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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山坳,一坞桃花,聂小雀懒洋洋的斜倚在一株桃树下,看起来居然已经有点卜鹰的样子了。

  要学卜鹰别的事也许都不太容易,要学他的懒,那简直像吃白菜一样简单。

  “看样子你好像有准备再往下走了。”程小青忍不住问:

  “走是要往下走的,可是已经用不着再盯住那位杀人如捡豆的金大小姐和诸葛太平。”

  “你怕她杀了你!”

  “那我倒不怕。”聂小雀懒洋洋的笑:“现在她心里若是想杀一个人,这个人一定不是我。”

  程小青拍着脸,不开口。

  聂小雀又说:“我们用不着再盯住他们,只因为南宫喜跟我的交情还不错。”

  “他是不是已经把‘紫丁香’三年一度的聚会处告诉了你?”

  “他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我反正迟早都会盯出来的,所以不如卖个交情先告诉了我。”聂小雀叹着气:“南宫世家的人,最近好像变得一个比一个聪明。”

  “聂家的人呢?”

  “聂家的人当然也不笨。”聂小雀笑着说:“只不过聂家的人最近好像变得有点懒而已。”

  “南宫家的人,最近难道也加入了紫丁香的三联十八舵?”

  “他们不干。这种事他们还做不出来。”

  “可是他们却知道紫丁香的聚会处,而且来接金大小姐的也是他们。”

  “那是因为南宫玉。”聂小雀说:“紫丁香已经重金礼聘南宫玉为他们这次聚会的总提调。所以一切迎宾、纳礼、接待、住宿、膳食、宴客的事宜,全都由南宫玉负责。”

  他叹了口气:“做这一类的中,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比南宫玉更优秀的人才了。”

  南宫世家一向最注重体仪规矩,最讲究饮食服饰,排场一向总是最大的。

  自从南宫世家没落后,他们家的子弟,总希望被各大门第聘为迎宾宴客的总提调,这已经成为南宫世家的维生手段之一。

  一个没落了的武林世家,要想维持往昔的风光,并不是件容易事。

  程小青居然也叹了口气。

  “南宫玉确实是这方面的人才,只可惜他的武功却因此而被埋没了。”

  “他的武功也很不错?”

  “他练的也是刀,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落雁刀,灵劲轻妙,刀刀占敌机先。”程小青说:“我本来很想试一试的。”

  “幸好他追寻的志趣已不在与人比较刀法的强弱,否则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死在你的刀下。”

  程小青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只淡淡的说:“很可能。”

  “也许还不仅是很可能而已。”聂小雀说:“也许是已经必死无疑。”

  “也许。”

  聂小雀长和的吐一口气:

  “天魔神刀,纵横如意,魔刀一出,当然是天下练刀人的不幸。”

  “不幸,也有大幸。”

  “哦?”

  “光是为了要避魔刀之锋,而收敛自己,反而使得自己能永保安泰,岂非是他的大幸。”

  “只可惜有些人是绝不会这么想的。”聂小雀说:“他们天生就不是这种人。”

  “哦?”

  “那位金大小姐就绝不是这种人。”

  程小青的瞳孔仿佛突然收缩,过了很久,才冷冷的问聂小雀:

  “你认为她一定会来试一试我的刀?”

  “一定。”

  “据说她的剑法,也是绝不留情的剑法。”

  “剑下若是有情,如何能成为紫丁香的头号杀手?”

  聂小雀说:“只可惜她的身子太弱,除了杀人外,无论要她干什么,她也都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程小青点头。

  “被人杀时,也用不着力气的。”

  “可是她相信你绝不会杀她。”

  “为什么?”

  聂小雀并不直接回答这句话,只说:“那也许只不过因为她是个女人。”

  “女人又如何?”

  聂小雀笑了笑:“女人们通常都认为男人不忍杀她的。”

  “不忍?”

  “是的,不忍。”聂小雀说:“只要有一丝温柔,就会变成了万般不忍,只要有一丝不忍,就变成了无限温柔。”

  程小青的脸色变了,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居然又叹了口气,才用一种特别沉静的口气说:

  “就算我不忍杀她,她也必将死在我的刀下。”程小青说:“只要她的手在我面前握住了她的剑柄,她就要死在我的刀下。”

  “为什么?”

  “因为我的刀!”

  ──如意天魔,如意魔刀。

  程小青的声音更深沉!

  “有时候我的刀虽然在我手中,却不是我能如意控制得了的。”

  ──因为经已经被天魔所控制,已经是一柄魔刀。

  “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拔剑,也就是在刀前拔剑,杀机一动,就引动了刀上的杀机。”程小青说:“那时我纵然不想杀人,那人也非死不可了。”

  聂小雀不再说话。

  他忽然觉得背脊上仿佛有一股寒意升起,仿佛可以感觉到那柄魔刀已隐隐动了杀机,只等着选择一个人来作为它刀锋上天魔的祭礼。

  看着程小青那一张亮白得接近透明的脸,和那一双眸子里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已变成了一出悲剧。

  自从程小青开始练这柄魔刀的那一瞬间,这出悲剧就已经开始了。

  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结束,可是每个人都知道,它既然已开始,那么不管它将要有什么样的发展与变化,都不是任何人所能挽回的。

  “紫丁香的这一次聚会地点在哪里?”

  “在太湖。”

  “你猜卜鹰会不会知道他们这一次聚会?”

  “这就很难说了。”聂小雀说:“任何人的事我都可以猜测,只有卜鹰是例外。”

  “紫丁香的三联十八舵中,有没有什么人跟他的关系比较密切?”

  “好像没有。”聂小雀说:“可能太湖一定有的。”

  太湖三万六千顷,周围不知多少里,怎么会没有卜鹰的亲人朋友?

  “所以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在太湖了。”

  “是的。”

  第四回 湖畔的吃鱼人

  江南,太湖。

  太湖不是西湖,西湖是美人,太湖是英雄,以七十二峰之苍翠,矗立于三万六千顷之波涛中,问谁家男儿有此气概?

  “也许有人有的。”

  “谁?”

  “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正在吃鱼,在湖畔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