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茗回过头,她看到表情有点尴尬的钟年,还有站在钟年身边满头大汗的裴源,他望着钟茗,乌黑的眼睛里全都是笑容,很明显,那句“谁是小混混?”的问句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
钟茗彻底傻了。
林森把今天收到的作业搬回到教室,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那一大块德芙巧克力,默不作声地塞到了钟茗的桌膛里,这才拿着书包下楼。
教学楼的前面是一大片花坛,林森正准备绕过花坛往自行车车棚走,就看到有三个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钟茗,钟年和那个叫做裴源的男生。
林森默默地顿住步子。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接着回过头,背着书包重新走回到教学楼里去,他走得很快,简直就像是害怕那三个人发现自己的一样逃窜,教学楼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他的脚步声,杂乱如心跳。
钟茗一面推着车一面有点愤懑地看着与裴源一起讨论篮球的钟年,他的眼睛里此刻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姐姐了。
一口一个“裴源哥”,听着就让人很生气。
到了学校前面的公交交站牌下,三个人将要分开走的时候,钟年和裴源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后面的钟茗,钟年说:“姐,裴源哥分到你们班了,以后你们就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了。”
钟茗在心里说“关我什么事”,但嘴上却不得不说:“哦,好,我知道了。”裴源似乎有所察觉地回过头来看看钟茗,他笑一笑,那笑容中竟然带着点挑衅的,钟茗甚至觉得自己是幻觉眼花了。
等到裴源坐着2路公交车离开,钟茗和钟年准备过马路的时候,钟茗对钟年说:“以后你离裴源远点。”
钟年有点吃惊,“为什么?”
钟茗认真地注意着街道两边的车辆,“我今天看到他和几个混混打架。”
钟年忍不住为裴源辩解,而且还有点急赤白脸,“那也有可能是那些社会上的混混来找他的麻烦。”
“笨蛋,他要是没有惹到那些混混,那些混混怎么可能来找他!”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记住少跟他来往,……好了,别瞪我,准备过马路了。”
公交车在绿灯前停了片刻,坐在最后座的裴源回过头,看到了那一对推着自行车慢慢超前行走的姐弟,钟茗把弟弟让到马路的里侧,她身上的白色校服明晃耀眼的像一朵芬芳馥郁的花朵。
裴源低声自言自语说:“就是她吗?”当然没有人回答他,裴源低下头,从校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条未读短信,裴源打开短信,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号码和一行字迹。
——我知道你是谁!
裴源望了手机屏幕片刻,他微微地皱皱眉头,直接按下了通话键,然后把手机放在耳边,手机里不时地传来嘟嘟的声响,但就在响了几声之后,电话被人挂断了。
裴源静静地看了看手机,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很快很利落。
——如果你真知道我是谁,就最好少管闲事!

【四】

黑暗中,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在她的耳膜边不停地回响着,一下一下地刻在她的脑海里,脑袋里的血管似乎被这种声音压得砰砰直跳,随时都会崩裂开来,可以想象那刹那间的血流如注。
——茗茗,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是不是?
泪水的滚烫吞噬了肌肤的冰冷……
狠狠压在内心深处的画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翻绞出来,疼痛一点点地渗入她身体里最脆弱的地方。
她痛得发不出声音来,整个身体都已经被那种疼痛侵蚀,也许更像是蚕食,蚕食掉她的每一根神经,没一丝呼吸。
她在睡梦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溺水的人,挣扎着想要喘过一口气来,眼前忽然又一道光芒亮起,她如被亮光刺激到的草履虫一样害怕地蜷缩成一团,有人用力地推着她,不住地开口叫道:“姐,姐。”
钟茗终于睁开眼睛,满头大汗。
钟年穿着睡意站在她的床边,伸手擦掉她头上的汗珠,钟茗依然仰面躺着,她喘了好半天,终于慢慢地清醒过来,钟年担心地说:“姐,你做恶梦了。”
钟茗睁大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反射着刺眼的灯光,她的眼底也跟着一片干涸的疼痛,她低声说: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恶梦,就好了。”
如果真的是一个恶梦。
那么梦醒来的时候,那些残忍的,恐怖的回忆就变成了烟消云散的一切,她再也不用被班上的同学欺负孤立,她再也不用这么害怕,但痛苦如烧红的烙铁,却在那些已经背负了命运伤痕的人身上,狠狠地烙下绝望的烙印。
可惜,现实不是梦。

【五】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钟茗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一大块德芙巧克力,她回过头来看看后座的林森。
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聚精会神地收着作业,并没有注意到钟茗的目光。
钟茗拿出黑水笔在便利贴上写下了一行字,“谢谢你啊。”,然后把便利贴放在了数学作业的上面,转头交作业的时候,顺手把便利贴扔到了林森的桌子上。
林森默默地收起了钟茗扔过来的便利贴,没有说话。
上午第二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就在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讲完课文的班主任把自己刚刚带进来的一大幅用油纸包裹的方框拿起来,先扶了扶眼镜,然后朝着台下的同学很惋惜地说道:“高三年级的牧泉同学上学期参加鹭岛市油画大赛的成绩下来了,和以往一样,他还是第一名,只是这回他看不到了,学校这次准备保留他的画作作为纪念,我特意先拿来给大家看一看。”
就在班主任撕开画框上面的油纸时,钟茗的心跳忽然慢了一拍。
油纸被哗哗地撕开了,迟钝的班主任还在念念叨叨地说:“这次牧泉画的是人物肖像。”他以一个五十岁的高龄和高度的近视来达到了一个目标,就是他没有认出画上的那个女孩是谁,而就在他把画像立在讲台上的时候——
全班学生都明白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刹那间连成了一片,江琪默然地看着那幅画里的女孩子,高高扎起的马尾辫,白色的校服,熟悉的面孔,她向阳而立,所以阳光仿佛在她莹透的面孔上开出了大片大片纯洁的白花。
足见画手对她的偏爱。
裴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幅画上。
江琪转过头去看钟茗,钟茗始终低着头做习题,她一如往常地束着马尾辫,阳光从教室的窗外射进来,照耀着她莹透的面孔,仿佛是开了大片大片纯白的花朵。
牧泉,已经就是这么看着她的吧!
此刻,在无数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钟茗的镇定简直就是一道攻不破的屏障,江琪咬咬牙,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一行字,她用另一只手揉揉眼角,手指头沾上了湿润温热的液体。
——你们说得对,她这么无耻的人就应该受到最狠的惩罚!
傍晚放学的时候,因为同为值日生而准备一起去扫分配好的卫生角,这次是擦走廊,林森和钟茗一起拿着拖布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拖来拖去,他们各拿着一个拖布分站在走廊的两端,相向而行,拖布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长长的水渍。
就在两人再一次擦肩而过的时候,钟茗忽然噗嗤一笑,抬起头来朝着林森说:“你觉得我们像什么?”
林森疑惑不解,“像什么?”
“小时候看的动画片,《聪明的一休》。”
林森有点恍然大悟,半晌“哦”了一声,低头继续拖地,就在钟茗刚想开口问“你今天好像不太精神啊?”的时候,抬头看到班上的几个同学朝这边走过来,钟茗立刻闭了嘴,拿着拖布从林森身边离开,直到那些学生下了楼,低头拖地的钟茗忽然笑道:“你这么做也对,我不会怪你。”
林森抬头看了钟茗一眼,“什么……”
“不在人前跟我说话啊,我本来就不想连累你。”钟茗嘻嘻地笑起来,一脸的轻松,好像根本就不在意的样子,“你能在没有人的时候跟我说话,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林森呆呆地望了钟茗片刻,他猛然明白了钟茗的意思,立刻反驳道:“不是。”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钟茗身上的手机响了。
钟茗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紧张,她瞬间情绪的变化甚至让林森都奇怪地看了钟茗一眼。
“我去办点事,明天我加倍补干今天少做的部分,谢谢你啦。”钟茗把手机放回到校服口袋里,急匆匆地扔下这一句话,转身下了楼。
林森看着她飞快地跑下楼,他转头看了看才拖了一半的走廊地面,地面上是亮晶晶的水渍,正是傍晚时分,天边是大片的火烧云,走空了的教学楼很安静,静得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愣了片刻,低头望着地面上的水痕,再一次低声说:“不是。”
之所以低着头不敢跟你说话,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不想和你再这样下去了,你到小操场后面的存书室来,这个地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这是刚刚出现在钟茗手机上的短信,江琪发过来的,所以钟茗看过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往小操场的存书室奔,她甚至害怕去晚了,恨不得自己立刻就长了翅膀,一下子飞到江琪面前去。
她怀着一个紧张忐忑的心推开存书室的门时,一个巴掌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她扇到了墙角去,她的耳朵立刻嗡嗡作响起来,手机从手中掉落,电池和机身分离开来,零件撒了一地。
“他妈的让我等了这么半天。”有男人粗暴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咒骂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等在自行车棚的钟年还在等着做值日生的钟茗到来,他一遍遍地拨打着钟茗的电话,得到的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消息,钟年不禁有些疑惑,这个时候钟茗不可能关机啊,难道是手机没电了。
钟年无奈地看看黑了的手机屏幕,他把放在车框里的书包重新背上,准备返回教学楼去找钟茗。
“钟年,班主任叫你呢。”
钟茗回过头,看着朝他招手的副班长,他应了一声,“好,这就来。”然后笑呵呵地朝着副班长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森一个人把走廊的地面拖完,提着两个拖布回到了教室,教室里早就被其他值日生打扫干净,只有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那个人听到了林森推门的声音,慌张地转过头来看了林森一眼,脸上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
林森一怔,他看到了江琪有点发白的面孔,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了?”
江琪的嘴唇动了动,低声说:“没什么。”
林森没再说什么,他默默地把拖布放到教室的卫生角,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自己的书包,接着往教室的门口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江琪的声音:“帮我一个忙!”
林森愕然地回过头,江琪的脸色更白了,林森甚至觉得她的牙齿都是在格格地打颤,江琪的面孔沉浸在傍晚的暮色里,看不到更多的表情,模糊的一片,只是她的声音,却很清楚,触目惊心的清楚。
“去救救钟茗!”
钟茗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黑暗犹如深不见底的冰冷潮水朝她涌过来,她再也无法阻止这种即将深入生命的腐朽溃烂,痛苦绝望朝着她疯扑过来,在浓重的阴影里,朝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却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有人堵住了她的嘴,她惊恐惶然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口吞下,尸骨无存。
——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不想和你再这样下去了,你到小操场后面的存书室来,这个地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这个地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存书室。
曾经她们最喜欢在一起停留的地方,那个时候盛夏的蝉声简直可以用聒噪来形容,江琪甚至买来了耳塞,她带着耳塞和钟茗一起躲到一般人很少去的存书室里午睡,两个女孩子把耳塞塞进耳朵里,然后趴在桌子上进入梦乡,窗外是被阳光照得绿油油的高大梧桐树。
她们的世界一片宁静。
直到握在手里的手机闹钟振动起来,钟茗总是最先醒来,她伸手去推醒一旁的江琪,江琪醒过来的时候总是用力地揉眼睛,一脸无辜的迷茫,她睡眼迷朦的样子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阅览室的窗户出奇得明亮,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两个女孩的身上。
最宁静的图书室。
最靠窗的位置。
两把椅子,一把椅子的背面是用小刻刀刻着一行字:江琪的座位。
另一把椅子:钟茗的座位。
“跑到学校来干这种事,你活腻了是吧!”
随着一声咒骂,惊骇的钟茗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响,红色温热的血液刹那间溅了她一脸,而跨坐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发出一声闷哼,便直挺挺地朝下倒下来,钟茗惊叫一声,拼命地将那个人推到一旁去。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把惶惧的钟茗从地上拉了起来。
钟茗惊慌的眼瞳里映出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她的眼泪立刻就哗哗地落下来,浑身颤抖着扑到了那个人的怀里。
“孟烁!”
存书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面色惶急的林森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接着,他看到了坐在一张椅子上的钟茗,钟茗正低着头收拾自己的头发,一张敲碎了的椅子歪在地上,椅子的旁边,是一个满脸乌青的粗壮男人。
林森的眼瞳一下子缩的死紧,他顺手抓起了门旁的一个扫把,直接就冲着那个男人就去了,但就在他朝着那人高高地举起扫把的时候,男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射出恶狠狠的目光来。
林森好像一下子被定在了那里,脸上出现了惶恐的神色。
男人冷笑一声,忽然从地上挣起来,一头撞向了林森,林森直接朝后跌到,猛撞到一个人身上去,而那个流氓男人得到了这个机会,撞开门就飞奔出去.
“你跑这来添什么乱?!”
有人用力地推了林森一把,紧接着就要冲出去追那个逃走的男人,钟茗说:“别追了,算了,孟烁。”
林森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回过头,看到了自己刚刚撞到的人,孟烁用轻蔑和愤怒参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半边面孔沉浸在阴影里,“原来你连打个流氓都不敢?”
林森面色发白,手指禁不住发抖。
理好头发的钟茗轻声说:“反正我也没有准备把那个流氓怎么样!”
孟烁哼了一声,目光从林森的面孔上移开,林森有点不知所措,钟茗擦着嘴角的伤口,从地上捡起自己被摔散的手机,重新装好,淡淡地说:“我刚才被一个流氓男人袭击了,如果不是孟烁,我现在肯定已经被那个人渣强暴了!”
她的语气淡然的就好像是在描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林森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被谁骤然捅了一刀一般,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紧张的目光在钟茗被撕烂的校服上停留了片刻,接着,又迅速地把目光移转开,呼吸却更加地沉重起来。
有淡淡的夕阳从门口洒进来。
钟茗抬起头,她看到了另外一个站在存书室门口的人,江琪。这个一直以来都很骄傲的女孩子此刻却是面无人色地看着钟茗,好像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她根本就不知道,根本就不是参与者。
但确实,是她发短信把钟茗叫到这里来的。
钟茗站起来,走到了江琪的面前,两个女孩无声地彼此对视着,江琪的目光落在钟茗瘀青的嘴角上,她的目光里第一次出现了退却,她几乎如呻吟般徒劳无力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啪!
钟茗甩了江琪狠狠的一巴掌。
存书室里一片死寂。
即将逝去的夕阳在玻璃窗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仿佛是一层浅显的霜花,大片的夜色即将铺天盖地地降临。
钟茗目光明亮地望着江琪,一字一顿地说:“江琪,如果以前我会因为牧泉的死而愿意承受你对我的惩罚,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欠你的了。”

【六】

五月五日。
距离全校最优秀最有前途的学生牧泉,已经得到了清华大学保送名额的牧泉在实验室大楼上纵身跃下,当场死亡的那一天,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了。
所有的希望和光明还有友谊都在那个叫做牧泉的少年毫不犹豫选择死亡的瞬间被看不见的火焰燃烧殆尽。
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荒谬无比,就仿佛是真正的末日来到,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摧枯拉朽一般地破坏着,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摧毁。
喧嚣的绝望宛如在早晨里缓缓流动的白色大雾,它悄然无声却有漫天遍野,它总可以在一瞬间,轻而易举的,淹没我们。
暮色终于把整个校园都吞没下去。
钟茗转身离开了存书室,有点呆愣的林森还在怔愕地看看站在一旁的孟烁,又看了看僵硬地站在门口的江琪,他懵懵懂懂地揉揉自己的头发,最终还是决定去追钟茗了。
存书室的地面上,只有两个人的影子。
江琪抬起头来看看班上的孟烁,此刻,她眉宇间那种凌驾于旁人的骄傲已经全部消失了,她费力地张开嘴,费力地发出声音,“不是我……”
“……”孟烁看着江琪。
江琪简直有点不知所言,“不是我,我没找这个男人来,我就是找了几个朋友来教训她一顿,……就像以前那样。”
“……”
“连你也认为是我叫那个男人来的?”
孟烁把两只手插在校裤的口袋里,他浓黑英挺如两道小匕首的眉头无声地蹙了蹙,深邃的眼底出现一片令人不易察觉的温柔光芒,他望着快要哭出来的江琪,低声说:“我相信你。”
“……”
“不过告诉你的那帮朋友,如果她们再敢这么欺负钟茗,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裴源从学校的超市里捧着两大袋火腿肠走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眼神里立刻透出淡淡的冷意,扯了扯嘴角,十分轻蔑地说道:“这个没有用的笨蛋!”
他把手机收起来,接着一直走到学校宿舍楼后面,一只白色母狗正趴在那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裴源的映像,裴源蹲下身,把火腿肠撕开,一根一根喂给那条白狗,白狗吃了几口火腿肠,接着伸出舌头,在裴源的手心上亲昵地舔了舔。
裴源望着眯着眼睛十分惬意的白狗,伸手在白狗柔软的背上摸了摸,轻声说道:“行了,你以后再也不用流浪了,我来照顾你。”
一切都结束,一切却又重新开始。
次第亮起的路灯照亮了整个校园,从广播喇叭里传来的轻柔音符连接成最唯美的音乐,所有的阴影都似乎已经消散,只是黑暗的角落里,复仇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经过了怨毒与愤怒的浇灌,茁壮蓬勃地生长起来……
只是,善良的人还没有看见。

Chapter2·绘本季?浮世绘

那些年轻的生命,
化作大团大团的花朵,
绚烂而美好,
此时此刻,
未来看上去像苍穹,
那么遥远和高不可攀。

【一】

在给钟年发了一条短信,找了一个借口说自己晚上要事,让他晚上先一个人回家之后,钟茗收起手机,看到了正在医务室的台子上忙碌地照着红药水和棉签的林森,这个时候医务室的老师早就走了,林森的动作慌乱的好像要把整个药台子掀翻,他除了对实验室的玻璃杯试管了如指掌外,对其他的一切瓶瓶罐罐都是束手无策。
钟茗自己走过去,从一个很显眼的地方拿出了红药水和棉签,然后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上药。
林森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面孔完全涨红了,看上去更加得手足无措,有点唯唯诺诺地说道:“对不起,我这个人……我这个人真没用。”
钟茗:“没事,你挺好的。”
林森:“……”
钟茗:“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呀。”
林森抬起头来看了钟茗一眼,他的样子更像一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学生,钟茗已经自己涂好了药水,嘴角被药水涂红了一大片,看上去竟然有点触目惊心的感觉,她一脸很平静的样子,“我的书包还在教室里呢吧?”
林森忙点点头。
钟茗说:“那我去拿书包,今天谢谢你了。”她转身走出了教室,嘴角依然一阵阵地生疼,钟茗不敢去碰,她害怕伤口感染得更大,那晚上回去就一定会被钟年发现了。
正是上晚自习的时候,图书馆里人满为患,教学楼下的几间教室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专用的自习室,钟茗一口气跑上了自己的教室,拿到书包后准备到楼下找个教室上自习,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从楼梯口走出来的裴源。
钟茗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了走廊里,望着裴源的背影,教室走廊里的灯坏了,夜色从窗外泻进来,弥漫了整个走廊。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源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拎着书包站在走廊里,嘴角涂了一大片红药水的狼狈钟茗,他先是一怔,紧接着竟然笑起来,笑容里带着爽朗帅气的味道,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被人打了还是撞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