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将军,已派出三百人搜寻鬼山,并不见有梅林,也不见有人家居住。”青风跪于案前,恭敬的报告。
“再搜。”浪腾嵬懒得抬眼,这三个月来他已耗掉太多精力了。
青风不解,皇后寿宴以来,浪腾嵬突然性情大变,他告病不上朝,却每天派人上鬼山找什么梅林。
“将军,你已多月没有上朝,再告病不上朝会遭人非议的。”作为浪腾嵬的副将,青风认为自己有必要去提醒一下。
“他在宫里…”
青风并不知道浪腾嵬口中的人是谁,但他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大人若是想见他,就进宫吧。”
浪腾嵬点点头,似乎是想开了一点:“传命下去,我要更衣入宫。”
皇宫是事非之地。
浪腾嵬踏进宫门以来,一路上的宫女太监都低声的议论着那御前乐宫,说他如何美丽,如何高傲,如何深得皇帝宠爱,曾至传闻着他如何得到皇帝宠幸,皇帝为了他又如何冷落妃子们。
浪腾嵬力持冷静,他已决心在知道真相前让一切保持原状。因为,他还有自己的计划。
还没到午膳的时间,皇帝已在御书房,浪腾嵬很惊讶,因为通传的小太监说皇帝已经恢复早朝两个多月。
他告病不入宫三个月,皇帝却上了两个月早朝?
皇帝在御书房里与大学士杨渝在研究诗词,看样子奏折也已经批阅完。
皇帝见到浪腾嵬的时候,开口就问他要不要赏花,皇帝说现在分羽轩的梅花开得很漂亮。
分羽轩有满园的梅树,冬梅开得很漂亮,像飞舞在枝头的精灵。
皇帝领着浪腾嵬和杨渝来的时候,凌袖正与皇后等几位妃嫔在谱新曲。
凌袖早已得皇帝的同意免去繁琐的宫中礼仪,所以皇帝来的时候,他也无需行跪礼,他的待遇明显比皇后等妃嫔们好,但在浪腾嵬眼中却是很刺目。
凌袖身穿淡粉罗裳,外披纯白色兔毛披风,没有扎起的长发披于身后,不见清简,反显奢华。
“凌大人在与臣妾谱新曲,等谱好后就奏给皇上听,凌大人还说会跳舞呢。”拉皇帝坐在自己身边,皇后甜甜的笑着。
皇帝听了大喜,便传命要留在分羽轩和大家一起进午膳。
没有留意大家的话题,浪腾嵬看着凌袖,直觉他多了几分人气,是不是因为皇宫是个凡俗得不得再凡俗的地方?
“杨卿家为凌爱卿你写了首诗啊,是首好诗。朕特意找人将它裱了起来。”皇帝命人递上书卷。
凌袖微笑地谢过,将书卷打开,轻声吟出:“越罗衫袖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楼头曲宴仙人语,帐底吹笙香雾浓。人间酒暖春茫茫,花枝入帘白日长。飞窗复道传筹饮,午夜铜盘腻烛黄。秃祾祾小袖鹦鹉,紫绣麻霞踏孝虎。折桂销金待晓筵,白鹿青苏半夜煮。桐英永卷骑新马,内屋凉屏生色画。开门烂用水衡线,卷起黄河向身泻。皇天厄运犹缯裂,春宫一生花底活。鸾篦夺得不还人,醉睡椎俞满堂月。”
“的确是首好诗。”浪腾嵬冷冷的开口。他走到凌袖的面前,将腰间的佩剑抽出递给凌袖:“如此高兴,不如舞一曲剑。”
凌袖似笑非笑的接过剑,直觉不喜欢面前人,他很少会没由来的讨厌一个人,讨厌到几乎是恨。
为什么?
浪腾嵬说要与凌袖一起舞剑,便命侍卫也送上一把剑。
两人于梅花树下,两厢峙立,凝如山岳未然。
骤动——
剑走龙蛇,凤舞九天。
是舞剑,也是剑舞。
剑上争锋相对,心却出奇的贴近。
同样的招式!凌袖心里大惊,上次皇后寿宴他并没有出此招,入宫后更是不曾。
他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他的剑术?
凌袖分神,没有挡开浪腾嵬的剑,那剑直直的,狠狠的,没有丝毫犹豫的刺入凌袖的身体。
一瞬间,凌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断,怎样的吻,怎样的痛?怎样的爱,怎样的恨?
——你的存在只会为国家带来灾难。所以,你不得不死。
扭曲的记忆,扭曲的命运。
男人的惊呼,女人的尖叫,他都听不见了。
意识飘远…
千年之前,茫茫尘世。
元宵佳节,烟花灿烂。
他们相遇了。那两个人,那时还太年轻,不懂得去阻止故事的发展。
一个权倾朝野的年轻相国,一个是万千宠爱的绝色舞师。
世上有佳人,绝傲而独立,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红袖不添香,自有暗香盈袖,只为知己红颜。
不扫蛾眉,只挥动长袖,足以倾国倾城。
于是,草长时节,陌上花发,不听环佩叮当,不闻脂粉溢香,只隐隐窥见雁的翅,鹏的影,便可缓缓醉矣。
相国大人一生英明,最错的事只是让那昏庸好色的帝王看见了他,怎样倾城的舞,怎样傲世的美。
或许最初相国大人只是希望他所爱的人能够为官,与他一起扶持这个国家。
但他忘了,他爱的人太美了。
那美丽的舞师进宫面圣,他并没有得到皇帝的赐封,反而得到皇帝的宠幸,他以另一种形式得到皇帝的信任与权力。
最初的爱有多深,现在的恨就有多深。
相国大人用尽毕生精力,只求国泰民安,皇道开明。而他,迷惑皇帝,不折不扣的逆臣贼子,他求的只是能够报复他。
多少人对他刻意奉承,又多少人诅咒他不得好死,他都不介意。不得好死又怎样?他只要此时此刻意气风发,锋芒尽露,锐不可挡。
那一辈子,是一场赌局,赌一个国家的兴衰,赌两个人的爱恨。
城外狼烟早已四起,皇帝仍抱着那美丽的舞师夜夜笙歌。
眼看国之将亡,那年轻的相国大人不惜再次披上战袍,做他从不想过的事——起兵政变,幽禁了皇帝,统领全国对抗外敌。
半载过后,外敌虽退,但内患未除。
于是,相国大人特意准备了毒酒,去见那美丽的舞师。
在一座被战火摧毁的梅林,老旧的石桌旁,相国大人轻轻抚过爱人依旧艳丽傲世的脸,却避开了他幽幽如秋水的双眸。
精致的翡翠玉杯盛满一杯毒酒,像一杯忘情水。
——你的存在只会为国家带来灾难。
相国大人说得对,自古红颜多祸水。
但…
——如果是你想我的喝话,我会喝的。
死,他不怕,他只是要一个答案。
他有没有爱过他?
相国大人没有说话,只要轻轻点了点头。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
他平静的喝下毒酒,然后嫣然一笑。
——原来毒酒也只是酒的味道,可惜不是甜的。
语毕,他轻轻跺了跺脚,跳起了舞,是《千秋岁引》。
腰间的白玉铃铛清脆作响,往日的山盟海誓全在瞬间成了别人的故事。
一个踉跄,他不经意扯下了腰间的白玉铃铛。当白玉铃铛掉到地上的时候,他唇边流下的血已染红他最爱的白衣。
他只跳了半曲《千秋岁引》。
刹那,梅花盛开,空中白雪点点。
他倒下的时候,那伟大爱国的相国大人甚至没有上前相扶!
好个没心没肺的人。
于是,美丽的舞师化成了一只染血的蝴蝶,在雪中梅下的样子是近乎妖孽般艳丽。
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皇帝竟不整衣冠,狼狈万分的赶来,抱着他心爱的人失声痛哭。
相国大人始终像一座俊美的雕像,平静的看着皇帝立誓,下辈决不再为皇,只求能再相爱一次。
传说,最深刻的痛,是哭不出来的。
但,哪怕是一滴眼泪,他只求他的爱人能为他流一滴眼泪。
后来,传闻相国大人将自己心爱的人埋于一座极难翻越的山上,还栽了一片梅林,每年冬天的某日都会在那林中独饮。曾经随行的仆人都说,相国大人带着极悲伤的表情,却怎么也哭不出眼泪。
那一辈子,是一场赌局,但谁胜谁败?
极难道尽。
凌袖醒来的时候,发现眼边带泪,他的泪是为谁而流?
“你终于醒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凌袖微颤,抬眼看去,轻笑道:“浪腾将军。”
浪腾嵬将凌袖扶坐起,然后端来一碗粥:“你一定饿了,你睡了三天。”
凌袖看着浪腾嵬手中的粥,满脸疑惑,刚想伸手去接,却被躲开。
“我喂你。”
“凌袖只是个乐官,怎敢要将军大人侍侯?”
“当日鬼山梅林之内,我带葡萄你吃,还不是连核都挑了才给你吃?”浪腾嵬一边说着,一边半强迫的将一口粥送进凌袖口中。
那一剑让凌袖的记忆活到躯体中,已经记起一切的他无法拒绝浪腾嵬的好意,也无法接受他的爱:“那是你的梦。”
如果你不是他,梦到死的时候也不用醒。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入宫吗?”
“为了害你呀。”凌袖答得理所当然。
浪腾嵬大笑,说拭目以待。
是的,你要拭目以待。
对凌袖来说,当朝皇帝龙腾王很有耐性,至少至今他们还维持着君臣之礼。虽然皇帝表现出来的宠爱早已明显,宫中也传得热闹,但皇帝始终没有对他下手。宫中的妃嫔也可爱,不仅不妒忌他深得皇帝宠爱,还偷偷倾慕他,女人真奇怪。
“爱卿,怎么心不在焉?”见凌袖走神,皇帝伸手拉住他的手,“你的手很冷,伤口还痛吗?要不要传御医?”
凌袖笑着摇了摇头,撒走正为皇帝磨墨的小太监,亲自给皇帝磨起墨来:“皇上无须为微臣担心。微臣见皇上这几天龙颜不悦,是否在为政事烦恼?”
“南方水灾,北方旱灾,年年如此,却一直没有好的解决方法。”
凌袖微笑着将目光放到台上的奏折上,轻轻开口:“微臣知道古时曾有一国相国提出‘南水北调’的方法。开通河道,将南北的水源相连,每当南方洪水便可将水引至专用河道,使水流至北方,一方面可免除南方百姓的水患,另一方面也可让北方百姓罢脱旱灾。若施此水利,便可同时解决着两种天灾。只可惜古时那国皇帝听不入忠臣的话,而且国家又长期处于战患。而今四海升平,国富兵强,虽然此工程浩大,但微臣认为现在大可实施此水利,造福万民。”
皇帝点了点头,命人传上地图:“爱卿的想法很好,但谁能担此重任?”
“用人的确很重要,而且需要的士兵也不少。皇上不妨先准备好一定的士兵,再好好在朝中挑选能臣。”
皇帝皱起了眉头,大脑想必是太久没用,一时半刻下不了决定:“士兵…禁军调走的话…”
“皇上怎可用宫中禁军?国中士兵岂止千万?”
“可是…兵权在浪腾嵬将军手上…要不,就派他去吧。”
凌袖叹了口气,无奈对着面前软弱的皇帝笑笑:“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万物本应是皇上的。难道皇上不认为此时正是收回兵权的好时机吗?”
“可是…”
凌袖依进皇帝的怀中,纤指轻轻抚平皇帝的眉头:“皇上不用担心,凌袖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好皇帝。
“爱卿…”皇帝万分感动,或许,真的可以好好的爱。
凌袖笑着抬起头,吻上皇帝的唇,妩媚之事,他驾轻就熟。
欲望,点燃。
历史,再次重演。
冬天,很冷,可是分羽轩的梅花却开得很艳丽,就像那人。
浪腾嵬一个人在院子里喝着冷酒,醉意三分,远处传来隐隐筝声,他忍不住吟道:“水调歌头持酒听,午睡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寻影。望望帘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月落红应满径。”
艳梅满院,寂寞难掩。
浪腾嵬等了一夜,但那一夜,凌袖没有回来。

第三章:木兰花

浪腾嵬大力拍案,整张桌子从中折断,公文散个满地。青风马上蹲下把公文收捡起来。
浪腾嵬为官以来可谓一帆风顺,得心应手,但今天早朝,皇帝竟以调兵修水利为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他上交兵符。交出兵符则等于交于兵权,若不交则是有意叛反。在朝上当面逆皇帝的意是不智之举,如果皇帝是特意试探,这么一逆便足以证明叛反之意,想单枪匹马要活着出宫是不可能的。兵符就这么白白的交了出去。他万万想不到平日懦弱的皇帝会有这么一招,而且还是不在“狗急跳墙”的时候。不善理政的皇帝不可能有一夜变聪明,必定背后有高人指点。
只是,那高人是谁?
刘公公?不会,那个老太监只会阿臾奉承。还是几个老到快死的辅政大臣?不可能,若他们有用,皇帝早就把兵权收回,不会等到现在。皇后妃嫔?不会,后宫的勾心斗角就足够让她们烦恼,哪儿有这样的心思…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入宫吗?
——为了害你呀。
脑海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浪腾嵬不会相信他会害自己,但这个美丽的少年的确有如此能耐。那夜只是一曲剑舞就令无数人着迷,传闻他在宫中也很有地位。上次自己不慎刺伤他,皇帝竟亲自将他抱去太医院,连他要照顾他也得说上半天皇帝才放开。
真的是凌袖吗?
皇后寿筵的隔日,他为什么会待自己如陌生人,而在受伤之后又变回昔日梅林中的故友,这一切是为什么?
——我是冤鬼,千年之前,含冤而死。此片梅林正是藏尸之处,我不得已只可在此徘徊千年。
若真是鬼,必有尸骨…
“青风。”
“属下在。”
“府内走動的子弟兵有多少人?”
“刚好三百。”
“你带一百上鬼山,去找一样东西。”
“是!”
凌袖,若你真是鬼,真的是鬼…
“爱卿…”皇帝俯下身,轻唤着还赖在龙床上的凌袖。
“嗯。”凌袖轻轻的动了动,并没有起床的打算。
皇帝怜惜的抚上凌袖的身子:“你身子还是很冷…”
凌袖伸手拉皇帝睡下:“皇上不喜欢吗?”
“喜欢。”皇帝将微冷的凌袖拥进怀中,“朕想让你热起来。”
凌袖“嘻嘻”的笑了起来,推开了皇帝:“是时候上早朝了。”
“那就休息一天也没关系。”皇帝伸手去拉凌袖,却被轻易避开了。
凌袖坐到床沿,披上衣服:“皇上要当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早朝得天天上。而且水利工程的事还没安排好,皇上更应该花心思在朝上找人选。”
皇帝叹了口气,上前吻了凌袖后乖乖让太监更衣,准备上早朝。
见皇帝离开了房间,凌袖再睡回龙床上。昨夜的几乎欢爱到天亮,他真的累了,白天得为皇帝处理朝政,夜晚又得给皇帝纵欲,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支持不了。
最近都没见过浪腾嵬,此时他应在为如何夺回兵权烦恼,也没怎么见过皇后和妃嫔们,后宫关系的处理也很麻烦…
突然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在分羽轩侍候的一个小宫女。
“不好了,凌大人。”小宫女脸色有点苍白,说话也发抖起来。
凌袖轻轻开口:“何事如此慌张?”
“太后娘娘要召见你。”
凌袖轻轻挑眉,最近为朝政花心思,都没留意后宫的事:“太后她老人家什么事时候从佛堂回来了?”
“昨天到的。”小宫女恭敬的回答,“太后现在请大人你过去。”
“我知道了,你退下。”
太后不会是个好人,因为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是不会坐上后位的,还要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之后母仪天下。
凌袖见到太后时,更有这个想法。
徐娘半老,但太后即使一身华贵打扮,却仍摆脱不了风华已逝的事实,再怎样高傲,也只不过是过气的妃子。
凌袖唇边带笑,向太后行了跪礼:“微臣参见太后。”
没有让凌袖起来,太后缓缓的开口:“果然和传闻一样美丽,难怪皇上如此着迷。”
“太后过奖了。凌袖也只是一介乐官。”听太后的语气轻蔑,凌袖谨慎的回答。
“乐官?哀家倒觉得像你这样媚上的人是不折不扣的狐狸精。”太后扬手,将一条白绫抛到凌袖面前,“希望你放聪明点,不用哀家动手。”
凌袖轻挑柳眉,依旧笑道:“太后要赐死凌袖?”
“你这样的男宠死不足惜!”
“太后,凌袖是御前乐宫,而并非男宠。”凌袖抬眼,视线迎上太后,眼神锐利,“再者凌袖不是罪臣。其一,我凌袖自认容貌端正,不敢说国色天香,但承蒙我皇不弃,恩宠有加。以悦皇为己任,何罪之有?其二,陛下早朝不敢怠慢,日理万机尤未惊扰。我不时尽忠献策,何罪之有?其三,于外,举止庄重,接物有礼;于内,生活简朴,体恤宫人,何罪之有?敢问太后,我不曾祸国,又无殃民之举,修身齐家治国,犯的是我朝律法哪条哪款?”
太后哑口无言,没想到会反被将一军,气到红了脸,顺手拿起手旁的茶杯就向凌袖丢去,茶溅湿了凌袖的白衣,但他仍脸不改色的看着她。
太后生气,这次是暗地召见凌袖的,宫女太监都派开了,心腹的老宫女又在房门前把风,她从未想过凌袖敢反抗的,昔日先皇的男宠有哪个不是哭着求她饶命就是乖乖死去。而这个人竟顶撞她!这狐狸精留不得!
太后正想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了声音。然后门就被推开了,是皇后带着两位贵妃推门进来,而几个太监拉住了把风的老宫女。
皇后一见凌袖被茶溅湿了,便和两位贵妃一起跪到太后的面前,齐声叫“太后息怒”。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太后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又惊又怒。
“太后,凌大人是个好人,请太后放过他。臣妾与两位妹妹特来求情,望太后开恩。”皇后对太后说道,然后又回头对身后两位贵妃道:“两位妹妹请先带凌大人离开。”
“是。”两位贵妃马上扶起凌袖。
太后气得发抖,竟一脚向皇后踢去:“放肆!你们都作反了!现在哀家要杀一个男宠都得向你们禀告吗?”说着她拿起放在椅子身边的凤雕手杖准备向皇后打去,但手杖却在半空中被人抓住了,是凌袖。
凌袖反手用力,轻易夺过手杖:“太后,请注意身份。在寝宫动手打皇后,难道不怕传出去难听吗?若传到皇上耳中,恐怕不好交待。再说主持后宫的是皇后而不是太后你,太后还是回佛堂诚心礼佛吧。”
语毕,凌袖将皇后扶起,再看着脸色由红转青的太后:“凌袖是个臣子,如真要处死我,也应是皇上下旨,无需太后操心,太后若无其他的吩咐,凌袖先行告退。”
凌袖扶着皇后出门,两位贵妃连忙随后,一路上无人敢拦阻,此战胜负明显。
凌袖将皇后扶回皇后居住的寝宫,亲自为其检查脚上的伤势,細心探问。皇后早就忘了痛楚,脸上嫣红一片。
“虽然伤势无大碍,但还是让御医来看一下吧。”凌袖抬头对皇后的视线,皇后连忙避开。
“不能传太医,今日之事传到皇上的耳中不好。本宫贵为皇后可能不会受罪,但两位贵妃妹妹也冒犯了太后,若为此受罪也太可怜了。”
凌袖看着皇后,不禁笑了:“娘娘的心真善良。”
皇后摇了摇头,苦笑:“也不是的。本宫只认为皇宫这儿不是生活的好地方,既然大家有缘共伺一夫,还要互相争斗,那就太辛苦了。妹妹们也很赞同这点。”
凌袖倒了杯茶杯递给皇后:“害人之心不该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么,凌大人认为本宫最该防的人是谁?”
“我。”凌袖与皇后对视,目光冰冷。
皇后微惧,低下头无法回话。
“今天娘娘相救,凌袖感激不尽。但娘娘不认为这是放虎归山吗?其实太后也说得很对。凌袖虽名为乐官,但与男宠无疑。我认为娘娘也应早已对宫中那些传闻略知一二。所以…”凌袖伸手取下皇后发间的一枝金钗握在手中,“请别对我动情,否则下场只会是这样。”凌袖将手打开,金钗已折成两断。
凌袖将断钗放在台上,转身离开。
身后,有着隐隐哭声。
那夜,雪下得很大,粉色的寒梅映在雪上,变得十分艳丽。有点像他,脱去了冷傲,变得入凡。
凌袖轻笑,他不曾后悔,即使不过是个男宠。
他想起了他,千年之前,一个是舞师,一个是相国。
不管前世今生,凌袖还是宿命的遇上那人,那个叫嵬的男人,像个巫师,凌袖遇上他,就再也停不下毁灭一切的步伐。
千年之前,最早遇上对方的,是凌袖。
那时是个不懂世事的孩子,躲在那正在迁居的父母身边,误入战场,看见那个初披战袍,为年轻皇帝座阵指挥的相国大人。
第一次见到的只是他的一个剪影,憧憧的栽在殷红的肃杀之气中,仿佛铮铮战袍中一角显赫的戎光。狰狞的殷红排开了一道口子,猎猎的溯风咆哮着钻进了凌袖的世界,血光冲天。那样的色调,浓稠而靡丽,大块而盈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