“应该是前年,没做太久就辞工了。不过我可以帮林老师去问问,有消息我再告诉你。”

林疏月这一晚没怎么睡,先是翻来覆去地失眠,凌晨终于入睡,又不停地梦魇。梦里她被一朵黑云追,笼罩头顶,越压越低,最后幻化成一张丑陋无比的脸,獠牙锋利朝她颈间咬下。

林疏月睁开眼,虚汗满背,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三点半,房里只有她的心跳声。

林疏月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六点,牧青骑摩托送她去镇上坐大巴车,牧青很有绅士风度,一直把人送到南祈机场,才挥手作别。

林疏月今天回来的消息,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

明珠市的房子走之前就退了租,林疏月打车去明珠路附近,找酒店开了间房。昨天该是感冒了,又一夜没睡,她头疼欲炸。加之这两天的信息太凶猛,心里装着事,脑子更加放空。

在去申筱秋家之前,林疏月是想着,要给魏驭城一个突然回来的惊喜。这下彻底有心无力,她看了看时间,汇中还有两个小时下班。睡一觉过去也来得及。

结果这一睡,直接睡到夜色霓虹。

林疏月嗓子干,摸了摸额头,好像还有点发烧。她挣扎着坐起来,眼前一片眩晕。好不容易缓过劲,她长叹一口气,本来还想买个礼物,这样会显得比较有仪式感。

现在仪不仪式的,不重要。就自己这状态,能撑到见面都不错了。

林疏月趴床上给魏驭城打电话。

通了,一直是长嘟音。

就在她以为不会接的时候,最后一秒,显示已通话——却不是魏驭城的声音,“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林疏月以为拨错号码,还特意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她皱眉,“怎么是你?”

叶可佳语气带着一贯的高傲姿态,“怎么不能是我。”

林疏月渐渐回过味,“你拿魏驭城的手机。”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不用见面,都能想象她说这话时的轻蔑神色。

林疏月恍恍惚惚,一瞬间以为自己是打扰有妇之夫的小三。想到这,她差点笑了,然后笑意微敛,不疾不徐地搭话:“叶可佳,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电话挂断。

明珠公馆,灯影璀璨。

顶楼贵宾包间,接待的是汇中集团重要客户。业务涉及,叶可佳的上司便也把她带了来。到了才发现,魏驭城也在。

他在人群里应付自如,谈笑风生,就像一颗移动的夜明珠,无论多少人,魏生永远是最闪耀的那一个。叶可佳无数次地朝他递眼神,含蓄的,娇怯的,热情的,但他一眼都不回应。

在场别的同事围坐一起嘀咕:“叶可佳眼睛都快长魏董身上了,太明显了叭。”

“她才来集团多久就这么高调,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喜欢魏董似的。”

“刚我看到她拿了魏董手机。”

客户来敬酒时,魏驭城正在沙发上和别的老总谈事。手机还放在稍远的牌桌上,叶可佳最先看到他手机屏幕亮光。走过去一看是林疏月,酸涩瞬间蒙了心,她不动声色地揣着手机,走到隐蔽处接听。

接完后,还把电话记录给删了。

这边,李斯文过来魏驭城身边静静候着。

魏驭城正和王总聊最近的大宗商品走势,结束话题后,才把注意力匀给李斯文。李斯文神色微变,甚少有这么犹豫的时候:“魏董,刚才,林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您在哪儿。”

魏驭城皱了皱眉,双手抱在胸前几秒,折身去牌桌边拿了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

他刚想拨号码——包间门从外推开,林疏月站在门口。

林疏月肃着脸色,眼神从容极了,精准地在声色迷离里搜索目标。越过任何人,甚至是魏驭城。最后,她看到站在靠里边的叶可佳。

叶可佳虚了心,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林疏月定了心,迈步朝她靠近。这两天发生的事已够让她烦的了,加之身体不适,火气儿正没处发,既然有人往枪口撞,那也实在不必吝啬这几颗子|弹。

叶可佳压低声音,“你干吗,想动手吗?”

不理会这先发制人,林疏月冷笑:“你有什么打不得的?”

场面刹时安静,连点的歌都没人去唱,都往她们两人身上盯。

林疏月是属于温柔那一派的容貌气质,平日相处也是温和细雨,像涓涓细流悦眼舒心。但真要刚起来,那也是完全镇得住场的。比如此刻,她目光像裹着蜜的箭,不动声色地往叶可佳心尖尖上刺。就在叶可佳觉得她铁定要为难自己时,林疏月反倒温柔一笑,一字一字地说: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天生就爱跟我抢?抢东西也罢,让你就是了。怎么连我男朋友也觊觎上了?”

叶可佳顿时无地自容,“你,你。”

林疏月点头,“对,我,是我。你既然忘记我跟你说的话,那我只好当面再说一次,只这一次你给我听好了——这个姓魏的,是你的老板,你的领导,你的衣食父母,你的魏董。唯独不是你的男朋友。他是我的,听懂了吗?”

说完,林疏月看都懒得看叶可佳一眼,又径直走到魏驭城跟前。方才的凌厉神色一瞬消匿,她双手环胸,蜻蜓点水般扫过目光。

甚至都不用开口——

魏驭城侧过头,淡声吩咐李斯文:“手机脏了,换新的。”

几个汇中员工恨不得立刻拍小视频群发同事群,内心疯狂OS:快看呐!!你们磕的CP是真的!!

第48章 鸳鸯(一更)

两人一唱一和, 把这场戏唱得完满。

看热闹的,探八卦的心满意足,明天的汇中集团一定血雨腥风。只是叶可佳面子挂不住, 起先还想以楚楚可怜博同情, 但魏驭城一句“换手机”直接打了她的脸。

谁说魏董怜香惜玉?

那也得看是谁。

局继续组着,客户表面当没事, 象征性地喝了两杯后, 就说醉了要回酒店休息。都有眼力劲, 知道魏董该处理家事了。

朝叶可佳发完火, 之后林疏月一直很乖。这会在车上, 和魏驭城坐在后座也是一言不发。撑着半边脸看窗外风景。

魏驭城吊着眼梢,神色轻挑, 闲适地靠着椅背,眼神慵懒懒的。他伸手过去,作弄似的轻扯林疏月的衣袖口, “不打算跟我说话?”

林疏月还真没打算, 手收了收, 把袖口藏在大腿上。

魏驭城喝了酒,不似平日的清心禁欲,眼底微微熏红,像深藏不露的桃花瓣, 不经意淌出深情。他朝林疏月挪近,有点儿无赖公子的做派,“那我跟你说话好不好?”

奉令专心开车的李斯文压根就专心不了,职业素养使然, 他此刻很想提醒一下老板, “撒娇”不是您这个身份该出现的东西。

林疏月没忍住, 嘴角轻扬一道浅弧。然后疲惫地往椅背一靠,“不想听,我头疼。”

魏驭城蹙眉,手背挨了挨她脸颊,“怎么发烧了?”

林疏月补觉补回来的那点精气神,都用在了对付叶可佳上。她此刻不是矫情,也不是故意吊着魏驭城,更没什么兴师问罪的念头。

纯粹是累的。

她“嗯”了声,“就,烧起来了。”

魏驭城被这语气逗笑,眼角扬了扬,然后展平。他伸出手,揽着林疏月的肩头把人拨进怀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本来想买个礼物,等下班再去找你。”

“住哪?”

“VI.SA。”林疏月感慨:“离你公司近的地方真是寸土寸金。”

魏驭城抬眼,李斯文从后视镜里瞥见,立刻会意,“好的魏董,我会安排签单。”

安静了会,魏驭城说:“晚上有应酬,跟去的人多。我手机放在牌桌上,没接到你的电话。然后,她应该删过通话记录。”

林疏月如鱼打挺,立刻精神了,悠哉感叹:“一往情深,娶她吧。”

魏驭城将人重新摁回怀里,手指有下没下地缠着她的头发,“我也对你一往情深,没听你说嫁我。”

车速镇定,李秘书面不改色,实则手指扭曲,方向盘都快被他抠下来。林疏月果不其然没接这茬,低着头,蔫得像颗小蘑菇。

魏驭城叹气:“先去医院。”

林疏月确实难受,没逞强拒绝。从这绕去明西医院太远,就近去的附二院急诊。挂了两瓶水,开了药,到酒店已是十一点。

下车时,魏驭城和李斯文在车里迟了分把钟才出来。等电梯时,林疏月靠着镜面墙,脸色呈病态的白皙,徒添楚楚可怜。

她歪着头,鼻间呼吸还是热,浑身不得劲,“你和李秘书在车上干吗?”她随口一问。

魏驭城侧身站在她对立面,斜睨她一眼,平声说:“要套。”

林疏月差点跪了。

魏驭城伸手捞她一把,正经着脸色说:“这就腿软了?”

林疏月蹭开他的手。

“牵好。”魏驭城声音淡,“对病人下手这种混账事我还不至于做。”

林疏月小声嘀咕:“算你有良心。”

有了这个保证,她也变得有恃无恐许多。出电梯了不肯走,赖在魏驭城身上像条八爪鱼。磨磨蹭蹭进房间后,林疏月又搂着他胳膊装可怜,“魏董,我头疼。”

魏驭城扶她去床上躺着,然后把开的药配好,倒了水递给她,“头疼还这么不老实,回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你。”

“告诉了你,我还怎么抓奸当场。”林疏月哑着声音,委委屈屈正正经经。

魏驭城听笑了,然后收敛神色,轻声说:“答应你,没有下次。还有,别听钟衍胡说,败坏我名声,说得我好像多纵欲一样。”

林疏月也安静下来,然后笑了下,“我和钟衍的聊天,你都能套出话,我现在倒有点同情小衍了,天天被一只老狐狸算计。”

“我算计,是让他长脑子,总比以后出去被别人算计得好。”魏驭城这话正理昭昭,乍一听也没毛病。

林疏月眼睫低低垂下,在眼下打出细腻的阴影。魏驭城的指腹轻抚她眼角,沉声缓缓:“明天,让叶可佳走人。”

林疏月漫不经心,“魏董不是不管这些小事的吗?”

魏驭城嗯了声,“就为你当一次昏君。”

林疏月坐直了些,把剩下的药倒进嘴里,就着他手上的水杯大口吞咽。嗓音带着湿意,若无其事地说:“算了,显得我小肚鸡肠。她爱作妖随便吧。”

“对我这么有信心?”魏驭城挑了挑眉。

林疏月瞥他一眼,“这要有什么信心,男人那么多,换一个就是了。”

魏驭城面色平静,最擅长眼神施压,凌厉从眉峰间传递,就这么盯着她。林疏月被盯得浑身发麻,伸出掌心盖住他眼睛。

短刺感扎着手心,很奇妙的触感。林疏月忍不住赞叹:“魏驭城,你的睫毛好长哦。”

“林老师转移话题技术一流。”语气虽冷,但他还是松了眉眼,然后轻轻握住她手腕。

林疏月散了头发,病着,连发丝都乖巧淌在肩头。两缕顺着锁骨往下,垂落在胸口。魏驭城视线跟低,然后停在某一处。林疏月的内搭款式贴身,浅驼色更显温柔,把身材勾得凹凸起伏,又纯又欲。

林疏月察觉他眼神变化,瞬间警惕:“干吗?”

魏驭城淡淡挪开眼,“改主意了。”

“嗯?”

“想当混账。”

“……”

想归想,条件不允许。林疏月这一晚病得挺厉害,发烧反反复复,嗓子疼得快冒烟,后半夜咳得心脏都痛,冷汗浸着背,一茬茬地往外冒。魏驭城伺候了她一晚上,后来都没干衣服换了。大半夜的,他自己开车出去了趟,回来时,拎着几套睡衣,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林疏月难受得眼睛都红了,一咳嗽就有点眼泪在眼眶打转,像初酿的桃花酒。魏驭城看着心疼,见她没力气,说:“别使力,衣服我帮你换。”

林疏月乖得像个小机器人,伸手,举手,任他拎着汗湿的睡衣捣鼓。女孩肤白如雪,魏驭城像在仔细剥鸡蛋壳。她里面只罩了一条短薄的半截背心。林疏月很正,不用穿都很有形状,像两团圆滚滚的雪球,配上她现在的状态,很容易让人升腾起变态的破坏欲。

魏驭城沉默寡言,也如机器一般,慢慢吞吞地帮她穿衣服。这套是系扣的,从下面往上,一粒一粒扣得仔细,过了会,扣不动了,卡在温柔起伏的最高点,魏驭城干着嗓子,“衣服小了,换一件。”

他起身快,转过背,额上的汗坠落。

魏驭城深呼一口气,以意志力强逼自己,现在还不是做畜生的时候。

折腾到三点多,林疏月烧退了,终于沉沉睡去。

魏驭城掐了把眉心,抱着她也凑合眯了会。

翌日,大晴天。

但林疏月醒来时,室内一点都不刺眼。魏驭城不在,窗帘被他体贴拉上,只留了一掌宽的距离透光。怕吵醒她,所以魏驭城没发短信,而是手写了一张纸条用香薰盒压着。

-睡醒吃早餐,风大,别外出,中午过来看你。

魏驭城写得一手好字,清隽秀丽又不失笔锋凌厉,拿出去当字帖卖也一定销量领先。林疏月捏着小纸条看了又看,这才注意到,昨晚散落一地的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药盒也整齐码在显眼处,是怕她忘记吃。

汇中集团。

魏驭城早上有个海外视频会议,缺席不得。汇报时拖长了时间,会议结束已是十一点。魏驭城回办公室,钟衍也来了。拿着本单词手册,跟无骨人似的瘫睡在沙发懒懒散散地读。

自从那天下了命令,小子倒也听话,每天过来象征性地背一页单词。

魏驭城一进门,钟衍立刻弹坐得笔笔直直,朗诵声高八度。

魏驭城看他一眼,钟衍笑得极其狗腿,“舅,我听话!”

魏驭城忍俊不禁,松动了神色,坐进皮椅掐了掐眉心。

“您昨晚又没回家啊。”钟衍殷勤端茶倒水,就不是能藏事儿的人,欲盖弥彰地感叹:“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魏驭城悠悠喝水,淡定问:“知道了?”

“早知道了。”钟衍发自肺腑,“但您这样我真的不放心,黑眼圈都出来了。”他委婉道:“舅舅,家还是要回的,知道您身体好,但一整晚都那样……您懂的吧?”

“我不懂。”魏驭城叠着腿,“解释一下。”

“男人过了35就要格外注重养生,您还没生孩子呢,更要保重身体。”

“明白了。”魏驭城看着他,“说我老。”

钟衍内心卧了个大槽,夏威夷好像更遥远了。他沮丧道:“我很喜欢林老师,但林老师告诉我,她也有喜欢的人了。”

“哦,那恭喜。”魏驭城应得敷衍,低头看手机,来了新信息。

林疏月:魏董,汇报一下,我起床啦。

魏驭城弯了弯唇,不由坐直了些。

钟衍:“行吧,我放弃。你们既然都有了另一半,我也不好劝你们彼此挖墙脚。”

魏驭城置若罔闻,专注于手机。

Wei:吃东西了?

月:[照片]x3,饱腹,嗝。

魏驭城笑意更深。

一旁的钟衍心丧,肯定是在跟那个渣女发短信。而且看舅舅这表情,靠,陷得好深。

林疏月还是咳,但退了烧,浑身松解一大半。此刻正趴床上,有搭没搭地和魏驭城聊天。想着昨晚,哪能不动容。于是真心实意地夸赞:你好像爹系男友。

魏驭城:?

林疏月:就是成熟稳重,细致体贴,像爸爸。

这次,很久没回消息。

他应该是在忙,林疏月便没再多问。收拾了两件衣服,决定去洗个澡。水温调高,花洒很快蒸出热气,被水一泡,浑身的血液好像都活过来似的。洗澡时间有点长,林疏月洗完出来,恰好听见门铃响。

门打开。

林疏月愣住,“你怎么过来了?”

魏驭城双手撑在门两边,西服解开,衬衣绷紧,抬头看她的模样,像个活脱脱的斯文败类。他的目光炙热如燃,长腿挤进,反手将门关紧,平静道:

“来当你爸爸。”

第49章 鸳鸯(二更)

全情投入时, 哪管白昼如明。

不知过了多久,林疏月觉得手要废了,魏驭城见她实在可怜, 勉强放过。林疏月缩在被毯里, 茫然盯着这一手的黏腻,不知该往哪儿放。

西裤像一朵妖冶的黑色玫瑰,随意堆在地毯上。魏驭城弯腰去捡时,腿上的肌肉线条绷出两道流畅的弧。他的上半身挂着白色衬衫, 甚至一粒扣都没松, 仍是正经利落的商务范。视线往下, 简直没眼看。

在正经和浪荡之间游刃有余, 也是魏驭城的一种个人气质。

他一只手套西裤, 另只手扯了两张纸巾塞她手中。林疏月如回魂,愣愣抬起头,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刚才的一幕幕像碎片镜头——

“我还病着。”

“手又没病。”

“你个变态!”

“叫爸爸。”

“你个魔鬼!”

“叫爸爸。”

“……”

“握紧点。”

林疏月轻呼一口气, 慢慢看向他。魏驭城正扣皮带,深棕色,细看上面有浅浅的方格纹路, 没有任何奢华夸张的Logo,做得极简式样。

魏驭城视线投过来, 平声说:“知道了, 下次用这个。”

林疏月反应过来,抓起枕头砸向这个魔鬼。

总不能教他太得意, 几次失守落于下风, 他越发得寸进尺。林疏月把脸掩在被毯里, 朝他无辜眨眼, “越来越退步了。”

魏驭城手一顿。

林疏月给他科普, “他们说,手的敏感度比较低,这样能延长时间。嗯。我懂的。”

魏驭城低下头,把皮带卡好。然后对着镜子穿西装,“我一点半要开办公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