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在摇着头叹息:

  “我早就告诉过他们,叫他们一定要等机会,绝不能轻举妄动,因为金家的大少爷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只可惜他们偏偏不信。”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灭口。”

  “是呀,我不杀他们怎么办呢?要他们来杀你的那个人,当然绝不能让你知道。”

  她一只手抱着啼哭的孩子,一只手中的利剑还在滴着血。

  一个人抱着孩子还能杀人,这个人当然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你呢?”大少爷问:“你是谁?”

  “我是谁?”奶妈吃吃的笑了:“我只不过是个替人抱孩子的奶妈而已。”

  她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孩子们总是不听我话,被我抱着的时候总是爱哭,来,你来抱抱看怎么样?”

  她居然真的把孩子抛了过来,抛给了这位本来应该是大小姐的大少爷。

  孩子哭得更凶。

  大小姐对付杀人的凶手时虽然面不改色,看到这个快要投入她怀里的孩子却慌了手脚。

  她非但没有抱过孩子,连泥娃娃布囡囡都从来没有抱过。

  从她四岁开始,陪着她睡觉的就是她的剑。

  仗剑杀人,流血五步,她完全不在乎,可是要她用剑来对付一个好哭的孩子,她能怎么办?

  奇怪的是,聂小雀居然好像比她更着急,竟突然失声大呼:

  “小心,小心这孩子。”

  小心?为什么要小心?要怎么小心?

  ×   ×   ×

  包住孩子的襁褓松了,孩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哭个不停。

  忽然间,寒光一闪。

  大少爷忽然发现这个孩子舞动的小手间,竟似乎有寒光一闪。

  难道这孩子也会杀人,聂小雀要她小心的就是这一点?

  大少爷脸色也变了,不管怎么样,要她先出手去对付一个啼哭中的孩子,她实在办不到。

  可是她如果不先出手,那么她自己就很可能被刺杀在这一瞬间。

  幸好就在这一瞬间,已经有一道刀光飞起。

  ×   ×   ×

  一道新月般的刀光,带着种奇秘的弧度,凭空出现在阳光下。

  阳光灿烂如金轮,刀光如银月,忽然间就已飞到啼哭飞舞中的婴儿面前。

  刀光一拆,斜划婴儿的腰。

  对付这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竟放出了一刀就可致命的杀手。

  想不到这个婴儿本来像是断线木偶般的身子,竟然能在毫无着力点的时候将身法陡然转变,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脱手画出了一点寒光。

  这一着无疑也是致命的杀手。

  可是刀光早已先变了,刚才的那一弯新月,竟仿佛只不过是水中的月影而已,对方的突击,就像是掠过水面的微风。

  微风吹过,水波粼粼,水中的月影也起了种虽然极平常,却又极诡秘的变化,仿佛在扭动,仿佛在伸展,仿佛在扩散。

  刀光飞来,啼哭中的婴儿竟不再招架闪避,反而将自己一只白藕般的手臂迎了上去。

  刀光飞去来回,血光飞溅而去,忽然间就化成了一片血雾。

  就在一刹那间,血雾已扩散成十余倍,像一层血红的轻纱般笼罩茶棚了。

  又一刹那间,血雾又突然消失,再看那婴儿和她的奶妈都已不见了。

  第三回 天魔大法

  年轻的蓝衣人石像般站在那里,铁青的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用他的刀自己雕出来的。

  他的刀是一柄弯刀,刀锋上没有血,血雾中的每一滴血珠都似已消失了,连那条小小的手臂都已随着消失了。

  “子母天魔,化血分身,好厉害!”

  “那就是昔年魔教三十六大法中的子母天魔和分身化血?”

  “是的。”

  金大小姐的脸色也是铁青的,冷冷的问这个年轻的蓝衣人:

  “魔教大法,已有二、三十年未现江湖,你看见过?”

  “没有!”

  “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得了那种毒手?”

  “那不是个孩子。”蓝衣人说:“要练成化血童婴的大法,至少也得有三十年的苦功。”

  “你从未见过魔法大法,怎么能确定他已是化血童婴、子母天魔?”

  “我不能确定。”

  “但你却还是出手了。”

  “我若不出手,阁下此时说不定已化作了一滩浓血。”蓝衣人冷笑:“我还不想看见‘丁香盟’中的大护法此时此刻就死在这里。”

  金大小姐铁青的脸色忽然因愤怒而变成一种病态的嫣红色,想开口,却又开始不停的咳嗽。

  蓝衣人看着她,死冷的目光中竟似露出了一丝温柔之色。

  可是没有人能看见这一抹温柔,因为他已经走了,就在他眼中露出这一抹温柔的那一瞬间走了。

  又过了很久,金大小姐才问诸葛:

  “这个人是谁?”

  “他姓程,程小青。”

  “是不是关二的那个外甥?”

  “是的。”

  “近来他好像已渐渐变成个很有名的人,而且进了刑部。”

  “他顶的是凌玉峰的缺,是正六品的官,干总捕的事,官虽不大,权却不小。”诸葛太平叹了口气:“他要是我的外甥,我就真的太平了。”

  “你看他这次是不是为了我们紫丁香来的?”

  “但愿不是,只可惜……”诸葛又叹了口气:“自从他有了那把刀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太平了,我真不懂,令狐不行为什么要把刀法传给他,让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看着金大小姐,摇头苦笑:“尤其是你,你的日子一定更不好过。”

  “为什么?”

  “因为我看得出,迟早你一定会去试一试他的那把魔刀。”

  金大小姐不回答这句话,她是在想,想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想那一片深沉无底如死亡本身般的黑暗,想那一片黑暗中那一种温柔。

  ──她非但看见了,而且很难忘记。

  诸葛太平却在看着她,忽然眯着眼笑了。

  “幸好这一类的事总比我想像中好得多。”他哈哈的笑着说:“也许你虽然想试一试他的魔刀,他却并不想试你的剑。”

  他撕下条鸡腿,放在鼻子上深深吸了口气:“也许他根本不愿伤你的毫发,只想……”

  忽然间,剑光一闪,诸葛手里的鸡腿已经被削成了两半。

  金大小姐的脸色又已因愤怒而发红,一双眼睛钉子般钉在诸葛的鼻尖上。

  “不管你在想什么,也不管他在想什么,我只告诉你,下次我一见他的面,就要杀了他!”她冷冷的说:“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练的是什么刀法都一样。”

  诸葛太平的鼻尖虽然在冒着冷汗,却仍是笑眯眯的问:

  “你要杀的,只不过是他这个人而已。”

  “对。”

  “为什么呢?”

  “因为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