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心中一痛,差点支撑不住,忽略去后背抽烈的疼痛,笑道:“好嘛,好嘛,你且回去。明日我便找父皇给你觅个如意郎君,再也别来我这锦福宫。”
半真半假的话,平阳心里清楚在刘兰芝十五岁及笄礼上,她们将遇见影响彼此一生的男人——祁暮清。她的丑名也是在那一天名扬天下,使得前世的她只得躲在暗处瞅了几眼,并未与祁暮清打照面,十五岁御花园那次碰面是自己细心按排的,殊不知对方也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忆到这,低首眸光黯了黯,装着翻身埋进锦被里,闷声道:“走啦,走啦。我要睡了!”
刘兰芝又随意笑语了几句,细心地放下帐帘,便与秋月一道退了出去。准备收拾好,一会出宫回家。殊不知门一关,平阳便起身掀开床帐轻脚走到窗棂边,透过细缝看着外面此刻正与宫婢低声拌嘴笑语,脸上甚是轻松淡然的刘兰芝。
平阳无意识地握紧双手,指甲陷到肉里,看样子就算日后不认识祁暮清,刘兰芝对她也从未有过真心。上一世她确实瞎了眼,将个豺狼养在身边慢慢磨死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世,她不会再傻,无意识地摸向额头中央被刘海遮住红印胎记,就因这红印胎记,她一直被宫里人暗中笑称为丑公主,使得上一世的她一直觉得若不是因她的身份,嫁给祁暮清那样的俊杰男子着实是辱没委屈了他。
一声声的丑妇犹在耳边,心痛得已然麻木,这仇她一定要报,那便从消除这红印胎记开始。昔日柔和温雅的眼神变得冷漠淡然,素净的手指暗抚着窗框,暮郎——你等着…
第三回 改变
秋月小心地端着木盘推开虚掩的门,却看到平阳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急了赶紧出声提醒道:“公主,我的祖奶奶求你,怎又赤足了。若被姚嬷嬷知道,又得训斥奴婢照顾不周了。”
平阳愣了下,回首装作无意状弯唇甜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还没等她转过身来,秋月早已拿来丝履鞋,蹲身小心翼翼地替她穿好,嘴里还不忘又一番碎碎念。
很久没被人如此呵护了,平阳手撑在秋月的肩上稳住身形,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经历前世的一番苦难后,秋月此刻的唠叨听来都是那么的亲切。也许上一世只有秋月才是她身边唯一可信的人,以前她很不喜秋月的三藏经,每每总会找各种理由打断。每次这丫头也只是瞪瞪眼,然后黯然地乖乖闭嘴去做别的事情。她死以后,秋月在信王府没待多久,便被刘兰芝打发了去替她守坟了。再来某一日夜里好好的,那草庐莫名起了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秋月一辈子任劳任怨,为人老实忠心虽唠叨却从不嚼舌,为了她不惜舍弃可离宫嫁人的机会。她却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一点也不珍惜。将个明珠当烂石,把只豺狼当挚友。她何其的眼拙!
秋月念叨了半天,发现今日有些不对劲,抬首一看平阳红着眼脸上泪水纵横,不觉一惊赶紧跪下道:“好公主,奴婢不说了。还是哪里还疼,可需奴婢替您传太医。”想站起身前去查看伤势,却碍于礼数,只得两眼焦急地四处探望着,想看出哪里不适。
平阳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水满面,转首避开敛袖拭泪道:“你且起来说话,与你无关。只是后背伤疼得厉害。一会你来给我换药吧。”
秋月甫站起身来,听到这话不觉又一愣,公主平日里得些小恙时,只有过世的皇后与伴侍刘兰芝近得她身,今日怎?秋月愣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平阳回瞥了眼秋月,看出了她的心思,伸指轻点了下对方的额头,揶揄道:“你个儍丫头,还不快去拿药箱来。”
秋月这才领悟,原是兰芝姐出宫去了,赶紧蹲身福了福,慌不择路地想跑出去。
平阳一愣,出言道:“药箱不就摆在西南角,还出去作甚。”说完,不由低首深思,秋月虽忠心,奈何少了几分心眼,看样子她需适时为自己寻觅几个机灵厉害且听话的婢女才行。
倏地一计上心,若她记得没错,前一阵子顾良妃就曾与她提过,却因为她当日心底设防多有顾及,因此作罢的。经过上一世,她对顾良妃早已无怨恨,且寻个时机与她化解去心系才是。
秋月拿好药箱放到榻案上,又伸手来扶平阳,一番手忙脚乱后鼻尖早已冒汗,平阳瞥了几眼,终没开口再来惊吓这丫头。秋月与她年纪相当,现仍还是个懵懵懂懂的丫头,罢了。这也难怪她上一世偏重于刘兰芝,因顾良妃所以宫里的人她大都不信,身边又无俐落的丫鬟侍仆,这才给了那贱妇以可趁之机。唉,回首一看确实感慨良多。
接过秋月递来的粥碗,舀了一勺,秀口慢慢咽下。果不其然,秋月又咋呼开来:“公主,您且再慢些,昏迷了几日,良妃…呃,不,皇上派人来询问好几次,我们都隐瞒过去了。还有…”
平阳微微蹙眉,秋月可不是会撒谎的主。父皇身边的人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想了想,停手问道:“你们是怎么回话的?还有良妃也派人来了嘛?”
秋月愣了愣,仔细地打量了会公主,觉得好像与往日不同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公主虽还是那样子,可性子沉稳了许多。但碍于规矩,也就没出口问。苦恼思索了片刻,老实地回道:“当时奴婢们都慌了。是兰芝姐回的话。奴婢那时吓得都快傻了,所以…但高公公是慌张张来、笑眯眯走的,所以该是瞒下了。良妃是派人来过几次,但也都被兰芝姐拦了回去,所以没得进来的。公主你且宽心,兰芝姐不会有事的。奴婢也吩咐下去了,而且只要公主不怪罪,大家是不会烂嘴多舌的,兰芝姐向来细心,这确实是次意外。但也是公主心好,若放别宫的主子身上,大家都得遭殃。”
平阳低首敛眉听着,心里暗笑刘兰芝确实厉害,原来早就说圆了慌,还亏得自己忍气费心回想前世的那些言语。若不是今日让秋月多嘴了几句,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茬。细口将碗里的粥喝尽,放下碗匙开口道:“嗯,都知道了。记着以后还有甚么事,都告知於我。对了,与本宫说的事就别再说与旁人听,谁都不可以。你可记下?”
闻言,秋月不满地嘟了嘟嘴,蹲身福了福,终还是抱怨了出来:“公主说的奴婢好似长舌妇,呜,放心,奴婢知道。只说与公主听,其他谁也不告诉。再说,我告诉外人做甚么。就算是兰芝姐,奴婢也不会多嘴。”说着,放下四周的纱幔,洗净了手打开药箱拿出纱布,药瓶摆满了大半个榻案。
平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解开外衫的系带将衣服退到腰际,秋月转身冷不丁的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几乎是整个后背红肿磨皮,伤势很重,无数被碎石压裂的小口子,有的结痂,但大部分都微微发炎,好多处严重到渗着脓液,还有处长长的割裂伤从左肩蔓延到腰际…
满眼的怵目惊心,兰芝姐不是说只是小伤嘛,这几日上药都是她将药瓶纱布递进纱帐里,却从未看过伤势如何。这才惊觉太医为何不敢大意,兰芝姐为何心慌神乱。可怎么可以连她们这些贴身近侍都骗呢?公主若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亏得她刘兰芝还好意思出宫准备自己的及笄礼。可真是宽心,公主也太…
想着,就说出了口:“公主,怎伤成这样。奴婢都不知道,难怪你让我们瞒着。兰芝姐她可真心宽,不,是刘兰芝。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唤她姐姐了。她不配,奴婢觉得她简直太大胆了,怎敢连皇上都蒙骗,还…难怪不许我们看,哼!”说着,红起眼手里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这次意外算是她早年受得最重的一次伤了。那时她既疼又怕刘兰芝出事,所以只得拼力缠着刘兰芝,不许她离开自己半步,由着她每日照顾自己,直到及笄礼的当天才放刘兰芝回去。宫人却都私下取笑她是个永长不大的丑奶娃,对耐心细致体贴的刘兰芝越发的尊敬起来。
呵呵,这世不会再给她任何标榜自己的机会了。想了想,开口道:“好了,没事的。细心休养就好。”
“哪里好了,万一留疤怎么办?”
平阳愣了下,是呀,前一世确实落了疤痕。她与暮郎缠绵之际,他总会拿手轻轻摩挲着这伤痕,她每每卑羞想躲开,偏他每次都会细吻肩头,拿唇舌慢慢舔舐个遍,说不难看,然后轻喃着醉人的爱语让她陷得更深。
不要,这疤痕留不得。忆到这,手指不由掐紧,思索片刻开口道:“嗯,本宫记得良妃那有种可以生肌消疤痕的药,你且过几日讨来。”
听到这话,秋月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像是想到了甚么,忿忿开口道:“哦,百香玉露膏!前日良妃娘娘派人送来的,可却被刘兰芝拦了回去,说公主不会收的。哼!她明明知道公主伤成这样,却不收那药。真真是故意的,她哪里管公主的死活。奴婢还真瞎了眼,方才还说了为她讨情的话。亏得还是公主救了她,离宫走时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公主,以后休得再与她靠这么近,若不是这事,奴婢还一直当她是好人了。哼!她哪里当公主是主子了。反正已然及笄,公主不如真寻个日子,请陛下出面给她寻个人家嫁了算了,莫再来宫里祸害公主。”
平阳笑开,这也好,她还正想如何开口说刘兰芝的不是。秋月这缺些心眼的直筒丫头却老早气不过咋呼开。点了点头,笑道:“我记下了,嗯,你且去良妃那拿来便是。”
“我一定要告诉大伙公主的伤势,若公主有些好歹,奴婢们人头怎么落地的都不知道。公主且等着,现我就去昭宁宫讨来。”说着,手里的动作加快了些。没等平阳拉系好衣服,便扔下手里的纱布,急匆匆地蹿了出去。
平阳一愣,不由乐开。看样子有这么个心思单纯快嘴快舌的丫鬟,倒也不是件坏事。只要善加利导,可以替她解决不少棘手的事情。也罢,让众人知道也好。反正她的本意仍是替刘兰芝隐瞒,只是身边贴近的婢女看不过去,才说漏了嘴。她必要刘兰芝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以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果然不到三盏茶的功夫,只听到外面一阵急躁纷乱的脚步声,不等宫婢传唤,顾良妃便急急掀帘进了内室,进来后方才驻脚惊觉莽撞了。虽心急平阳的伤势,但知道自从吴皇后仙逝而去,这孩子便与自己生了间隙。吴皇后只生了平阳这么个嫡女,后便因体质绵弱再无所出。而她运气好,自陛下为太子时便侍奉左右,早诞下二皇子、后又相继生下四皇女与七皇子。
因肚皮着实争气,在吴皇后仙逝后,陛下便几次有意册封她为皇后。可几次终碍于平阳无止尽的哭闹而作罢,外人倒认为她该恨死了这孩子,却不知吴皇后与她自小便是金兰之交,后又差点…最后同入宫侍奉君王。两人在这深墙内院一直彼此照应,经得不少风浪,本以为会守到儿孙环绕膝下时,却不曾想…唉,现只留得她一人在这深宫中慢慢苦熬。想到吴后仙逝前的遗言,她便每每寐不安寝。是呀,若不是为了护住她哥哥,吴妹何必入这深宫!事过境迁,兄长早已荒滩戈壁马革裹尸,吴妹也没熬过三十岁。
个中原因,外人早已淡忘,只少数的几个人深深封藏在心里。想到这,顾良妃不由眼睛发酸,若不是那年不谙世事的她强拉未过门的吴妹去见当时的戚太后又怎会有后来的这些纠葛。被戚太后瞧上眼钦点为嫡孙媳妇——太子妃,导致顾吴两家有口难言。兄长抑郁吴妹隐忍,后只留下平阳这苦命的孩子。
吴妹入宫后因性格温顺贤良,甚得陛下的欢喜。虽也算万千荣宠於一身,可却一直未诞下嫡传皇嗣,而使陛下日渐心灰将宠爱注意慢慢挪与他人身上。后宫本就残酷,一朝失宠可谓步步难行,吴妹终没熬多久去了。都怪她呀,还好平阳是嫡出公主,陛下爱屋及乌碍于对吴妹的愧疚,这些年对平阳倒是不薄。可…外人的闲言碎语终令这孩子相信,她母亲失宠与她关系甚大,这几年纵是想关心这孩子,也不知从何下手。日子一晃,眼看这孩子已近豆蔻之年,却仍孩儿心性,宁可偏重於个外臣侍女,却怎么也不愿相信她。
但终是自己的错铸成了这一切,想到这便唏嘘不已,脱力几步走到榻边隔着帘子纱幔远远瞧着绣床上翻身朝里静躺的平阳,都快长成个大姑娘了,再过些几年,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平阳侧躺朝里,虽心里早已万千建设,但当真与顾良妃面对面时,还是有些犯怵,只得翻身假睡。眼睛却睁得圆圆的,满脸的羞涩与焦急,该怎么说了?顾良妃与母后间的纠葛她是国破家亡重病缠榻时才知晓真相的,唉,也亏得她受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冷脸,却依旧不离不弃。想到前世顾良妃抱着已然咽气的文洛仰天长啸悲痛不已乃至昏厥重病时,自己早已没有恨。那番光景国破家亡生者也只是苟延残喘时,那种表现必是真的。不惜得罪位高权重的信王一家,顾良妃对自己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
正在她绞着手指急得快冒汗时,发顶被人拿手轻柔地抚摸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喃起:“冉儿,好孩子,可是睡下了?伤的这么重,怎可瞒着大家呀。你当真这么恨顾姨,好孩子,是我莽撞了前来闯宫,惊扰你了。记得好好养伤,有甚么需要便派人去昭宁宫知会一声,可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又不舍地瞧了会,顾良妃正准备黯然起身离开时,却被突然翻身坐起的平阳拉住了手,两眼通红含泪乞求道:“再唤我一声冉儿吧,很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这还是母后给的小名。”
顾良妃一怔,身子明显颤了颤,双唇抖了抖:“冉儿,我的好孩子。”言罢,两人哭拥到了一起,哽咽不止千百话在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平阳努力抑制住决堤的泪水,哑声轻唤道:“娘亲,对不起,这些年让你担心了。”
第四回 刺额
一句娘亲喊到了顾良妃的心尖里,两人间的隔阂在一夜的交心长谈后,几乎烟消云散。顾良妃惊讶於平阳突然的成长,欣慰於她的懂事贴心。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母女俩依旧手拉着手,头颈依偎着。千言万语敌不过一声“娘亲”,顾良妃只觉是吴妹天上显了灵,冥冥中保佑着她们。
平阳笑眼看着说了一夜话依旧兴致勃勃的顾良妃,不觉有些失笑,后背的伤终还是重了些,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内心却掩不去激动,两人像是十几年没见面说话的挚友般聊得兴致勃勃,哪怕是平阳小时候一件不经意的小趣事都能让顾良妃乐上半天,喜不自胜。
直到阳光透过窗棂照到榻案上,顾良妃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强拉着平阳聊了一宿。脸微泛着红润的光泽,温柔地拍了拍平阳的手背,轻笑道:“你个儍丫头,身体伤着,也不提醒一下我这唠叨婆,好了,赶紧歇息去。”想着,抬首看了看墙角的漏壶,出声唤道:“花凤,可还在外面候着?”
余音未落,一浓眉大眼,身段窈窕身穿利落短打青衣红罗裙大约十八岁上下的少女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嘴角弯起个弧度深涡的酒窝甚是醉人,拱手行礼道:“参见良妃娘娘,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看到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平阳着实愣了好一会,顾良妃倒是习以为常,摆摆手笑道:“一个姑娘家家,学甚么男孩子。且莫如此,冉儿,这是花凤。是我前些日子特意招进宫里来的,你身边多是些柔柔弱弱的丫头,若有个会武的,也不会伤成这样。花凤是镇北元帅花将军的三闺女,以后就让她随侍你左右吧。这样娘亲我也好放心。”
平阳抬眼瞅了会花凤,若她记得没错,她便是花荣最小的泼辣妹妹。凡是女儿家该会的,她都不会。少时是真真的假小子总爱打抱不平,但后来却成为众人敬畏的铁血女将军。现在却被派来做她的贴身侍卫。是否屈才了?微蹙着眉,咬唇不作吭声。
顾良妃习惯了平阳的性子,只朝花凤摆了摆手,她便退了出去。顾良妃这才开口道:“怎不喜欢,那便…”
“不是,只觉得她看上去很厉害。做我的侍卫,岂不屈才。娘亲,我可否再跟你讨几个人,我身边除了兰姐姐,再无俐落些的近侍了。”
听到‘刘兰芝’三个字,顾良妃已然皱起了眉,若不是平阳央求了她半天,非抓来问罪不可。摇了摇头,说道:“莫再提这人,既认娘亲就该听我的。我回去便让人挑几个麻利的送来,秋月虽忠心却冒失了些,别的就更别提了,锦福宫的奴婢是该敲打敲打了。”
平阳嘴角噙起笑,捂嘴揶揄道:“人倒是说良妃娘娘大度,这时怎如此刻薄。”
顾良妃倏地凤眼瞪圆,做怒状却掩不去嘴角的笑意,半晌摇头叹息道:“好了,这次且听你的。巧嘴的丫头,第一次发现你还挺多心眼。真真一句话压死个人,嗯,但也莫太过纵容了。这事我就替你瞒下了,且宽心休养。我该走了,不然又要唠叨了。”
平阳噗哧笑了出来,牵扯到后背的伤痛,呜呜地叫着疼。秋月赶紧进来扶平阳回床上躺着,顾良妃又细心交待敲打了一番锦福宫的宫婢,后才安心离开。
内室,平阳靠在厚厚的被褥上,笑脸收敛去变得冷漠淡然。刘兰芝,及笄礼上我会给你终生难忘的好戏,就像前世你对我一般。
后背抽痛的伤告诉她别忘记,已然被掏空的心提醒她需谨记。暮郎,上一世我掏尽心肺得到只是心死神灭,这一世我也要你尝一尝这彻骨冰寒恨不得灰飞烟灭永不愿超生的滋味。
左手指抚向额间的红胎记,百香玉露膏的瓷瓶被死死攥着右手里,霍地坐起身只感五脏六腑揪撕开的疼,不要再去想,这一次不会再重蹈覆辙。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十多天过去了,平阳后背的伤势已然好转。顾良妃几乎每天都来锦福宫看她,母女俩的感情越来越好。惹得四皇妹都开始饮干醋,说她这亲生的都没被如此疼过,甚是不满,便每日拉着年幼的七皇弟来捣乱。前世甚少交集的二皇兄也三不两天的过来看看,平阳第一次感到了亲情的温暖。
她知道上一世国破时,七皇弟是唯一不肯降伏的,最后被反叛的手下割下头颅献给了慕容祺。四皇妹虽被活捉却是一头碰死在慕容祺封赏降臣的金殿铜柱上的,性格温良的二皇兄在父皇驾崩时就迅速被旁宗暗害死了,大夏朝末代君主是她父亲的亲兄弟——此刻的庆山王。
她必须阻止惨剧的再次发生,想到那白发苍苍抱着文洛仰天恸哭的顾良妃,她心时时刻刻如刀绞般。所以她首先必须阻止庆山王势力的进一步扩大,再来就是劝父皇封二皇兄为太子,虽知大夏朝此刻已是风雨飘摇,各地节度使早已纷纷拥兵自重,藩镇割据。天子老早成了摆设,内忧外患重重。但…她知道即使真的做到了也只是螳臂挡车苟延残喘,可她真的不甘心,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她都想博一把。
一日,平阳正与四皇妹长宁公主正兴致盎然地对弈时,宫婢冬梅手捧着一火红的烫金帖子进来,福身回禀道:“启禀公主,邀请的帖子送来了。”
长宁拈住棋子微微蹙眉,冷脸道:“哪户人家,且这等不懂规矩?当皇家是何,居然敢下帖子来请,可真真长了她的脸。”
平阳接过帖子,打开弯唇笑了笑,说道:“你个利嘴的丫头,这是我事先应好的。下帖也无不可。”
“呸,二皇姐,我这就提剑砍了那贱人一家,看谁敢多那半句嘴。”
平阳伸手拍了拍长宁的手背,笑道:“火急火燎了,你!哪里还有皇家公主的样,花凤优点你倒没学会几分,嘴上的功夫倒是学了不少。”
一句堵得长宁甚是郁闷,讪讪丢开手里的棋子,扭头嘟嘴道:“哼!二皇姐疼外人多於我。不公平,还有皇姐也没多大,板起脸训人倒是很是厉害。”想着,突地勾长身子趴到案几上,小声探问道:“二皇姐,你当真要刺额,前日你将宫里黥面的刑司叫来,可真吓坏了我。拿花钿额黄遮遮就好,何必受那皮肉之苦。且纹面刺青乃蛮夷草莽所有,二皇姐你乃我大夏朝最尊贵的嫡出公主,怎可?我且派人为姐姐再细找寻些灵丹药方就好,二皇姐,这…”
平阳蓦地伸手打断长宁下面的话,抚摸着额上的红印胎记,轻语道:“我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姐姐不想再被人暗中唤作:鬼面疤脸,而且只是刺上去个永摘不去的花钿罢了。花凤不是说了嘛,没事的。”
“呜,也就是说二皇姐是铁了心了。那我也不再多言便是。”长宁终有些郁结,她与二皇姐真正相处的日子虽短,却知道平阳根本不是宫人耳传的那样木楞呆滞笨拙,更关键的是二皇姐与母妃和好后,母妃已很少再愁眉紧锁了,总满面笑容气色也好了很多,所以她对这姐姐自是打心眼里喜欢。
闻言,平阳微微颔首,手指轻抚着烫金的帖面,低首掩去眸中的寒戾。拿起一边针线筐放着的绣绷继续垂首一针一线绣起来。长宁托腮看了会,细细瞅着平阳端庄细腻优雅的侧脸温婉娴淑,气质风华雍容华贵宛若牡丹媲美芙蕖不愧是金枝玉叶。又瞥了眼额上遮胎记那厚重的刘海,不由暗暗宛然叹息下,也难怪二皇姐铁了心,也罢,且由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