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过后,她注意到夕阳开始西斜,胭脂色的光芒薄薄的洒在远处的宫顶,那朱红色的宫墙亦更加艳红。上苍垂怜,让她不用再受日晒之苦。可是接下来呢?太妃丝毫没有想让她起来的意思,难道真的会让她跪着迎来夜幕或者在夜幕下渡过一晚么?
不少路过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麻木的,同情的,嘲笑的。穆惋月索性合上眼,眼不见为净,只感受属于自己的那份安宁。徒然间她觉察到有双脚停在自己面前良久不曾离去,穆惋月缓缓睁开眼帘,见到一位衣着繁复质地上乘,且相貌出众的男子。
就算化成灰,穆惋月都不会忘记他。皇甫震,皇甫宇登基后他被赐封为沉王。
就是他某日在大街上与她相遇时告诉她,“你还不知道么?大王兄和西秦的伯雅公主大婚了,不日就要携美还朝。我一直注意你很久了,既然大王兄负了你,不如改嫁于我如何?我已经向父皇请婚,相信圣旨不日便会下达到相国府。”
她去求父亲说服先帝收回圣命,可是他什么都没做,直到皇家的轿辇出现在相国府门前。皇甫震有来迎亲,在相国府门口他不顾喜娘的阻止半掀喜帕,似要确定那喜帕下的人是她,又或者说是想在那个时候嘲笑,“我的皇子妃竟瘦至如厮,大王兄还真是罪过,不过相信到了本殿府里,大小姐一定会好起来和本殿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
“二姨妹,你闭着眼睛,本王还以为你跪着都能睡着呢。”皇甫震的语气里携着戏虐的笑意。
这不是穆惋月入宫来头一次见他,除了请安外也没和他说过其他多余的话。不过有一点和从前毫无变化,那就是他说出的话和他的人一样让人生气和讨厌。“奴婢见过沉王殿下,奴婢正在受罚,请沉王殿下不要开奴婢的玩笑。”
皇甫震蹲了下去,戏虐的笑容丝毫没有退去,甚至还添了几分。“我也常来这千寿宫,可跟你说话的机会很少,你好像在刻意躲着我。我好歹也算是你姐夫,你这样做
不怕你姐姐伤心么?”
皇甫震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盯着她看的眼睛却不带任何情绪。穆惋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的危险完全隐藏在这层虚伪之后,他会在她面前展现这一面,是因为自己对她毫无危险可言。这跟皇甫宇的薄情是一样的,当他们真正重视或有目标时,认真的程度会不同程度的提高,什么样的人该利用,什么样的人该冷落无视,他们都很清楚。
“王爷多虑了,姐姐一直看着惋彤呢,惋彤服侍太妃为姐姐尽孝,姐姐岂会伤心?”
她在跟他胡扯,明明在说他,她却扯到太妃身上,分明就是拿太妃来提醒自己不可逾矩。皇甫震一方唇角偏高,邪魅危险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脸色苍白呈病态,可她眼里的倔强和坚韧却像摇摆在风里的竹子,如何也不愿折腰弯身。“仔细瞧瞧,我怎么从前没觉得你跟你姐姐这么像。二姨妹,不是姐夫轻薄你,若是你在这宫里吃不了苦,趁早告诉姐夫,我也好去向太妃求求情,相信有她的意思皇上也不好扫她颜面,会答应将你赐给本王。”
他不会真心想娶她的,娶回去亦不过是当个摆设罢了。从前她的整颗心系于皇甫宇身上,对于他府中之事也甚少了解,现如今虽相逢不相识,但他的大致情况也有听到宫女嚼舌根子。他府里养的美人不多,但个个都是拔尖的妩媚漂亮。“王爷错爱,惋彤现在只一心想服侍太妃,别的不作他想。”
似乎料到穆惋彤会拒绝,皇甫震表现得也不以为然,起身举止风流的甩开八宝玲珑扇,讥讽的余下一句:“不识抬举。”
微微的偏过头,却只见到自己的素肩,直到皇甫震远去的脚步声消失在耳边,穆惋月才重新正视前方。微微的一声叹息,脑袋有些晕眩,麻木僵硬的双腿似乎再难以负荷身心的沉重。定定神,还能看到不远处的花架上,有朵紫红色的花竟在这夕阳西斜的时间里,舒展层层花衣,沐浴着红霞绽放。
轻轻地,就像穆惋月此时的呼吸。看着花轻柔的开,穆惋月干涸的嘴唇微微的笑了。如果她连这一关都挺不过,根本就接近不了皇甫宇。
皇甫震在千寿宫待了半个时辰,离开时又停在穆惋月身边逗留了一会儿。可不论他说什么穆惋月皆不闻不看,他也就很无趣的离开了。

 

第009章为太妃准备刺绣
当夜幕全然落下,华灯初上时,穆惋月纵有心智挺过去,也熬不过责罚的摧残。她晕了,很快贞太妃得到消息,命席嬷嬷领着宫人将她抬回了住处。看着穆惋月膝盖上的伤,像熟透了的红李子,残忍且妖冶。
贞太妃发慈悲,让穆惋月休息了两日。可该她做的事情她一点儿也没人他人代劳,穆惋月才能走得利索时,太妃下令让她就拿那匹能衬托其华贵气质又不张扬的贡绸绣制一袭衣装。穆惋月忍不住苦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套衣装是要在皇后的生辰夜宴上穿的,算算时日不过半旬光景,这贞太妃诚心是想煎熬她的眼睛和心神了。当今皇后伯雅,双十年华,皇帝虽未下旨大宴,但宫中之人坐在一起的小宴是必不可少的。而贞太妃,她在年龄上虽输给了伯雅皇后,但却想在气韵华贵上出出风头。
令穆惋月疑惑的,是贞太妃与伯雅皇后乃是两辈人,与之这样较劲有何意义?也许她不服老,不愿自己的风头让人抢去罢。
“惋彤姐姐,你歇息会儿吧,瞧瞧你的眼里红得都快赶上兔子了。”一宫女擎着一盏风灯靠近穆惋月,将桌台上那盏快熄掉的风灯撤换下去。
穆惋月抬起头,光影中这才看清宫女俊秀的脸庞,笑道:“皇后娘娘生辰在即,若是不赶赶,太妃那里只怕是交不了差了。”
“太妃也真是的,明明宫里有御用绣坊,非得让你动手,而且姐姐手里的事情一样也没耽误,这分明是刁难姐姐你嘛。”
宫女的不平之声听得穆惋月云眉微蹙,“蕊儿,当心你的话,仔细祸从口出,若是传到太妃耳里,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蕊儿惊怕的吐吐舌头,“是,奴婢知道错了。”
漫长的一夜似乎很容易过去,天空略嵌的几颗残星彰显着破晓将至。晨曦间清冷的气息弥漫在皇宫的每个角落里,润润湿湿的,随风凝聚成乳白色的雾色。天际悄然画出一丝绸白,引起云彩相聚围绕,紧接着,一缕染着淡淡血色的光线渗透云层,迅速投入某个窗棂。
穆惋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眯着眼帘斜视而去,那阳光竟刺得眼痛,从不知如早晨般温柔的阳光,也具有如此强烈的杀伤力。然而这一闪神,手里的针线倒不经意停了下来。想垂眸继续,才发觉指节间已痛得失了拿针的气力。
这日临近晌午时分,穆惋月终于按贞太妃的意思完成了这件绣裙。挂在衣屏上仔细端察,确信没有失误后,她轻轻地松了口气。她的绣工向来完美,相信贞太妃见到这条绣裙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说到绣工,她徒然想到皇甫宇,当日她曾送给皇甫宇一块方帕做定情之物,方帕上绣了一对戏水鸳鸯。其实她本欲绣一枝迎风傲梅,可妹妹穆惋彤见状,问她何不绣对水鸟取其成双成对之意?殊不知那鸳鸯最是无情的东西,不论是雄雌哪一方,只要成单便会另谋相思。可妹妹争辩说自古定情皆为成双成对之意,这绣在方帕上的鸳鸯还能游走?
于是,她在方帕上绣了对鸳鸯。结果,方帕一离手,鸳鸯终究是游走了。
“惋月姐姐,惋月姐姐。”
蕊儿先声夺人,听着那急切的声音,穆惋月吃不准发生了什么事。才要转身迎她,就见她匆匆跑了进来,“姐姐,太妃让你把绣好的衣裳呈上去,她现在要试穿,蕊儿说姐姐可能还在绣,今日宴会开始前一定能绣好,可是她非得让姐姐现在呈上去。”
伸手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别担心,我绣好了,你瞧,正在这儿挂着呢。”
蕊儿靠近一瞧,忍不住惊叹,“哇,好漂亮呀!太妃见到一定会满意,说不定还会赏姐姐你呢。”
呵呵,赏就不必,她不再借机挑毛病就是恩赐了。“没有的事。”
“那姐姐,咱们收拾收拾快走吧,若是去得晚了,太妃又要责骂我办差不用心了。”蕊儿很委屈的说着这话,显然她被责骂过不知多少回了。这整个千寿宫的宫人都是从以前的宫殿跟着贞太妃过来的,他们对贞太妃的惧怕完全是发自内心,个个有心离开,却又因地位卑下,人微言轻不得不留下。一不再太妃跟前还好,只要在太妃跟前的,无不悬心提胆,只要太妃一个眼神不对,就会被吓得心惊肉跳。
穆惋月点点头,略作收拾就跟着蕊儿出了房门。
晒进廊檐里的阳光照得穆惋月双眼发晕,她很清楚这是近些日子操劳过度的缘故。
穿过仪门时,发现绮央宫的人侍候在门口。绮央宫住着缡妃,此女子生得一双能魅惑人心的凤眸,身姿曼妙,是宫里一等一的大美人。更甚者,她是贞太妃的表侄女。
“缡妃娘娘这个时候来做什么?”今夜皇后摆宴,皇帝会亲自驾临,各宫丽人不都该在自己宫里研究打扮如何引得皇上注意,她怎么有空来千寿宫闲坐。
“姐姐有所不知,就是她说想见见太妃今夜要穿的衣裳,太妃才着急着让蕊儿去催姐姐的。”
蕊儿的声音很轻,可穆惋月能听出她话里的不满和责备。
来到寝殿外,席嬷嬷进去通禀后,穆惋月捧着她绣制的衣裙迈进宫槛。
寝宫里此时正传出阵阵说笑声,也不知缡妃说了什么,竟逗得太妃如此高兴。穆惋月垂着眼眸只见自己的绣鞋尖,一步一步跟着席嬷嬷来到这笑声的始发处,跪拜在地,“奴婢见过太妃,见过缡妃娘娘。”
贞太妃弃下手里的茶盏,“还不把衣裳挂起来让本宫瞧瞧,让本宫见识一下你这相府小姐到底有多大本事。若是绣得不如本宫之意,耽误了本宫今日参宴,仔细你的皮肉受苦。”
她绝对相信贞太妃说到做到。穆惋月轻掀起唇角,保持可谓一个笑容的弧度,起身走向檀香雕花木屏前,和席嬷嬷一起将那套衣裙给挂了起来。

 

第010章太妃满意后有赏
贞太妃一见那衣裳,双眼忍不住透出喜色,然而活在后宫的生涯早已将她的表情磨练得收放自如,所以她未表现出来。穆惋彤的绣工果真是极好的,只怕是那御用绣坊的一等绣师也绣不出这样的样式。她起身走向前去,伸手轻抚着绣衣处,这一朵朵淡雅的牡丹花几乎就要被她给绣活了。这套衣裳若是穿在她的身上,的确将她的气质华贵都显现出来却又毫不张扬,但她却能保证所有的目光都会聚中在她的身上。
“席嬷嬷,本宫要试衣。”她急不可耐的心绪化作慢条丝理的说出口。
“是,太妃。”
少顷衣屏里间响起几不可闻的稀碎声。
此时,缡妃打量着穆惋月。她的眼下叠着黑影乌青,肌肤泛黄至白,垂在耳际边的青丝也并不逸顺,甚至有些枯燥的感觉。双眸无神,眉宇略蹙,显然是疲惫过度导致的。然而就是这一副模样,却也呈现出另一番病态的美感,是那种容易让男人产生保护和占有欲的美感。
缡妃莫名臆测到一种迫近的危险,又想到这穆惋月原本是相府千金,入宫是要当妃子小主的,一下子成了太妃的女官,若是她有心勾引皇上,必是有手段可耍的,她不可不防啊!如此想着,对穆惋月的态度立即转向,“姑娘服侍太妃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这宫里的生活习惯了没有?”
缡妃时常到千寿宫来向太妃请安,但主动与她说话却是从没有的。穆惋月被倏地一问有些讶然,她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觉得奇怪,“回娘娘话,太妃十分体恤奴婢,奴婢在宫里一切安好。”
“本宫也知道让姑娘在宫里作女官委屈了姑娘,但各人有各人的命,望姑娘安分些,到时本宫或者会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将你赐给名将之后也是你的福气。”
她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缡妃么?怎么突然间对她如此警告,“谢娘娘替奴婢操心,但奴婢是奉皇命替姐姐向太妃娘娘尽孝,嫁人之事奴婢还不敢想。”
缡妃刚张了唇页,正想说什么时太妃就让席嬷嬷从衣屏后搀着走了出来。只见太妃此时风鬟雾鬓,穿上穆惋月绣制的衣裙,虽看似浅貌,实则芳华万千。她真是看不出是个四十好几的妇人,竟是三十出头。
“姨娘真是光彩照人,这衣裳穿在姨娘身上真真才能体现它的价值。”缡妃起身感叹,年幼时就听家里人说在宫里为妃的姨娘是个厉害人物,现在看来,她果真是厉害。
贞太妃被夸得满眼彩光流转,“你这张嘴呀,打小就甜,可别这样敷衍本宫,本宫可是过了四十的人了。”
“胡说,姨娘可不像缡儿的姨娘,倒像是缡儿的姐姐。”
缡妃说着恭维的话,也不知有多少是真心。但见贞太妃受用,旁人也就懒得多加揣测了。
“啧啧,瞧瞧你这张巧嘴,真真是在绮央宫抹了蜜糖过来的。”贞太妃笑着说,又转身看向穆惋月,瞅着她几近憔悴至极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徒然渐寒,“你的绣活做得不错,本宫很满意。本宫向来赏罚分明,穆惋月,说说你要讨什么赏,本宫都会赏你。”
如果太妃真有心,就不会当着缡妃的面这样问她了,毕竟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太妃娘娘吩咐,奴婢自然要做好。娘娘中意,这就是对奴婢最好的奖赏。”
“真会说话。”贞太妃轻蔑的视线里透着讽刺和嘲弄,穆惋月在想什么她心知肚明,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将她推到皇帝身边去,还没调教好的鹰一旦放飞出去,只怕是再也唤不回来的,更何况想用她替你办差事。“可是本宫吩咐你的差事的确是办好的,若是不赏你本宫心里会过意不去。这样吧,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就将你手里的事情交待给席嬷嬷,本宫许你今日不必当差了,回去好好歇息半日罢。”
这个赏不是穆惋月想要的,谁都清楚,但她
没有资格拒绝,“是,奴婢谢太妃娘娘恩典。”
“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穆惋月转身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缡妃才偏过头神色严整的对贞太妃说:“姨娘,缡儿总觉得这个穆家二小姐怪怪的,她虽然行事卑微,似不为人所知,可这样的人留在宫里实在是太危险了,那怕她是个女人。”
贞太妃微愣,她感叹缡妃的感知太过敏锐。但她说得一点儿不错,穆惋彤的确是危险的,不过这种危险会被她擅加利用。一想到又要临驾一人的头顶,贞太妃就说不出来的愉悦的舒畅,“你多虑了,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官,等到哪日惹得本宫不高兴了,本宫就下令将她嫁出宫去。当然,届时她嫁的人自然不会像你之前说的那样福气。”
缡妃略微宽了心,又将话题转到贞太妃所穿的衣饰上,“姨娘今日真是漂亮极了,…。”

 

第011章你也在看皇上么
夜,被烟花炫染得耀眼夺目,那沉寂的夜空,似乎不再孤寂。
睡了近整日的穆惋月,被‘砰——砰——’声惊醒,似乎觉没睡够,起床临窗时有些睡眼惺忪。看着夜空中转瞬即逝的烟火,穆惋月彻底清醒了,也想起来那烟火是因何而绽的。
今夜——有皇后伯雅庆贺生辰的宴会。
室中未燃风灯,穆惋月静静靠坐在低矮的窗棂上,如纱轻蔓的月光泄了她半肩,迷离的双眼,似梦似幻。她坐在这里悠闲,自入千寿宫以来——好难得。每天,席嬷嬷有数不清的事情吩咐她做,事情都不麻烦,但却间接不断。
叹息着将室中灯烛点亮,才坐在软凳上,门突然被人推开,孟伊伊边走边说:“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还睡着呢。”
“伊伊,你怎么来了?”穆惋月有些意外。
孟伊伊一脸的红光,不知因为什么显得异常兴奋,“我遇到你身边的小宫女蕊儿,她说太妃今日放了你假,我便过来找你了。”拉着穆惋月的手,才兴奋的脸又朦上一层愧疚之色,“前些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真是对不起,害你被太妃罚到千寿宫门前跪了那么久,好在我的脚踝也已经好了,你的膝盖也好了,咱们又可以和从前一样开开心心的在一起的。”
那件事情孟伊伊只是个引子,是她自己事后顾虑不周才会导致那样的恶果。“你别自责,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宫里正放烟火呢,有热闹不看你跑来我这清静的地方做什么?”
“我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热闹了,我让我身边的小宫女占了好位置,咱们快去吧。”
孟伊伊不由分说将穆惋月拉出住所,穆惋月想拒绝,可却拗不过孟伊伊的热情相邀。
听着耳边‘砰——砰——’的烟火绽开声,穆惋月缓步抬眼,那一株株玉树琼花,是美得如此璀璨。绚烂的色彩虽是稍纵即逝,只那昙花一瞬间,却永远的刻意在人们的记忆里。
前面就是皇后摆宴之处,孟伊伊牵着穆惋月挤进宫人之间,听着耳畔喧闹赞叹声不曾间断。
“太妃是在放我的假,可你不在贤贵妃身边侍候,她不会怪罪于你吗?”周围太闹,穆惋月的声音不免大些。
孟伊伊看烟火看起兴起,“这会儿她身边有江嬷嬷服侍,唉呀,你别管那么多了,快看这烟火多好看。”
在穆惋月的眼里,烟花的美丽依旧如昔,看得多了,也就不再有意思。不想扫孟伊伊的兴头,站在她身边,附和着她赞美烟花的语句。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视线朝夜宴深处探去。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台基主位上的人装扮如何,但她却能感受到现场的气氛是那般的活跃。
宴会上各宫妃嫔都争相攀比,场中丝竹歌舞亦未停歇,少有的宾客频频举杯向主位之上的人敬酒。穆惋月的视线一直停在皇甫宇的身上,她想到了那个温和如清风的男子,又想到那一别后自己饱受的相思之苦,可是他却在转身后将别的女子拥入了怀里。

 

第012章似炸裂般的回忆
恨,如酒香四溢,因为那丝竹之声更闹得她烦燥不已。此时美丽的烟火不再美丽,开绽的声音再大再响,也无法摧开黑夜下的暗沉和忧郁。
入宫快两个月了,她接近他的机会也只有孟伊伊出意外那日她撞进他的胸膛。贞太妃了解她的心思却迟迟没有动静,沉着再三,她明白她对自己是抱着什么目的,皇甫震频繁出入千寿宫,说是常去尽孝,暗地里打什么主意从贞太妃素日的嚣张之焰就能看出来了。她不甘愿做太妃,她要做的是太后。
“你也在想皇上。”耳边突然响起孟伊伊的声音,惊得穆惋月的心‘怦怦’直跳。她的确在想皇甫宇,可是她是想皇甫宇去死。没死过的人永远无法感受到死亡临近的恐惧,与皇甫震洞房花烛那夜,听着窗外鼓乐齐奏,一颗悲恸的心膨胀得似要炸裂一般。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无法呼吸,无法触及眼里脑里看到想到的那个人,急得只有血从心房里涌出。倒在婚榻上的那一瞬间,只觉得终于什么都可以放弃,她得到解脱了。
可是她没有死,又活在了妹妹穆惋彤的身体里。因为恨,因为不甘心,所以她活了过来。
穆惋月不语,孟伊伊遗憾的叹息道:“可惜咱们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突然她想到什么,“对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接近那里又能不被人发现。”
她又自说自话后拽着穆惋月挤出人堆朝宴会附近匆步而去。
孟伊伊所说的地方在一座假山之上,假山上有个小亭,平日里各宫主子们都惧忧亭子太高,上下不便甚少前往。却不知在亭子里观赏的景色是最好的,可将小半个御花园全揽入眼中。
在这里就能很好很清晰的看清宴会上情况了,而且她和孟伊伊伫站的位置前面有些丛紫藤花,此处的光线也并不明朗,那欢声笑语的宴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来。
皇甫宇身着祥云龙衮,轮廓俊美至厮,身姿无与伦比的威严大气;皇后伯雅端坐在他右手边,一派雍容华贵。二人皆龙颜凤姿,果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穆惋月习惯性的勾起唇畔,萦绕在她身侧的月光让她的浅笑异常凄美,那夜空下绽放的熣灿烟火也不禁失去了颜色。无声的皇甫宇,你可还记得生命里曾有一个名叫穆惋月的女子存在过吗?当你坐在这至高无尚的龙椅上时,可知道曾有个女子为你相思成灰,绪念成疾?
不,你不会记得更不会知道,你所记得的只有当初追求以及现在得到手的权势和富贵。
是你的摒弃和背叛铸就了今日满腔怨愤的穆惋月,你就没有想过你的抛弃对我而言很不公平吗?你在享受歌舞升平之时,难道就没有对那已故之人产生一丝丝内疚?
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吞噬她的灵魂,看不下去了,她担心若再不离开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向前去找他质问,或是将他碎尸万段泄愤。呵呵,只怕她带着杀意才现身,立即就被御林军给万箭穿心了。
“惋彤,你去哪儿?”瞧着穆惋月斜身意欲离去,还在兴头上的孟伊伊疑声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