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手机,回复一句:收到。
周六预报有雨,清晨一起来就听见雨水噼里啪啦敲击窗户。原本说了要一道儿去逛菩提寺的室友立即打退堂鼓,说换个天晴的周末再去。
苏南百无聊赖,作业不想写。坐在床上玩了会儿电脑,收到陈知遇微信,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上周收集的资料呢?”
忙从桌面上找出文档,给陈知遇发过去。
片刻,收到邮件回复:可以。有没有空,带上电脑,来办公室帮个忙。
苏南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昧着良心回了一句有空。
说不清楚,打心眼里有点畏惧陈知遇。
苏南把伞立在走廊,敲了敲门。
“进来。”
苏南推开门,“陈老师。”
陈知遇从笔记本屏幕后面抬起头,“找个地方坐——门开着,别关。”
苏南顿下关门的动作,到旁边小沙发上坐下,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搁在茶几上。
“外面下雨了?”
她肩上沾了点儿雨水。
“嗯。”
陈知遇收回目光,“邮件接个资料。”
苏南赶紧登邮箱,收件箱里已经多了条未读。
“根据文档内容,帮忙做个表格。”
苏南也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先应下了。
陈知遇把自己桌上笔记本往后一推,起身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风裹着雨丝吹进来。他斜靠着窗台,点了支烟。
半刻,苏南踌躇着开口:“陈老师。”
陈知遇转过目光。
“行列的项目…”
陈知遇含着烟,走到她身侧,居高临下地往屏幕上瞥了一眼,“可以。”
苏南便开始一个一个地往里贴数据。
陈知遇:“…”
他咬住烟,“你是这么填数据的?”
苏南紧张:“…嗯。”
陈知遇忽地弯下腰,从她手里夺过鼠标。
苏南吓一跳,身体整个绷直。
却见陈知遇抖了一下手腕,从文档里把数据复制到excel表格,干脆利落地点击“数据-分列-分隔符号”,在选项里勾了个“逗号”,一按回车,上百行数据自动分了列。
苏南:“…”
陈知遇低头瞅她,“没学过excel?”
这情况,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一个“学过”。以前只拿表格做过排列求和,本科毕业论文的spss函数,也是找人帮的忙。
天生的,一看到数字就头大。
很低的一声笑。
苏南半个身体都是僵硬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因为靠得太近,手臂就挨着她的手臂,呼吸拂着发顶,一点烟草的气息,也仿佛比方才浓烈,窜入鼻腔。
过了一个有点漫长的瞬间,陈知遇终于直起身,往后退半步。
余光里瞥见香烟顶端的烟灰抖落下寸许,仔细去看却无迹可寻。
陈知遇声音裹着笑意,听着不像生气,“活了三十三年,第一回教研究生用excel。”
苏南脸上发烫。
“你ppt做得倒还好,以为没什么问题。”
“…ppt简单。”
“文科生?”
“…学传播多半都是文科生。”
“我是理科。”
“那您为什么…”
“…瞎报的。”陈知遇这句有点急促,想要结束这话题一样,“…剩下的你慢慢改。”
“好的。”
陈知遇瞅着她。
这人有股奇怪的寸劲儿,说不准自尊是高还是低。有时候忍不住想多打击两句,想看看界限究竟在哪儿。
第6章 (06)生日
当时我距离这个人是三公尺零八公分,但不到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个影响终生的决定。
——电影《天下无双》

江鸣谦生日,占了餐吧半个场地,请上一堆人喝酒闲聊,闹哄哄有点儿像在美剧里看到的美式派对。
苏南后悔了答应过来,此刻抱着碗蔬菜沙有点手足无措。电视里在放个节目,周围嘈杂得听不清楚台词。演员动作夸张,当是默剧,看一会儿也能品出点儿意思。
她是在哪儿都能苦中作乐的性格。
寿星总算注意到她这个落单的羔羊,搬了张高脚凳往她身旁一坐,“学姐。”他酒可能喝多了,上脸,耳朵都透着红。头埋下去,枕着手臂。
苏南愣了下,“喝醉了?”
江鸣谦摇摇头,过会儿,从臂间抬起头,望着苏南笑了一声,“吃点你的沙拉。”
苏南递过叉子。
江鸣谦却将她手一捉,叉了点儿生菜,就着她的手,就这样喂进嘴里。觉察出苏南有点抽手的意思,但却用了点儿力,没让她成功。
苏南尴尬,但大部分不是因为江鸣谦的动作,而是因为对面的注视。
隔着三四米的吧台椅上,慵懒放松地坐着。白衬衫袖子挽上去,手指捏着酒杯,旋转的灯光照得他神情不明朗,但就能觉出点儿看戏的意思。
苏南真没发现陈知遇什么时候到的。
兴许早就在那儿了。
江鸣谦吃完沙拉,心满意足地跳下凳子走了。
苏南捏着叉子,进退不是。
片刻,她看见对面要笑不笑地,冲她勾了勾手。
沙拉碗立时就端不住了,觉得沉,还烫手。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叉子一丢,滑下高脚凳,走过去。
她今天上半身穿了件有点儿复古样式的衬衫,下半身是条深绿色的高腰齐踝的绒裙。头发披下来,脸上化了点儿妆,很淡,唇上抹的唇彩也快给吃没了,也是很淡的粉色。
以前没看她这样穿过。在学校里,她总是衬衫牛仔,一件藏青色和一件姜黄色牛角扣大衣换着穿。学生气很足,换言之也很不打眼。
陈知遇没忍住的,多看了两眼。
苏南硬着头皮,“陈老师。”
陈知遇指一指旁边的椅子。
苏南稍微把裙子一裹,坐上去。
“喝什么?”
苏南抬头去看后面挂着的餐牌。
“给她来杯可乐。”陈知遇擅自做了决定。
苏南一顿,“…我成年了。”
陈知遇眼里带着点儿笑,“能喝吗?”
说不准,只团建的时候喝过,啤酒两瓶没多大问题,再多就上头。
她小声说:“一杯啤酒。”
吧台灯光照得酒液晶莹剔透,苏南晃了下杯子,看着冰块露出来又沉下去。
“你男朋友?”
苏南抬了抬眼。
今天的陈知遇有点不一样,可能是在校外。
这三周,她照例上课,给陈知遇做资料整理,时不时被抓去做“excel培训”、“数据库培训”、“spss培训”…大学生糊里糊涂考过了的概率统计,被迫又得上一遍,简直苦不堪言。到后来,都有点儿怀疑陈知遇是不是故意的。
但相处次数多了,她那根时时紧绷的弦慢慢松弛。
陈知遇不是那么难伺候,他就是嘴上不饶人,遇到真正做得不如意的地方,却很耐心帮她纠正。不管她乐意不乐意,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今天有点懒。
连刺她几句都不乐意的懒。
“不是…师门的学弟,上回跟车一起去过s市…”
陈知遇打断她,“不记得。”
苏南缄口,低头抿了口啤酒。
陈知遇目光移到她脸上,“你开题怎么样了?”
“周三开题答辩,过了。”
“什么时候交初稿?”
“明天…哦,后年二月。”
“一年时间。”
“研三上还得实习。”
“读博吗?”
苏南摇头。
陈知遇笑了声,“你要是读博,可以考去崇大。”
再给他当学生?那她可受不了。
他像是觉得热,把衬衫扣子又解了一颗。
两人都静坐着,他这动作就格外显眼。
目光没忍住跟过去,瞧见他露出来的一截锁骨,烫眼似的,赶紧别开了目光。
平心而论,要不是陈知遇是她的老师,要不是脾气又这么差,她很能悦然欣赏他这幅皮囊。
没见过男人生这样白的,五官又挑不出错,总让她想到《莫里斯情人》里的休·格兰特,笑起来尤其,肆意轻佻。
她早觉得陈知遇身上有点儿浪荡的气质,果然是因为在学校时,全让一副严肃正经的着装给遮盖住了。学校里女生全瞎了眼,拿他当科林·费斯来崇拜——他即便是科林·费斯,那也是《傲慢与偏见》里出水的科林·费斯,《单身男子》里招惹男妓的科林·费斯。
陈知遇把酒杯举到嘴边,浅啜,目光斜过来,“快结课了,阅卷统分麻烦你费点事。”
她早就习惯了。
他这学期受邀在旦大授课,但崇大那边也有教学任务,每周都得往返两地多次。
只盼望早点结课,他早点回去,折腾崇大的莘莘学子,国之栋梁。
…真心实意盼望。
“…下学期,实证研究探析,还得继续麻烦你。”
苏南:“…”
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像能刺探出她心中所想一样,含着点儿促狭的笑意。
“下学期…我能不选您的课吗?”自暴自弃地讨价还价。
“不能。”
“哦。”
陈知遇看她酒杯空了,伸手去摸钱夹。
“您…不喝了?”
“出去逛逛。”
谢天谢地,她总算能坐回去了。听不见声儿的电视节目多有意思,蔬菜沙拉多有意思。
陈知遇接过找零塞进钱夹,跳下吧台椅,捞起自己搁在一旁的大衣,招呼苏南:“走。”
苏南:“…我学弟,生日派对。”
“那有点儿巧,”陈知遇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声音里混着点儿笑,听不出真假,“今天也是我生日。”
昨天下过雨,今天天阴着,温度有点低。夜风从车子大敞的窗户刮进来,裹着烟味拍在脸上。苏南冻得缩住脖子。
陈知遇看了一眼,把烟掐在灭烟器里,关上窗。
车在前方路口直行,开出去数百米,陈知遇又掉了头,回到方才路口,左转。
苏南投过去疑问的目光。
“本来想去看个石头展,不去了。”
“去哪儿?”
她连为什么最后被忽悠着上了车都稀里糊涂。
“山上。”
开出去一阵,车流越来越稀疏,上高架,出市区,往近郊驶去。
路远,陈知遇打开了车载广播。
ifyoumissthetraini'mon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
ahundredmiles

“《醉乡民谣》的插曲。”
“你看过?”
“科恩兄弟其他电影看得难受,尤其《老无所依》和《谋杀绿脚趾》,看完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欣赏眼光出了问题。但是《醉乡民谣》我很喜欢,不太像他们拍的…”
陈知遇笑一声,转头看她一眼。
让风吹的,头发乱了,脸颊和鼻头泛点红。真算不上长相出挑,但眉眼间,就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
“没什么可怀疑的,我也最喜欢《醉乡民谣》。”
苏南愣了一下,转而一笑。
窗外路灯一闪而逝。
眼里亮晶晶的。
“有些电影,看完用来添堵,用来思考。喜欢的电影,就该轻松点世俗点。《天下无双》,我每年翻出来看一遍。”
有点惊讶。印象中,《天下无双》就是个拍得乱糟糟的爱情片。
“那不是刘镇伟最好的作品。”
“喜欢《大话西游》?”
“…还好。可能有代沟,看得太晚。”
陈知遇瞥她一眼,“你喜欢什么?”
“《大鱼》。”
“也不是蒂姆·波顿后期的典型风格。”
“嗯,”苏南笑一笑,“…我可能,就是喜欢一些非典型的东西。”
算是认识以来,两人聊得最无拘无束的一次。
话题始于电影,终于文学,一小时时间悄然流逝,等回过神时,车已经开入山区范围。
陈知遇停了车,领着苏南去休息区买了杯热饮。
滚烫的热可可,喝一口,浑身都暖和起来。
陈知遇指了指前方,“天文台。”
台阶延伸而上,沉沉树影,露出牌坊的一角。
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
“晚上闭馆,进不去。”
陈知遇在台阶站定,转过身。
远处,旦城高楼大厦的灯火尽入眼底,笼在夜里稀薄的雾气之中。
风很冷,荡荡地刮过来,带起林间空阔的涛声。
陈知遇直接在台阶坐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嘴里,拿手拢住打火机的火光,低了头,把烟点燃。
“陈老师。”
陈知遇抬起头。
苏南站在往下三阶的位置,视线与他平齐,“今天真是您生日?”
陈知遇笑一声,“拿这诓你做什么?”
第7章 (07)第一个故事
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能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里,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简媜《四月裂帛》
她从呢子大衣里露出的绒裙,被风掀起一角。
那风越过她发丝,打了个旋,又近乎蛮横无理地,从他指间穿过。
陈知遇笑了一声,隔着风声,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谢谢。好几年没听人当面跟我说这句话了。”
抬眼,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低头抽了口烟,半真半假地解释:“小时候,一到生日我就得被我爸妈抓起来,一屋子几十号人挨个敬酒说吉祥话,装孙子一样。所以,后来过生日我能躲着就躲着了。”
瞧见她嘴角似乎带着笑意,眼睛发亮,又说:“是,你陈老师也有过那么狼狈的时候。”
“这就是长大的好处,”他微一挑眉,“再没人逼你做你不爱干的事,没人说你挑食,没人管你几点睡几点起。
“那自己呢?”
他瞧见苏南往上迈了一步,离他更近,那被夜色模糊的五官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她并不像是跟他抬杠——估计也没这个胆,“人可以不被别人逼迫,但能不被自己逼迫吗?”
烟吞下去,又沉沉吐出来,他沉默了会儿,笑说:“你是想跟我聊哲学问题?”
“没呢,我说不过您。”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风口?”
确实挺冷,她身上那件呢子大衣,也不知道能不能御寒。
“那去休息区咖啡厅?”
“…那还是在这儿吧。”
“怎么?不是嫌冷吗?”陈知遇瞥她一眼。
“在舒适环境里听来的故事,一般都记不住。”
伶牙俐齿,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也不知道是攒了多长时间,才攒出来这点勇气——或者纯粹是因为他生日,掐着尺度故意逗他开心?
这孩子其实没他想得那样笨。
故事关于一对殉情的情侣,约好同生共死,一碗鸩毒各自归西,奈河桥上饮了同一碗孟婆汤,就等着缘定再生。
什么都没错,偏偏第二世生错性别,两人都是男的。各自在俗尘蹉跎三十年,偶然相遇,等依稀辨认出前世恋人的模样之后,只有无尽的尴尬。他已成家立业,他已儿女成双。
“后来呢?”
手里一支烟快要抽完,陈知遇把烟在青石板的台阶上一摁,站起身,荡了荡大衣沾上的寒露,“后来,两人形如陌路,当这次相遇从未发生。”
苏南听得怔愣,“…这是我听过最没头没尾的故事。”
陈知遇眼里带笑,很淡的一抹,“因为这世界上大多数故事都是没头没尾的。听完了,你做个阅读理解吧,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苏南正儿八经地思考了片刻,“只问生前事,莫论身后人?”
“错,”陈知遇往下迈了一步,他身上带着点儿凉风气息的烟草味立时扑入鼻腔,“告诉我们,不要轻许诺言。”
脚步越过她身侧,“走吧,看你快冻傻了。去喝点儿东西,送你下山。”
“真的不冷。”
…总觉得在这儿荒郊野岭,陈知遇才是真实的陈知遇。
“不冷抖得跟筛子一样?筛下来的面粉,都够包三年饺子了。”他一抬手,解了自己随便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往苏南怀里一扔。
苏南怔怔地接住。
格纹的,经典款,她知道这牌子,价格不便宜。极为柔软的质地,手指碰上去,还有陈知遇身上的体温。
…给她做什么呢?她又不可能戴。
这昂贵的围巾,一点也不衬她这身行头。
颀长的背影迈下台阶,快要融入夜色。
苏南攥紧了围巾,赶紧跟上前去。
咖啡馆里一股甜香,热气和灯光把小小的一间店,渲染出了极地荒原化外之地救助之家的气质——大晚上上山来的,不是“亡命之徒”又是什么?
只是有人为艺术,有人为爱情。
“喝什么?”
“…随便。”目光向下,却是盯住了展柜里硕果仅存的一块提拉米苏。
“你们这些说随便的人,把选择权交给别人,又总对别人的决定挑三拣四。”他带着玩笑的语气,好像又变回了方才在酒吧里心不在焉的纨绔。
苏南一抿唇,赶紧利落地:“香草拿铁。”
挨窗户坐下没多久,两杯咖啡就端上来了。
苏南浅啜一口——化外之地咖啡馆里买的饮料果然有垄断市场坐地起价的嫌疑,味儿太淡,像是用来勾兑的一包速溶冲剂都舍不得一次用完。
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有些耿耿于怀,“…陈老师,我去趟洗手间。”
“直走,右拐。”
…比她这个在旦城待了快两年的人还熟练。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调了静音,没声儿。都是短信、电话、微信等等来轰炸着祝他生日快乐的。
年轻时喜欢烈火烹油,借着生日的由头,闹上一整宿尚且意犹未尽——好像自己的出生,真值得劳驾这么多人惦记庆贺。然而活一辈子,也不过变成后来学生在写论文时,添在页脚的一行脚注,规整又荒诞地活在“文献参考”里。
某一个时刻开始,他就不过生日了,早上整点接两三个亲人的电话,其余时间假装自己忙得没空瞟一眼手机,实则闲得如一缕孤魂野鬼,在三生石畔悠悠荡荡等了千百年的那种。
回神抬眼一看,他这个半道勾连上的傻学生,端着一块插了一支蜡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东西,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了。
陈知遇愣了半刻,直到苏南在他对面,有些拘谨地道了一声“生日快乐”,才反应过来。
“苏南。”
苏南缓缓抬眼,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的紧张。
他沉默数秒,最终还是没把“我没有大半夜上山来吃蛋糕的爱好”这句话说出口,有点完成任务似的,拿过了苏南面前的碟子。
“哎!许愿!”
烛光晃了一下,映在她清澈的眼中。
“我没什么愿望。”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晚程宛拿不轻不重的语调,陈述事实一般的,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傻学生还在撺掇他,“随便许一个吧,身体健康,升职加薪…”
“你有什么愿望?”陈知遇打断,看着她越发有几分尴尬局促的脸,“你说吧,我让给你。”
“这是您的生日…”
“那行,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苏南愣了一下,脑袋里有点空,“能…能存着吗?”
“除了下个学期不选我课,什么愿望都行。”
他有点儿促狭地吹灭了蜡烛,捏着叉子屈尊吃了一口那不知道放了多久,新鲜不新鲜的提拉米苏。
腻,一股劣质香精的甜味儿直冲喉咙。
勉强咽下了,立即把碟子推远,“谢谢。”
苏南笑了一下,好像跟自己过生日一样高兴。
…成吧,这块劣质蛋糕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陈知遇瞧着她,莫名有点想抽烟,仔细一想,今晚上自己好像抽得有点多了,这儿又是室内,还是忍下,隔着昏黄的灯光,去看对面的傻学生,“你生日什么时候?”
“二月,”她加了一句,“十六号。”
“立春过后了。”
“也还是冷,有些年还能碰到下雪。我不大喜欢冬天…我姐姐是四月出生,草长莺飞的时候。”
做什么都觉得更有奔头。
“你有姐姐?”
“嗯。比我大六岁。”她垂下目光,像是不大提得起兴致。
陈知遇隐约从林涵那儿听过两嘴,知道苏南家庭条件一般,读研以来就没问家里要过钱了,有时候还得把勤工俭学的报酬汇过去。到底不是什么拿得出来仔细询问的事,所以详细的他也不清楚。
他也没有贸然施以援手的爱好,自认乖戾,但仍会谨遵社交上的一些禁忌。
离开咖啡馆,陈知遇又载着苏南去长江大桥。
桥很有些历史了,上下两层,铁路公路两用。他把车停在桥头,跟着她沿着两侧的步行道走了约莫500米,回头一看,她攥着他那条围巾,双颊被吹得通红。
“怎么不围上?”
苏南脚步一顿,片刻,高大的身影走进一步,手里的围巾被抽走,绕了两圈,裹住她脖子,手指像是出于习惯的,在围巾上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