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来。
“去什么破特殊学校?!要是让我朋友知道了,你让我这脸往哪搁……”
女人也跟着吼,“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可你儿子是个哑巴!你想想过去托了多少人,找了多少学校?”
渐渐变成了哭腔,“他现在一听到上学就哭,晚上还做噩梦……”
楼梯转角处突然探出一个头,阮眠不由得惊了一下。
只见小哑巴蹲在地上,扁着嘴角,一脸委屈地看着她,眼里还卧了两包泪。
眨一下,眼泪就滚了出来。
看着好不可怜。
阮眠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应该感到开心吗?
好像一点都不。
可是也不觉得难过。
反正在这个家里,她大概已经算是个外人。
拿了吹风机回到房间,在“呼呼”的风声里,阮眠却想到了那双蕴着泪的眼睛。
太熟悉了。
虽然不想承认,可小哑巴确实长了一双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晚上九点。
夜色藏着一股暗涌的热风,空气干燥而压抑。
书房的冷气和窗一样大开着。
男人对着一分钟前收到的新信息,鲜少地看了两遍。
准确捕捉出几个关键信息——
z中校讯通、黄色暴雨预警,明天停课。
“齐?”
面前的电脑屏幕还开着视频,有人在叫他。
“你刚刚走神了。”
齐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们继续。”
冗长的会议结束已近午夜,他关掉电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翻开来,迅速找到联系方式那一项。
果然验证了先前的猜测。
那么,那两条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短信似乎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屋外突然雷鸣电闪,黑夜亮如白昼,不一会儿便下起大雨。
齐俨背手站在窗前。
树影摇曳。
灯光扑簌着从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滑过,明暗交替,他的侧脸有一半陷进阴影里。
又一个响雷炸开。
阮眠从梦里惊醒。
雨已经停了,风还很大,吹得窗帘扬起来又落下。
她赶紧起来关了窗户。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那个立在窗边的英俊男人,那双幽黑眼睛,安静又清亮,却无法探看到最深处。
王爷爷说他是那栋屋子的主人,可为什么她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
还有,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连眼高于顶的父亲都要对他逢迎笑和?
没有一个问题能想得出答案。
阮眠睡意渐重,偏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六点多时分,没有打雷也没有下雨,天色却幽暗得如同未醒的黑夜。
她按亮床头的手机,短信收件箱还是空空如也,盯着看了一会儿,便起床,洗漱完,骑着单车按时去学校。
教室里还是只有几个住宿生。
看到她进来,他们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你怎么过来了?”
“你家长没收到通知吗?”
阮眠摇头,“什么通知?”
“昨天老班临时发的,紧急通知。”
又有人补充,“黄色暴雨预警,今天停课。”
这时,班主任夹着一叠资料风风火火从前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着的阮眠,脚步猛地顿住。
他很快反应过来,“没收到停课通知?”
阮眠点点头。
“趁现在还没下雨,赶紧回家去,”他又强调,“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然后扫了一眼整个教室,“怎么少了一个人,还有谁没来?”
“我!”潘婷婷睡眼惺忪地举着手从后门进来。
他投过去一个严厉的眼神,又说,“我待会要去开个会,你们全都给我留在这里安静自习,不准乱跑,班长维持一下秩序……”
班主任匆匆交待完就出去了。
“你怎么过来了?”
阮眠小声说,“我不知道今天停课。”
“婷婷,昨天的话费好像没充到。”
“不可能吧,”潘婷婷又查看一遍手机,“我这里显示扣费成功了啊!”
“打人工服务问过没?”
“打不通。”
“这么奇怪?”潘婷婷又说,“要不你去营业厅问问,看看怎么回事呗。”
她撕开一包瓜子,边嗑边咕哝,“还说什么下大暴雨,这会儿都要出太阳了,估摸是下不成了。”
阮眠也跟着望出去,天边一团白光,微微有些刺眼,她和潘婷婷打过招呼,背着书包下楼。
半个小时左右,太阳已经露出完整的轮廓,像一颗火红的大柿子。
阮眠站在营业厅门口。
大概比较早的缘故,里面人不多,两个工作人员正聊着天,她走近柜台,她们才抬起头。
阮眠简单把问题说了一遍。
短发的姑娘很快问,“这个号码欠费多久了?”
这部手机之前一直是她妈妈在用,阮眠也说不出个具体日期,只能说了个大概。
“应该是过期了。报一下号码,我帮你查查。”
阮眠说了一串数字,轻声问,“如果真的过期了,怎么才能把原号码找回来?”
另一个姑娘笑着说,“这个简单,拿身份证过来补办。”
阮眠的心像被人用手狠狠地揪了一下,有一种不期然的疼痛。
身份证?
母亲哪里还有什么身份证,早在两个月前就注销了。
“不过,不排除有一种情况,”她的话还没说完,短发姑娘轻叹一声,“补办不了了。”
“为什么?!”阮眠急急追问。
“你这个号码已经被别人重新买了。”
她又解释,“一个号码如果过期三个月,我们公司就会收回来,重新投入使用。”
“真的没有办法再要回来吗?”
“这个……”
手机号码都是实名购买,应该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号码让给一个陌生人吧?
阮眠眸光全然暗淡下来。
如同明月沉入海底。
走出营业厅,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热气扑面而来,她整个人却生着冷汗。
单车倒在地上,她扶起来,坐上去。
刚骑出一段路,乌云吞掉了整个太阳,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变色。
大雨倾盆而下。
街上的人像蚂蚁一样四处奔散。
卖水果的小贩急急忙忙推着车,拐弯处磕了一下,一箱苹果滚了下来,骨碌碌滚得满地都是。
雨点“噼里啪啦”追着人打,他也顾不上捡,恨恨一咬牙,推着水果车飞快跑了。
阮眠站在某珠宝门店下躲雨,一个苹果被雨水冲到她脚边,她弯腰捡起来。
店员走出来,看一眼,见是个学生妹,转身又进去了。
风很凉,雨水如注,整座城市开始模糊。
雷声震得人耳朵发颤。
校服裙摆被水溅湿,她浑身发冷,抱着手臂打了个喷嚏。
毫无预兆,一道闪电劈下来,路面仿佛跳起了许多簇淡蓝色的光,一路烧着延伸到尽头……
阮眠害怕极了,紧紧贴着墙壁,整个人缩在角落里。
雨没休没止地下,直到她的双腿都几乎站麻了,这才有了稍微暂停的迹象。
乌云重重,依然压得很低,闪电不停跳跃。
对面街上躲雨的几个人,趁这喘息的间隙赶紧跑了。
阮眠把伞收好,扔进车篮,跨上单车。
风推着人后退。
白色身影缓慢穿行在一片暗灰色和湿润绿意中,渐渐模糊。
“轰隆!”
云层被撕开一道口子,斜风卷着雨水迎面泼过来,单车被吹得七倒八歪,阮眠根本握不住车把,只好跳下来。
还没来得及开伞,大雨又扑过来,她从头到脚湿了个干干净净,好不狼狈。
阮眠站在瓢泼大雨中,有那么一瞬的不知所措。
眼睛生疼,摸上去,雨水竟然是热的。
她费力地睁眼看看四周,空旷地带,根本无处藏身。
此时此刻,除了继续前进,不会有别的选择。
巨大的“砰”一声,不远处一棵树被风连根拔起,溅起一大片暗黄色的水花。
亲眼目睹的场面太过震撼,阮眠惊魂未定。
又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呆愣地站在原地任雨捶打。
突然间,一记喇叭声传过来,一辆黑色卡宴在路边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
阮眠瞪大双眼。
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并不算陌生的脸。
男人也看着她,两人的目光隔着雨帘轻轻撞上。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下来。
“上车。”
声音偏冷,又低,阮眠却听清楚了,只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脸茫然地站着。
齐俨习惯性皱眉。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怯而软的眼神,他放缓语气,“上车,我送你回家。”

第五章


窗外下着雨,车里,阮眠的裙摆在滴水。
旁边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根本不容忽略,她贴窗坐得笔直,双膝紧拢,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看到座椅湿了,地毯也被踩脏,她如坐针毡。
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一条白色毛巾忽然出现在视线里,阮眠的注意力却落到那只白皙的手上,愣了一下才接过。
她擦着头发,余光偷偷偏过去,见他正闭目养神,轻轻抿唇,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路面积了一大片水。
阮眠放下毛巾,总算觉得身体有热度重新浮上来,连眼眶也不知为何变得有点热。
她微微仰起头,吸了吸鼻子,然后闭上眼睛。
雷声轰鸣,仿佛响在耳际,她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
车子缓慢前进着,雨刷器将雨水拨开,没一会儿又蒙了厚厚一层。
齐俨察觉似乎有某种重量压了过来,下意识睁开眼,女孩子乌黑微湿的头发近在咫尺,他几乎没有犹豫,将她的头轻轻移开。
手指却触碰到了一片不寻常的温度。
发烧了?
这时,司机回过头,“齐先生,前面有棵树倒了,过不去。”
齐俨略微沉默后,“先回家吧。”
司机将车子拐个弯,钻进一条林荫小路,这里地势偏高,又有高大林木分散了雨势,所以行进得颇为顺利,几分钟后就到了。
雨声太大,按了两次喇叭后,老人才出来开门。
阮眠烧得昏昏沉沉,也被吵醒过来,费力撑开眼皮,看到车外打伞走过来的人,蹙眉轻喊,“王爷爷?”
不是说送她回家吗,怎么会到了这里?
老人看到她也有些意外,不过并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车子停下来,阮眠拖着无力的双腿下车,跟在男人后面进屋。
她刚弯下腰,听见他说——
“直接进来吧。”
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抱紧怀里的书包,慢慢走进去。
屋里太大,那人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衣服还半湿着,她在沙发上垫了一层报纸才坐下,眼前的茶几上除了之前的几瓶酒外,还多了一个烟灰缸,她数了数,有七个烟头。
他的烟瘾也这么重吗?
她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意识又渐渐模糊。
睡得正沉,阮眠听见有人叫她。
她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轻推开那只拍自己肩膀的手,嘟哝一声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醒醒,你在发烧。”
发烧?
阮眠迷糊地用手背去贴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我发烧了。”她坐起来。
“药在里面,自己找找。”
她反应略迟钝,茫茫然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发现桌面多了一个药箱,打开来翻了翻,感冒药、胃药、安眠药……应有尽有,日期还很新。
她找到退烧药,按照说明抠出几粒,放在掌心,然后,眼睛四处瞄了瞄。
舔舔发干的唇,她问,“那个,有水吗?”
男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揉着眉心,抬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厨房很大,流理台光可鉴人,各种厨具看着也很新,几乎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阮眠用水洗过脸,清醒了几分,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一套煮水壶具。
晃了晃,有轻微声响,但没有水。
她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张崭新的使用说明书。
她看了一会儿,折叠好捏在手里,走出去。
客厅。
齐俨正咬着一支烟,低头,淡蓝色的火光从他指间跃起,红光微闪,他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白色烟圈。
他就在这朦胧的白烟后眯眼看站在厨房门口怯怯张望这边的她,“怎么?”
“你家的水壶,”她的声音低下去,“我不会用。”
那份说明书不知道是哪国文字,她根本看不懂。
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定定看了她几秒,这才起身走过去。
阮眠把说明书给他,他简单扫了一眼就放下,她弯腰凑过去,见他不紧不慢地按了几个键。
“滴”一声后,水壶开始运作。
刚刚一缕微湿的长发拂过手背,那处仿佛还留着痒意,齐俨抖掉一截烟灰,斜倚在流理台上看她。
大概是烧得厉害,那截细嫩的脖子铺开了一层浅浅的绯红。
“等雨小了,再送你回去。”他嗓音淡淡的。
“……谢谢。”
话声一落,眼泪不知怎么也跟着掉出来,阮眠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立刻转过身,胡乱抹了一把脸,越抹越多……
或许是来自亲人的温暖已成了奢望,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便被无数倍放大,又或许是她生病了,格外的脆弱……
长久以来累积的所有委屈几乎在这一瞬间溃了堤,怎么都止不住。
齐俨看着她颤动的双肩,微抬起的手放下,他转身出去,留给她一个独立的私人空间。
阮眠一边哭一边等水开。
等热水变成温水,她也慢慢止住哭泣。
将药片塞进嘴里,灌一口水,仰头一起吞下。
她洗好杯子,走出去,客厅空荡荡的,窗帘全拉上了。
在沙发上坐下,看到烟灰缸里的烟头又多了两个。
药效上来了,她脑子更是昏沉,歪着身子就睡过去。
窗外雷鸣电闪,风雨交加,阮眠窝在沙发里安静睡着。
一道修长的身影在沙发前蹲下。
她蜷缩着身子,呼吸细细的,像只柔软的小奶猫。
男人的视线逡巡而下,落到她沾泪的长睫、莹白泛粉的脸颊……最后停在纤细的手臂上。
他轻轻卷起她的衣袖,三颗黄豆大小的疤便露了出来。
他盯着那处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神色讳莫如深,目光却渐渐放软……
不知道睡了多久,阮眠醒过来,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往下滑,她下意识去抓——
抓到一张深灰色的薄毯。
真奇怪,她不记得沙发上有这样的东西。
正疑惑着,门口突然有了响动,她立刻坐直身子。
老人探身进来。
阮眠也说不清那刻心里是什么感受,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王爷爷。”
“烧退了吧?”
老人伸手探她额头,“估计待会还有一场大雨,我先送你回去。”
阮眠看向窗外,雨还在下,不过已经比较小了。
收好东西,她又看了一眼楼梯处,乖巧地跟着走出门。
老人带她走的是老屋的后门,阮眠以前从没走过这条路,穿过一小片积水的密林,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她惊讶地发现前面不远处正是家里的后门。
原来竟离得这么近。
老人临走前又嘱咐她多注意身体,阮眠不停点头,目送他走远后,这才进屋。
应浩东和那女人不在,家里只有保姆和小哑巴。
见她进来,保姆冷淡地扫了一眼,继续扭过头去看电视。
小哑巴在吃饭,咧嘴冲她笑,鼻子上还沾着饭粒。
阮眠中午只吃了一个苹果,此时已是饥肠辘辘,直接进厨房煮面。
她不挑吃,往面里扔了几根青菜,撒了油盐,搅两下就算好了。
刚准备盛出来,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她侧头一看,小哑巴正捧着自己的小碗,眼巴巴地看着她。
……
阮眠犹豫许久,最终倒了大半碗面汤,锅里还留了一小半。
她捧着碗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吃完面,又冲了个热水澡,总算恢复了点力气,她从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拿出早上买的sim卡,拆开手机盖,将旧卡取出来,新卡推进去。
很快,手机震了震,中国移动的信息一下来了几条。
她把旧卡放在手心里,反复看了又看。
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并不多,如今又少了一样。
阮眠把卡收好,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锁进抽屉。
她拿起手机,按下一串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号码,等待的过程中,她屏住呼吸,无意识地捂着心口。
通了。
真的通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
阮眠却忽然失去了勇气,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只好掐断通话。
他会愿意把号码还给她吗?
如果是她,会愿意把自己名下的号码让给一个陌生人吗?
不愿意的。
可如果这个号码对那个人很重要呢?
她……愿意啊。
删删减减,阮眠花了很长时间才编辑好信息,按下发送键。
发送成功。
她整个人都陷入焦灼不安中。
——
半个小时前。
齐俨垂首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一张画。
画纸很旧,边角都有些泛黄,内容也很简单:
一道用七色水彩画成的彩虹。
被歪歪斜斜而稚嫩的字体命名为——《希望》
这幅画出自一个女孩之手,成画于九年前。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败最绝望的时候。
她送了他一幅《希望》。
手机震了一下,两下……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连续的震动打破沉寂,他眼底那丝黯然都来不及藏起,一种隐隐的预感又浮现。
果然,接通后,他感觉到从那端传来的紧张,并不陌生,于是安静等着。
一秒,两秒,三秒。
通话结束。
齐俨神色未变,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他又拿起那张画纸,红橙黄绿青蓝紫,像彩虹,也像一座弯弯的桥。
他的指尖轻摩挲着右下角某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过还是隐约可以看出是两个字母:rm。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长指一划,新进来的信息被点开。
“您好。我知道这条短信很冒昧……”
“这是我妈妈以前的号码,她已经不在了……”
“……打扰您了。”
内容很长,齐俨从头到尾看完,以前所未有的耐心。
他看向窗外,眸色比夜色还深。
直到指间的烟燃尽,烫了手指,他才回神——
将这个陌生号码存为手机的常规联系人,并在旁边备注——阮眠。

第六章


大雨连着下了一整夜,直到次日天色微明时才停下来。
阮眠夜里睡得不太安稳,被雷声惊醒好几次,后来干脆抱着被子坐起来,额头压着膝盖,长发垂落两侧。
想妈妈,好想她。
可心里太清楚,她不会回来了。
手机发出的短信如石沉大海,看来也是希望渺茫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和窗外的夜色一样,拨不开的浓稠。
后来思绪慢慢混沌着,她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时针正指着九点,阮眠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手忙脚乱洗漱完,抓着书包就往楼下跑。
单车不见了!
她急得原地打转,怎么会……不见呢?
昨天,昨天……
她是走着回来的,单车被丢在半路了!
阮眠只觉得天又塌了一重。
她这样的年纪和处境,丢了单车意味着什么,光是父亲的冷眼……
她不敢去深想。
如今唯一能指望的是,单车还丢在原地,没有被人捡走,可是,有可能吗?
门把生了锈,阮眠拧了几圈也没拧开,手心沾了一把红色碎屑,她咬牙下了狠力,一拧一拉,震落的水珠扑了她满头满脸。
她顾不上去擦,心里只想着自己的车,刚跨出门槛,差点就和人撞上。
她一边道歉,一边匆匆往外走。
那人却叫住她,“请问是阮眠吗?”
她停下来,诧异地抬头看去。
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看起来一副干练的精英模样。
阮眠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看到男人身后停着自己的白色单车。
忽然间一颗心就落到实处。
“我是齐先生的助理,这是他让我送过来的。”
阮眠轻声重复,“……齐先生?”
“不记得了?”助理笑着看她,“就是昨天接你回来的那个人。”
怎么会不记得。
阮眠摇头,“记得的。”
“今天周六,还要补课?”他指着她的书包问。
阮眠脸颊爬上一缕羞窘的微红,忙摆手,“不用。”
是她急糊涂,记错了。
助理扶着门框,又笑起来,嘴角边隐约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阮眠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可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一片空白,水沿着脸颊流下来,她用手背擦去。
最后只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不用客气,应该的。”助理微颌首,“再见。”
他转身走开,上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车,等车子走远,阮眠这才推着单车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