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宜抓过手电,拉他起身:“本来已经有大肚,再添一头脓包,你想这是什么动物?”
在诊所中消过毒,两人点着手电穿过丛林,不时传来大小蜥蜴“唧叩唧叩”的叫声。苏安宜脚下打滑,乌泰拉住她手臂,嘿嘿笑道:“你胆子也太大,难道不怕,在夜晚的丛林里,我可说不准变成什么样的人。”
苏安宜大乐,也捉着他的手臂:“那你难道不怕,我会中国功夫?”
“我的中国小妹!”乌泰揉她头发,“谢谢你陪我过来,真是个贴心的女孩。”
“我很抱歉。”
“哦,没关系。”乌泰吁气,“有时甚至庆幸,她从不曾是我的女友,否则,不知会怎样想念她。”
苏安宜不想插嘴,令人黯然神伤的感情故事她向来不愿多听,唯恐同病相怜,心如刀割。
“那么你呢?”乌泰问,“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应该有很多男孩子愿意和你一同旅行。”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五年多前我和男友分手,再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那不如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乌泰笑,“每天游泳,吃鱼和水果,吹风唱歌,多惬意。”
苏安宜揶揄:“是啊是啊,你还能提供免费住宿,阳台上就能看到大海。”
“哦,那不就是童话中说的,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觉已回到海滩。乔迎面走来,看到他们停下脚步。
“海獭先生来接我们了。”乌泰向安宜眨眼,“我说什么来着,他看起来刻薄,其实并非如此。”
乔“呵”了一声:“在我忘记之前,提醒你,明天十一点再来练习。”
“不是十点?”苏安宜诧异。
“十一点。”
“晚饭时你明明告诉我十点的,对不对,乌泰?”
乌泰摇头:“你们两个商量,我不记得。”
“不需要商量,十二点怎么样?”乔表情严肃。
苏安宜气鼓鼓瞪他。
乔憋不住,笑了一声:“啊,我很懒。现在已经很晚。”
“我知道!”
“回去,快回去!”乔在她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
苏安宜转身踢回,他架着她的胳膊,踢不到。
乌泰捂着额头,大叫:“小心伤员,小心伤员!”
与此同时,梁家大宅里,父女二人正用目光对峙。
许梁华瑛将一叠报告揉皱:“您居然找人跟踪我的丈夫,不仅是他,岂不是连我也没有任何隐私权?”
梁父拍拍女儿的肩:“如果你不找私家侦探调查,又怎会发现我派人跟踪?说到底,是你对他缺乏信心。”
梁华瑛侧头,垂了眼睑:“是我担心太多,宗扬对我很好。”
“你所说的很好,就是不陪太太去度假,自己驾游艇出海?”
“我最近血压低,晕船。”
“哦,难道他只有海上可去?”梁父皱眉,“看似相敬如宾,实则貌合神离。我就是怕你太痴心,等他在外面有了别人,你还蒙在鼓里。”
“不会,知道他不在家时都是去出海,我便放心了。”梁华瑛笑得无奈,“他心里一直有别人。”
梁父冷冷道:“不要说是沈天恩,她已经死了六年。”
“所以,是永远争不过的,这我当初就很清楚。但我到底比天恩幸福,能一直在宗扬身边。”梁华瑛摇头,“不要再查了,如果他知道,恐怕我们又要疏远了。”
在娘家吃过晚饭,回到家中,餐厅清冷。她问管家郝姐:“吃过晚餐了?”
郝姐点头:“先生说不用做菜,就要了一份火腿三明治。”
“家睿也没有吃?”
“许二先生说约了朋友,晚些回来。”
“有三小姐的消息么?”
“好像,还没有。”
梁华瑛亲自下厨,煮好馄饨面端到书房。许宗扬倚在窗边的宽大靠椅中,双目微阖。透过扶疏的灌木,看得见旧金山湾区的温柔灯火。梁华瑛屈膝坐在丈夫身旁,将头轻轻靠在他腿上,握了他的手:“还在担心小妹?”
许宗扬不语。
“我知道,她一直不喜欢我。不如下次,你们兄妹三人回Palo Alto的老宅。你不是说,安宜每次回来,都会住在那里么?”
“不,她是不想见我。”许宗扬说,“我要见她,只能看时尚杂志。”
“家睿不是说,会带她回加州?”
“他没食言。”许宗扬起身,看见馄饨面,说,“谢谢,你也跑了一天,早点休息。我还要等等家睿。”
梁华瑛点头,在他脸颊轻吻:“晚安。”
缓缓合上木门,她倚在墙边,片刻失神。初识许宗扬,他便是如此淡泊宁静。那时她们刚刚参加了大学的新生辅导,捧着材料穿过草坪,沈天恩忽然眼睛一亮,吹声口哨,跑过去和他兄弟般勾肩搭背,他也不恼,牵了手,和她抵着额头。在西班牙式的回廊中,阳光栖息在他右肩,明明暗暗之间,笑容和煦。
这画面一直在梁华瑛心头驻足。即使数年后,父亲携她走在教堂红毯上,许宗扬站在彼端,俊逸儒雅,她却仿佛在他眼中看见沈天恩的倒影。她欢笑着跑来,他眼神柔和温暖。
而此时他心中在意的,或许只有家睿和安宜这一对骨肉同胞。日前许宗扬看到登了安宜照片的报纸,狠狠掼在桌上,他极少发怒,郝姐吓了一跳,连日都不敢大声说话。
而他对自己,向来温文有礼,尊重有加,却少了应有的亲昵。梁华瑛知道最近自己心绪不佳,才想了调查丈夫这样的下策,怕是抑郁症的先兆。她抚着小腹,希望有了这层联系,二人之间可以多一些温情。
“所以我说呢,女人都是太天真,以为做些自我牺牲,就可以改变男人的想法。”酒吧里,浓妆的女子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倚着许家睿絮絮不停。
“抱歉,我不知道如何评论。因为我对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没有研究。”许家睿指指身后,“要失陪了,我的伴侣来了。”
女子回头,又看家睿,瞪大双眼。
许家睿伸开双臂:“Welcome to the bay area! No, no, no, welcome to the gay area!”
她扯过皮包,整理头发,勉强笑笑:“多谢你请我喝酒。”
许家睿哈哈大笑,拍拍身边座位:“我的真爱,快坐。”又招呼店员,“再来一杯龙舌兰,不要柠檬不要盐。”
“看来我来得不巧。”
“没关系,我魅力大得很,不差这一个半个。”许家睿勾他肩膀,“我现在呢,心里就只有你。”
“许老二,说正事。”沈天望拍开他手臂,“每次你一嬉皮笑脸,就是有难题。”
“你也听到了,刚才有人说,女人都是太天真。依我说呢,是比较傻。”许家睿转着酒杯,“明知道人家都订婚了,未婚妻清纯漂亮,她算什么,一天到晚在杂志上衣不遮体的,偏要去酒会上丢人。”
“我出来和你喝酒,因为我们是朋友。现在你不是许家的人,我也不是沈家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就不必提了。”
“沈老二,你个老狐狸。”许家睿抓他脖领,“你算好她会来的。”
“是。你也早知道我的打算,但还是带她来了。”沈天望说,“既然都明白,这酒也别喝了。我要回去了。”
“回去陪未婚妻?那个女人你趁早别要,心眼太小,当着你的面,问安宜和别人亲吻的感受。”许家睿嗤之以鼻,“富家千金有的是,你要么选个贤淑的,要么选个迟钝的,怎么也要我大嫂那样的肚量。这一点,大哥远比你有眼光。”
沈天望面色一黑:“你是不是想另一条腿也瘸掉?”
“你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威胁我的话说的都一样。”许家睿大笑,“不想知道你的青梅竹马后来怎样?她可是被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带走了。”
“后来,后来就是你带她回家了。”
“就知道,你看到我跟出去了。可惜那个傻姑娘,还对你心存幻想。”许家睿叹气,“这次她是伤透心了,希望不要作傻事才好。”
“她是你妹妹,吃不了亏。”
“那是在我眼皮底下,但现在,我在这儿和你喝酒,谁知道她去了哪里?”
沈天望将龙舌兰一饮而尽:“你知道,我和安宜不可能的。”
“那我也不作自我牺牲,来改变你这个男人了。”许家睿摸着那条好腿,“我不是女人,没那么傻。拜托你赶紧结婚,让傻丫头断了念想,也不至于去冒险。”
“她……不是回了纽约?”
“香港。我只查到她去了香港。虽然我消息灵通,但还不是国际刑警。”
“也可能是去购物,年终倾销。”
“我也这么想,大哥为了收买她,让我转交一张信用卡副卡。我开始想,她也真为大哥省钱,想要购物散心,还挑免税的地方。但是……”许家睿右手一转,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张卡片,“她把这个扔到老宅的垃圾桶里了,真是大手大脚。不过,她倒是带走了一堆破烂剪报,都是六年前捕风捉影的事情。你说,她会去哪里?”
“你既然猜到,为什么不去追?”
“我没带护照,等飞回纽约取了来,她已经被土著抓去作老婆了。”许家睿耸肩,“这样挺好。你看杂志,就知道她喜欢穿树叶裙。”
沈天望狠狠瞪他:“你说过,会好好照顾安宜。”
“你肯定还说过,会一辈子爱她。”许家睿举手,“就知道你们小孩子谈恋爱,什么山盟海誓都讲。”他拍拍沈天望,“这是傻丫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你真的不想去帮她?”
沈天望抬头:“你以为,我没有去过素查岛么?但毫无意义,当初带领他们潜水的那个人,之后就精神失常了。”
“哦,你不会说,那是被我大哥花钱买通了吧。”
“那她的演技,也太高明了。我见过她,簪婉丝丽,盛开的朱槿。”

  第三章

  前夜下了一场大雨,海水中悬浮着自岛上冲刷而下的杂质,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三十米的深度,阳光已经被层层过滤,海水吸收了大部分红色光,周围一片悠蓝,像日出前晦暗不明的晨光。五六米宽的鳐魟在头顶翩跹而过,姿态优美,如同鼓动双翼,凌空翱翔。
乔掏出一只西红柿,在水下呈现几近深蓝的紫色。苏安宜点头,他便将西红柿一掰为二,递给她一半,自己摘下呼吸器咬了一口。苏安宜在三十米深的水下笑得冒出一大串气泡,险些冲掉了面镜。
乔伸臂立掌,示意她不要再笑,拿出随身携带的白板,上面写满几排字母,让安宜在其中挑出自己的名字。她略凝神,很快指出。乔点头,在白板上写:“演习——out of air”。他游到安宜侧旁,伸手将她气阀关上。呼吸立时变得困难,她低下头,两次吸气,表盘上的气压指针已经进入红色区域。如同被人大力捂住口鼻,胸腔极力扩张,却得不到一丝空气。此时肺中尚有早前吸入的气体,没有任何窒息感,但苏安宜知道,一旦这口气缓缓吐出,片刻肺便空掉。而三十米水下,压强是海平面的四倍,足可以将她的肺压缩到巴掌大小。
乔抱着臂,用了端坐的姿势,稳稳浮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
苏安宜想起入水前的演练,镇定心神,合了右手五指,在颈下摆动,示意气息不足,又指指乔,要求进行共享呼吸。他点头,抬起双臂,苏安宜取下别在他身前的备用呼吸器,放在嘴里。二人交互握着手臂,乔示意上浮,她比出OK的手势,踢动脚蹼,和乔保持速度一致。
回到店里,乌泰正要剃头,满头的泡沫,笑着向安宜扬手:“嘿,要不要也剃剃?”她板脸:“你的伤口,小心发炎。”
乌泰笑:“还是中国小妹最关心我,那你来帮忙吧。”
苏安宜接过剃刀,打理他的光头,一边讲起练习的经过。
“还记得最初你那些问题么?”乌泰问,“如果在水下气阀被碰到,漏气或者关闭怎么办,如果能见度很差,是否旁人都来不及搭救。现在你也有体会,没什么可紧张的。”
“说一点不紧张,那是骗人。”苏安宜瞥了乔一眼,“到水面也没打开我的气阀,没法给浮力装置充气,我半张脸在水下,喝了好多海水。”
“乔对你要求格外严格,”乌泰说,“早就超过入门级别的要求,一般多是象征性关上气阀,他居然一直这样将你带到水面上。”
苏安宜耸肩:“他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前次去打鱼,险些淹死我。今天也是,在水下吃西红柿,让我笑个不停,险些冲掉面镜。”
乔整理装备,表情严肃:“我又没有强迫,是你自己要笑。”他用当地话说了些什么,乌泰大笑:“小妹,乔说你在水面拼命踢脚,窜上窜下才最可笑。”
苏安宜瞪他:“大不了一会儿再去就是。”
“不必。”乔摇头,“你还算镇定,记得用嘴给浮力装置充气,没有必要再去一次。”
乌泰抬头:“你不知道,乔一直没有停止赞扬,说你是个多好的学生,聪明好学,勤奋认真。”
“真的?”苏安宜将信将疑,伸出手去。
乔握了握她的指尖,算是回应。
“喔,只是这样?”乌泰吹声口哨,“小妹太吝啬,值得更多吧。”
苏安宜大笑,探身过去,伸开双臂。乔浅笑,和她轻轻拥抱。
夜里乔坐在店前敲鼓,节奏迅急,乌泰伤势好转,在沙滩上舞着火球,疾如流星。苏安宜看得兴起,拿了未燃的火棉在旁边模仿,依旧是两手一交错,便将自己的手腕缚紧。
“千万别说你是我的学生。”乔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握住她手背,双臂开合,带她将绳球顺当地舞动起来。
苏安宜好不得意,不觉乐出声来。乔也笑了,声音在胸腔回荡,在她身后咫尺,如有共鸣。恍然之间,如少年时和沈天望骑了自行车到海边长堤,握着手,挥动一只仙女棒,用星星点点的火花在夜空中写Forever。身后有坚实的胸膛,可以倚靠,似乎永不落空。
心神恍惚,她忍不住倾身向后,果然,有温暖安稳的怀抱,却不是熟悉的气息。他喝了啤酒,呼吸间还有当地新鲜烟草的味道。
都不过是片刻犹疑,便飞快错身,手中长绳又荡过来,砸在乔头顶,他丢开苏安宜的手:“哦,喝多了,不是教你舞火球的好时间。”
“我也要回去了。”她抓起教程,“明天是最后一次练习?”
乔点头。
“依然是十点?”
“如果你愿意,可以六点来。”乔指指店面,“整理桌椅,扫地擦地。”
苏安宜吐舌头,踩着月光回去住处。无端怅然起来,却隐约觉得,并非只因为想到天望。
第二日是综合评测,离海岸不远有大片珊瑚,层层叠叠,色彩斑斓。苏安宜曾去附近浮潜,看过水下地图,乔便让她带了指南针在前面引路。尖嘴的蝴蝶鱼亲吻着珊瑚礁,蓝黄相间的天使鱼明艳绚丽,狮子鱼如同披了霓裳羽衣,却是剧毒;时而一大群小银鱼掠过,身体侧面反射点点亮光,繁星一般;海鳗躲在石缝里,长大了嘴,等猎物上钩;蓝点刺魟将大半身子藏在沙下,露了长长的尾巴,总是半合着眼睛一样懒散。有桌面大小的海龟游过,舒缓自如,大眼睛温和清澈,苏安宜忍不住在它身侧逡巡,平伸了双手,似要与它共舞。
经过一片摇曳生姿的海葵,有三两条小丑鱼穿梭其间,乔拍拍安宜,在白板上写,“想看魔术么?”她点头。乔伸手掠过,海葵舞动的触手飞速缩回到礁石的缝隙里,小丑鱼们还愣在原地,过了三五秒才回过神,刷地游了回去。她看得有趣,又笑出无数气泡。
至此练习全部结束。乔把装备递给开船的帕昆,反身跃上船舷,苏安宜还在水中,被扬了一脸水。她摘下面镜,舀了海水泼回去。乔抹一把脸,神色冷漠,转身整理气瓶,却在安宜支着船舷翻回来时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挑眉一笑,好像要将她推下去。苏安宜大叫一声,慌忙翻回船上,四脚朝天,乔和帕昆击掌,笑个不停。苏安宜鼓着腮,肩膀撞在乔背上,险些将他推到水中。乔在船舷边站稳,回身和她推推搡搡,还作势俯身,要把她抱起来丢回水中。
回到店中,二人洗着装备,还不忘拿了小桶水管互相泼水。殃及池鱼,乌泰无端被淋了一身,“Wow,淡水可是很珍贵的。”
苏安宜心情愉悦,拉着乌泰,讲起海下见闻。
乌泰笑:“真是奇妙啊!你刚来时,还问难道不是背着气瓶会喘气就可以?现在,已经是个出色的潜水员了。”
“出色?你们有没有看过中国鬼片?”乔摇头,伸着手臂扮僵尸,“她见到海龟时就这样子。”
苏安宜丢了本杂志去打他。
“不管怎样,需要庆祝一下。”乌泰说,“我去买鸡翅和啤酒,夜里烧烤。”
“我也要去。”苏安宜举手。
“你会骑摩托?”乌泰问,“我倒是有两辆寄放在村里,可以一同去集市。”
“或许会。”
“什么叫或许?”乔眇她一眼,“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虽然没有骑过,但是我自行车骑得很好……”
乔打断她:“那还是不会了,就不要逞强。”
“好了好了,我叫帕昆一起去就好。”乌泰摆手,“倒是需要帮手,多搬些啤酒回来,不醉不归。”
苏安宜摇头:“不能喝太多,否则明天怎么去青叶丸?”
乔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定看她:“去哪里?”
“青叶丸。”
“嗬,”他轻声冷笑,“谁会带你去?”
“当然是你!”
乔漠然道:“我何时答应过你?”
片刻前还嘻笑打闹,如今却板了脸,真比台风季节的天气还善变。苏安宜一时无言以对,望向乌泰求助。
“还记得沈天恩么?她是安宜的好友。”乌泰上前解围,“你就带她去附近海流平缓的地方,也算实现她缅怀友人的心愿。”
“原来你都知道。”乔凛然道,“那也该明白,我不会带她去。”
“如果你不去,这傻丫头一定绕着全岛找其他向导,我是没把握说服她放弃。”
“青叶丸是索命船,不会有人拿命开玩笑。”
“未必。”乌泰揽着安宜肩头,“近两年来的那些向导,未必会畏惧青叶丸,更何况傻丫头肯出大价钱。你放心让她跟着别人,莽撞地去冒险?”
乔冷笑:“我没什么同情心,更不会为认识了十几天的陌生游客负责。”
苏安宜恼他毫不留情,愠道:“乌泰,和他说什么都没用。我偏不信,找不到别的向导。”
“安宜,冷静。”
“总有人去过的吧。本来,我最想找的也不是他。”苏安宜捉着乌泰手腕,“当初带沈天恩去青叶丸的向导是谁?听说他下落不明,我们能否找到他?”
乌泰苦笑,怅然叹气。
乔忽然笑起来。嘴角微翘,带了讥嘲的尾音,但神色凝重,双眼中隐匿着不见底的莫大悲哀。他扯过外衣,大步向着海滩后的村落走去。
夜来风急,天海尽处闪电撕裂长空,墨黑的浓云翻滚向前。苏安宜在周围问了一圈,没有向导肯带她去青叶丸,更有人说:“今天看到你跟着乔去潜水,如果他都不肯,那便没人敢去了。”
忍不住向乌泰抱怨:“我知道出过几次事故,但没想到,连乔也如此胆小。”
“并非如此。”他抱了大本影集,拉安宜坐在身旁:“还记得这张照片?簪婉丝丽,意思是,盛开的朱槿。”
她点头,“你说过,乔现在没有对手,但阿簪未必输给他。”凝视照片,短发的阿簪俏丽可人。合影众人里极易找到乌泰,他相貌变化不大。阿簪身后的年轻人英俊,腼腆得像个女孩。前几日苏安宜还想问,这漂亮的男子去了哪里,此时细看,眉眼间分明就是如今冷若冰霜的乔。她忍不住像乌泰求证:“是乔?你看他那时,像个小孩。”
“他现在也和小孩一样脾气。从和阿簪认识,两人就一直在比试,到最后也没分出高低。”乌泰抚着照片,悠然回忆,“见面就吵吵闹闹,相互挖苦,但谁都知道,他们是彼此喜欢的。”
苏安宜想到二人在岬角抛下的朱槿,不觉心悸:“为什么,两个人没有在一起?”
“阿簪,就是带沈天恩去青叶丸的向导。天恩失踪后,或许是太自责,她一直精神恍惚,一个人去了青叶丸几次。你知道,沉船中很多地方极危险,被困住就出不来。我们劝也劝不住。”乌泰沉默半晌,“当时乔正和她赌气,去了别处作向导,后来……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乔不是胆小,他常常会独自去潜青叶丸。只不过,那是他失去阿簪的地方,不想被别人打扰。”