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三瓶矿泉水都倒空了,任司徒暂时停下,抬眸看他:“还疼么?”
任司徒眼中的他表情没有半点异样,和之前一样带着点冷,朝她淡淡地摇了摇头。
时钟的淡定表情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忘了得赶紧送医这件事,就连时钟的秘书都愣在那儿,完完全全没反应过来,主要是自己老板平时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平时把茶水错倒成咖啡,老板都要用冷冷的眼神杀死你,更别提是倒硫酸了。于是直到负心汉的上司高声斥道:“还不赶紧带时总去医院!”秘书才猛地醒神,上前一把搀住时钟。
时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秘书架走了,而这秘书,架着老板直奔电梯间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嘱咐前台小姐及其他围观的员工:“赶紧叫保安上来,把那女的送到派出所去!”
前台小姐立刻领命:“好的孙秘书。”
任司徒还来不及说任何话,自己那老同学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门后,现场只留下她、她的病患、着手联络保安的前台小姐、以及面面相觑着的中鑫员工。
任司徒闭了闭眼,才将自己从方才的慌乱中揪了回来,她不能慌了自己的阵脚,毕竟她的病人还需要她。她来到跌坐在墙角的病人面前蹲下.身去,病人绝望的抬头看她一眼,那又哭又笑的模样足以将任司徒这旁观者也拉入黑暗的深渊。
与此同时,将时钟搀进电梯的孙秘书自叹自己总算机灵了一回,抬头看向时钟,表示关切的话刚到嘴边,又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全因此刻时钟再现了“我用眼神杀死你”绝技。那眼神其实很淡,也一点儿也不凶神恶煞,但就是这么淡淡的,就让人快要痛不欲生。孙秘书至今还在状况外,只听时钟的声线低了八度,讨伐道:“我有让你拉我走么?”
见秘书越发疑惑的望向自己,时钟顿失解释的欲望,他的手心仿佛还有着一丝她握住他手时留下的余温,时钟不由得低眸看向自己手心,陷入一时的怔忪,留秘书一人在旁,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时钟此时越发让人难懂的表情,一边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对了…”
时钟二度开口,虽只浅声说了两个字,孙秘书已立即竖起耳朵。
“让保安把那闹事的女人扭送到派出所,但暂时别表态要如何处置她。”
这是个什么逻辑?秘书听得一知半解,却不敢发问,就算不懂装懂也得立即点头应道:“好的。”

医生为时钟处理好灼伤后,他从诊室里出来,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倚着墙边等着他的那个女人。
时钟慢慢停下脚步。
二人隔着五米不到的距离,任司徒垂着头抵着颈子,有些愁眉不展,时钟便静静地站在原地,悄无声息地看着她,等着被发现。直到任司徒偶一抬头,见他就长身而立在自己前方不远,努力收起原本的愁眉不展,轻快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嗨!老同学!”
“你怎么在这儿?”
抑或时钟的诧异模样表现的恰到好处,抑或是因为任司徒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以至于任司徒并未接话,反倒问他:“手没大碍吧?”
“还好。”
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任司徒隐隐的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走向他:“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碰到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
任司徒其实深知自己这副老友相见的模样装的有些失败,毕竟自己和这老同学之前一点儿也不熟络。也难怪他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她,直接就不给情面地拆穿道:“你应该不是特意来请我吃饭的吧?”
一下就被拆穿,其实也在任司徒的预料之内,她咬了咬牙,索性把实话说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是…这次的事,你能不能那位女士私了?”
“私了?”
听他仔细咀嚼这个字眼,任司徒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毕竟当年读书时,她对这个人就一点儿也不了解,更何况如今已毕业多年,任司徒真的不确定这人是怎样一种行事作风:“派出所的人说,等你的验伤报告出来,如果是轻伤以上级别,估计会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你要多少赔偿,她的家人都会支付,只希望你把这案子从派出所撤了。”
任司徒一口气说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可他低眸忖度了片刻,突然一言不法地越过她,朝电梯间走去,任司徒急了,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他这才悠悠然停下,回头看她,表情让人猜不透。这…是不是意味着协商失败了?正当任司徒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真的和大雪初霁后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那样,满满的寒意之中藏着一丝沁人的暖:“不是说请我吃饭么?走吧…”

任司徒选了一家医院附近还算拿得出手的餐厅。
她一边点菜,一边观察对面的这个男人。
印象中学生时代的他就是这么个不爱说话的男生,若是按当年的审美习惯来看,帅哥一般浓眉大眼、气质柔和,她这位老同学的长相则过于具有侵略性,加上总是习惯独来独往,导致他在学校里的女生缘也不怎么好。如今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依旧习惯性地保持沉默,配上那眉眼狭长、有些凌厉的长相,显得既有型又英俊的同时,也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任司徒不由得犯难,她该聊些什么话题才不会让这顿饭吃的太令人局促?
点完菜,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后,桌上又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任司徒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时,她的电话响了。
任司徒见对面的时钟还在低头翻看菜单,便接起了电话。
“喂?”
“微信你也不回,晚上来不来吃饭?”
电话那端的盛嘉言语气一贯的温和,没有丝毫不悦,任司徒回话的语气自然也十分随意:“我刚才一直忙着,没顾得上看手机。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了。”
对面的时钟,翻菜单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任司徒很快打完了电话,她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同时,时钟也悠悠地恢复了翻菜单的动作,随口问了一句:“你丈夫在等你回家吃饭?”
任司徒微微一愣,还以为他这般专注于看菜单,并不会听见她讲电话的内容,但她也只是稍稍诧异了这么一下,对此也没太在意,直接道:“我还没结婚。”
如今是连任司徒也分明看见他翻菜单的手停住了,随后就见他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着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惊异:“哦?是么?”
不知为何,任司徒和这老同学聊天时,会莫名的产生一丝压迫感,或许是因为职业惯性,她总觉得他每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都带着某种深思熟虑…她的病人中有不少严重缺乏安全感的,都会不自觉地养成这种说话习惯,这令任司徒更加拿不准自己该说什么,想了想,索性就直切主题了:“关于私了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任司徒就这样突然跳转了话题,对此,他似乎并不诧异,淡然地问:“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那女的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帮她?”
“她是我的病人。”
“可就我所知,心理治疗师是不能和病人私下交往这么密切的。”
他再自然不过的提到她的职业,任司徒不由得一阵错愕,皱起眉看向他那张令人捉摸不透的脸:“你怎么知道我是…”
却在这时,服务生上菜了…打断了任司徒的话。

这顿晚饭在颇为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二人彼此无言地走向餐厅的出口,眼看餐厅的大门就在前方,彼此即将要分道扬镳,任司徒忍不住再次提醒:“那个…”
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两个字,他就猜到她想问什么了…
“没问题,我答应。”时钟再自然不过地朝她微侧过头来,浅声说。
有了此番保证,任司徒自打傍晚和他见面起,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放松地看向他,笑了起来:“谢谢!”
任司徒迫切的想要联络病人母亲,告知这个好消息,于是本能地加快步伐走向大门口,时钟迟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迈步跟上。人虽跟上去了,脑子却似乎还留在原地,兀自回味着这个女人绽放于他眼前的那朵笑靥…
一出餐厅大门,阵阵寒风当面袭来,冻得任司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大衣还在车上…为这病人的事,她忙了几个小时,跑了这么多地方,外套却始终落在车里,一直没穿上,她倒也没觉得有多冷。可当下的寒风却在和她作对似的,一阵猛过一阵,吹得任司徒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搓了搓胳膊。
而她的手还未从胳膊上放下,肩上便微微一沉…
随之而来的是暖意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任司徒偏头一看,之前落后她几步的时钟此刻已经站在了她身边,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任司徒不太确定自己嗅到的这股烟草味是来自身上这件西装,还是身边这个男人,只因他现在离她很近,不到十厘米的距离里,任司徒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有些突出的喉结,以及衬衣领口下的一小节锁骨,再往下,便是壁垒分明的胸膛…
这种带着浓厚男性色彩的线条构成令任司徒本能地想要往旁边挪一步。
正当任司徒要不引人察觉地挪出这一步时,他却侧过头来看她,这男人本就个子高,加上如今这个对视的角度,越发显得他有些居高临下…他的身姿给了任司徒压迫感,但他的微笑,却亲和的恰到好处。
他们身后的餐厅里投来明晃晃的光线,在这番光线的映衬下,任司徒面前这双略显狭长的眼睛里透出的光,有种迷人眼眸的错觉,令任司徒忘了要挪开那一步,只僵在原地,听他说:“下次再还我。”
下次?
因为这外套,他和她还得再见一面?
可这外套如今已经搭在了任司徒肩上,任司徒也不好拒绝,只能紧了紧外套的领口裹住自己:“谢啦。”

 

第 5 章

任司徒离开餐厅后直奔病患的家,病患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病患的母亲接待了任司徒。这是个两鬓已斑白的老太太,可她们家中挂着的、落款为今年年初的全家福里,老太太还是十分的精神矍铄,看起来也十分年轻…想来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老太太为了女儿这病操碎了心。
老太太把一瓶帕罗西汀递给任司徒,任司徒认得这是自己开给病患的药,打开药瓶才发现里面的药已经换了,老太太十分自责:“任医生,这都怪我,我之前一直没发现她偷偷把药换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
老太太在她面前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司徒看着,心下一片苍凉。
直到她已经站在了盛嘉言的家门外时,任司徒脑子里还全是老太太那欲哭无泪的模样与脸上斑驳的皱纹,她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挥去这一些,之后才按响门铃。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应门。
是盛嘉言,他已经换下了上班时的西装革履,一件略宽松的深灰色套头毛衣,内搭一件白T,下配一条黑色长裤,赤着脚,头发也有些凌乱,很随意地样子。
那一秒,任司徒很想就这样一步跨到他跟前,头一低就枕到他宽阔的肩头,哪怕只得到他无声的安慰也好…但那欲望只在心尖流淌了不过一秒,就被任司徒及时的打住了,她双眸一垂,再抬起时,已经没有了什么情绪,直接脱了高跟鞋进入玄关,从盛嘉言的身侧走过,随口一问:“寻寻呢?”
其实无须盛嘉言回答,任司徒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找着了寻寻。
寻寻怀里抱着一小桶烤鸡翅,正一边啃着鸡翅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电视里播放着《蜡笔小新》,任司徒一见电视屏幕上那个脱裤子跳舞的小男孩就头痛,不由得回头看向后头的盛嘉言:“你怎么又给他看这种黄`色动画?”
盛嘉言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挺不以为意的:“他自己要看,我这是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吃了饭还叫外卖送烤鸡翅来,这也是当事人的意见?”
盛嘉言耸耸肩算是回答。
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在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最大的分歧,他在孩子面前装好人,任司徒只好当那个恶人了,她走到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寻寻面前,正好挡在了寻寻和电视机中间。
寻寻被人打搅了,刚要皱眉表示不满,却见打搅了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任司徒。寻寻早就知道任司徒不会让自己吃垃圾食品,立即朝任司徒谄媚地笑笑,乖乖地把鸡翅桶搁到了旁边的沙发垫上。自己只悄悄的意犹未尽地嘬一嘬手指上的油。
紧接着任司徒要拿走遥控,却被眼疾手快的寻寻躲了过去:“我再看一集,就一集嘛~”
小家伙也不知从哪儿学来这么楚楚可怜的眼神,仰头看着任司徒,甚至还做双手合十状,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也格外让人心软。
就在任司徒犹豫着要不要这么放任他时,寻寻已经眉开眼笑地把小屁股一挪,挪到了沙发的另一边,这样就不会被任司徒挡住电视机了。
任司徒叹口气,只能由着他了。就在她准备收走那桶烤鸡翅时,身侧却突然伸过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走了鸡翅桶,回眸一看,原来是盛嘉言。
盛嘉言抱着鸡翅桶,一矮身就坐在了寻寻身边,修长的手臂稍一伸展,把扣住了任司徒的手腕,转眼也把她拉坐在了沙发上。
盛嘉言一边吃鸡翅,一边看动画片,几乎快要和寻寻一样专注了,虽目光直盯电视机,话却是对任司徒说的:“你看看你,比我还没有原则。他一装可怜你就没辙。”
他话语里带着一丝笑意,任司徒不知如何反驳,更准确来说,她是被别的事物转移了注意力,忘了要反驳…
到底是盛嘉言那淡淡的、清爽的气息吸去了她的注意力,还是盛嘉言抓在她手腕上忘了收回的那只手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对此,任司徒已无从分辨。

看完一集之后,寻寻终于满意地跟着任司徒走了。
任司徒开车,寻寻早已熟悉车里的一切,无需大人帮忙,就已经调好了广播。寻寻调大音量,一首如泣如诉的情歌就这样在车厢里飘散开来。
这是一首关于暗恋的情歌,任司徒听了不到三句就忍不住换了个电台。寻寻倒是没觉得她这行为有何异样,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更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你今晚是不是约会去了?”
寻寻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任司徒一愣,正好此时车前遇上红灯,任司徒停车,侧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寻寻讳莫如深地对着她展开一记微笑,仿佛在说:被我抓到了吧…继而小小的身体往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一探,转眼就从后座拿了件西装过来。
“这是男人的衣服。”寻寻斩钉截铁道。
这孩子未免也太机灵了,任司徒无奈一笑:“这是我朋友的衣服。”
孩子的问题却已如连珠炮,一个又一个地向任司徒丢来:“他有嘉言叔叔高吗?”
“他有嘉言叔叔帅吗?”
“他有…”
任司徒赶紧示意他打住:“你问这些干嘛?”
“每次嘉言叔叔代替你去参加我的家长会,我别提多有面子了,万一那个人比不上嘉言叔叔…”
任司徒脑中不由得闪现出老同学的模样,那是个和盛嘉言完全不同的人,尤其是眼睛…盛嘉言那种温润的眼神,任司徒这一辈子都没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见到过…

回到家不久寻寻就困了,任司徒安排寻寻睡下之后,研究了一会儿病例,查了会资料,准备冲个澡睡觉。
洗完澡后,任司徒习惯性地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看镜中的自己…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随着时间的推移,镜子上的水雾渐渐散去,任司徒也就越来越清楚地看见自己背上丑陋的痕迹。
她那老同学吃饭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会对这个病人如此上心,甚至不惜越界,连连替这病人处理私`事…答案就在她背上。
左后肩延绵至整个蝴蝶骨上绽放着一朵丑陋的花朵,任司徒每次洗完澡后都像现在这样,审视它,逼自己去习惯它。五分钟后,任司徒披上浴袍走出浴室,觉得自己身上的伤疤比昨天看起来要顺眼了一些。
她回到卧室,走过沙发边,脚下不由得一顿…那件西装就搁在沙发上。
任司徒想了想,折到沙发前,拿起搁在沙发上的那件西装。
西装的剪裁极好,面料挺括,她去年送过一条与之同牌子的领带给盛嘉言,但那条领带她就只见盛嘉言戴过两三次,估计是不太喜欢…
任司徒捏一捏眉心,正要放下西装,却依稀嗅到一股有些刺鼻的气味。并非她一早就闻到的那丝烟草味,而是西装袖口处散发出的硫酸味。
硫酸的气味并不浓,却顽固地侵入了任司徒的鼻尖,狠狠地敲了一把她的脑袋:那是个帮她挡了硫酸的男人…
任司徒这时候才回想起晚饭时,他似乎有些刻意地把受伤的右手垂放在桌子下…
他冷淡,他平静,他受伤后表现得云淡风轻,可这些都不能成为她忽略他痛楚的借口。更何况,她比谁都更清楚那该有多疼…

这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正值上班时间,时钟照常来到中鑫。一路走进办公室,一路有员工恭敬地和他打招呼。
等在办公桌上的,除了他所熟悉的文件、合同、批示之外,莫名得多了个大纸袋。
时钟微微皱眉走到办公桌旁,正要拿起纸袋,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孙秘书随后进入办公室:“时总,利德建设的人十五分钟后到,您得…”
时钟打断他:“这是?”
孙秘书见时钟用下巴点了点纸袋,随口解释道:“昨天您救下的那位小姐,一大早就来了咱们公司,把这个交到前台说是给你的。”
时钟的表情有些古怪,孙秘书不由得在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又办错事了?
但…应该没错吧,昨天见自己老板和那位小姐似乎是认识,自己这也不算把陌生人的东西随便带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吧?
孙秘书还兀自在心里敲着边鼓,时钟已自行打开了纸袋。
里头有各种各样的药:药膏,喷雾,胶囊…
时钟看一眼贴在喷雾瓶上的纸条,不由得笑了。
他是心情极好的笑了,孙秘书却彻底傻眼了…自己可从没见过自己老板这么笑,像个吃了糖的小屁孩似的。
好奇心作祟,孙秘书尽力伸长脖子想要看看纸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只可惜距离太远,他只能依稀辨识出一行娟秀的字迹,越是看不清,越是抓心挠肝。
其实纸条上不过写了十四个字:实在是不好意思,但也十分谢谢你。时钟小心翼翼将纸条压放在桌面上,拿起纸袋,看看里头还有些什么。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硬生生地僵住了…
时钟从纸袋中拿出了一件西装。
西装外还套着干洗店的衣袋。
他的西装,那个女人用这种连面都不需要见的方式,给他送了回来…


第 6 章

“时总?时总?”
直到孙秘书唤了第四遍,时钟才回过神来,敛眸扫向孙秘书,孙秘书顿时心里一“咯噔”,老板他…表情很阴森啊!
以至于时钟突然将手伸向孙秘书,孙秘书吓得本能地闭了闭眼…自己老板现在这副模样,真像是要揍他,但他再睁开眼时,却发现时钟不过是把手里的西装扔给了他:“扔了。”
孙秘书还没反应过来:“啊?”
时钟只淡淡地收回目光,绕过孙秘书,朝办公室门外走,没有再吭半声。他腿长,步子迈得又大,转眼就要消失在办公室门边,孙秘书见状,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
时钟脚步迅疾,一路来到楼下的会议室,孙秘书见他始终板着个脸,便也不敢出声,直到利德建设的副总蒋明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会议室,孙秘书才不得不作势咳了咳,提醒时钟:“蒋总到了。”
来者是个约莫40岁左右的男人,周边人都穿着正统西装,只有他穿着套休闲款中山装,下配一双布鞋,这身打扮在这全是白领的写字楼里,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时钟抬眼,扫过刚走进会议室的蒋明德的脸,再自然不过的起身相迎,眉目却是淡淡的,说话也客气而疏离:“蒋哥。”
蒋明德皮笑肉不笑的:“原来你还记得该叫我声哥。”随后眉目一低,就看到了时钟手上戴着的、防止增生的半截手套…
“哟!你这手怎么了?”
蒋明德故做一派惊诧状,时钟只是淡淡笑了笑:“被硫酸溅到,没什么大碍。”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时钟坐回会议桌旁,孙秘书也微一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蒋明德入座,也意味着彼此那套假模假样的寒暄可以彻底结束了。
蒋明德走向会议桌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点一点敛去了:“阿钟,你现在是能耐了,才从我手里抢了个商业地产项目,就有胆子约我来叙旧?”
时钟的微笑倒是还挂在脸上,话锋却陡然犀利起来:“我知道蒋哥你是没心情和我叙旧了,我也就不说什么请求你原谅的话了,拐弯抹角也没意思,我就直说吧,利德建设囤着的那块地就在我们即将开发的商业地产旁边,如今这个商业地产项目被我们中鑫拿到了,你囤的那块地对你来说,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不如转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