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才知周衍也是元老之一,坐在神与色都清俊的顾长风旁边,周围还有两个学生负责记录。轮到宋诗嘉介绍自己,周衍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为什么想进广播站?”
宋诗嘉心领神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人:“为了此刻坐在你手边的顾站长。上次弄坏他的模型想找机会赔偿,可他贵人事忙老碰不着。想问他东西修好了吗?找到替代品了吗?大赛准备怎么样了?我可以去现场为他加油吗?”
她虽快语连珠,目的性却太强,惹得面试组一位女生不乐意,脸色不善打断:“谈情说爱出门右拐,恋爱心理选修社,谢谢。”
宋小姐并不理会,墨黑眼珠依旧牢牢锁住默不作声的男孩:“北门新开了一家小酒吧,环境不错,你今天还有课吗?要不要去坐坐?”
女生恼了,“不想面试就别浪费大家时间。”
宋诗嘉这才正头看她一眼,无所谓的表情:“那就先面试吧。”
基础过场走完,宋诗嘉趁离去前猛一低头,猝不及防凑到一直没搭话的顾长风耳边,眸子和嗓音都清清澈澈地:“别想着不录取我就能摆脱麻烦。我有间谍,知道你平常都什么时间在广播站,随时可以到这儿找你。”
那人瞳光微重,终于抬头与她对视——
“我像那种乖乖在这儿等着你来找的人吗?”
“太特别了。”
回到寝室,宋诗嘉对连默感慨。特别到她指天立誓,也定要将这个顾长风拿下。
连默白眼上翻:“我还蛮同情他的。”
“为森么?”
“被你缠上,不死也去半条命。”
就像当初宋诗嘉死活要和自己当朋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耐心有多好,脸皮有多厚,连默见识过。
宋诗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顿时信心倍增:“也对。我连你都搞定了,还怕一个顾长风?”

接到广播站录取通知时,宋诗嘉正酣睡当中。周衍亲自打的电话,她迷迷糊糊接起,被告知报到时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起初,连周衍都以为宋诗嘉进广播站无望。毕竟生杀大权掌握在顾长风手中,他才懒得操心不可能的事儿呢。可回去敲到宋诗嘉简历时,好友一脸公事公办:“综合素质确实比较好,收了吧。”
顾长风的所作所为令连默刮目相看,悠悠对宋诗嘉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因为他压根没将你放在眼里。甭管你上蹿下跳刷存在还是兴风作浪,永远黑不提白不提。”
听不出褒贬,宋诗嘉干脆甩甩头,“你能认同我的眼光,我还是很开心的。”
宋诗嘉学的室内设计。望大的设计院颇负盛名,平常课不多,她当天就兴匆匆地去广播站报了道,然后得知站内即将举行一次短途旅行。旅行的目的是采风,为开年的返璞归乡主题拍宣传照。
广播站加上统筹行政和视频部门统共二十几人,不算少,宋诗嘉曾在站外走廊撞见副院长与顾长风谈话——
“这次出游你就辛苦些,负责管理。一来大家比较服从。再者,你和周衍关系好,要是他闹出什么幺蛾子,其他人不方便说话,只有你能控大局了。”
宋诗嘉对他的身份又多了层疑惑。
出发那天,全体校门口集合。广播站经费租赁的旅游大巴,蓝白相间、干净舒适。
深秋,黄叶子落了满地,宋诗嘉拉个比梧桐叶颜色更深邃的行李箱登场。她站在顾长风身前,鼻尖差点挨着对方第二颗纽扣响亮喊:“报到!”吓了附近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的同学一大跳。
顾长风微微低头打量,随手指了下大巴,她就很乖地跳上去,安分入座,更是跌破大家眼球。
怎不惊讶?
宋诗嘉虽初来乍到,但在望大有点儿小名气,因为纪襄。
纪襄行事夸张浪荡,又常常将青梅挂嘴上,加之宋诗嘉横冲直撞的个性和出众眉目,想低调也是很难的。现在众人看那传说中的天之骄女跟弱智一样,被顾长风指哪儿打哪儿,不禁感慨良多。
所有人陆陆续续上了大巴,顾长风清点完人数最后一个登门。大家抢占了视线好的位置,身为leader,他主动选择了靠后的角落,旁边坐着周衍。
宋诗嘉大张旗鼓用一瓶养乐多收买周衍,忽略所有打量眼光换过去,得意洋洋调戏对方,“看,顾站长,你就是那种乖乖坐在这儿等我来找的人啊。”得到一个类似警告的白眼。
她识相噤声,拆开一袋小浣熊干脆面要分给对方。顾长风看着炸得金黄的条状膨化食品,下意识揉了额。
“宋诗嘉。”他小声叫:“周衍给了你什么好处?”要这样搅乱他的生活。
女孩眼睛转了转,手却没往回收,“他没给我好处啊,是我承诺给他好处。我说,如果他有办法让顾站长对我印象深刻的话,我就答应以后为他做牛做马报答。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顾长风竟一时词穷,沉默,偏过头不再搭话。
大巴连续行驶□□个小时,傍晚才到。
目的地是个不知名的小乡村,山清水秀。成片的麦子迎风荡漾,泛着浅黄。不远处的人家开始有袅袅炊烟升腾,是人间烟火的味道,心情立刻也平静无波。
当地只有一户农家乐,环境不怎么样,毕竟偏巷土壤。好在大多同学都被景色吸引,无心他顾,房间再逼仄设施再不齐全也忍了。
负责学生安全素来不是什么好差事。无奈副院长不知受了谁的意,钦点顾长风进广播站,还美其名曰要他多与同学打交道。当了站长,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安顿好一切,顾长风总算喘口气,就势往床上一趟。房间隔音不好,未紧闭的窗户外,时不时传来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调笑。其实不知道声音属于谁,可他就莫名却想起了大巴上一张招摇的笑颜——
“我收买他的。”
“我希望你对我印象深刻一些。”

“长风!”
周衍砰一下推开门,说晚餐最少还得一小时才能准备好,“小学妹组织了一场游戏,玩玩吧?”
“不了。”
用游戏试探真心什么的,最无聊。
顾长风起身,拎过角落的单反相机包就往外走,看都不看周衍一眼,气得他牙痒痒。
不一会儿,宋诗嘉当然也得到情报,从热闹非凡的游戏现场偷偷逃走,跟着周衍提示的方向去了。
顾长风喜欢摄影,宋诗嘉知道。
但她从来不知道,一双弹钢琴的手举起相机来,居然也是那么诡异地好看。
宋诗嘉跟去的时候,顾长风正在拍最后的晚霞。那片壮丽的瑰色,仿佛为麦浪做了层嫁衣。嫁衣中间有山水和人家晃荡,好像这就是平凡一生该有的模样了,温馨自然。
片刻,
“让让。”
那人从相机后方探出眼来,略微不耐地瞅着镜头里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宋诗嘉收起剪刀手和笑盈盈的表情,跳过去,“拍没拍?我看看。”
男孩的手将相机往身后一藏,是真的不高兴了,板起脸有点吓人。
“学长,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讨厌?”她突然问。

第 4 章

“学长,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讨厌?”她突然问。
顾长风稳稳护住相机,不加犹豫:“是。”
“哪方面呢?”一副要开诚布公谈谈的样子。
顾长风不是多话的人,但他擅于做总结抓重点。宋诗嘉能这么问,说明他不是没可能劝退的。为了以后的清净,他觉得牺牲一点原则未尝不可。
“很多方面。”他组织下语言,“你行事散漫,太随心所欲,不尊重别人的感受。”
扑哧。宋诗嘉默默挨了一刀。
“有时候,你做的那些事情也让我觉得,你怎么会好意思呢?字典里没“丢脸”两个字似地。”
扑哧。又一刀。
“还有,山坡那么宽,乡间小路无数条,你为什么非要平白无故出现挡我镜头?这样很不礼貌。”
扑哧。扑哧。扑哧。
宋诗嘉高估自己了,她不该以退为进的。对顾长风这样聪黠的人而言,她一退,他就懂得趁机进攻,打得她再也站不起来。
“stop,宣判死刑前我能解释两句吗?”
宋诗嘉勉强稳定心神招架,“第一,我不是随心所欲,只是比较尊重自我。我知道什么东西不要,什么东西一定要得到,并为之努力。可能会对别人造成困扰,但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应该负责的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别人的。第二,我的字典里有丢脸两个字。不过丢脸和错过比起来,我更惧怕后者。至于第三,为什么非要挡住你的镜头…”
宋诗嘉咬了下唇,半真半假的羞涩模样,“我就想要你一直看着我啊。”
就要你一直看着我。
不夸张,她话音刚落,顾长风就觉得世界天摇地动。
见他怔忡,宋诗嘉趁胜追击,“怎么,现在是不是有种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感觉?心里琢磨着,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啊。天呐,我好像甩不掉了,过去十九年都白活了的…恍惚感?”
“是挺恍惚的。”
顾长风抓到关键词,握相机的手一松,转而扣紧女孩纤细的腕子,发号施令一声:“跑!”
这时,宋姑娘的世界也天摇地动。
她正云里雾里,压根儿没时间反应,就被人拉着往下坡冲了一段,而后察觉干涸泥土混着石子朝脚边滚了过来,越积越多。
“地震?!”
从土里传来的沉闷细小的哼哧声令宋诗嘉总算回神。
附近高山多,恰逢地壳运动,前几日又有暴雨光临,即便是振幅较小的余震也很容易令山体滑坡。逃命之际,宋诗嘉忆起什么,甩开身旁人逆石向上,引来怒斥,“你疯了?!”
她头也不回,“你的相机!”
顾长风失语。
相机不算贵,却是某老品牌纪念版。快门摁钮用复古工艺描过,磨旧了,更有味道。宋诗嘉并非不识货的人,自然知道顾长风对它的喜欢。加上相机里有自己挡镜头的照片,她才不要它消失。
成功将相机抢救到手,宋诗嘉得意洋洋转身炫耀,没料脚下松松垮垮的泥土被晃出个大洞,将她整个埋进去。
顾长风眼疾手快大步向前,堪堪抓住女孩儿衣袖,却遭遇惯性滑溜,跟着掉入。待一切动静停止,两人俱都灰头土脸。
宋诗嘉情况不太好,跌下来的时候伤到胳膊,咿咿呀呀地唤疼。
顾长风扶起白藕似的一截观察了几下,“应该错位了,没骨折。”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伸出右手递到宋诗嘉嘴边,言简意赅:“咬住。”
宋诗嘉条件反射服从,下嘴的力度却很轻,直到清脆的咔嚓一声响,胳膊疼痛陡然加剧,她方一声惊叫,两颗尖锐的虎牙磕进对方皮肉,正中薄弱的虎口处,这下轮到顾长风“嘶”一声。
等一切重归寂静,暗红的齿龈慢慢变得鲜白。头顶的光明也彻底被掩埋,墨黑中不时跳跃出一颗微弱的星子,月上弦。
从那天起,宋诗嘉对井底之蛙又有了新的理解。其实终生固守一隅没什么不好,如果有那个对的人陪伴的话。
山坡范围不大,周衍没花多长时间就带人找来。
他探下头去,跟抓奸似地,一柄手电筒明晃晃投在那二人身上,调侃:“这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宋诗嘉一只手遮挡光线,趁热打铁:“可不就是殉情么?你来太快,还没化蝶呢。”
所有人:“哇…”
周衍笑,趴在地上还想说什么,顾长风拍拍薄毛衣上的灰尘,挑眼望他:“有必要和你爸通个电话谈下测验结果了。”
一招封了周衍的喉,迅速想办法将他两往上拉。
有了这患难与共的交情,之后几天,宋诗嘉更是在顾长风身边转悠,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对方不至于多亲切,却总算没公开排斥,这微小的转变令宋诗嘉欣喜若狂,行事更肆无忌惮,甚至摸黑将周衍拖出房间商量大计。
没料商议的时候远远看廊灯下有道熟悉身影徐徐靠近,宋诗嘉心一慌,拽了周衍就缩进一旁缝隙。缝隙很窄,是乡间常用于堆柴火的地方。柴火用光了,腾出点地儿,刚刚够两人背壁。
女孩因为紧张唇眉都紧闭,心口微微起伏,看得出发育良好,这一切落在正当热血澎湃的青年郎眼中,立时目光不知何处安放。
加之宋诗嘉喜欢用绵羊油代替护肤品,周身常常带点奶香,那味道一朝入鼻经久不散,以至于周衍多年后都无法忘怀,以为是香水,遂访遍各地,甚至买下一家调香公司,也没能制出记忆中少女的幽香。
或许,或许他无法忘记的根本不是味道。而是不被廊灯光临的角落里,成功躲过顾长风的某人,忽然在黑暗中如释重负地冲他展颜一笑。
她离得那样近,眼尾好像月亮有勾似地,周衍忽然就心跳漏拍,仓皇而逃。
采风旅行回到望城没多久,迎来寒假。
春节前夕,老宋带宋诗嘉去某位大人物家吃寿酒,听说请帖费了点手段才搞到。
宋妈同牌友八卦:“据说京城的调令正在拟了,对方怎么着也是个三军的头儿。这次他老父亲大寿,上边还御赐了二锅头。”
听见二锅头,宋诗嘉很不道德地笑了,不就二锅头么?牌友们也和宋诗嘉的反应一样,个个笑开花,吐槽宋妈没见识。宋妈却反看乡巴佬的眼神睥睨众人:“二锅头是不稀奇,可要这二锅头坛子要四个大汉才抱得动,并且造型是龙雕呢?”
全世界缄默。
大人物姓顾,宋诗嘉去的途中才得知。据说顾家三代为军,功勋奖牌大堆,几代男儿的照片都被挂在过国家照相馆,眼下上头又送龙形二锅头,什么意思众人心知肚明。
宋家能进到那样的场合,还是因纪襄的爷爷身居望城要职,并且与顾家老父亲同为红色军出身有交情,才搭着顺风车去认门。
反正那种场合,能搞到请帖的都代表有头有脸,谁还去分辨是不是主人家的意思。
临行前,天公不作美地下起了雨,绵绵地,属于冬日的惆怅,顾家门前依然络绎不绝。刚进门,老宋和宋妈就忙着招呼这个结交那个,香槟拿了一杯又一杯。
期间,不远处的纪襄发现了宋诗嘉,提步要来,她却已经先一步开溜。
她不是怕纪襄,而是怕纪家的人。每次两家碰面,就刮起一阵成绩攀比的风,只好逃走为上。
顾家在望城的宅子是祖传的,顾父虽然主要盘踞在北京,可听说顾家小少爷自小于老宅长大,习惯了,不想北上混所谓京圈。宋诗嘉四处走动咀嚼着老宅子的韵味,闷头进去一厅堂。
里间装饰摆设古意盎然,随随便便拎起来一件似乎都有史可循,宋诗嘉不想惹祸,转身要离开,却发现正前方屏风后似乎有个出口。受好奇心驱使往前,发现那并不是出口,而是入口,有楼梯蜿蜒而下。
下方有人,看背影是个青年男孩,偏瘦,可整体是匀称的,侧影在剩余光线中如镜头下的成像般棱角分明。他站在一个龙形雕刻的大坛子面前,端着一小杯液体轻嗅。
这里是酒窖,宋诗嘉想,因为刚进来便有酒香扑鼻,他端的应该也是那坛子里的佳酿。根据年纪猜测,宋诗嘉微眯了眯眼,估计就是那位不想北上的小少爷吧。
她觉得唐突转身欲走,那人却听见响动回了头,而后有人如遭雷击。
宋诗嘉早该想到,连纪襄都打听不出消息的,望城一把手的公子都奉为好友的,背景会多深。
听见动静,顾长风以为是警卫员来请了,回头却与宋诗嘉在昏暗中遥遥对视。他薄唇轻启又合上,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样借着稀疏的余光凝望。
半小时后。
顾长风已换了衣裳,芝兰玉树地站在父亲顾元身边。有人趁机套近乎,说自家闺女的钢琴老师也教过顾少爷,还称赞他技艺一绝。大家兴致所起,纷纷问可否献曲。
不能。
宋诗嘉在心头默念,以顾长风的性格只能有这种回答,但他没有。
那人面上虽带着微微不耐,却毕竟不是无知小儿,礼貌颔首后便去到几级台阶上的三角钢琴前,试了几个音,入了前奏。
顾长风弹奏的曲子很偏,《风的色彩》,却合了当日之景。
庭外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偶尔来的一阵劲风吹得叶子影影绰绰,重合的阴霾反衬得琴键既分明又雅亮,而后那阵优雅的光反射回弹琴的人脸上。
扫视四周,大人们或交头接耳或摇头晃脑装享受,唯有宋诗嘉一声轻嗤。
老宋在女儿身后,警告地咳嗽两声,宋诗嘉不以为然,并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径直朝钢琴前方的青年走了过去。
后来纪襄开玩笑说,“以前没发现,你走路的姿势可以傲得像只名种天鹅。其实那气场挺不容易接近挺讨厌的,但的确跟闪电一样,惊艳了。”
宋诗嘉的感触倒没那么多,她当时只是觉得,浩渺天地,唯她是他知己。于是也不管对方反感与否,堂而皇之地坐上琴椅的另一截,伸出手去,食指重重按上第四阶黑键,嗓音清清浅浅。
“这儿,错啦。”
标注的降音符号是入门级,顾长风分明故意弹错,用自己的方式讽刺附庸风雅者。他没办法反抗,宋诗嘉就帮他说,事后还找好切入点,跟着节奏弹低音。
一场浑然天成的配合,足够在场部分人铭记。
却不知事到如今,还有没有人记得,当初那个琴凳上的青年曾恍惚深了酒窝去,脑子里闪过那样一句——
曲有误,周郎顾。
他有误,她顾。

第 5 章

浴室。
过往旧事和许暖歇斯底里的指责都历历在目,变成花洒的水一起浇过来,烫得宋诗嘉直哆嗦却移不动身。恍然想起那双握过无数次的手,只感觉太阳穴不断突起。
没一会儿,客厅外似乎有什么动静,阮雪碧惊呼了几声诗嘉,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宋诗嘉以为出现了幻觉,这里地处中心,虽房租偏贵,可两个女生住在一起安全最重要,所以这些年来,她和阮雪碧宁愿吃穿用度上少一点,也没想过换小区。
急忙关了花洒套上睡衣,宋诗嘉推开浴室门,发现客厅已一片狼藉。拆封的薯条还剩半包,悉数洒在地板上,陈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水杯摔碎了好几个,大门敞开,跟遭遇了入室抢劫无异。
撒着拖鞋蹭蹭跑到窗边,恰巧见阮雪碧被几个黑西装男人押上白色轿车,她眼眶一紧,转身跟着追下楼,想想又匆忙倒回来捎上手机,一边追一边报警。
派出所里,宋诗嘉提供不出任何有利的消息,她从没听说过阮雪碧有仇家,还到了半夜上门的地步。
再者,对方很有防范意识,走的都是监控盲点,只堪堪瞧得见黑色外套边角。
“签字留下电话,回去等消息。”
好歹混迹了二十来年的圈子,宋诗嘉并非三岁小孩。深知石沉大海的案子太多,她不能坐以待毙。可和宋家有过来往的早树倒猢狲散,能帮上忙的也就纪襄一个,然而今天的婚礼已断了他两后路。
眼前车来车往,站在街道边的宋诗嘉五心不做主,直到想起周衍这号人物。
与顾长风分手多年,她和周衍倒是碰见过,青涩的眉目已沉沉,依旧花天酒地的样子,碰见她也不因顾长风的关系刻意回避,反而知会她号码没变,有事打电话。
“你别急,慢慢讲。”
周衍接到电话,宋诗嘉已方寸大乱,断断续续说清了来意,周衍二话没说应允下。
“你原地等,我就在附近,十分钟到。”
挂了电话,周衍向面前人扬扬手机:“英雄救美的机会,要不要?”
面容清俊的男子在昏暗灯光里垂眼,偏头一根烟,不咸不淡的样子令周衍暴起。
“当初京城好好的肥差不要,从劳什子商,不就记挂着她那句以后要让儿子当富二代的戏言吗?被甩了不丢脸,还记挂也不丢脸,没自信追回来才跌份儿。”
对面人不耐烦地烟一摘,起身,周衍连忙叫住他:“去不去给个准话啊?人还等着呢。”
顾长风没回答,面无表情抓了吧台上的车钥匙,惹周衍一声笑,趁机邀功:“江湖传言,向男主角汇报小道消息后都能得点好,您看,是在长风集团让小的持干股,还是这次换届选举出个面,帮我牵线搭桥?”
他本无心走这条路,无奈家里逼得紧,差点就断水断粮,周衍只得投降。
顾长风还是没搭理他,抬脚往外走,听见身后不怀好意的提醒:“我说的可是十分钟到哟。”
为了显眼,宋诗嘉就在CBD最高的大楼下。
九分四十秒的时候,她远远见一辆黑色领航员在平整的路上开得几近飘起,最终一脚刹在她面前。
十分零三秒,信誉不错。
宋诗嘉打着莫须有的腹稿,可驾驶座上的人却迟迟不见下。窗户四面内漆,看不见里头状况,她狐疑地敲了敲窗户才听见解锁声,咔嗒,有人翩然而下,推门差点撞到她。
乍一见,宋诗嘉喉咙一哽,连矫情的机会都不给自己,转头要逃。奈何与从前无异,被他轻轻松松揪着衣领擒回来,近距离闻到对方身上陌生的烟草味,没时间消化,被劈头盖脸一阵教育。
“你就打算这样去见周衍?”
宋诗嘉这才发现自己慌忙之间还穿着睡衣睡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