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以来,天子重视武功和军功,以强壮为美,霸天下而横四方。虽然到了如今,儒学文风开始盛行,可绵延了数百上千年的思想,还是烙印在每个人心中。如此刻,包括柳婧在内的众人看着这满街瘦弱秀气的男男女女,下意识里便有点鄙薄,便觉得这历阳人长得太过秀气,他们浑然忘记了,自己也长得并不雄壮高大。
众人挑了个摆在街角的小摊子胡乱吃了点东西后,鲁叔等仆人已忙着去租院子。而柳婧,则缓步穿行在这挤挤攘攘的人群中,一边观望着这新鲜的城池,一边留神着看到的每一个人。
这般边走边看,柳婧的脚步便有点乱。走着走着,她的脚踩上了一人的衣袍,接着,一个斥喝声传来,“瞎了你的眼么!”
这斥喝声极端傲慢,柳婧迅速地转过头去,她一边收回脚步,一边连人也没有看清,便温厚斯文地道着歉,“是小人无礼。”
柳婧这人,自小到大都是被父母当成宝贝疙瘩惯大的,本又是个女儿家,要不是现在家里遇难,她哪里是这般被人辱骂还小心道歉的角色?因此,她虽是温厚斯文地陪着礼,可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中,隐隐都带上了几分委屈。
这种委屈,令得正要大步离去的那群人中的首领抬了抬斗笠,而在他向柳婧看来时,柳婧恰好也在向他看去。
四目相对间,柳婧不由一怔,这人虽是戴着斗笠,身上也只着一袭普通的青色布衣,长相却是极俊极美。他的这种俊美,实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仿佛是冷,也仿佛是寂然,更仿佛是极致的张扬和俯视。可奇怪的是,这种种仿佛交杂在一起,却奇异的中和了,再配上他那双明净温柔的眸光时,只让人感觉到,眼前这少年,是个极温柔极多情的人。
柳婧长得这么大,还真没有想到过,男人能俊美成这样。特别是,他还只着一身普通庶民才着的青布衣。要是金冠束发,白玉为佩,却不知是何等风采?
在柳婧对上他的脸,眸光微愕时,那人则是朝她淡淡地瞟了一眼后,朝她点了点头,重新压下斗笠,他一边走一边轻柔地说道:“回去吧,以后不用来了。”
他说的,是那个刚刚对柳婧斥喝的仆人,那仆人大惊,他猛然抬头看着少年,双眼一红便要哭了。
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任由那仆人要哭不哭,张惶茫然地站在原地,径自筹拥着那斗笠人,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而在他们的身后,柳婧也站在原地,她蹙了蹙眉,喃喃说道:“好似有点眼熟。”嘀咕到这里,她也不再多想,提步继续朝前走去。
柳婧逛了大半天时,院子也租好了,历阳不愧是扬州治所,房子很贵,柳婧租三个月,足支付了十两金。
想她拿着她母亲视若生命,便是父亲四处借贷,都没有想过要动用的玉佩当了五十两金。雇那二十人时,交了定金十两,这里又拿出去十两,一路上的饮食路费等花销是五两,手头已只剩下二十五两金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要在历阳呆二三个月,真不知道这点金能不能帮她撑到最后?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对,应该是说,她这已是孤掷一注,还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孤掷一注。手头这二十五两金,她必须在二个月内,把它变成一千四五百两才能解去柳府之难。
一行人安下家后,第二天便开始按照柳婧地按排行事。
二十几号人,她把他们分别安插在历阳城最繁华热闹,最人多口杂的地方。有求了鸨母去妓院当了临时龟公的,有聘入茶楼当了茶博士的,有混入历阳东南西北四大市场,成天没事就瞎转悠的,有进入码头当闲工的。
总之,二十几号人,每个人都安插了一个地方。这些人的任务,便是把那一天听到的看到的全部记下来,然后在晚上回来时向柳婧汇报。
没有一个人知道,柳婧做这些有什么意义,而柳婧每天每天听着这些人的事无巨细地汇报。在听到一些要点时,她会吩咐他们,下次要对某些事某些人重点关注。
在一行人进入历阳的第四十天,在眼看着三个月的期限过了一半多时,这一晚,一个汉子刚把在码头听到的消息说了几句后,柳婧突然手一举,“等等。”
在众人齐刷刷抬头,紧盯而来的目光中,柳婧负着双手在房间转了几步,从一侧拿出一叠纸帛。这上面,记录了他们这四十天来收集的,她认为或许会有用处的事。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后,柳婧双手一合,闭着眼睛低低地说道:“或许,此事可行!”
说到这里,她也不等鲁叔等人问起,便挥了挥手说道:“今天可以了,全部出去吧。”
“是。”
这一晚,柳婧一直没有睡。她先是拿着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又是在月光下走来走去,接着又磨墨写了一阵,直到凌晨时,鲁叔还看到她刻意掂高了的修长身影拓印在纱窗上。
第二天,柳婧召来众人,令这二十几人不再分散活动,而是只呆在三个地方,帮她注意一点小事,同时,还让其中两个开过船的浪荡子去当了个临时的船工,抓紧学学怎么开货船。
如此过了三天后,第五天来了。


第四章码头上
今天,正是十一月十五,圆月高挂,夜色如霜时。
历阳的并河上,水波荡漾,天上水中明月两相照。
望着那一字排开,占据了大半个码头的六艘货船,听着货船上传来的说话声,树林中,鲁叔低声说道:“大郎,是不是可以了?”
黑暗中,柳婧精美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得反光,她紧盯着那几条船,又看了看月光后,低声道:“可以了。”
“好。”鲁叔发现自己过于紧张,连带声音都有点颤了,他咽了一下唾沫,转向身后低声喝道:“发信号,让他们行动。”
“是。”
一个浪荡子应了一声后,悄悄钻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转眼。几个骑士冲破黑暗,冲入了码头旁。此刻已然夜深,码头上几乎没有闲人。几个骑士一冲过来,便有一人大声叫道:“刘君,刘君!”
他地叫喝声急躁而中气十足,叫声中,那几艘货船中走出了一个中年人。看到这些骑士,那中年人上前一步问道:“阁下这是?”
“我家主公让你马上过去一趟。他说,吴郡的闵公来了,现正在醉红楼中,闵公明天就会离开。”
那中年人显然早就想与闵公一会,当下大喜过望,连忙叫道:“此事当真?”也不等那几个骑士回答,他马上又道:“好,我这就过去。”说罢,他招了几人,急急地上了码头,坐着马车在那些骑士地带领下离开了。
那个中年人离开不到二刻钟,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二个骑士冲入码头,他们跳到那船上说了一些什么话后,便带着百来个船上的护卫急匆匆离开了。直到走得老远,还有骑士在急哄哄地说道:“走快点,再迟你们主公只怕被人打死了。”
那些护卫这一走,几条货船上,已只剩下四五十人不到,分配到每条船上,已不足八人。
就在那些因为两次骚动,而凑在船板上的船工护卫们,还在心神不宁地说着什么时,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们一个个地转过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方向,正走来一个跌跌倒倒的美人儿。美人儿一袭红纱,衣裳薄得隐约可见里面的冰肤玉肌。她似是喝多了酒,身边连个婢女也没有,就这么东倒西歪地朝着码头走来。
而且,随着她走动,还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襟,使得那领口处一片雪嫩的肌肤,在圆月和灯火下若隐若现…
当然,还隔了近二百步,美人儿到底有多美,众船工和护卫也看不太清切,他们为了押这一次的货,也旷了两个月了,想他们干的这些事,也都是个见不得光,时刻要吊着胆子的。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历阳,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时,人在不知不觉中,便渴望做些什么纾解一下。
而这荒凉所在,一个没有带上婢女和护卫的,只着薄裳,还打扮这么艳丽的风骚美人突然出现在码头上,这几十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已是喉头发干,热血沸腾了。
美人儿虽是出现在得突然,他们几十号大男人自是不会害怕。呆了一阵后,在那美人扯下半边纱衣,露出了雪白的肩膀时,一个汉子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说道:“这美人儿莫不是想投河吧?不行,我要劝住她。”
说罢,他急急地踏上了跳板。
而随着这个汉子一动,几十号人都心动了,当下,又有十几个年轻点地跟了上去。就在这时,美人也许是改变了主意,身子一折,跌跌撞撞地朝与他们相反地方向又哭又笑地歪去。
这世人行事,最是喜欢从众。这十几号人朝着美人儿走出十几步时,又有十几人跟上来凑热闹了。
就在这些粗汉子咧着嘴一边笑一边胡言乱语地围向那美人时,突然间,从对面的树林中跑出来两人,他们朝着美人叫道:“阿菇,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几乎是话音一落,他们看到了成群结队跑来的船工们,顿时吓了一跳。两人急冲到美人身边,扯着她的手朝着树林里便是一阵狂奔。
众船工平素规规矩矩,刚才也是见到美人衣裳不整地落了单才动了色心,现在这两人牵着美人一跑,便有大半停了步。
就在那两人牵着美人入了树林时,突然的,一个船工惊叫道:“那船怎么自己开了?”众人齐齐一回头,正好看到排在最后的,自家的一艘货船,竟悄无声息地趁着月色,逃向大河深处…
有人偷船!
一瞬间,众船工都明白过来了,一护卫厉声喝道:“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的声音没落,护卫首领已暴然喝道:“快,快追!快追上去!”
可是,随着这护卫首领的声音落地,陡然的,从旁边的码头上,突然嗖嗖嗖射来十几支火箭,淋了牛油,燃烧得旺盛的火箭扑扑地钉在了剩下的五条大船上。
众人知道自家货船上装的是什么货,看到这零零散散的火箭飞来,一人冷笑道:“这是在玩把戏么?”话刚出口,他脸色大变,却是那些火箭一射上去,五艘货船竟是燃烧起来,浓烟滚滚地越烧越旺!
那护卫首领率先明白过来,他嘶叫道:“不好,这些船里也被贼子淋了火油!”
这话一出,不管是护卫也罢,还是船工也罢,都是脸色剧变。他们知道,这些船里装的是什么货,他们更知道,这些货的主人是什么样的强横之徒!这批货要是在他们手中有了损失,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于是,几十号人嘶哑地叫着扑向众货船,而他们刚冲上船头,便看到还留守在船上的那几个,都被弄晕了东倒西歪地横卧在船舱上…这些人忙地忙着救火,急的急着要追向那只逃离的货船,便没有人注意到,码头的两侧,都有马蹄声在渐渐远去。
天空上,一缕白云挡住了圆月,令得前方的官道有点昏暗。
一边策马急驰着,鲁叔一边低声问向被胡乱置于自己身前的红纱美人,颤声道:“大郎,看来事成了。”他抬头看向那艘渐渐远离的货船,哑声道:“他们应是追不上了。”
柳婧伏在马背上,被颠得七晕八素的,她低声说道:“到了前面,选一偏静所在,我要换裳。”
“是。”
见到鲁叔咧着嘴笑个不停,柳婧抿着唇一脸严肃地说道:“叔,先别欢喜,我们得快点赶上货船。”
“好好。”在择了一处树林放下柳婧,让她重新扮回男子后,三人重又上了马。这一次,他们更是快马加鞭,一个个埋着头话也不说,只是不要命地向前方奔跑着。
而这时刻,便是透过厚厚的树林,他们也可以看到火光冲天的码头,可以听到无数的马蹄声脚步声和叫嚷声传来。
又过了一阵,眼看就要抵达他们与货船约好的码头时。鲁叔回头看向那火光冲天的历阳码头,不安地问道:“大郎,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追上来了?”
“没那么快。”黑暗中,柳婧的声音虽轻细,却也条理分明,她低声说道:“那里火光这么大,肯定会惊动官府。而官府只要一来人,便可以看到,那船上装的不止是丝绸,更多的还是盐…私贩官盐,从来都是重罪,这可是一个大案子。货船的主人们现在肯定乱了手脚,一个个绞尽脑汁地应对官府,只怕没有那么多心神追赶我们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此刻那些货主肯定恨我们入骨,如果二天之内不能逃到安全所在,以后怕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她这样一说,鲁叔两人又出了一身冷汗。想他们自少年时便跟在柳母身边,这些年风里雨里,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可以前他们见过的世面,都是场面上的,是与规矩人打交道的,简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们会和自己的姑子一道,去拦截人家私盐贩子的货物,而且一拦还是这么一大船!
想到这里,鲁叔两人又是不安,又是茫然,按道理说,这事也算是偷奸犯科,可自家姑子说了,他们只是黑吃黑,坑害的是不义之人,不算作恶…
寻思着的两人一边策马急疾,一边小心地看向月光下的柳婧。此刻的柳婧,正咬着牙,额头上的冷汗如串珠一样掉落在她眼睫毛上,酸涩的汗水显然刺痛了她的眼,令得柳婧眉头深皱,脸色苍白强忍痛苦。
这般狂驰一阵后,约定的码头已渐渐在望。这时,从两侧的小路上冲出了几匹马,看着月色下熟悉的身影,鲁叔喜道:“大郎,他们都成功脱身了。”
“恩。”奔马终于慢了些,柳婧也可以腾出衣袖拭了一把汗,她看着向自己奔来的十几个骑士,低声道:“目前看来,一切顺利。”
转眼间,十几个骑士围上了柳婧,看到勉强自己在马背上坐直的柳婧,他们同时抱了抱拳,笑道:“大郎君好计策!”
柳婧苍白着脸,让自己淡定温柔的一笑后,轻声说道:“还是诸君得力,要不是你们借来了这些马,我们也不会逃脱得这般容易。”
此时圆月刚从云层下伸出头来,那银色的光芒,把柳婧的小白脸儿照得一清二楚。这么近距离地对上这小白脸儿温柔安静的笑容,十几个浪荡子都打了一个寒颤,同时想道:今天晚上,不知有多少强人会因此事家破人亡,这小郎君居然还能笑得这么温文儒雅…


第五章异心
一行人会合后,当下各自上马,快马加鞭地朝前方码头奔驰而去。
当他们来到码头旁时,月色下,那一只大货船正静静地屹立在波涛中,配上四周黑寂的山水,显得格外宁和。众人本来很是不安,老担心着那些人已经追上,直到这时才完全踏实下来。
看到他们跑来,开船的两个浪荡子,以及给两个浪荡子护驾的四个柳府壮仆都连忙迎了上来。
柳婧跳下马背,一边急步朝着货船走去,一边低声道:“别多说话,免得引起他人关注。”话音一落,正有点亢奋的众人马上安静下来。
货船上的空间被货物装的满满的,安置了二十几人后,所有的马匹只能放在甲板上了。随着柳婧一声命令,货船开动,乘着月色,朝着茫茫的河道疾驰而去。
坐在船上,众人回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历阳码头,一个个长吁了一口气,都放松起来。
柳婧也放松了,她无力地软倒在舱房中,一副连眼睛也睁不开的样子,哑声说道:“我休息一会,有事马上叫我。”“是,大郎君。”鲁叔干脆地应了一声后,恭敬地看着自家姑子,欢喜地想道:姑子可真是聪明,截了这么多盐。这一下,柳府的危机算是解决了。
柳婧这一休息,便是睡得天昏地暗,当她醒来时,外面太阳光灼灼地照进舱房,甲板上不时传来一阵笑语声。
竟是天亮了。
柳婧连忙站起,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油腻腻,脸上像抹了几寸的污垢,脏成这样,真不知自己昨晚怎么睡得着的。
端了一盆清水,柳婧细细地洗了一把脸,再把身上抹了抹,然后再重新把脸涂黑后,又换了一袭袍子,才缓步走出舱房。
甲板上很是热闹,二十几个浪荡子正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而在不远处,则栓了十几匹马,那些马打的打响鼻,嘶叫的嘶叫,使得这小小的空间,如同闹市一样。
看到柳婧走来,那叫木季的浪荡子大步迎了上来。他朝着柳婧咧嘴笑道:“小郎君,大伙正在说呢,咱这船里装的都是什么货啊?这么沉的?”
木季这话一出,好一些浪荡子都回头看向柳婧,一脸好奇地等着她回答。
要知道,自从把这船劫了回来后,柳府的四个壮仆,便眼也不眨一下地守着底舱,他们是连见也不许见一眼,眼下一个个心里都好奇着呢。
对上众人的目光,柳婧微微一笑,道:“不管是什么货物,诸君这次是助了柳某一臂了,等事成后,一定会有重谢。”却是不愿意直面回答的样子。
众浪荡子见状,也就不追问了,一个个重又聚在一起说笑起来。
转眼,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
柳婧起了一个大早,她看着东方刚刚浮起的朝霞,望着那茫茫的波涛深处,暗暗想道:再走一天,只要再走一天应该就安全了,那些人应该就追不上了…
就在她望着东方出神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鲁叔来到她身后,压低声音,有点慌乱地说道:“大郎,昨天晚上有人潜入货舱了。”
什么?
柳婧迅速地回过头来看向他。
鲁叔一脸不安,他哑声说道:“昨晚丑时后半刻,我守着守着,不知怎地就睡着了,后来一睁开眼,见到强子他们都还在睡。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连忙起身,一看才发现,门口处的记号有被人移动的痕迹。”
鲁叔说到这里,急而沙哑地说道:“大郎,你看这事?”
柳婧抬头,她对上鲁叔冒着血丝的双眼,看着他疲惫的神情,斥喝的话哪里说得出口?这一行,她就带了六个家仆,底舱那么多货,就靠这六人日夜守着,那也确实是累着他们了。只是话说回来,当时她让家仆们守着货舱时,便是求他们这般坚守三晚,她只需要他们坚守三晚啊!哪知道,这才二个晚上,他们就出错了…
压住纷乱的思绪,柳婧抿着唇低声说道:“别急,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她手摩挲着船舷,咬牙想道:现在的情况是,这些浪荡子中,有人昨晚潜入了货舱,知道里面装载的都是盐…这么一船盐,折成金,少说也有二千两。有所谓财帛动人心,只怕那潜入之人已然起了坏心。
她又看了一眼鲁叔,继续想道:我的人只有六个,可谓防得住君子堵不了小人。眼下雇来的浪荡子中,已经出现了小人,就必须改变方式了。
想到这里,柳婧一咬牙,她转过头看向一脸焦虑的鲁叔说道:“叔,你去叫来所有人,便说,我有话跟他们说。”
“大郎你这是?”鲁叔才问出口,便见柳婧抿着的唇色发白。他心下一酸涩,不由想道自家二姑子虽然聪明,可她毕竟只是个姑子,是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要不是这次出了这么大事,自家姑子可能还得成天抱着一本《女诫》,隔二岔三便默写一道交给柳母审阅。这样的小姑子,自己不能给她解忧,还因一时贪睡给她添了麻烦…
鲁叔愧疚难当,也不再问了,急忙应道:“好,我去叫。”转过身,鲁叔朝着舱中大叫道:“诸君诸君,我家大郎有话跟诸君说道说道。”
叫声中,一个个浪荡子钻了出来。当二十几个浪荡子都出现在甲板上时,柳婧笑如春风地说道:“昨日,木季不是还向在下询问,我们截来的这一批是什么货吗?不知到了今日,大伙还感兴趣不?”
柳婧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地问出这话,一时之间,众浪荡子一怔,那木季更是陡然睁大双眼,错愕地看着柳婧,在对上她扫来的明亮至极的眼神时,目光闪了闪。而另一侧,一个浪荡子已大声叫道:“自是感兴趣。柳家小郎,你就别这些实的虚的,给个痛快话吧。”“是啊,小郎就直接说吧。”
在一个个的叫嚷声中,柳婧目光如水,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了一遍后,她慢腾腾地说道:“好,既然诸位都感兴趣,那柳某就直接说了,这船上,装的都是私盐!我们截的这批货,是盐!”
众浪荡子早就知道,他们截下的这批货应该不简单,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一船盐!
自汉一朝盐铁管制便很严,可是管制得越严,便意味着从中谋的利就越大。铁器不用说,这盐可是一本十利的好东西啊!
随着柳婧声音一落,众浪荡子便接头接耳起来。
柳婧一边微笑地看着他们,她在留神这些人的表情举止之际,暗暗寻思道:天下间的浪荡子,都以游侠为目的,以信义为行事宗旨。这些人中就算有小人,更多的应是真正的义士。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的盐是从别人那里截来的,来路就不正,所以,也不能指望那些义士为了保护她这船盐激奋而起,慷慨相助。而小人打着再从她这里截走的主意,也不会有心里压力。
——她现在的情况,便如小儿拿着巨金在夜市里行走!
在众浪荡子低语了一会后,柳婧朝着他们团团一揖,朗声道:“此番能够得到这批货物,诸君可说是立下了大功。要不是柳某家中出现危难,定当与诸君均分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