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砚动作顷刻停下,然而并没有立即松开。

苏嘉言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她心里一时沉冷绝望,低声恳求:“不要在这里。”

傅宁砚退开几许,目光冷冷如同淬过冰雪,他静静注视苏嘉言片刻,起身朝门外走去。

苏嘉言本以为在劫难逃,没想到傅宁砚竟会放过她。神经松懈下来之后,疲累如潮水一般袭来。

不到半个月就如此度日如年,她要如何捱到傅宁砚对她失去兴趣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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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六苏嘉言唱《青冢记·出塞》,穿大红的披风,一句“昭君跨玉鞍,上马啼红血”极为凄凉悲壮。

唱完谢幕,便看到第二排有一人捧着百合走上前来,笑意温和,却是杜岩歌。

她接过花束微笑道谢,杜岩歌笑言:“门口花店老板告诉我,兰亭剧院的大花旦最爱百合,看来此言非虚。”说完便微一鞠躬转身走回座位。

苏嘉言捧着百合回到后台,便听见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响起来。拿过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否有幸请苏老师吃宵夜?”落款是杜岩歌。

苏嘉言却是一惊,她分明记得当时有意将最后一个号码输错了。正要回短信,傅宁砚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那边听起来极为吵嚷,男男女女的声音都有,苏嘉言猜想他应该是在上次的俱乐部。

“演出如何?”

苏嘉言将头饰解下来,看着自己镜中粉饰的脸,“还好。”

“过来玩吗,我让谭睿接你。”

这几天傅宁砚都未找过她,她也吃不透这个电话是在和她商量还是不容她拒绝,便试着说了一句:“有点累,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那边响起一个娇滴滴唤“三少”的声音,傅宁砚哈哈一笑,声音远了,和那个女生应和起来,苏嘉言听此正要挂电话,傅宁砚声音却又忽然凑近,对她说:“明天来接你。”

苏嘉言挂了电话脱下戏服慢慢卸妆,弄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她和剧院的人道别后就出剧院,刚一拐弯,就看见槐树下停着一辆车,杜岩歌背靠着车窗,正信口哼着她刚刚唱的戏。

苏嘉言微讶,“杜教授?”

杜岩歌听到她的声音立即转过身,也是一惊,旋即笑道:“我只想试试能不能等到苏老师,正打算走。”

苏嘉言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回他短信,一时有些愧疚,“抱歉,刚刚忙起来忘了回信息。”

“不妨,我也只是试试。”

“试试?”

杜岩歌笑了笑,“仓促之下,苏老师总不至于完全编一个虚假的号码给我,我就从尾数开始试,看来今天的号码是正确的?”

苏嘉言一时又愧又窘迫,正想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杜岩歌出声问:“既然让我等到了,苏老师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吃顿宵夜?”

苏嘉言一贯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当下确实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春天晚上气温尚低,苏嘉言穿一件浅杏色的双排扣风衣,走在夜风里宛如亭亭的玉兰花。一路杜岩歌讲一些实验室里的趣事,她听得忍俊不禁,疲意倒是去了大半。

因杜岩歌让她推荐地方,她就选了一处离杜岩歌停车位很近的广式餐厅。杜岩歌点了一碗云吞面,一碟红豆马蹄糕,她点了一壶普洱茶。

“以前只道梅兰芳先生是京剧大师,前几天看书,才知他与昆剧也渊源颇深。”

说到本职,苏嘉言就健谈了一些,“梅先生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是昆剧《长生殿》里的一折《天河配》。”

“那苏老师第一次登台,唱的是什么?”

“《游园》。”回忆起往事,苏嘉言不禁微微一笑,“师傅的规矩是十四岁才能正式登台,那次并不太成功,唱《步步娇》时错了一个音,下台以后师傅骂了我一个时辰。”

茶烟袅袅,灯光下她表情沉静而眸光流转。杜岩歌不疾不徐地吃着云吞面,只觉时间都静了下来。

他活到三十二岁,谈过两次恋爱,却是第一次有如此怦然心动以至于手足无措的心情。以前也时常看苏嘉言的戏,但总以为台上的她如何倾国倾城终究只是表演。在报告厅那次遇到苏嘉言本人,才发现戏台下的她气质更加蕴藉温婉,一颦一笑都让人难以错目。

此后一切行事都和初入大学的毛头小子无异,他有诸多方法知道苏嘉言正确的电话号码,却选了最愚笨的一种;网购了一大堆与昆剧有关的书,抽空翻开就看,也不拘泥于章节。实验室有其他教授开他玩笑,“杜教授是打算再去读一个文学博士?”

此刻苏嘉言就坐在他面前,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幽微的香味,隔着茶烟传过来,像是无迹可寻的梦境一般。

第6章 进退维谷

 

吃完之时夜已沉沉,杜岩歌一直看着苏嘉言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树影里,才一边哼着歌一边回到停车的地方。

苏嘉言刚刚走到楼下,就听见一阵清脆的歌声,晚风里如小溪清流一般——楼下便利店旁的自动贩售机前,一个穿着格子短裙的女生正在往里投币。

“君君,你怎么还没睡。”

女生今年读高二,住在苏嘉言楼下,叫做聂君君。聂君君转过头来甜甜一笑,“嘉言姐,请你喝苹果汁!”说着抬手又摁了两个按钮。她从出货口取出两只冰冻的易拉罐,递给苏嘉言一只,将退币口里的零钱抓出来,随意往手里的粉色钱包里一塞。

苏嘉言没有立即打开,见聂君君眼角眉梢皆是喜色,便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聂君君将苹果汁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罐,转过头来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我要和他一起去省里参加作文大赛。”语尾上扬,仿佛能看见附在后面的一颗粉色桃心。

聂君君口中的“他”指的是邻班的班长,自三年前苏嘉言解救过月经初潮的聂君君之后,两个人就成了忘年之交。这个父母离异后跟着父亲单独生活的孩子对她毫无戒心,不加保留地与她分享各种少女心事,俨然将她当做半个亲人。

苏嘉言手指扣住易拉罐的拉环,微一用力将其拉开,笑问:“所以高兴得大半夜都不睡?”

“反正明天不上课啊。”

“你爸又留在工地了?”

聂君君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上前来挽住苏嘉言的手臂,扬起的脸上鼻尖处有一颗明显的青春痘,“嘉言姐,我今晚能不能去你家睡?”

苏嘉言洗完澡出来时,聂君君正趴在床上看她的书,听见脚步声也不立即回头,只问:“前几天看到有个很帅的哥哥在楼下看你家窗户,嘉言姐你谈恋爱了吗?”

苏嘉言一怔,半晌之后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将干净的浴巾盖到聂君君头上,“头发擦干净。”

聂君君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嘉言姐你都不告诉我。”

“最近。”

“我看他开奔驰车哦,人也很帅哦,嘉言姐你眼光真好。”语气里带着全然天真的羡慕。

苏嘉言一时默然。这一点她极其羡慕聂君君,在她这样的年纪,还可以用“帅”“打篮球超赞”“数学很好”这样的的字眼将人单纯分类,天真得理所当然又无可辩驳。十六岁本就是如此混沌却又干脆的年纪,爱恨都天经地义。

苏嘉言不想多聊傅宁砚的事,说了几句话将话题引到聂君君喜欢的男生之上。半个时辰后,前一刻还在说话的聂君君下一刻就突然安静下来,传来稳定平缓的呼吸声。

苏嘉言替她掖好被子,翻了个身,睁眼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露出的小片夜空,深蓝里衍着深灰,像是画家信手抹上去的脏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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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苏嘉言跑了两圈步又练了练嗓,拎着热腾腾的早餐回家,聂君君还在沉睡。她一个人看着早间新闻默默吃着,吃到一半电话响起来。本以为是傅宁砚,却发现是在国外交流的师兄打来的。

黎昕是苏嘉言最亲的师兄,两人几乎同时入戏班,一个唱小生一个唱旦角,平日里其他同门打趣,都称二人张生莺莺。十几年戏里戏外相处,黎昕就是除了师傅和懿行之外,她最重视的亲人。

“嘉言,猜我在哪里。”

他用的是崇城的号码,自然此刻已不在德国,苏嘉言惊喜道:“你回崇城了?”

两人仓促聊了几句,黎昕去给陈梓良打电话,而苏嘉言则是去订中午吃饭的酒店。订好以后才想起傅宁砚说今天要接她过去,她踌躇片刻,翻出傅宁砚的号码。

那边过了许久才接,声音含混不已:“喂。”

“三少,今天中午我要给师兄接风,能不能明天再…”

傅宁砚静了片刻,声音清醒了些,“你打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抱歉。”

“如果我让你立即过来呢?”

苏嘉言沉默,握着手机有几分进退维谷的意味。

“嘉言姐,这么早就和男朋友打电话呀。”正僵持着,君君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与此同时,电话那端挂断了。

苏嘉言怔了片刻,将手机收起来,对聂君君露出一个笑:“来吃早餐。”

中午时,戏班的人将偌大的包厢坐得满满当当。陈梓良来得稍迟,见人几乎都到了,顿时喜上眉梢。和大家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到了正中桌子的上席上。他又环视一周,问苏嘉言:“嘉言,小傅没来啊?”

黎昕也笑问:“是啊,怎么没看到傅先生,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个真正的张生呢。”

苏嘉言尴尬不已,只好撒谎道:“他公司有事,抽不出时间。”

陈梓良叹道:“那着实可惜,剧院还能开下去全亏了小傅,我都还没正经请他吃过饭。”

席间傅宁砚的名字每每被提及,苏嘉言对他几乎一无所知,被问到细节处就像人赃并获的小偷,盘问审讯时破绽百出,补了这处又忘了那处,遇到不了解的只好以两人相识未深搪塞过去,整个过程用胆战心惊来形容倒是恰如其分。

过半时,苏嘉言突然接到了助理钟凯的电话,黎昕见她神色有异,忙问:“怎么了?谁打来的?”

“没事,我出去接一下。”苏嘉言放下碗筷,飞快地走去洗手间。

那端钟凯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急促,“苏小姐,我问你个事。”

苏嘉言本以为是傅宁砚要找他,听是不是,便放松下来,问:“什么事?”

“三少一直在发火,摔了几回碗了,说是买来的鸡汤都不爽口,非让厨子照着你的方法做,苏小姐你说说看吧,我让酒店里的人现弄…”末了又嘟囔道,“他从早上起来一直在输液,现在还半点东西都没吃。”

苏嘉言一怔,“为什么输液?”

钟凯反而惊讶:“三少昨晚就住院了啊,他没和你说?”

回到席上,苏嘉言有几分神情恍惚。黎昕坐在她身旁,自是看得真切,“嘉言,怎么了?”

苏嘉言摇了摇头,“没事,傅宁砚住院了。”

“住院了还叫没事?你快过去看看吧,反正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或是黎昕怂恿,或是鬼使神差,傅宁砚住不住院,本是和她没有半分干系的,然而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酒店厨房,开始准备煲汤。

四十分钟后,苏嘉言拎着保温桶到了医院楼下。踌躇良久,还是上去了。她在病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心想或许傅宁砚睡着了,便径自将门打开。

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个杯子忽然朝着她飞了过来。同时里面传来傅宁砚冰冷的声音:“钟凯,你再糊弄我试试!”

苏嘉言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下意识退后一步,杯子堪堪落在她面前的地板上,玻璃碴子溅开一地。她立了半晌,待心情平复几许,才跨过一地狼藉走到傅宁砚床边,低声说:“钟凯不在。”

傅宁砚身影微微僵滞,立即翻过身来,眼中惊喜之色一瞬而逝,“你怎么来了。”

他右手手臂上缠了一圈绷带,头发睡得极为凌乱,面色苍白,唇上起了一层死皮,然而眼神依然深邃清亮。

苏嘉言不答他,只低头将保温盒打开,盛了一小碗鸡汤递到他跟前。

傅宁砚一直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左手端住碗,看了自己右手一眼,笑问:“我怎么吃?”

苏嘉言淡淡瞟了一眼,“又没骨折。”

“差不多了,医生说若是伤口开裂就要重新缝一遍。”

傅宁砚见苏嘉言眉头微微一蹙,笑意更深:“不过宝贝儿你不愿意喂我的话,我只好自己动手了。”说着作势要抬起右手去拿调羹。

下一瞬苏嘉言就从他手里接过碗,拿起调羹,在床边坐下。苏嘉言是极不情愿的,傅宁砚却越来越开心,喝完汤又吃了一碗饭。

吃完之后,苏嘉言打扫了门口的碎玻璃杯,又将保温盒收拾妥当,之后便有些局促地立在床边。傅宁砚自然是看出来她想走了,突然伸手将她柔软白皙的手握住,“嘉言,陪我一会儿。”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取姓唤名,声调刻意放软,清越中带几分慵懒,竟有种恳求的意味。

苏嘉言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看着傅宁砚目光恳切,终是没忍心撒手离开。傅宁砚住的是高级病房,床比较宽敞。他往右边挪了挪,将左边空出来一大半,“过来躺着。”

苏嘉言站着不动。

傅宁砚轻声一笑,“我都这样了还能把你怎么样。”

苏嘉言尴尬地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依言在傅宁砚身侧躺下。傅宁砚左手环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问:“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受伤的。”

苏嘉言闭眼,声音淡淡的,“与我何干。”

第7章 龃龉顿生

 

傅宁砚却是一笑,“你对所有人都口是心非还是唯独对我这样?”

“不知道三少的自信从何而来。”苏嘉言闭着眼,声音恹恹的,并不欲与他周旋。

“你若一点都不关心,何必亲自炖了汤过来。”

“我只是不想你继续为难钟凯。”

话音刚落,傅宁砚就将她的脸抬起来,攫住她的唇。这个吻激烈而进攻意味明显,仿佛在拼命掠夺她的空气。不过片刻苏嘉言已经呼吸急促,她双手抵住傅宁砚的胸膛,将他使劲一推,“不用来这套,三少应该比我更清楚爱和性可以完全分开。”

傅宁砚目光沉沉,盯着她极其清醒的双眼。

苏嘉言也不避开,“我们的协议里从来没有这一条,所以请三少务必不要期望我能够像你其他的女伴一样曲意逢迎。”

傅宁砚静了片刻,低声一笑,目光里染进几丝嘲讽,“我说宝贝儿,你是不是有点太当真了?”

空气顿时静下来,苏嘉言表情一滞,目光渐渐发冷。她当即掀被下床,穿衣出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病房门合上的一瞬间,傅宁砚又极轻声地笑了一下,将头枕在左臂上,抬头看向天花板,目光淡淡的,几分几不可察的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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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云层乌黑触手可及,似乎随时都要落雨。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苏嘉言的脸都还因为羞愤而微微发烫。好像她不止将脸伸过去,还非得让人狠狠抽一巴掌才知道疼。

可笑,她居然忘了这些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字典里唯一没有的就是“认真”二字。

酒店的宴席已经散了,她也意兴阑珊,便直接回家休息。刚刚躺了五分钟,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嘉言姐!嘉言姐你在不在家!”

苏嘉言骤然惊醒,立即跑过去将门打开。

聂君君满脸泪水,见她出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促说道:“我爸…我爸出事了!”

“君君你别急,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苏嘉言将聂君君拉进屋内。

“我刚刚,刚刚接到电话,说我爸偷工地上的钢管被抓住了…我…怎么办啊嘉言姐,他是不是要坐牢啊?”

苏嘉言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递过纸巾安抚道:“别急别急,你先告诉我你爸现在在哪里?”

“在工地上,工头说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嘉言姐,你一定要帮帮我!”

一般大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六神无主,何况聂君君才十六岁。苏嘉言拍拍她肩膀,“放心,我一定帮你。现在你先去洗把脸,换件衣服,我跟你一起去工地看看情况。”

她们刚要出门天就开始下雨,两人拿了伞又加了御寒的衣物,找了一辆出租车朝工地赶去。

施工地点用钢板围了起来,上面印着“煌安地产”几个字。因是泥地,雨水冲刷之下泥水横流。下雨工地停工,空地上堆积着各种建筑材料,地基刚刚打了一半。苏嘉言和聂君君一路询问,终于顺利找到了工人宿舍。房子都是临时搭建的,苏嘉言和聂君君经过时听到一阵阵打牌嬉笑和吆喝的声音。工头的房间在二楼,她们刚上楼就见一间房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苏嘉言拉住聂君君冰凉的手,从围观的工人中挤了进去。

屋内烟熏火燎,一个约莫四五十岁大腹便便穿白衬衫的男人正指着聂君君的父亲破口大骂,而聂君君的父亲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他衬衫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裤腿上满是泥浆,只有脚边立着的安全帽是簇新的。

聂君君立即哑着声音唤了一声:“爸…”

聂父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他脸上红肿带伤,显然是被人打过。

苏嘉言犹豫片刻,打断那骂人的男人,礼貌问道:“您好,请问您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吗?”

白衬衫男人斜眼看了看苏嘉言,“你谁啊?”

“我是聂武的朋友,来商量钢管的事。”

“人赃并获还商量个屁!有什么屁话去派出所说!”说着掐了烟就要去抓聂武胳膊。

聂君君立即上前护住聂武,“不许抓我爸爸!”

“滚一边去!”

围观的人顿时求情的求情,拉人的拉人,拉赵老板有之,拉聂武有之,拉聂君君亦有之,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苏嘉言顿觉头疼,她从未处理过这种纠纷,眼看着着大家情绪越来越激动,生怕酿成暴力事件,当下提高声音喊道:“先生!你上面主管是谁?我来跟他商量让他做决定如何?”

大家动作一时停了下来,白衬衫男人愤愤地挣开抓住他的手,“傅家三少爷,你有本事就跟他商量去吧!”

苏嘉言顿时怔住。

是了,煌安地产,又是栖月河刚刚动工的工地,当然是傅宁砚负责,她居然未曾想到这一点。

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而君君更是眼神恳切。她忍不住叹一口——倒是把自己弄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我出去打电话。”

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城市隐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苏嘉言盯了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半晌,终是按下了拨号键。

傅宁砚声音传来的瞬间她才发觉自己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

“三少,我想拜托你帮个忙。”

那边声音清越似笑非笑,“说来听听?”

苏嘉言大略讲了事情经过,“钢管的钱聂武会数倍归还,希望三少能给工头打个电话。”

傅宁砚听完静了片刻,笑问:“宝贝,帮你我有什么好处?我说过,商人总是无利不起早。”

苏嘉言一时哑然,末了轻声问:“那三少你想要什么?”

傅宁砚轻轻一笑,没有答她,径自挂了电话。

苏嘉言握着手机,一时踌躇。大家都等着打电话的结果,她只好收了手机进屋。

见她回来,聂君君立即殷切上前问道:“嘉言姐,怎么样?”

实话已到了嘴边,苏嘉言还是硬生生压下,看向白衬衫男人:“三少等会儿打电话给你。”

白衬衫男人冷笑一声,“缓兵之计这套对我可没有用。”

“是不是计,你等等不就知道了。”她声音冷冷静静,听不出半分情绪,白衬衫男人一时摸不准真假,冷哼一声又坐回床板上,“我就等十五分钟,要是傅家三少不打电话,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聂君君偷偷捏住苏嘉言的手,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苏嘉言却是心急如焚,傅宁砚并未明确答复,她不过是在赌一个五成的几率。况且不久之前他们还产生过龃龉,傅宁砚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她或者为了一个泥瓦工得罪自己手下的人。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而赵老板的电话始终没有半分动静。赵老板一直盯着腕上的手表,笑得越发得意。

苏嘉言勉力支撑自己不要露出半分焦虑,然而不知不觉很快十五分钟就到了,傅宁砚始终没有打电话过来。

赵老板收起手机,起身哈哈大笑,“那就怪不得我了。”

聂君君顿时急了,抓住苏嘉言的衣袖,“嘉言姐,不是说那个什么三少会打电话吗?”

“我…”苏嘉言愧疚地看着聂君君的焦急而失望的脸,一时哑口无言。

“人都来了,何必还浪费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