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驭城沉着脸,像一块被水湮灭的炭,只剩无语的黑。

林疏月忍笑,指腹挑了挑他下巴,仿佛在说,这可不怪我,然后转身下楼,施施然地应:“我在,你要给我看什么?”

钟衍是将功折罪来的。

看清了他带来的东西,林疏月真有几分动容。

“我跑了好多商场专柜,拿着你那根坏掉的口红到处问,终于被我找着了,你看,是不是一样的?”

林疏月瞄了瞄,还真是。

“那这些呢?”她指了指一堆购物袋。

“都是口红,能买的我全给你买回来了。这个礼盒怪好看的,放在桌上还能当旋转木马。”钟衍童心未泯,认认真真地演示起来,“原来你们女孩儿的东西还能这么好玩。”

林疏月震惊。

光这个礼盒里的口红,少说就有一百支。她粗略估摸了番,钟衍这一买,可能下下下辈子都用不完。

有这一出,林疏月的兴趣彻底发生转移。

把这些全搬去魏驭城书房,摊开在地毯上,她也盘腿坐旁边,饶有兴致地研究。

漂亮呀!

齐全啊!

试问哪个女人不想拥有这种简单的快乐!

钟衍觉得自己将功折罪成功,朝魏驭城眨巴眨巴眼睛,妄图取悦圣心,松口被克扣的零花钱。

但魏驭城满脑子都是——

我本该在床上,而不是在书房。

况且,他做的那么多前戏,都不及钟衍这几支口红制造出的效果。

魏驭城沉着脸,眸色生硬,看得钟衍莫名瑟缩。

“这是番茄色,显白。这个是复古红,特别适合秋冬。”林疏月研究起劲,一一给俩男人介绍。

“这个品牌的包装做得很有格调,就这个盒子,我都愿意花钱买单。”

钟衍也学机灵了,他如今是舅见打。唯有讨好舅妈才是王道。于是凑去林疏月身边,听得那叫一个潜心认真,十分专业地吹起了彩虹屁——

“我操!这个色儿简直为你量身定制!”

“绝绝子!好看到哭!”

“甜有100种方式,吃糖,吃蛋糕,另外98种,是看林老师涂口红!”

钟衍努力搜刮网上看到的土味情话,还挺合情合景。

书桌后的魏驭城:“……”

做作得想断绝舅甥关系。

林疏月也笑得不行,“你可别说话了。”

她挑了好几支,薄薄涂了一层,然后对着魏驭城笑,“好看吗?”

意兴阑珊的一声:“嗯。”

“那你猜猜看,这是哪个色号?”林疏月歪了歪头,分明在撒娇。

“你过来点,我好看清楚一些。”

林疏月不疑有他,听话地走去面前。

还没站稳,就被一把拉进怀里,魏驭城当着钟衍的面,亲吻林疏月。

浅尝辄止几秒,松开人。

猜色号是吗?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舌尖抵了抵自己的唇,淡声答:“我只知道,这是老婆色。”

而围观全程已然呆怔的钟衍,默默转过身,耳根染了一层纯情的红。

他觉得,他人生中的情窦初开,就在今晚。

第73章 鸳鸯

这点眼力劲还没有, 那他也枉为人了。

钟衍浑浑噩噩,飘飘忽忽地下了楼。陈姨正在做水果沙拉,从厨房探出头, “衍衍, 就走啊?”

钟衍耳朵上的红晕半天没消下去,他点点头,“是啊陈姨,我回学校好好学习。”

陈姨差点手滑把碗打破,哎呦, 稀奇!

走前, 钟衍指了指那一盘沙拉, “您自己吃吧, 别往楼上送,我舅他俩没空吃。”

陈姨比他懂。

这晚上,魏驭城和林疏月坚守书房, 保持一个阵地,倒也玩出了不同花样。书房里有一张老派摇椅,魏驭城说得最混账的一句话:

“我和月月在这上边叠罗汉, 都不用使力。”

当时的林疏月大汗淋漓, 云里雾里,“为什么?”

魏驭城低沉而笑,亲了亲她耳垂, “因为它会自己摇。”

……

骚没边儿了!

从此以后,林疏月每次进他书房,都不太敢直视这张摇椅了。

一晚纵情, 翌日,魏驭城也起了个大早。

李斯文零点还给他发了条日程提醒, 早七点,司机来明珠苑接,今天要出一趟短差。林疏月睡得太沉,露在被毯外的手臂都是红印青痕,魏驭城于心不忍,便没叫醒她。

下楼的时候交待陈姨,“她醒后,监督她吃早餐。”

魏驭城今天穿了件深色的立领Polo衫,同色系的长裤卡在腰间,深棕色的皮带没有任何logo与复杂花纹,去繁入简,却又不失高阶,符合他一贯的衣品。

陈姨端详了半天,欲言又止。

魏驭城有所察觉,“有事?”

陈姨含蓄地指了指颈部。

……嗯,林老师给种了很多“草莓”。

魏驭城也不介意,依旧这一身坦坦荡荡走了出去。副驾的李斯文一眼看到了老板的异样,无声传递一个心心相惜的眼神。

这经验,他也有。

屋里。

魏驭城走了没多久,林疏月也醒了。骨头断裂又重塑,每一次床笫之欢都能去她半条命。在床上缓了好久,才适应着穿衣服下床。

稍晚,林疏月去了一趟魏宅。

昨天钟衍买的口红实在太多,于情于理,都不好私自拥有。林疏月本还给他转了五千块钱,哪怕杯水车薪,总归是她一个态度。

但钟衍当即退还,反过来还给她连发六笔转账,每一笔都备注一个字:

-我

-涨

-零

-花

-钱

-了

豪气逼人,一共一万二。

林疏月皱眉,魏驭城到底给他涨了多少。

到魏宅,娄听白简直惊喜,“呀,月月来了。”

林疏月笑得乖巧,举止礼貌,“昨晚魏驭城带了两篮樱桃,吃个新鲜,我就给您和伯父送了来。”

娄听白眉眼微弯,打心眼里的高兴。

林疏月把口红一并递过去,“我给您选了几支,也不知合不合适。”

娄听白不端架子,“你来得正好,陪我出趟门。这里头你选一支,我就涂。”

林疏月也落落大方,问:“您穿这身吗?”

“是。”

林疏月点点头,拿起一支她也很喜欢的,“偏枫叶红,但又不会太暗沉,与您这身湖水蓝的裙裳应该搭。”

魏濮存从书房下来时,就瞧见一老一少在客厅,阳光充盈,满堂明亮。娄听白微仰脸,林疏月浅浅躬身,温柔细致地帮她涂描唇瓣。

这画面太美,都不忍出声打扰。

魏濮存熟练地使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儿子。

此刻的魏驭城刚抵达工厂,下车前就看到父亲的消息,只一句话:

-我夫人.你夫人

魏驭城不由弯唇,春风漫脸。候在一旁接待的人面面相觑,不是说魏董一贯清冷示人吗,胡扯,这明明平易近人啊。

娄听白今天确实要外出,去城西温明街的一家旗袍店量体裁衣。

难怪了。林疏月觉得娄女士的衣品相当好,既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端庄雍雅,又很有自己的风格。娄听白穿衣款式简洁雅致,甚至连标都没有,原来都是定制。

这家旗袍店的店名也好听:简胭。

店面小,不起眼,但进去一瞧,宽敞亮堂,从装潢到陈列,都是花了心思的。老式碟片机,长方形的铁盒盖了一半,仔细看,能惊喜地发现,里头竟藏着一朵风干的玫瑰花。

店里意境婉约,靠墙三面是长长的衣架,挂满了各式旗袍,姹紫嫣红却并不艳俗,只觉衣香鬓影风情万种。

林疏月还以为,这么复古有情调的氛围,主人一定是有很多人生阅历的长者。可当看到人,她眼前一亮。

珠帘轻响,美人半遮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魏夫人,您来了。”

娄听白笑着应,“又要麻烦你了。”见对方目光善意地落在林疏月身上,娄听白主动介绍,“这是姜宛繁,这是林疏月。”

都是美人儿,一个照面,笑意同时浮现。

林疏月的漂亮属于大开大合,也是她平日穿搭偏简洁,要真出席晚宴,也一定是璀璨夺目的中心点。但眼前这位不同,漂亮的桃花眼,人如其名,温婉动人如含蓄的美玉。

娄听白进内室量体,林疏月便在外头等。

店里有几个年轻徒弟,看着也都是很舒心的人,对上视线,便大方一笑,然后低头继续忙手上的活。

林疏月坐在靠内室门的藤椅上,不一会,又有客人造访。

三位中年女性,高跟鞋爱马仕,浑身珠光宝气。林疏月视线扫了眼,便不在意。但那三人的目光却很明显地在她身上停留。

其中一人问:“真是听白带来的人?”

“不假。”稍丰腴的那人答。

“漂是漂亮。”另一人笑着说,可笑归笑,不达眼底,还带着丝丝内涵嘲讽。

且不说魏家。她们这个圈层,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太太,心性自然高傲,又仗着娄听白不在当场,所以也没想躲着避着。

“魏家这位主,选来选去怎么挑了个这样的。多漂亮也不至于,穿得清汤寡水,还不如他之前的那些女朋友。”

观点被丰腴的那位纠正:“莺莺燕燕罢了,女朋友这称呼也太抬举。”

约莫觉得这言辞有点越界,另一个话少的忍不住提醒:“小点声音,人就在这,听得到。”

“在又怎样,这店又不是她开的,我们聊我们的,还能怎么样不成?”

丰腴的这位姓黄,从来都是话不过脑的性子。仰仗夫家,确实颇有声望。与娄听白数次交道,没少吃她的暗亏。娄听白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仁,话不中听,才不会顾及对方脸面。而忌惮魏家,这黄太太是敢怒不敢言,背后却没少意见。好不容易听到些流言蜚语,可不得阴阳怪气一把。

林疏月听得明白,自己成了这群贵太太的话题中心,且不是什么良善的好话。

“不说普通人家,至少清清白白。可她儿子挑中的这人,光听那些传言,我都不寒而栗。这样父母教出来的女儿,又能好到哪去?”

三言两语间,林疏月已经穿织出一个隐约的事实。

她心感无措,说她不打紧,可牵扯到娄听白,是不是连带着整个魏家都要被诟病嘲讽。

林疏月低下头,勉力将背脊挺直,指腹却一下一下地在腿间抠刮。

正憋闷,珠帘叮咚似水流声,继而响起娄听白的声音:

“我倒要看看,是多不普通的人家才能说出这么肤浅的话。”

林疏月一愣,抬起头,对上娄听白宽慰的眼神。而当看向那三人时,娄女士的目光瞬间变温。

“原来是黄太太。”娄听白笑不从心,语气尚还温和,“我倒也认可你的说法,父母教出来的孩子,必然是有因有果。疏月自小一个人生活,无福体会这份爱。倒是黄太太你,可能要好好管教一下你家公子。千万别再上演女方挺着大肚子,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娄听白笑意更深,“毕竟你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黄家丑事太多了,光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够一壶的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痛处,一扎一个准。

黄太太脸色讪讪,无话可辩。

另两个更是躲去一边,连看都不敢看。

娄听白敛去温和神色,掐着点一般耐心告罄,再不留半分好脸,“捕风捉影的事,少嚼舌根。真有疑心的,我就站在这,当着面问。还有,你儿子选的,指不定什么污七八糟。但我儿子选的,那必然是最好的。”

一席话,掷地有声。

看热闹的也好,挑拨离间惹是非的也罢,娄听白敞亮态度,彻底剿灭了她们的妄图。

风波之后,余威尚存,林疏月仍觉烧心。一旁的姜宛繁忽而温声,“林小姐,您对旗袍有兴趣吗?”

给了话题,娄听白自然而然地接话,“正想说,疏月,你也挑挑看。”

姜宛繁笑着领路,把人带到内室。

几面弧形的试衣镜立在中间,旁边是各种式样的衣料,垂垂悬挂,像斑斓的瀑布,搭配墨绿色的墙布,感觉很奇妙。

姜宛繁耐心推荐,扯了一角珍珠白的布匹,轻轻围搭在她胸前,“你一进来,我就觉得这个色最适合你。婚礼得正红,但若有订婚宴,倒是不错的选择。”

林疏月赧然,好像结婚这件事,真的触手可及。

姜宛繁轻声:“魏夫人跟我提过很多次,让我帮忙留意布料,礼服式样。我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你。”

林疏月报以感激,明白,温柔的人,安慰的方式都这么暖心。

从内室出来,只见店里多了一号人。

白衣黑裤,入目清爽,往上那张脸,绝对的俊朗,但眉眼神韵风流,往那一坐,就像个祸害人间的风流公子哥儿。也是此刻坐得直,才收敛出几分规矩,含笑听娄听白闲聊,偶尔点头附应,倒也不失礼数。

“我姑娘来了,你慢坐。”娄听白起身,他也忙站起,微微躬身说:“娄姨您慢走,改日有空,我再找魏生叙旧。”

说完,那人目光挪了一分给林疏月,礼貌颔首便算招呼。

出“简胭”,娄听白自然而然地聊起,“小姜应该比你还小一岁,不过她已经结婚了。”

林疏月震惊,“嗯?”

“刚才跟我说话的,是卓家老二,卓裕以前不着边际,也是个胡作非为的孩子。好在遇到小姜,给了他定海神针,这两年眼见着收了心,对小姜也是打心底地疼惜爱护。”娄听白言辞间其实是偏向姜宛繁的,给予她丈夫勉强的肯定。

林疏月起了好奇心:“他们俩感情一定很好。”

娄听白却轻嗤,“好不好另说,但卓裕追人时,脸皮厚到一定境界是真没眼看。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也是小姜温柔不计前嫌,娶了这么个姑娘,真是他烧高香了。”

话题告一段落,毕竟是他人私事,问多,说多,都不太合适。

上车后,娄听白吩咐司机去中恒广场。

她带林疏月去插花,林疏月本还想,这种豪门夫人,真会陶冶情操。可真到了地方,林疏月发现,事实好像有些偏差。

多情趣小清晰的一件事,也很符合娄听白的形象。

但她根本就!不会弄!

花花草草什么的,讲究上轻下重,上散下聚,林疏月虽不专业,但大学时也跟室友捣鼓了几次。可娄听白看了两眼,一点兴趣都没有。对上林疏月疑虑的目光时,她自个儿先笑了,摇摇头说:“附庸风雅的事,我真学不来。”

林疏月忍俊不禁,轻轻挠了挠鼻尖,“那您怎么还带我来?”

娄听白眉间浮现淡淡心忧,“我那些老朋友,都有几件拿得出手的技艺。她们给我灌输了太多说法,我这不是,焦虑了嘛。”

林疏月眼睫眨了眨,又想笑又感动。她主动挽上娄听白的手臂,音腔微变,小声说:“伯母,谢谢您。”

谢谢您的设身处地,谢谢您的温润待人,谢谢您的心怀慈悲。

林疏月在她身上,感受到暌违半生的家庭温暖。她像一个好不容易拿到一角糖的孩子,紧张兮兮地嗅,小口小口地尝,一丝蜜意入喉,惊奇地睁大眼睛,原来,世界除了苦涩,还有回甘。

话不用说太满,娄听白自然明白林疏月的心思。她拍了拍手背,不动声色地替儿子争取,“倒也不用说谢,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林疏月好奇问:“伯母,那您平时喜欢干些什么?”

“我吗?”娄听白略微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说:“追剧,追综艺。”

语毕,短暂沉默。

两人四目对视,忽地默契齐声:“我们看电影去吧!”

第74章 鸳鸯

原本昨天就答应陪魏驭城吃晚饭, 进电影院的时候,林疏月就给他发了张照片,说看电影呢, 晚上就不来了。

其实电影三点多散场, 林疏月说和闺蜜还有点事,娄听白晚上也有牌局。她想让司机送,林疏月挥挥手,“不碍事,我坐地铁更方便, 伯母您慢走, 王叔您慢点开呀。”

不娇气, 也没让人伺候的习惯, 就连王叔都对她称赞连连。

待人走后,林疏月给夏初打了个电话,“你在哪呢夏夏?”

“刚忙完, 咋拉?”

“你出来陪陪我吧。”

两人约在明珠江边一家新开的酒吧,夏初找的地,开业三天啤酒免费喝, 便宜白不要。林疏月把这一天的事都跟夏初说了遍, 压着的难受不吐不快,“那些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这些话都能递到魏驭城妈妈面前,那看不见的地方, 一定传得更难听。”

夏初皱了皱眉,“辛曼珠说的吧?”

林疏月低着头,看玻璃杯里的啤酒泡沫一个个凸起又破灭, 哑哑地“嗯”了声,“也想不出旁的人了。”

林余星的一份起诉书, 背后又是如此强悍的律师团队,辛曼珠被折腾得够呛。林疏月之前的手机被魏驭城拿着,断绝了辛曼珠的联系。她似一只无头苍蝇,憋屈窝火,也是逼得无路可走了,就在外四处传播林疏月的事。各种贬低造谣,更不惜说自己是个风尘女,就为了把女儿的名声搞烂搞臭。

魏氏家大业大,本就是这个圈子的翘楚,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魏驭城也不算小年轻,三十而立时,婚姻之事就被无数双眼睛盯梢。他身边有过什么女人,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传成几集电视剧,这几年,无数次地“被结婚”,那也都是幻梦光影做不得数。

但这一次,娄听白都能带出来的姑娘,就是正名了。

当着面不敢说三道四,背地里议论疯。

林疏月有苦闷,有愧疚,有力不从心,“我觉得好对不起他们家,他父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夏初跟她碰了碰杯,叮咚一声脆响,“我理解,但你千万别给自己压力。你想想啊,魏驭城的父母也都是厉害角色,经历的事儿,见过的风浪一定不比魏驭城少。你这些忧心,可能在他们那儿根本不值一提。”

“但也不能把他们的能力范围,当成理所当然。”林疏月又是一杯入喉,辣得她直哈气。夏初哎呦叫唤,“祖宗你慢点儿!当白开水呢。”

“你这个说法吧,我也认可。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跟魏驭城分手,就不会拖累他全家了。”夏初语气凉凉,故意刺她呢。

林疏月当即把杯底往桌面一叩,特响的一下,吧台上别的人频频回头。

她坚决道:“想得美!”

夏初乐得要命,“就是啊,把这些掰碎了让你做选择,你还是会选魏驭城。既如此,你所谓的担心和忧虑又有什么意义?徒添烦恼罢了。”

林疏月单手撑着半边脑袋,酒精有点上脸了,昏暗灯氛下,都能瞧出她双颊绯红。约莫是听进去了这道理,林疏月喝起酒来都不那么急躁,小口小口地抿,缓解了喉间的辛辣感。

夏初哎的一声叹气,也是百般愁滋味。

林疏月戳戳她胳膊,“陈医生又回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

“弟弟告诉我的。”林疏月凑近脑袋,语气幽幽:“周五晚上,陈医生把你按在墙角亲。”

夏初无语,仰头喝了口酒,“言情小说看多了。”

“啧,慌了。”林疏月挑挑眉,“你俩有没有可能复合?”

“不可能。”夏初答得快,没有半分犹豫,斜睨了林疏月一眼,“我跟他说,别指望复合,你要实在被我迷死,当我炮|友也行。”

林疏月被酒呛得一顿狂咳,手指浮在半空指着她,“你你你,过分了啊。陈医生那么好的人,你就欺负他。”

陈熙池是夏初的前男友,人是夏初追的,分手也是夏初提的。国外名校毕业的神经外科博士,周身都是稳如钟的气场,夏初也不是啥痴男怨女,交过的男朋友里,林疏月对陈医生的印象最好。

“他听见你这说法,没把你打死呢?”林疏月都觉得她过分。

“没啊,他想了好几秒,告诉我,也行。”夏初至今想起都忍不住要翻白眼,“还提议,一个月二十六次,毛病不是。”

林疏月呵呵笑,“傻了吧,一个月30天,他跟你做26次,剩4天单休,这代表什么?他想和你天天在一起。”

夏初怔然,酒瓶碰到嘴边也不继续往里送了。那一瞬间,林疏月看得真切,她眼里闪过簌簌小火焰,分明是动容了。

“你别作。”林疏月咕咚咕咚灌下大几口,心脏一阵阵地收缩,松弛,血液跟着沸腾一般,说话有点飘飘然了,“陈医生作风正派,根正苗红,可不是魏驭城这种老奸巨猾的狐狸。你若还喜欢他,趁早坦诚。老狐狸能锲而不舍地追人,陈医生可不一定哦。”

夏初鼻间气息都热了些,没好气儿道:“想炫耀你老公就直说,还拉个垫背的干吗。”

林疏月哈哈笑,高兴得又干完了半瓶酒。

俩姑娘好久没这么畅怀过了,到最后都敞开了喝。都是有点酒量的主,不至于矫情娇气,到后来,夏初还跑去参与划拳,声音嘹亮宛如女王。

林疏月时不时地扯着她衣摆,把那一截雪白的腰给挡住。

玩到快十点,夏初也尽兴收手了。

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林疏月有气无力地本想叫个代驾,结果被夏初拿了手机,“别啊,门口就有公交车站,直达工作室呢。”

吹吹风醒醒酒也行,结果出了酒吧,被热风一罐,更加上头了。林疏月头重脚轻,步子迈不稳,拖着她一个劲地喊“慢点慢点”。

夏初酒量比她稍好,但也架不住这么个腿部挂件。上车时,司机大叔还不乐意呢,夏初明晃晃的一张笑脸可招人疼,“叔您放心,不会吐车上的。我妹离家出走不肯回,我好不容易将她灌醉,正准备往家带呢。”

司机大手一挥,“上车上车。”

已是末班了,前一站就是首发站,所以车里就三两人。她们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林疏月脑袋一歪,枕着夏初的肩。

夏初嫌弃,“你头怎么这样大!”

“我哪儿不大啊。”林疏月小声得意。

“绝了,跟谁学成女流氓了。”夏初抿抿唇,不得不承认,“老男人艳福不浅。”

林疏月低头看了看自己,嘀咕道:“我内衣小了,勒得好紧。”

夏初一僵,意识到什么,顿时冷汗直冒,“你,你不会,不会!”

林疏月知道她意思,摇摇头,“想什么呢,我前几天大姨妈刚走。”

“吓死我了。”被这一吓,夏初酒都醒大半,“万一怀了,我还带你喝酒,你家老男人真会杀我。”

两人有搭没搭地闲聊,过了这一站之后,上车的乘客越来越多。再绕两站到大学城,渐渐的,林疏月和夏初的眼睛越来越直——

体校站,篮球帅哥,一米九阳光健硕。

商学院站,眼镜斯文弟弟,白T恤干净清爽,初恋的感觉。

C大,理科高材生个个学霸,接个电话一口标准伦敦腔英文,听得那叫一个耳朵高|潮。

夏初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说:“好久没谈姐弟恋了,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林疏月嘁了嘁,“你不是还要和陈医生那啥的吗?”

“约|炮又不妨碍谈恋爱。”

林疏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渣到灵魂了你。”

到站,两人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

脚刚落地,就忙不迭地疯狂讨论。林疏月喝了酒有点晕,一直扒拉在夏初身上,“那个拿篮球的男生太绝了,短短小寸头,超级阳光硬朗型男,呜呜呜是我欣赏的类型。还有那个背双肩包的,我觉得明珠市十大校草必有他一席之地。夏夏我跟你说,以后没事千万别坐公交车,不然……哎,不是,你掐我干吗?!”

夏初定在原地,像被点穴,连呼吸都恨不得憋在鼻子里。她闭了闭眼,恨不得给林疏月一拳,“可别说话!”

林疏月愣了愣,慢慢把脸转回正面。

魏驭城负手而立,斜靠在车边,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拖拉扯长,像把天上一角阴云拽入凡间。他踱步走近,仍是双手环胸的姿势,淡声:“别坐公交车,不然会怎样?”

他的目光太有穿透力,像一张密实的网,一点一点罩下再收紧。

林疏月嘴巴张了张,喝了酒的脑子反应不够快,呆呆地答:“……不然会见一个爱一个。”

魏驭城抿唇,“嗯,那你爱了多少个?”

林疏月无辜地眨了眨眼,乖得一塌糊涂,“也就……十五六个吧。”

魏驭城站立不动,平静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