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戴嬷嬷求了大夫人配了一个丫环,戴中折了腿以后日渐悍戾,不出一年,竟然将那丫环折磨死了,听说那丫环死的时候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
书香来林家已经四年,经见过不少的事情,此刻也禁不住热泪满眶:“大夫人这不是将你往火坑里推吗?姐姐,这可怎么办啊?”
不消书香提,莲香已兀自哭的伤心,“大不了…大不了我就抹了脖子去。”
“姐姐…你且容我再想想办法吧…”
第二日再去书房上差,书香就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她若有办法,何须自己也沦落到这般境地?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前世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自己不过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后来考学上班,在大公司做着一份平平常常的工作,意外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家里贫穷,但父母慈爱,上面还有一兄,大了她好几岁,也算家庭和睦温暖。
八岁上,兄长娶了邻家女,九岁父亲离世,小侄子降生,十二岁上,娘亲离世不过半年,就被兄嫂卖给了林家。
她当时犹不能置信。
娘亲过世之时,曾千叮咛万嘱咐,要兄嫂好生照顾她,将来务必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她当时还曾天真的质问兄嫂,为何要将她卖了?
若非事到眼前,她总是不能相信亲情寡淡如此。
兄长看一眼媳妇刀子一般的目光,讷讷道:“妹子,你也知道我们家贫,将来哪有余钱给你置办嫁妆?”
嫂子抱着胖胖的小侄子亲一口,“妹子,过了年,你大侄子就要开蒙了,咱们家连先生的束修都交不起,只要有了这笔卖身银子,将来你大侄子考个一官半职,也定然念着你的好。”
她冷笑数声:“嫂子这是拿我当三岁孩子哄吗?”
嫂子一副苦口婆心为了她好的模样:“妹子这是要过好日子去了,不比我与你哥哥,以后在家只能守着几亩薄田度日,苦熬苦挣了。前村的罗二家闺女进了大户人家做丫环,每个月还捎一吊钱来家用呢。”
她这是拿了卖身钱犹嫌不足,竟然还指望着她进了林家的月钱呢?
那时候她还不叫书香,那时候她叫小栗。
“自今日我出了这门,你们就当我死在外边了吧,自此再无我这个妹子!”她朝着堂屋供着的父母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头下去,有珠泪从眼角滑落,滴在了黄泥地上,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小侄子伸出手去,“姑姑抱!”天真无邪的面上一派纯然的信赖欢喜,就像不久之前她还一味单纯依赖的跟着兄嫂过活。
小家伙眼睁睁看着往日最喜欢他的姑姑转身而去,勃然大哭…
好几年里,她耳边常常回荡着小侄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日子越久,那哭声越淡。
许是莲香的事触动了她心底隐痛,这些事情渐又浮上脑海,不知不觉到了饭时。
往日这书房里一直是她与墨香值守,现下墨香不见了影子,到得中午,大少奶奶院子里的银儿便暂且来替她。
这一日银儿过来的时候喜孜孜的,竟然还带了一把果子过来。
“书香姐姐,先吃个果子再去吃饭吧?”
书香摸摸她的小脑袋:“可是替大少奶奶跑腿,又得了哪位主子的赏?”
银儿小脸红扑扑的,一脸向往:“大少奶奶让我去云姨奶奶房里送贺礼,云姨奶奶抓了一把果子给我吃,还赏了几文钱。”
“云姨奶奶?”
这府里大大小小几十位主子,书香倒从未听过有一位云姨奶奶的。
银儿艳羡的解释:“就是老太太房里的云香姐姐,昨儿老太太将她给了二老爷,一进门就是姨奶奶了。我今天看到她穿的好漂亮。”
林府二老爷现年也有四五十岁了,胡子老长,一脸的褶子,说起来,二老爷的孙女也比云香小不了几岁…
这天中午,书香一口饭未曾咽下去,一直觉得心头闷闷发堵,恶心欲呕。
下午她正在书房整理旧书笔墨的时候,大少爷的随身小厮陪着顾其扬过来了。
“书香姐姐,大少爷让你替顾少爷找几本书。”
书香施了一礼,请了他进来,倒了盏茶给他吃,接过他递过来的书目单子在书房里寻起了书,那小厮今年不过十三四岁,正是爱闹腾的时候,跟着林秀海混闹惯了,哪里耐烦在书房里呆着,早一溜烟跑了。
一时之间,书房里倒只余了书香与顾其扬两个人。
这位顾大少爷,说起来也算是个奇人。
听说家境不佳,父母皆亡,靠着两个租出去的铺子过活,但极爱读书,又是个颇有才名的人,听说林大少爷的书房里藏书颇丰,竟然设了法子跟林秀海打了个赌,赌注就是赢了可自由出入他的书房。
这书房里的书,林秀海看过的不及他看过的一半。
这些事,还是墨香跟林秀海那里问来的,回头学了给书香:“不过是一个穷酸举子,将来考得上考不上谁知道呢?大少爷也不过看他可怜,这才故意输了给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墨香一脸的鄙视之意。
书香低低叹息一声,那一日不知怎的,竟然就忍不住替这位顾公子抱了一回屈:“墨香姐姐,你我都是他人脚下的泥,何苦说这话呢?这位顾公子能想出这般法子读书上进,也是个有志气的人。姐姐可听过那句‘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保不准将来顾公子就能有大前程呢。”
墨香还待再说,转头之时却乍然瞧见门口站着的男子,身材欣长,面容白净,朗眉星目,正一脸平静的瞧着房里站在一处的两名丫环,这人正是顾其扬。
他那时候,来林家书房也总有三四趟了,每次虽然都是两名丫头在这书房里侍候,但找书的总是那一位沉默寡言的小丫头,低着头瞧不清眉眼,一副木讷的模样,万想不到她竟然说出那番话来。
顾其扬今日进来,不见墨香,又见书香带了几分憔悴的模样,等她默默将自己要寻的书找了出来,又将上次拿走的书逐一放好,终于犹豫问道:“姑娘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书香这半日如梗在喉,如今难得遇上个人肯问一问,她与这位顾公子认识也有一两年了,当下脱口而出:“身不由已,命不由已,该当如何?”
话一出口,反倒将自己吓得一大跳,抬头去瞧顾其扬,见他似乎一脸担忧,遂自嘲一笑:“奴婢失言了,只是相好的姐妹被大夫人配了个不堪的人,一年半载,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奴婢不知如何是好…让顾公子见笑了。”
顾其扬在她面上凝视半刻,忍不住问道:“府上夫人没提过姑娘的婚事?”心中惊跳,这话太过唐突,可是话既然已经出口了,一时倒难以收回。
索性书香不同常人,并无半点扭捏羞涩之意,只轻轻摇摇头:“不过是躲得一时是一时了。”
书香原本绞尽了脑汁想要替莲香脱身,听说这次有十几名丫头被放出来配了小厮,府里未婚的小厮们都望眼欲穿的等着洞房,十日之内都要尽快的成了亲,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不及成亲,府里的天便塌了。
顾其扬借完书的第三天下午,书香正在书房里收拾大少爷上午习过的字贴书本,只听得外面闹哄哄一片,半盏茶的功夫,院子里便涌进来一批铁甲兵士,各个手握腰刀,她站在书房门口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说不定莲香也不用嫁给戴瘸子了!
她极想将这件事告诉莲香,还未出门,便被两名士卒拿刀拦着,看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她默默缩了回去。
书房里渐渐暗了下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闹,有女人孩子的哭声,军士的衣甲重靴声,唯独书房里死寂一片。
林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三年,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林家老太爷所任职的那个朝堂,还有朝中诸事一概不知,就像坐在井里的那只青蛙,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过外面广博的世界…

善行

4
书香背靠书架,抱膝坐在地上很久,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黑茫茫的,呼吸可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吵闹声渐渐的轻了下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这样坐在黑暗之中一整个晚上的时候,终于响起了衣甲响动的声音。脚步沉沉,显然是向着书房来的。
“将军,这是林家大少爷的书房。”
“里面可还有人?”这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在这阒黑的夜,竟然意外的干练好听,仿佛精气十足,与林大少那把虚浮的声音全然不同。
“这书房里还有一个小丫头,一直没有动静。”
书香的心砰砰而跳,这是…要处理她了吗?
她侧耳去听,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哆嗦起来了。林府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主子们恐怕都难逃噩运,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
好在没有等很久,那年轻的将军下令:“进房里搜一搜,看看可还有遗漏的东西。”
那军士应承着,渐有火光逼近书房,最后,帘子被掀了起来,这是十月份,已经秋凉,有寒夜冷风趁着帘子掀起的一瞬钻了进来,在火把的照耀之下,进来的年轻将军跟军士都看到缩在书架下面的少女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书香发誓,她决不是因为害怕,都怨那风,冷彻透骨。
可是进来的人不这么想,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一身官袍,她大略猜测那是武官服饰,瞧着很是年轻英武的男子,目光似剑一般逼过来,她扶着书架想要站起来,哪知道抱膝坐了这半日功夫,全身已然僵硬,两腿哆嗦,终于站了起来,这才发现他的个头很高,而他正低着头瞧她。
“奴婢参见将军。”她艰难的行了个礼,默默垂头立在了那里,以避过他剑一般探注的目光。
很快,身上那股迫人的压力没有了,书房的蜡烛被点了起来,她听到脚步声,猜测那将军坐在了书案后面,只沉声下令:“搜吧!”
书房里很快进来一帮军士,那些人在书房里四处开始搜索,起先还只是搬搬博古架上的古玩,可是很快就搜到了书架这里。
林府对林大少爷极为重视,这书房极大,书架近乎要高到房顶上去,往常书香要搬着个小梯子在这两个大书架上爬下爬去,听说这书房虽不及老太爷的书房,但却是林家嫡子三代以来的读书之处。
那些军士很是粗蛮,一本本书都要提起来抖擞,见里面夹带,再随手扔过去。有两本扔到了书香脚下,又有几本砸到了她身上,往日她对这些书极之爱惜,在这个院子里三年,能让她乐观的活下去的,除了温柔敦厚的莲香,就是面前这些不言不动的书了。
她惊恐的抬起头来,正与坐在书案后面从容镇定的年轻男子目光相撞。
也不知道是书案上的烛光太过温柔,还是他的目光不再如剑一般锋锐,这一刻书香嘴巴快过了脑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军,求求您让这些军爷别糟蹋这些书了!求您了!”
然后…她脑子才反应了过来,大骇之下后背的冷汗涮一下就冒了出来,冰凉一片。
命都保不住了你还为这些书求情?书香啊书香,你真是脑子进水了!
房里一时都静了下来,那些军士好奇的看着这个跪在地下的小丫头瑟瑟发抖。她尽管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了,可是脊背却不曾弯下去。
他们向来敬重的左小将军,此刻竟然轻笑一声,大概是对这一状况感觉有趣,竟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这书房里侍候多久了?”
地上跪着的小丫头缓缓抬起头来,小脸一片苍白,使劲的咬着嘴唇,终于轻声答道:“奴婢书香,在这书房里侍候了三年了。”
左迁好奇的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命也快保不住了吗?怎的还操心这些死物?”
林家一朝倾覆,他与另两位武将,还有两文臣一起前来抄家,所过之处哭声断肠,下人奔走慌乱,主子失了主张,号啕大哭者有之,倒都不及面前跪着的小丫头来的有趣。
跪着的小丫头清秀的瓜子脸上全是惶恐,可是一双杏核眼却意外的清澈明亮,她见左迁并未大怒,且有细心倾听的意思,连忙道:“回禀将军,林家纵然有罪,可这些书并无罪过,先生教过,要敬惜字纸,何况是这些书。”
那些手中提着书的军士们小时候大约也受过这样的教育,顿时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目光齐齐聚集到了左将军与这小姑娘身上。
左迁手指在桌上轻敲,沉吟一刻,又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这些书应该怎么处理?”
书香额头的汗渐渐滴了下来,紧张的整个心都要跳出腔子,暗中揣测这位将军的意思,好像没有发怒的征兆,可是却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她。
她不过一介小丫头,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况且明天林家会不会被充公,谁又知道呢?她脑中忽的灵光一闪,重重叩下头去:“禀将军,大少爷房里常有一位姓顾的公子前来借书,听说他书读的极好,可是家贫…”
左迁心中暗叹一声,原来是林家的丫头看上了这姓顾的书生,为了情郎这才拼死护下这些书?
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你是想让本将军作主,将这些书都赠送给顾公子?”
哪知道跪在下面的小丫头却摇摇头,再抬起头来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少了先前的惧意,侃侃答道:“奴婢年轻小,也从未出过林府,可是想着,像顾公子这样贫家又有志的读书人想来不少,若是能将这房里的书册都送进寺院里,可令贫家读书子弟随时借阅,岂非善事一桩?”
左迁迷惑的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这样的主意,不得不说妙极。
林府的家业自今日便要充公,这些书就算此刻无人糟蹋,将来还不知道堆在哪个公务房里让虫子蛀了,或者发霉了,对富家子弟可能没什么,但对家贫但极想读书的人来说,真正雪中送碳。
“好吧,尔等手轻些,看看这些书册里面要是没有夹带书信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回头送到大相国寺去,跟方丈说,就送了给寺里借宿的学子们借阅罢。”
“喏!”
书房里重又响起了军士翻书的声音,只是这次手轻了许多,也再未乱扔。
书香真心真意的向这位将军叩谢:“谢谢将军!”她心中放松,最后一次大胆环顾了这书房一眼,心中不无惆怅,“这些书陪伴了奴婢三年,如今总算替它们寻了个好去处,物尽其用了。”
已经有军士将书架上的书都取了下来,往一处码放了起来,困着她三年的这间房子跟这个院子,还有整个林府,从此以后都要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明天以后,自己要落到哪里…
左迁心中好笑,这不是林大少爷的书房吗?怎么这小丫头说起话来倒好似自己才是这书房的主人?
真是个痴心肠的丫头。
他忽又想到,外界风传林大少爷不学无术,惯爱在女色上头用心,家里姬妾无数,眼前少女虽素衣简服,连脂粉也不擦,但林大少爷书房里的,岂能逃过他的手掌?心中未免替这丫头可惜一回。
一时里,等这些军士搜完了这书房,也未在这书房里搜罗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来,书香便被军士们押着去了一处院子。
书香在老太太房里呆着的时候,也曾去过各院跑腿传话,她被押进来时打量了一下,却原来是被押进了大夫人的院子里,院子里此刻花木倾倒,狼藉不堪,挨挨挤挤,站了不少的人。
那军士将她送进院子里便不再理会,自行去了,门口又有军士守着,火把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穿的单薄些的丫环们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都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书香与别房的丫头们本就不是很熟,她平日又是个沉默的性子,只好独自站在那里,却不防莲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脸的泪拉住了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耳语:“妹妹,你去了哪里,吓死姐姐了,我在院子里转了好几遍没寻到你。”
她反手握着莲香的手,这时候始感觉到了害怕,也许是身边有了温暖的缘故,伸臂抱紧了莲香。
昨天晚上,这个可怜的,善良的女孩子还在为自己以后的婚姻伤心害怕难过,可是林府这场大劫,她却转眼就开始为不见踪影的书香担心。
书香紧抱着她,嗅着她身上温暖熟悉的气息,低低在她耳边耳语:“姐姐,书房被围起来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下姐姐就不用嫁给戴瘸子了。”
莲香一怔,转头来瞧她的脸,见她一脸的困倦,昨夜二人焦虑伤心,一夜未睡,可是此刻这小丫头一脸调皮的望着她,好像解决了天大的难题一样,讨好的看着她。
她的泪涮的流了下来,在她身上轻拧了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想到这个?”
小姑娘在自己身上揉了一下,做出一个怪样子来,似乎很疼一般,似哭似笑,又伸臂牢牢抱紧了她,喃喃低语:“我从此以后身边只有姐姐了!”脸上却已有泪飞泄之势。
莲香边替她擦着眼泪,边安慰她:“姐姐也只有你一个妹妹了。”她是逃荒被卖的,父母兄弟早已失去了音信,不知生死。
二人紧紧相拥,在这寒凉的秋夜,都从对方身上汲取一时的温暖,可是二人都有未曾说出口的半句话:明天以后,谁知道要被发卖到哪里去?
姐妹在一起,那不过是一句安慰之句罢了。

挑选

5
门口的军士拿着本册子按着名字念,到得门口再略问一两句,便有军士押着出了院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书香与莲香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掩的惶恐。
“妹妹,我们是不是要被发卖了?”
书香摇摇头,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叫出去的人是被发卖还是要被送到哪里去,无论去哪里,总归不是好地方吧?
三天来,府中年轻的仆妇丫环们都被关在大夫人的院子里,不知府内任何消息,至于往日掌管林家内务的大夫人早已不知被押到哪里去了。
站在门口的军士忽尔高声喊道:“怀香——”,怀香从人群中挤出来,畏畏缩缩到了院门口,那军士不知低声问了句什么,怀香摇摇头,便被领走了。
“书香——”
这一声喊简直像追魂索命一般,姐妹二人齐齐瑟缩了一下,莲香眼泪涮的下来了,只能哽咽着吐出来俩个字:“妹妹…”手握的死紧,几乎要将书香的骨头捏断。
书香也觉眼眶酸涩,只敢低低道声保重,便匆匆挣开了她往门口小步快走了过去。
门口的军士瞧着倒有几分和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有点奇怪,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可曾成亲?”
书香摇摇头,心紧紧攥成一团,暗中揣测这成没成亲是不是跟发卖的身价银子有关系?这个世界她全然陌生,完全不知道获罪官员家中的奴仆以后会怎么样,越忧心反倒越恐惧。
那军士不再多说什么,只朝走过来的军士点点头,那军士便带着她往隔壁二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书香从前一直不曾进过二夫人的院子,进去之后才发现,院子里站着十来个粗壮的婆子,领头的却是两个面色严肃的嬷嬷,一个高颧骨,一个圆胖,头发都一丝不苟的梳了起来,先进来的人就被送到了那两名嬷嬷身边,从眉梢眼脚到走路的姿势都要端详一番。
这架势倒像给谁家挑丫环一般,旁边就有人专门拿着笔墨记录。
轮到书香的时候,她倒未受什么刁难,很快便被放了过去,送到了一旁站着的一群女子身边,她一转身便瞧见了怀香。
怀香大概在这些人里面瞧见她很是庆幸,面上勉强闪过一丝笑意,还难得客气的跟她打了声招呼:“书香妹妹,以后你我姐妹便在一处了。”
书香客气的点点头:“以后要麻烦姐姐了。”
这种时候,任何的猜测都是枉然。想通了这节,她心中镇定了许多。
院子里的女子越来越多,书香细细观察,只觉进来的都是林府里未成亲的少女,而且年龄最小的也十五岁,最大的十八九岁,一个成过亲的仆妇也无,她心中渐有一个朦胧的猜测,呼之欲出。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二夫人房里的大丫环蕊儿进来以后,被那领头的嬷嬷瞧了几眼,那高颧骨的嬷嬷冷冷开口:“你可是已经破了身,不再是清白身子了?”
蕊儿涨红了脸,咬着唇不知所措的看着那嬷嬷,死也不肯开口承认。
她尚未成亲,今年也有一十六岁了,模样娇俏,是二夫人院子里数一数二的漂亮丫头,在林府里也算数得着的体面人,哪知道今天被这婆子开口喝破,一时羞窘难言,眼泪紧跟着就流了下来。
另外那个圆胖的嬷嬷唇角划过一丝讥诮,“少拿出你这副勾搭爷们的可怜模样儿来,眉形都散,还未成亲就已破了身子,在这里装什么清白?押下去吧!”
蕊儿“哇”的一声哭了,挣扎着被两名军士押走了。怀香恰站在书香身边,“哧”的一声冷笑,低低道:“往日我瞧着蕊儿那般得意人,却原来早已经不是…”说着掩唇一笑,
书香心中一阵厌恶,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略站开了些。
她心道:若是大少奶奶给了你机会,怕这会你也已经跟蕊儿一样了罢?
她心中正厌烦怀香的刻薄,恰瞧见莲香进了院子,顿时心中高兴,目光紧紧盯着那两名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